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其相在于骨(一)

初雪過後,離臘月還有一段時日,耿介收到師兄弟的求助,霧斂城近日的妖氣越發凝重,應當是有什麽非同一般的妖物将要蘇醒。

耿介雖然入冬之後總是倦怠,聽到這樣的消息,沒做猶豫,立即動身前往霧斂城。

夫曳被扶桑奪走了,沒法子禦劍飛行,跑壞了近十匹馬才在三日之內堪堪趕到霧斂城。

扶桑這幾日來總有些心神不寧,子規幫她挽發的時候,吃了一驚,“扶桑,你怎會有白發?”

“白發?”扶桑楞了一下,子規很快就把那根頭發撚出來,繞到扶桑眼前,“看來,是出大事了。子規,你最近可有收到什麽消息?”

子規搖了搖頭,最近安靜的可怕,她派出的小雀兒們已經很久都沒有回來禀報過消息了,先前她也沒怎麽在意,現在想想,應當是出了什麽事情了。

兩個人正想着,夫曳卻是急匆匆的進來了,“扶桑,無妄回來了。”

“怎麽可能?”扶桑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頭皮傳來一點刺痛,原來是因着她的動作,那一根白發被扯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是真麽回事,可我确确實實感受到了他的氣息,在霧斂城的方向。”夫曳記得當年是雲荼親手将他斬碎,怎麽可能會複活呢?

“不管怎樣,無妄不能出現在霧斂城,即便當年雲荼哥哥沒有将他徹底斬滅,但至少是讓他重傷,我不信,我殺不了他。”扶桑施法,讓夫曳變回了長劍的模樣,又對子規說道,“我不攔你,但這不是你能插手的,護好你自己,是你唯一能做得事情。”

說罷,便從子規面前消失。

扶桑趕到的時候,耿介的三個師兄弟已經重傷在地,揮手擋住耿介面前的一記攻擊,扶桑手執長劍,神情冷淡,“無妄,你從何而來?”

“原來是你這小娃娃,那蛇妖呢?怎麽不同你一道?”無妄還以為是誰呢,沒想到是老相識,“當日他将我斬成數塊,休養了數千年,便是要踏遍這泱泱大陸,我也要報這血海深仇!當日之仇,你功不可沒,既然找不着他,那就先拿你練手吧!”

語畢,猙獰的鱗片迅速的爬滿他的周身,無妄屈下身子,匍匐在地,肌肉迅速膨脹,很快又都被鱗片蓋滿。

上古的兇獸,這才是他原本的面貌。

扶桑低聲問道,“夫曳,你還是不願意助我?”

Advertisement

夫曳很快回應,“我試過許多次,可是依舊沒法兒認你為主,或者,主人并未從六界中消失?”

扶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可眼下,确實不是談論這些問題的時候。

旁人不知,當年雲荼為了提升夫曳的殺傷力,以自身精血喂養,才鑄就了這把曠世奇兵,這也使得,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夠發揮出夫曳的真正力量。

本來這倒也不是什麽事情,以扶桑如今的能力,收拾一個無妄,雖說會受點傷,卻也不是什麽難事。但要命的是,她也只能做到收拾他,卻沒有辦法讓他徹底消失。

不管怎麽樣,無妄都是在混沌之時有大地孕育而出,雖然損了心性,而她是沒有辦法殺了他的。這老怪物的法力早已凝聚在血肉之中,便是她,也沒法子把這些東西剝離出來,可是,若是不能斬草除根,日後,怕是有的麻煩了。

原本是可以用夫曳殺了他的,可夫曳身上有雲荼留下來的封印,她解不了,故而夫曳于她,只是一把普通的兵器而已。可普通兵器,是殺不死無妄的。

可時間已經容不得她猶豫了,便是不能殺了他,她也得将他打倒。

耿介在旁邊看着,幾次想要去幫忙,可是卻無奈的意識到,這種時候,不是他想要動手就能幫得了的,先前扶桑于他,真的是逗着他玩的,如今扶桑的模樣,才是她真正的實力。

耿介發現,他心裏的那座兩頭分別占着他師父和扶桑天平漸漸平了,可能還會開始向扶桑傾斜。

這妖怪似乎比千年前還要厲害了不少,扶桑應對的有些吃力,她必須反擊,而且要一擊致命,否則,她今日還真的會交代在這裏。

如果,如果當日她沒有将耿介身上的修為封印的話,今日,那孩子多少也能幫她分擔一些。

對!她不能成為夫曳的主人,那耿介呢?畢竟是雲荼之子,血脈相連,身上更是有雲荼大半的修為。

扶桑只是這麽稍稍走了個神,竟沒能躲開無妄的攻擊,喉間湧上不少鹹腥滋味,卻被狠狠地咽了下去,厲聲道,“耿介,用夫曳斬它命門。”

