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因果本相生(三)
扶桑一連消失了幾天,回來之後,子規和夫曳不約而同的什麽都沒問,只當是她喝醉了酒,睡上了這麽些天。
子規小築很快就迎來了一位不大客氣的客人。
“何方妖孽,竟敢在帝王之都往來?”耿介前些日子就已經注意到了華旭城中的妖氣很重,但好像是被人設下了結界,找不出這妖氣到底是從哪裏散發出來的,只好一個地方一個地方轉過去,總算是找到了這間酒肆,竟然是在城內最為繁華的地方。
夫曳剛從劍裏面出來,坐在大堂裏面喝酒,順帶嘲笑子規這兒生意冷清。
“我這兒生意要是好的話,哪裏輪得上你們兩個這般胡吃海喝?”子規打着嵌滿寶石的算盤,頭也不擡,扶桑說這兩日會有貴客要來,讓她把地方騰出來。
耿介看到門上謝客的牌子,并沒有理會,直接踹開了門,“是你?”
“我還說是哪家的貴客要來,原來是咱們的老相識啊,你說是不是啊,夫曳大哥?”子規放下手中的算盤,這笑意,卻是不達眼底。
“确實是老相識吶,所以,我就不便出手了,好歹他也是某人的心頭肉,你說動得動不得?”夫曳擡頭看了一眼耿介,他确實是沒辦法動手的,只因為他是雲荼之子,身上流淌着的是雲荼的鮮血,在他面前,他只能臣服。既然不能動手,那還是喝酒看戲吧,也算是人生之樂趣啊。
“好一個膽大包天的妖孽,看我不收了你,送你到鎖妖塔中反思悔過!”耿介聽着二人的談話,心火突生,直接動手,與子規纏鬥在一起。
這幾日,為了補回扶桑搶走的妖丹,他一直在屠妖,倒是沒有想過,帝都附近竟也有如此之多的窮兇極惡之妖,收集妖丹,費了他不少精力。
子規自然也發現了耿介今日似乎是狀态不佳,仿佛那日那個幾乎能與扶桑一戰的少年只是她的錯覺。
扶桑很早就感受到了耿介的氣息,站在二樓的拐角,看着子規和耿介過招,無奈嘆氣,這無用的小雀兒,白長了這麽大的歲數。耿介明顯身上帶傷,修為受損,這小雀兒使出全力和他纏鬥了那麽久,竟然還沒有逼他使出全力。
看着二人打鬥的動作越發的大了,這房子雖被她用法術加固過了,怕是也快撐不住了,只能出手,将二人分開,順便,把耿介綁了起來。總算是安生了。
“天天纏着我要就錢的人,拆起房子來還真的是……”扶桑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不遺餘力啊!”
“架是要打的,酒錢也是要讨的!”子規身上挂了不少彩,內裏也受了不少傷,忙坐在地上調息。
扶桑慢慢走到耿介跟前,難得正色,“她是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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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妖孽就是妖孽!”耿介雖然被困住脫不了身,依舊有着一股子傲氣,頗有幾分當年的雲荼的架勢。
“她身上有過殺孽嗎?”
“此時沒有,不代表着過去沒有,更不代表着将來沒有。”
“那依你所言,你此時修的是正道,誰能代表你有朝一日不會走火入魔,殺盡天下之人呢?”
“半妖,休得詭辯!”耿介不知該怎麽回答,他知道,他的心裏信奉了多年的東西開始動搖了,下意識的,加強了自己的語氣。
“人分正邪,妖亦有善惡,誅惡妖,替天行道,倒也無所诟病,但若是誅殺善妖,又和戕害生靈有什麽不同?”
“蛇妖,任你巧舌如簧,也無法改變世間黑白,妖便是妖,若是出現在人間,鎖妖塔便是你唯一的去處!”
扶桑怒極反笑,“一葉障目的東西,你真的以為,獨離那老頭兒告訴你的黑白便是真的?”
“蛇妖,休得侮辱師尊!看我不……”
“如何?你又能如何,你別忘了,你的命現在被握在誰的手裏?”
耿介頹然,他确實是毫無還手之力,也許,他可以選擇玉石俱焚,可是……
山下的世界和師父說的并不相同,有的妖怪茹毛飲血,可也有的妖怪膽小如鼠,就連普通的凡人靠近,都會躲躲藏藏,生怕被人瞧見,也不乏愛熱鬧的妖怪,化成人形,過着和人類無二的生活。
他清楚地記得師父十多年來的教誨,他們既為修道之人,就應當幫助凡人殺盡天下一切妖孽,永絕後患。
可耳邊又不停的在回蕩着扶桑的話,人分正邪,妖亦有善惡。
剛下山不久,他就遇到了賊人想要搶奪他的財物,幸虧他向來淺眠,才讓那賊人不曾得手。
途徑城鎮之時,他看到了數不盡的稚兒跪地乞讨卻被店家棍棒相加,商人為謀銀錢不惜骨肉相殘,婦人為奪夫君垂憐,竟做出傷害自己孩子的事情……
他本以為人和妖是對立的兩面,極善和極惡。
可他所看見的卻是人心七竅玲珑,有善也有惡,善者心懷家國天下,惡者無謂骨肉相殘,這樣的人類,真的需要他們拼盡全力去斬盡天下妖族來守護嗎?
耿介是真的迷惑了。
扶桑解了耿介身上的禁锢,“你走吧,雖然是死板了點,倒也不是個傻的,且好好看看這世間萬象,再與我辯論妖類善惡。”
耿介昏昏沉沉向外走去,到了門口,突然回過頭來,撞上夫曳的視線,他覺得這個妖怪身上的氣息有些熟悉,卻記得從未與他打過交道。
夫曳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了然一笑,“我是夫曳,不知道長可有印象?”說着,舔了舔嘴唇,好不鬼魅。轉瞬之間,變回了長劍的模樣,溫順的落到了扶桑的手中。
“半妖,你究竟是誰?”耿介心裏亂的很,他突然就有些後悔下山了,他意識到有些事情似乎變得不一樣了,或者說是,這數十年來,活在夢境之中的人,是他!
耿介一直在做一個同樣的夢,夢境中,她被一個女孩抱在手裏,那是一個很溫和很寧靜的懷抱,他聽見那道清麗的聲音在說,“他渡的是成神之劫,神者,斬七情,斷六欲,唯存六界大愛。”
聲音漸漸變淡,竟與這個半妖的聲音一般無二。可是,妖孽怎會給人那般溫和寧靜的感覺?一切都是夢境,哪裏來的什麽真假。
“不管你信與不信,你是我故人之子,我總歸不會傷你。”扶桑微微嘆了口氣,眉眼之間浮現出了滄桑之感,“即便是你我所信之道,截然相反。”
扶桑揮手,耿介只覺得一陣氣将他向外推出,站穩之時,門已經完全合上了。
他知道,他應該把今日所見所聞和那日山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傳書給師父,可是心裏有個極其強烈的念頭告訴他不要這麽做,那個念頭強烈到逼着他絕對服從。
作者有話要說: 抄重點抄到手上的繭開始發痛,還是打字好啊,至少不至于到手痛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