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說什麽?半個月?”青桃脾氣沖,直接開口就要質問宋嬷嬷,得虧冬枝在她身邊拉住了她。
秦綿面上沒什麽表情,只淡笑着說道:“好啊,不知母親想要多大尺寸的屏風,繡成什麽花樣,用料如何?”
宋嬷嬷見她處變不驚的樣子極為詫異,短短兩三日,這秦氏難道就已經從秦父下獄的事情中緩過來了?還是強撐着裝給她看的?
“嬷嬷,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宋嬷嬷懷疑的看了她半天,然而秦綿的表情依然沒什麽變化,就像戴了一張笑着的假面。
“哦,瞧奴婢這記性,倒是有些忘記了夫人交代的具體尺寸花樣之類,不如奴婢回去厚着臉皮問問夫人,明日再過來告知少夫人如何?”
她來之前夫人早就料定這秦氏不會答應,可怎知她似轉了性一般,竟然答應的如此爽快,還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
宋嬷嬷緊盯着秦綿的臉色,想在她臉上找到一絲憤怒的情緒,這樣她也可以借機發難,可秦綿竟無比平靜的說:“也好,那嬷嬷就回去問過了明日再來告訴我吧。冬枝,你送送嬷嬷。”
冬枝送宋嬷嬷出去後,青桃終于忍不住了:“娘子,夫人分明就是派宋嬷嬷來搓磨你,半個月的時間,怎麽繡的完一個屏風?除非是日夜趕工,您身子本來就不好,怎麽能答應這種事。”
秦綿揉了揉眉心:“行了,我心裏有數,夜深了,你們也都去歇着吧。”
青桃還要再勸卻被碧薇和水藍一起扯着出去了,冬枝送走宋嬷嬷回來,屋裏已經只剩下秦綿一個人。
她不解的問:“娘子,您怎麽不讓她們留下來服侍您就寝?”
秦綿招手讓她過來:“冬枝,明日一早你将我慣用的繡架搬進來,許久不繡了,我怕手生了先練練。”
“娘子,您真要答應夫人給貴客繡屏風?”冬枝神色擔憂,顯然也不想讓秦綿答應。
“繡,不但要繡,還要繡得好,最好是天下無雙,能讓那個人看了大為滿意。”秦綿語氣篤定。
“哪個人?娘子說的話奴婢越來越聽不懂了。”冬枝不明所以,秦綿卻不再想說這個話題了。
“日後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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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枝見她不想說了,就服侍她漱口更衣,然後去外間的榻上歇着了。
秦綿倒在床上,睜着一雙眼睛看着頂部的雕花。上一世也是在今天,宋嬷嬷奉了陳氏的命來讓她給貴客繡屏風,當時秦綿十分氣憤,态度很差地拒絕了宋嬷嬷,也正是如此才錯過了見那個貴客的機會。
秦綿心裏的仇恨似烈火灼燒一般,可也只能暫時忍耐,她要想個辦法,把父親救出來,至少不能讓他被流放。
長寧侯府一門顯貴,長寧侯更是大夏朝三皇子的親娘舅,是梁貴妃的親兄長。貴妃在宮裏歷來受寵,三皇子又很受昭昌帝喜愛,來日說不得會繼承大統,她一個小小的犯官之女,想要報仇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秦綿并沒有想要報仇,她只想把父親從刑部大牢中救出來,再讓長寧侯府寫一封休書,然後一家人遠離泰安城,好好的活着。
死過一次,方知道無論何時,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可現在的秦綿不可能辦到這一切,她只能一步一步蓄意謀劃去接近那個人。
孟長安,權傾朝野的東廠督主,位比外朝輔臣,深受昭昌帝信任,授便宜行事之權。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宦,滿朝文武争相巴結的對象,這次長寧侯府要設宴邀請的貴客就是他。