耿介還沒來得及問扶桑這怪物的命門在哪裏,便看到被扔過來的夫曳已經到了他的眼前,下意識的接過夫曳,這樣的關頭,他沒有辦法更沒有時間再多問些什麽,他能做的,就是完完全全的聽從這個家夥的命令。

耿介在等待,等待這個怪物暴露出他的命門。

沒有夫曳的幫助,扶桑不能再堅持不動用會顯示出自己身份的法術了。

扶桑雙手在空中滑動,是古老的法術,洶湧的綠意從無妄腳下長出,帶着利刃般的刺纏到它的身上,汲取着她的法力,不出片刻,便已經将無妄包裹住了。

扶桑知道,這還不夠,雙手化出藤劍,蛇尾不斷的伸長。

她在施咒,眉目漸漸變得慈祥,一如開天辟地之時,那個煉石補天的女子,那張被傳承了數千年的畫像。

藤劍上染了金色光芒,随着她的動作,金色光芒越發的璀璨起來,很快就将他們包裹起來。

耿介看不到光芒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心裏有很多很多的疑惑,但此刻都不能夠問出來,不管是當前的情形,還是身後雖然受了傷但還是對扶桑虎視眈眈的師兄弟們。

他盯着光球,即便眼睛很累很累,還是聚精會神地盯着光球。

終于,光芒散去,那個妖怪倒在地上,耿介很快就找到了那瑩着淡淡青光的命門,拼盡全力刺了過去。

碩大的怪物化為齑粉,耿介回過頭去尋找扶桑的身影,卻看見她嘴角溢出了泛黑的血,像是失了力,倒在了地上,周圍的樹木植被,瞬間枯萎。

耿介想過去抱住她,卻發現自己已經力竭,掌心傳來陣陣刺痛,低頭看去,染血的長劍分外張狂,掌心有血,順着劍柄流到劍身上,又很快被吸收了,不同于那個妖怪的血,他的血流到劍上,一點都不浪費的被吸收掉了。

耿介還來不及開口說些什麽,便和扶桑一樣失力倒在了地上,意識盡失之前,他看到了師兄弟們提着劍走來,眼裏是殺氣。

子規和三七趕到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情景,兩個人一把劍躺在地上,尋不到一點生氣,而對面的三個道士,提劍過來,眼中帶着的,竟然是殺氣。

兩個都是修煉了數千年的老妖怪,發起狠來,這三個受了傷的凡人小道士哪裏敵得過,只好落荒而逃。

他們本來就嫉妒耿介的修為,難得遇上這麽個好機會,自然是要讓他死在上古老妖怪的手中,至于那個半妖,杜衡之人,除妖衛道,天經地義!

三個人,心照不宣。

子規本想把耿介扔在這裏不管,倒是三七想了想,還是把他一同帶到城裏去,他們畢竟是妖,用不得騰雲駕霧的法術,只好在城裏先找個地方落腳。

耿介的傷勢倒還容易,到底是凡人體質,找個人間大夫過來開幾貼藥灌了下去,倒也有些起色,睡了幾日便醒過來了。

只是扶桑,卻始終是那個樣子,看着她越來越多的白發,兩個人心急的不行,除了用自身的修為養着,便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本來想着能問一問夫曳,可是,這幾日,從未見過夫曳化形,或者是因為那場大戰中,他受到了損傷,又或者是,因為扶桑收到了損傷,連帶着他也沒有辦法化形。

耿介蘇醒的那一日,子規是不快的,憑什麽這個冥頑不靈的凡人醒了,扶桑卻還是一點好轉都沒有。

當下就冷着臉說道,“既然醒了,那就走吧,我們這兩個老妖怪可供不起你這尊大神!”

若是放在平日,有人這麽對他說話,他定然是怒火中燒,可他知道,救了他的是面前的這兩個妖怪,對他起了殺心的,是有着數十年情誼的同門師兄弟。況且,他心中還有太多的問題。

“她呢?她怎麽樣了?”

不問還好,這一問,子規是徹底的火了,恨不得一拳将他打死,罵他的話在心中浮現了許許多多,可到了嘴邊,卻幹澀的重複着,“你怎麽好意思問她?你怎麽還有臉面去問她?你哪裏來的勇氣去問她?”

耿介只覺得心裏滞悶得厲害,肺裏堵着一口氣,怎麽也喘不過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像扶桑這樣強悍的存在,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