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3)
贈禮,那書袋子大哥、二哥都很喜愛……從那之後,老太太和太太也愈發看重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麽麽噠~~
☆、第 54 章
六月中, 秦家就請了媒人上門,季家這邊也答應下來。很快,親事已定的消息就在季家內宅裏傳了開來, 大太太也趁着這股喜氣讓人把季念然帶到了正院。
走進大太太屋裏的小花廳的時候, 季念然的臉上還帶着未散的羞意——沒辦法,一路上但凡遇到一個有點資歷的婆子丫鬟, 都會帶着善意的取笑季念然兩句,她也不能當真惱了, 只能做出害羞的樣子來, 滿足一下旁人的惡趣味了。
大太太見到季念然這副樣子也深覺有趣, 就連唇邊的笑意都深了幾分。“快來!”她招呼季念然坐到她身邊,“這好消息,你已經聽說了吧?”
沒想到, 就連大太太都有這份閑情逸致打趣她。季念然在心下有些煩躁的嘆了口氣,但是面上又只能裝出羞怯的模樣,她微微點頭,就算是回答過了。
季念然小時比較沉默, 長大之後也很懂事,鮮少在長輩面前露出這種小女兒情态,大太太笑了兩聲, 又輕聲細語的安慰她,“這門親事是我和你祖母都覺得不錯,就是你父親那裏都是一個看法????”
和秦将軍府結親,又是太子伴讀, 這裏面的好處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看得到。季念然不禁在心下冷笑,這樣多的好處,大老爺自然不會有第二種看法。
“????你和雪歌那孩子小時一道在你祖母屋裏養了一年,說出去也算是青梅竹馬——有前緣的,比你幾個姐姐都幸運得多。”大太太又緩緩續道,“我已經和你大嫂商量過了,嫁妝上是不會虧待你的。這兩年咱家在京城不好動作太大,但是也置了四、五間鋪子,我聽人說秦家大少奶奶在京裏也有兩間鋪子,就想着也陪給你一間。咱們不同她争什麽,但是也不能落了臉面。還有田莊、家具、首飾、衣料????”一條一條,數了總有十來個類別,才漸漸停了下來。
季念然雖說對嫁人興趣不大,但是對自己的嫁妝還是有幾分關心。畢竟相公不貼心,還能靠着嫁妝過日子。若是連嫁妝都不走心,那日子就不知道該怎麽過了。
“一切都任憑母親安排,念然知道母親不會虧待念然的。”季念然少不了婉轉的奉承大太太幾句。而這幾句話也并非虛言,已經給三個女兒置辦過嫁妝了,大太太計劃得确實很周全。
大太太看着庶女恭順的樣子,心下也很熨帖,少不得真心實意地再多指點小女兒,“前兩年你三姐跟着我學管家的時候,你也在一旁跟着幫過忙。這嫁妝雖然重要,但是有時候陪房倒要比陪嫁更重要了。不如這陪嫁就交給你自己來選,選好了寫了名單讓你屋裏的丫鬟拿過來給我看看就是了。若有不妥當的,我在給你填減幾個。”
季念然自然知道陪嫁對于一個女人的重要性,她之前也看準了兩戶人家,這些日子也在心裏琢磨過怎麽跟大太太開口要人,此時聽了大太太的話,喜意頓時漫到了臉上,“還是母親疼我。”
大太太不禁笑着把季念然摟到懷裏:自季慧然出嫁後,除了小孫子孫女,就很少再有人對着大太太撒嬌了。
不過畢竟不是從小在自己跟前養起來的,突然親近起來,兩個人都覺得有些不适。大太太很快又放開季念然,示意她坐好,“屋裏的丫鬟都還聽話吧?若是有不服管教、偷懶耍滑的,就告訴我,讓你大嫂選幾個老實能幹的給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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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的幾個丫鬟都是從季念然七歲上下就在她屋裏服侍的,到現在總有七、八年了,才想起來給她換掉不聽話的丫鬟?季念然不置可否地壓下險些挑起的眉頭,彎了彎眼睛,“多謝母親想着,我看着她們都還得用,還能再使喚幾年。”
