第45章
張梓淇搖身一變,從燒火的夥夫變成了老将軍身旁的謀士,官職噌噌噌往上漲了好幾個臺階,事情也噌噌噌如滾雪球一般越堆越多,他再也不能閑的沒事就去找人四處家長裏短了。戰争迫在眉睫,他這急匆匆上任的謀士,還只讀過半卷兵書。
還剩五天這裏便要降下第一場暴風雪了。
老将軍的意思是在大雪前出兵,速戰速決,最好能趁着這場雪安然撤退。
張梓淇占了一卦,卦象很是奇特,敵方的陣營裏,似乎來了位了不得的家夥。
與此同時來自高麗探子的密報,表示隐隐能看見鐵真軍隊向我軍方向移動,這條消息同時側面證明了張梓淇的卦象。本來按照老将軍的推算,對面的将軍克紮爾是個比較保守的漢子,他長期以來都貫徹着沒飯吃就去大洛搶這一鐵真方針,一般來說搶着了就跑,不愛老待在大洛邊境上惹事。
所以老将軍本來的打算是趁着天氣變化,對面想走的時候來個出其不意,窮追猛打,不給對面反應過來,先擊潰他們的士氣,再借着暴雪的掩護迅速撤回,最後拿着喜報快馬加鞭趕回汴京,讓多疑的皇帝陛下寬點心,讓汴京暖洋洋的春光還能多溫暖大家一年。
對方主将突然換個人,對于密謀了許久的我軍來說,不得不說是一個重大的打擊。還好目前尚未交戰,還算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雁門關下起了它的第一場雪,鵝毛大雪洋洋灑灑地落下,主動出擊的鐵真大軍在暴風雪裏度過了一個難挨的夜晚,但大洛這個夜晚也注定了不會平靜,朝堂裏已經将林老将軍認定成包藏禍心的大叛徒。汴京徹底切斷了對軍隊的糧草供應,整支軍隊也被打成了叛軍。
原軍隊副将宋慈帶三千精兵正快馬加鞭趕來将叛亂的林将軍抓捕。
形式愈發嚴峻,整支軍隊莫名成為了叛軍,老将軍實在沒臉将這種事情瞞着再将他們忽悠着上戰場。
張梓淇不太懂,明明是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什麽時候卻在意起這種虛無缥缈的名譽了起來?
此時在暴風雪中凍得即将懷疑人生的鐵真部隊倉皇出逃,由于哈爾瑪王子對自己的猜想的迷之自信,導致鐵真大軍被迫在風雪夜裏集合埋伏,不少人被活活凍死,由此引發的是對王子的剛愎自用和視人命如草芥的日益不滿。
這時的鐵真大軍,軍心不合,又剛好遭受了一次重大打擊,正是最為脆弱的時候。現在不趁熱打鐵追上前,之後必定是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張梓淇林菉等一幹人将老将軍團團圍住,将利害關系揉碎來一點點嚼給老将軍聽,希望能把他給勸化了,然後趁勝追擊,一口氣将鐵真打得再也蹦不起來。
林菉甚至和張梓淇密謀用藥将老将軍給迷倒,然後他帶兵出征,來一個先斬後奏,最後待他凱旋而歸之時迎接他的估計是老将軍的一頓胖揍。
還沒等林菉将他這輩子最膽大包天的計劃付諸與實踐,老将軍把他們這群知情人士通通聚在了一起,緩聲道。
“我是個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糟老頭子,也從來都不怎麽在乎我這張老臉,但這整個軍隊裏,八萬多個青年男子,他們有家庭有未來,我怎能讓他們和我一起背上叛軍之名?你讓他們以後怎麽在大洛自處?讓他們的家屬怎麽來承受這不白之冤?”
由于時間緊迫,老将軍将将領士兵們召集起來,言簡意駭地将目前的形勢和大家說明白了,并表示現在脫離軍隊回頭找宋慈便仍是大洛的士兵。
老将軍話音剛落,底下一片嘩然。
不少士兵驟然間發現自己從祖國的士兵變成了叛國的敵人,臉都吓白了。有些刺頭們開始在底下挑事,質疑老将軍是不是真的成為了通敵的叛徒。林菉握緊拳頭,将那些鬧事者的臉一張張掃過,心也一點點沉到谷底——那些叫嚣得最起勁的人,基本都是宋慈的舊部。
有一個人帶頭離開,便會有無數個跟随着簇擁着随他一起走,張梓淇守在城門邊,一是為這些人送行,二是計算着會走多少人,老将軍還能剩下多少勝算。
烏泱泱一大群的士兵,穿着薄薄的夾襖,垂着頭,兵器拖在地上,走得死氣沉沉。帶頭的鬧事者無人響應,也沒了唱獨角戲的力氣,黑着臉走在最前方帶路。
張梓淇一眼掃過去,他是個嘴停不住的人,因為愛叨叨,在軍隊裏又是個燒火的閑人,所以交際圈頗廣,随便一望,都能看到好幾張熟悉的臉。那些臉的主人們顯然也看見了張梓淇,把頭垂得更加低了。
張梓淇目光一怔,他看到了一張非常熟悉的臉——張峰。
張峰顯然也看見了張梓淇,他對張梓淇擺了擺手,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張梓淇有點愣神,也舉起手來揮了揮,這位仁兄,依舊是如此地令人難以捉摸。
張峰随着人群漸漸走到了城牆門口處,然後他拐個彎,像條靈活的大魚一樣從人群中滑了出來,游到了張梓淇的身邊,然後重重拍了一下張梓淇的肩膀,發問道,“怎麽?你傻啦?”
