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在你身後
見過楊曦,程憬第一反應是去找齊映,楊曦卻不肯說出她家甚至是工作的地址。為了自己說錯話的事,齊映雖沒責怪,卻提了個要求:“不留電話,不給地址”。程憬無策,只能回家,一路上回想着楊曦的一句話:“她說,紐約不要我,他又不能辜負音樂。只有我來負他。不怪他,是我先負了她的。”
回到家,轉身上樓,轉角自己的大幅海報還在,好多年了,竟沒有絲毫褪色,還有右下角那句自己親手簽上的一句:唯音樂不可辜負。
字跡并不明顯,并不是因為時間,是他當年故意共黑色的馬克筆寫在藏藍的海報上,齊映還嘲笑過他,說是不知寫給誰看的,他回的也好,“并不要太多人知道。”
他的心思她知道,他原本以為,只要她知道就好,可到底最不該知道的那個人就是她。
有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程憬雖坐在樓梯上,看不見門口的動靜,可聲音清晰就頓時吸引他的注意。然後是開門聲,接着就聽見了女子高跟鞋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
“對不起,又來打擾你了。”
這聲音,是齊映,真的是她。程憬靠在牆邊,不敢再伸出頭,正好可以看見齊映靠着沙發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正喃喃自語。
“謝謝你幾年時間一直陪着我,你知道嗎,我好像真的是很依賴你。過去這麽多年,這個毛病依然改不掉,即使你不在,也總像是當年陪着我一樣。”
程憬靠着牆,認真地聽着,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齊映在自言自語的,是他從來沒聽過的。
“你會恨我嗎?”
會。他在心裏默默作答。可我更恨自己。
“我知道你會恨我,尤其是曦曦告訴你,我那個好多年沒出現過的父親根本就沒來找我。也不要緊,都十年了,你應該早就習慣了。你應該會再遇到一個,一個對你好的人,然後……我就真的徹徹底底從你的世界裏消失。”
不,哪有那麽容易,習慣了的,哪有那麽容易改掉。
“原諒我,就算是我自私好了,你在外面也要好好的。”
疲倦侵擾着齊映,語氣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對不起,我好像真的有點後悔了。即使你不肯原諒我也沒關系了,我很大度的,因為至少你還記得我。我也該走了,該把這間屋子還給你了。”自嘲地兩聲笑聲帶了點弱弱的哭腔,“我真的,真的,對不起。是我不夠努力,才沒能和你一起走的。”
他原以為,她的最後一句會說,她真的真的還愛他,那樣他就可以忘記這十年加諸在自己的痛哭,忘記恨自己。
可比忘記更重要的是真相,她的最後一句,讓他似乎看見了所有的答案。
“為什麽不告訴我?”
齊映聞聲站起,轉身看見了坐在樓梯上的程憬,看他坐着,靠着牆,一副看好戲的姿态。雖然有不悅之色,卻也不好發作。
“對不起,我是來拿東西的,有一些以前的東西還沒帶走。”
對于程憬的問題,她像是沒聽見一般;對于為什麽會來,也是絲毫不想解釋的樣子。
可她越是不說,他開始越想知道。
“回答我,為什麽不把自己的處境告訴我,我就這麽讓你覺得不可信賴嗎,還有,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我已經道過歉了,而且我說了,我來拿我的東西,拿了我就走。”
如果說,剛剛的程憬還能按捺着情緒,坐着把問題問完,現在的他,竟是從臺階上彈起來一般,站在了正準備上樓的齊映面前。
“如果該拿,十年前你要分手的時候為什麽不拿。”
他攔着她,逼迫着讓她回答。
齊映也不回避,鼓起千般勇氣。“分手的事我道過歉了,闖進你家的事,我也道過歉了。如果那天你在學校要的就是這個答案,我現在就給你。”
“你還想糊弄到什麽時候,你不覺得自己該為剛才說的每一句話解釋一下嗎?為什麽不把自己沒考上的事情告訴我?為什麽不能和我商量?為什麽要一個人做決斷?”他一手指着齊映剛坐的位置,證明他聽到了她的每一句話。
“沒有什麽要解釋的,就是你聽到的那樣。”
在根本不知道他在的情況下說的話,他聽到的,多解釋反倒越描越黑,她能做的,只能暗自希望他沒聽清或是沒記住。
“好,你不解釋,我來解釋。”他往前走,只把她逼下了臺階。“你說我這幾年一直陪着你,所以,租着房子的人——是你?”他探尋着問,卻看到了齊映故意躲開的眼神,他對了。“你說‘不夠努力’你說‘紐約不要你’,是因為你沒有考上。”
看着齊映還是撇過頭,看着別處,程憬不知道該恨自己,還是恨她——恨她不相信自己,恨自己不相信她。
齊映本還能強忍,畢竟這麽多年,畢竟她也已經三十好幾多,畢竟早已不是看個小說電影就能哭得一塌糊塗的年紀。可今天的心,再怎麽設防,都毫無用處了。
“是,曦曦把事情也都告訴你了,你說的都沒錯,這樣可以嗎?東西我不拿了,你是扔掉是燒掉,聽憑處置。”
見齊映要走,程憬一把拽過她,再一次攔住了去路。
“你就這麽習慣闖進我的世界,然後憑你開心,說走就走?”
“我說了,我很抱歉!”
“抱歉?抱歉什麽,抱歉我到了美國才知道原來自己早被女朋友甩了,還是抱歉,你隐瞞着我,租了我的房子。”程憬一把抓住齊映的手臂。
齊映的無言以對好像給了程憬充足的時間把憋屈了多年的邪火全發了出來。
她已經不再試圖掙脫被他抓得死死的那只手,他卻放下了。
“為什麽不把實話告訴我?”語氣已經不再強硬,“我問完了,現在來回答你的問題。”
齊映正想馬上離開是非之地,程憬的話卻意外的讓她不禁停下,不敢回頭,就這樣背對着他,聽他說。
“我恨你,恨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恨你瞞着我,恨你一個女人卻想把所有責任都扛上身。”
齊映不再往前走,他開始漸漸平靜,走向她:“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我恨我為什麽當初那麽輕易就相信你的鬼話,恨我為什麽要交一打女朋友。”
齊映不想聽,卻沒有退路。
“可惜,再沒再遇到一個,下雨的時候往我包裏放傘,天冷的時候,提醒我加件衣服,那個人,再沒有誰,能讓我再有想把從前的事一吐為快的安全感。”
是她想聽的,又是她做夢都沒想過會聽到的。咬着牙關,只得調整着呼吸讓自己。沒一點點準備,竟說不清是喜是悲。
這些話,足夠齊映滿足,“動過的心,做錯的事,以前的歲月,都過去了,回不去的事,我不會再想,你也不用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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