言下之意,就是暫時不打算換掉幾個屋裏的丫鬟了。
大太太盯着季念然,眸光一閃,卻也沒有在這種小事上同庶女計較的意思,“得用????就好。”之後就仿佛突然間失去了和小女兒說話的興趣般,敷衍搪塞地說了三、兩件小事,就冷淡地吩咐小女兒回房安心繡嫁妝了。
對于大太太驟然改變的态度,季念然也并沒有放在心上——不過是覺得自己這個庶出女兒沒有順着她的意,繼續捧着她罷了。但是陪嫁丫鬟可是重中之重,現在往屋子裏換新人?光是重新教規矩就夠季念然頭疼的了。況且,她尋思着,大太太也就是一時心中不得勁,斷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在出嫁前給她使什麽絆子。
就算大太太面容冷淡,季念然還是又笑着奉承了大太太兩句,才告辭回了後院的東廂。一進裏間,她就把兩個大丫鬟都叫了過來,“剛太太把我叫去說話,說是讓我自己挑選陪房。”她也沒有隐瞞,開門見山地把這件事告訴給兩個大丫鬟知道。
“真的?”兩個大丫鬟都興奮起來。當初季家長女季初然的幾戶陪房中,就有兩戶是季初然自己選定的。而二小姐季嫣然就沒有這個待遇了,她的陪房是大太太自己随意指派的兩戶。“太太真是看重姑娘!”
季念然擺了擺手,示意兩個丫鬟冷靜些。
“姑娘可已經想好人選了?”兩人又急急忙忙地問。不過在語氣神态上,還是略有不同。
“已經有些想法了,還要你們兩個幫我參詳參詳。”季念然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顯然早就做好了準備。她先看向授衣,“我想着,石斛總是我屋裏出去的,在我屋裏呆了幾年,也算有些默契????”
這話剛開了個頭,授衣就已經大致領會了季念然的意思。她的臉上一下就浮起了感激,“不知道哪裏來的造化,能得姑娘如此看重????”
“快別這麽說。”季念然連忙打斷了她,“我只是自己有些這個念頭,還吃不準你哥哥和石斛的意思。”
她有意頓了頓,授衣就順着她的意思接了下去,“姑娘真是開明????我明兒就回家去,幫姑娘給我哥哥嫂子帶話。”
這個年代,挑陪嫁還想着問問下人的意思,季念然是不可謂不開明了。但是她能這樣開明,也還是因為她并沒有足夠的權威。若是把石斛夫妻帶到秦家,他們卻并不情願,再惹出些麻煩事來,就得不償失了。
季念然就算再欣賞這夫妻兩個的能力,也不想出現這種情況。大太太讓季念然親自挑選陪房這件事是瞞不了人的,讓授衣先去探探口風,也免得到時候找大太太要人的時候,讓石斛夫妻兩個以為自己在給他們使絆子。
得到了授衣的保證之後,季念然又看向了流火——流火的父母親戚在季府都有着較為體面的差事,也并沒有什麽兄弟嫂子之類的和季念然有格外的交情,她也并沒有這種額外的期盼,此時只是本分地站在一邊,見季念然看她,才正了正神色。
季念然也沒有猶豫,“流火,有空你去趟小廚房,問問春喜那丫頭,可願意跟着我到秦家去。”
春喜原本就在廚藝一道上很有些天賦,後來進了小廚房,又學到了幾手孫媽媽的拿手絕技,偶爾單獨做出幾道菜來,連孫媽媽都贊不絕口。她和季念然又有前緣在,向來親善,此番選陪房,季念然是早就看好了打算帶她一道去秦家了。
“是。”流火也答應下來。
季念然暫時只看好了這兩戶陪房,吩咐兩個大丫鬟分別去問,就丢開手不管。現在婚事公開,她就有了更多的事情要忙。例如嫁衣,就需要她親手來繡。