“你,你不是跟着他們走嗎”張梓淇有些難以置信,跟着老将軍的出路只有倆,要麽戰死沙場,要麽被大洛舉國通緝,東躲西藏,一輩子都背着叛國的污點,雖說現在的大洛是強弩之末,但怎麽也比跟着老将軍去送死好。
“是啊,我也想跟着他們走啊,跟着老将軍去送死,死了不但不是烈士,說不定史書上還要把你記載成跟着叛國将軍去投敵。”張峰擺擺手,露出了一個有點無奈又有點痞氣的笑,“但你不也在這待着麽?更何況我和宋慈那家夥從來都不對盤,要讓他當我上司,我會減壽的。”
張梓淇靠在牆上,不說話,繼續數走了多少人,張峰站在他身旁,望着遠處的蒼茫的高山,還未融化的白雪,灰撲撲的天空。
半晌,張峰低低說了句,“他奶奶的在這個地方待久了居然突然有種我與這裏血脈相連的感覺。”
張梓淇在城牆邊整整守了四個時辰,粗略估計走了大約七萬八千多位士兵,冬天天色暗的快,張梓淇和張峰二人打算将城門關上時,發現那些走了的士兵又陸陸續續回來了不少,大概真如張峰所說,在這個地方待久了,真的與它有了一種血脈相連,生死與共的感情吧。
最後大家簡單休整了一下,清點人數,重新編整隊伍。最後得出的結果是八萬士兵還剩下五千零二十五個人,這已經是大大出乎了老将軍的意料了。
五千人照林菉的戰略來是比較适合編整成輕騎類突擊型士兵,擁有較強的機動性和戰鬥力,只要帶足了糧食,也比較适合長距離長時間的作戰。
會選擇留下的五千個人基本都是因為是老将軍的多年下屬,懷抱着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想法留下,可以毫不謙虛地說,這些人是整支軍隊裏精英中的精英。
五千二十五人最後分成了五大隊,二十小隊,每二百五十一人為一個小隊,一千零五人為一大隊,兵分四路對逃竄的鐵真士兵進行攔截和騷擾,每次突擊人數為一小隊,剩下三小隊作為掩護和偵察,盡最大努力和敵人打游擊消耗站,對方人比較多,物資必然不足,而大洛因為人數大減,原本囤好的糧如今顯得十分富餘,四隊一體輪流上陣,消耗戰對于如今的大洛來說意外得占便宜。
不過由于人少,必須把隐蔽工作做好,否則一旦被圍剿面臨的只有團滅的慘況了。
這點上張梓淇同學算命的算出來的預知能力便派上了大用場,由于可以預知鐵真的大致動向,大洛軍更加滑的像只泥鳅,怎麽都抓不着。
哈爾瑪王子在軍營中把自己氣成了個葫蘆,一大碗涼水灌下肚還是澆不滅他心頭的火氣,明明得到了準确情報,林将軍現在手上的剩餘兵力不到一萬,他現在到底是怎麽和鐵真在戰鬥啊。
哈爾瑪滿腦子的疑問,正好這時傳信的小兵來報,表示他們又有一個存糧的倉庫不知怎麽被老将軍發現,被一把火給燒掉了大半的糧草。
哈爾瑪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也被這把火席卷了一遍,燒的他整個人幾乎要炸掉了,他摸出桌上擺放整齊的茶具,一擡手将它們通通摔碎了。
張梓淇最近幹這種窺探天機的事情幹得有些頻繁,雖說它耍得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但戰争會影響的格局太大了,妄圖預知天機的人最後不外乎一個下場——天譴。
老頭一輩子謹小慎微,能用嘴忽悠絕不用算命,卻也只熬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據他所說,他曾經膽大包天,幫一個身份貴重的人強行續了命,這是他這一輩子唯一的一次逆天而行。結果,他的下半生,颠沛流離,被圈養,被囚禁,最後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死去。
張梓淇這種鴕鳥性格有點不太敢想自己的結局,據老頭所說,算命的天譴,一般是從五感開始的,這也是為什麽算命的道士裏多瞎子的原因,因為心裏算得太透徹了,這雙眼睛便是上交的代價。
張梓淇閉着眼睛想象了一下有朝一日他瞎了的畫面,他也和蘇遠那樣,臉上蒙塊白布,兩個人面對面而坐,卻誰也看不見誰,只能憑着清淺的呼吸聲知道有個人在對面。是蘇遠的話,應該還會泡壺香氣撲鼻的濃茶,兩人坐在繁花似錦的院子裏,大好的春光白給了兩個瞎子和一只只會吃的蠢鹦鹉,茶香混着花香,微風輕輕拂過臉頰,兩人有一茬沒一茬地聊着天。
張梓淇覺得自己想的太美了點,以至于心髒不安分地雀躍了許久。
作者有話要說:
(。???)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