關于孟長安這個人,秦綿知道的不算多,都是一些市井傳言。比如他是罪臣之後,十來歲就被罰入宮中做內宦,二十歲一路平步青雲坐到了昭昌帝身邊內侍總管的位置,又有救駕之功,深得昭昌帝信任,幾年之內被提拔為東廠提督,代昭昌帝監視百官,掌刑獄,大權在握,屢受封賞。
今時今日別說是長寧侯府這樣的皇室姻親,就算是外朝輔臣,皇室宗親也得給這位孟督主面子,且孟長安為人跋扈嚣張,陰險狡詐,多少忠直之臣死在他手上。
秦綿知道接近他并不是一步好棋,反而無異于與虎謀皮,但眼下除了這個人,她想不到還有誰能把秦父從刑部大牢中救出來,且長寧侯府不會繼續為難。
她答應做屏風并不是就對自己的繡工極其自信,自信到可以吸引孟長安的注意,而是她小時候無意間知道的一個秘密。
孟長安的母親是聞名泰安城的繡娘,靠着刺繡的手藝供孟長安的父親讀書,讓他從一個窮秀才一路考中了進士,入朝為官。
本來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可孟長安的父親卻卷入了文字獄,被昭昌帝殺了頭,孟長安小小年紀也不能幸免要被罰入宮做太監,他是孟家的獨子,孟母為了不讓孟家絕後,求了當時主理此事的官員,孟家只是小魚小蝦,那官員只要孟母拿出錢來就答應可以放過孟長安。
孟母為了籌錢殚精竭慮,最後得知了秦府高價雇傭繡娘做屏風的消息,她立刻來到秦府,每日不到卯時就開始繡,到辰時太陽落山才停止,僅用了幾天時間就趕制了一扇屏風出來。
因為第二天就是官員限定的最後期限了,孟母拿着錢滿懷希望的趕去那官員家中,不料在路上碰到勇恩伯府的庶子當街縱馬,被亂蹄踩死。出事的地點就在離秦府不遠的永榮街上,秦父下朝回來看到了,孟長安當時正抱着孟母的屍體,看着策馬而去的勇恩伯府庶子眼神滲人,秦父每每想起都直覺可怕。
回到家裏與繼母曹氏一說,得知孟母剛給家裏做了屏風,秦父唏噓不已,第二日命人打聽了孟家母子的住處想要接濟一二,卻得知孟長安已經進宮為宦了。
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可孟長安剛剛發跡不久,勇恩伯府的庶子就出了事,聽說是騎馬的時候不慎從馬背上跌落然後被自己養的馬踩死了,這樣特殊的死法,勇恩伯當即就想到了孟長安。
可他沒那個膽子找孟長安算賬,更不敢告到禦前,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折子十有八九到不了昭昌帝手裏,為了一個庶子搭上整個伯府實在是不劃算,對方是東廠督主,随便找個由頭,捏死一個小小的伯府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秦父聽說了這件事開始寝食難安,他怕孟長安遷怒秦氏一族,覺得是孟母在秦府繡屏風才致使她出了事,那一段時間,秦父命人把孟母做的屏風嚴密的藏了起來,家裏誰都不準對外提孟母來過秦家。
幸好孟母當初沒告訴年幼的孟長安她是在秦家做繡娘,否則依着孟長安睚眦必報的性子,也許秦家早就生出一場劫難了。
秦綿從小就在刺繡上有天賦,孟母繡的那扇屏風更是她的心愛之物,每每趁秦父不注意溜到藏屏風的暗室去,這麽多年來來回回已看了無數遍。孟母的針法技巧她不說能模仿的完全一樣,但也像個七八分。
孟長安最近正廣尋天下繡娘繡制屏風,這消息一出,世家大族都紛紛邀請他到家中做客,因為全泰安城中最好的繡娘除了宮中都是貴族們家中養着的。
長寧侯府中自然也有幾個手藝精湛的繡娘,至于陳氏為何找秦綿來繡,一方面是為了折磨她,讓一個曾經聞名泰安的高門貴女給一個太監做屏風,事後秦綿若知道了應該會羞憤難忍。另一方面也是知道她善刺繡,一個注定要被休棄的兒媳婦,陳氏不會在意她的名聲,侯府若能博得孟長安的青眼,那可是有無盡的好處。
秦綿上一世太傻,端着貴女的身份,打聽到貴客竟是東廠提督之後,她嚴詞拒絕了宋嬷嬷。可是她忘了,父親下了獄,很快就會被流放發配,她哪裏還是一個貴女呢。
如今她必得好好利用這個得來不易的好機會,孟長安如此在乎孟母,只要秦綿所做的八分像的屏風到了他面前,一定會引來他的關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