沒兩天,兩個丫鬟都辦好了差事,一道過來給她回複。
“哥哥嫂子都願意得很,直說讓我多給姑娘磕幾個頭,算是替他們謝過姑娘的恩德了。”授衣帶給季念然的是一個明确的答複,也很符合季念然的預想。
她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轉過頭去看流火,流火的臉上卻少見的帶着為難和猶豫。季念然詫異地挑了挑眉頭,“怎麽,春喜那丫頭不願意?”語氣中雖然不帶火氣,但是上揚的語調中多少帶了幾□□為上位者的不喜。
“也不是不願意????”流火嚅嗫着。
既然有意願,那就是還有些別的要求了。季念然又平複了下來,“那她是想提些別的要求?”對這件事,她倒是有些心理準備。
“是。”流火點了點頭,“春喜想問問姑娘,能不能把她娘和她哥哥一家一道帶到秦家去????”這在丫鬟心中,應當算是非分之想了。流火顯然也是經過一番思想鬥争之後才幫春喜提出這個想法的,授衣聽到之後也皺起了眉毛。
“春喜她娘????”季念然回憶了一下,“我記得還在南邊的莊子上呢吧?”
流火顯然已經對春喜家人的就職情況提前了解過了,“都在南邊呢,她哥哥前兩年也娶了媳婦,說是夫妻兩個都很能幹。”
莊子上的下人,不能幹還能怎樣?季念然不置可否地思忖了一下,才沉吟着道:“一戶莊子上的人家????和太太開口的難度不大。你去和她說,我答應了就是。”
流火答應一聲,季念然又緊跟了一句,“不過我可不能打包票!”
“姑娘放心吧,我知道怎麽說的。”流火也笑道,“若是太太堅持不肯放人,難道姑娘還為了她忤逆了太太的意思不成?”
“你知道怎麽說我就放心了。”季念然笑着打發了兩個丫鬟,留下授衣給她打下手,讓流火出去忙了。
***
不出季念然所料,這幾個人選大太太都很爽快地放了人,還笑着問季念然要不要再選幾個,“你這丫頭,就連選陪房都選得這樣可心,你看你大姐,當初選了多少能幹的人走?搞得她一出嫁,我都有點無人可用了。”
“那是母親疼大姐姐呢。”季念然也做出乖巧的樣子來,和大太太做着母慈子孝的面子戲。
大太太就唇邊帶笑,“你還有老太太疼呢。”
近幾個月,老太太對季念然确實比以往更好些,時不時就把她單獨叫到屋裏,或是讓人給她單獨送些東西過去。別人不說,季茉然就有些吃味,已經稱病不出西廂有一陣子了。但是大家住在同一個院子裏,她是真病還是假病,別人也都心知肚明。
季念然就在肚子裏幽幽嘆了口氣。
婚期就定在轉年六月,還有那樣多的東西需要準備——包括很多她需要親手完成的針線,她在女紅方面并不很擅長,就算有丫鬟和家中繡娘的協助,光這一項也要花費她很多精力。況且留給她的時間,并不算充裕。
☆、第 55 章
季家大房雖然空有一個不能世襲的爵位而無實職, 但是季念然的嫁妝還是按照上等人家的女兒的嫁妝準備的。
季家家底還算厚,官中出的、加上長輩添補的總共三萬兩銀子,其中包含了田莊、鋪子、家具、衣料首飾等。比不過季慧然的嫁妝是題中應有之意, 但是已經可以和當初季初然的嫁妝比肩了。
不過季初然和季念然, 一個是季家的長女、長孫女,一個要嫁入一等将軍府裏做媳婦, 拿到這樣的嫁妝也都沒什麽委屈不平的地方。季念然覺得以她和季初然的關系,兩人就算交惡也絕對不會是因為這份價值相同的嫁妝。
過了小定, 很快就到了婚禮吉日。
那天一大早, 季念然只覺得自己還沒睡醒, 就被幾個丫鬟拽了起來。自有喜娘在丫鬟們的幫助下給她梳頭、上妝、穿上嫁衣。
季念然偶然瞥了一眼鏡子,看到自己上妝後的樣子,只覺得仿佛在臉上糊了一斤白面一樣。只看了一眼就連忙垂下眼不敢再看。心裏也難免忐忑:這樣一幅容貌, 乍然看到難免會被下出毛病吧????
季晗把季念然背上花轎,一路颠簸地進了秦府。等到吉時拜過天地,送入洞房坐到喜床上喝過交杯酒,季念然才從被人擺布的渾渾噩噩中清醒了過來。
秦雪歌已經被人拽出去敬酒了, 季念然又暈、又累、又尴尬、又要做出害羞的樣子,剛剛一整套程序下來,愣是沒記住秦雪歌今日的模樣穿戴。她一個人愣愣地在喜床上坐了一會兒, 流火才悄聲問她,“姑娘,要不要去廚房要些吃的?”
秦家的內眷們雖說已經都出了新房,只剩一個喜娘站在門口, 她們說話也并不敢大聲,生怕失了禮數被秦家下人笑話了去。
季念然瞥了眼桌子上的衆多吉祥菜色——放了半天,早就失了熱氣——不禁癟了癟嘴,她這一天就早上吃了一點東西,還不讓多吃,一番折騰下來,早就餓得頭都有些暈了。她擺了擺手,示意授衣先過來幫她把頭上的冠摘下來,又和流火說道,“咱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哪裏找廚房去呢。我昨兒不是讓你預備了幾塊小蛋糕随身帶着?先拿出來給我吃兩塊墊墊。”
流火拍了拍腦門,“差點把這個給忘了。”忙從随身帶着的一個新荷包裏拿出一小包用紙包着雞蛋糕,捧到季念然面前。
季念然瞄了兩眼門口,才拿起一塊蛋糕,用手捂着塞進嘴裏。嚼了兩下,又覺得有些噎,忙一手捂着嘴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流火會意,轉身在屋裏繞了半圈,才在炕桌上看到一套新茶具。幸好茶壺裏尚有些溫茶,也顧不得這茶之前是不是有人喝過,拿起一個倒扣在茶盤裏的杯子,倒了一杯茶水捧到季念然面前。
季念然趕忙拿過杯子喝了一口,把嘴裏的蛋糕就了下去。胃裏有了東西,頓時覺得渾身上下都舒服了。季念然又吃了一塊,覺得差不多了,才示意丫鬟們幫她卸妝換衣服。流火又出去叫小丫鬟在淨房裏預備了洗澡水,兩個大丫鬟服侍着季念然洗了澡,換上全新的大紅色長襖,又在臉上敷了薄薄的一層粉,準備停當,季念然才又坐回到喜床上,盯着喜燭等着後面的節目。
不知等了多久,屋外才又傳來陣陣腳步聲,只聽鳴蜩喊了聲,“姑爺回來了。”屋裏頓時又慌亂起來,兩個大丫鬟都用目光掃了一遍,确認季念然身上沒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了,才回到原地站好。下一刻,紛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帶着少許青澀的新郎官又走回了室內,身後還跟着剛一直站在屋門邊的喜娘。
也許是喝過酒的關系,他的臉上泛着紅暈,雙眼也帶着些許迷蒙。但是腳步卻并不踉跄,顯然還保持着神智。
喜娘又喜氣洋洋的開口,“二爺坐到新婦身邊就好。”
季念然只覺得身邊的軟褥微微下陷,秦雪歌就已經坐到了她的身邊。一股陌生的男子氣息,夾帶着酒氣瞬間向她襲來,叫她熏紅了雙頰。
喜娘又開始唱詞,又接連走了幾個流程,才帶着包括季念然的兩個貼身丫鬟在內的所有人退出了新房,又體貼的關上了房門。
季念然又覺得有些暈暈乎乎的,仿佛是醉了,不知是之前喝的那杯交杯酒的後勁上來了,還是被秦雪歌身上的酒氣熏的。她借着這股醉意,壯着膽子擡起頭,直愣愣地看向了秦雪歌的方向。沒想到秦雪歌也正在看她,眼神深邃,莫測得讓季念然心下一顫。
她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臉頰,“我臉上沾了東西了?”
這句話就仿若一個開關,有好像是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竟讓秦雪歌低聲笑了起來。季念然又羞又惱,伸手輕拍了秦雪歌一下,“你????笑什麽?”
***
第二天一早,季念然坐在梳妝臺前由着授衣和流火圍着她給她梳妝的時候,腰上還感覺到有些微微的酸澀。季念然透過西洋鏡看了徑自走向淨房的秦雪歌一眼,只覺得臉上又羞得燒了起來。
其實昨晚,她的體驗也并不是那樣舒适。她能感覺到,秦雪歌也很青澀,仿佛是只看過幾本畫工粗俗的春宮——成親前大太太也曾讓一個嬷嬷給她送了兩本,她只瞄了一眼就嫌棄的放到了一邊。
就算前世也是萬年單身狗,但是在日趨開放的大環境下,無論動畫、電影、還是小說,裏面都不乏對這些事情的描繪。對于這件事的流程,顯然季念然還要比秦雪歌更熟悉一點。至于秦雪歌——就算他已經盡量溫柔,但也尚未懂得如何取悅女方。
對此,季念然也沒什麽可抱怨的地方,她只是奇怪于自家夫君的青澀。她的兩個兄長已經算是專心念書、不好漁色之輩了,在婚前也有一、兩個通房大丫鬟在身邊服侍。怎的看秦雪歌的樣子,倒像是初次一般?
她一邊任由丫鬟擺布,一邊思忖着這些問題。不過片刻,秦雪歌已經洗漱完畢,又換好了衣服從淨房內出來,信步進了內室。一擡頭,就透過西洋鏡直對上了季念然的雙眸。被逮個正着,季念然的臉上又燒紅了幾分,她硬撐着彎了彎眸子,秦雪歌也微微一笑,坐到了窗前的炕上。
季念然心下一動,示意流火湊上前來,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問,“剛剛在淨房內服侍姑爺是誰你知不知道?”
流火怔了一下,又露出思索了一下,才不确定地道:“好像是????這院子裏管事的盛媽媽?”
季念然見流火也不能确定,就也不再追問,而是使了個眼色。流火會意地點了點頭:這是要她去詳細打聽的意思。
授衣給季念然上好妝,正往頭上插戴頭面,屋外又傳來腳步聲及萑葦的聲音,“姑娘,姑爺????”又聽得一個中年婦人輕咳了一聲,她才尴尬地改了稱呼,重新又喚了一遍,“二爺,二奶奶,早飯來了。”
這門婚事,仿佛到了此刻才正式确定了一般,季念然心底也有了着落的感覺。授衣剛好在此時幫季念然插好了最後一根簪子,輕拍季念然的肩膀,示意她已經可以起身了。季念然也就再顧不得尴尬和害羞,起身走到炕邊,和秦雪歌對坐在炕上,看幾個丫鬟從食盒內拿出早飯,擺到炕桌上。
早飯量不少,三樣粥,還有四、五樣面點,幾樣小菜。若是在季家,也就老太太屋裏的早飯能有如此豐盛了。食不言、寝不語,季念然為了維持妝面和形象又不能多吃,不過吃了半個小燒餅,又就着小菜喝了一碗白粥,勉強飽腹之後就放下了碗筷。
秦雪歌的食量不小,只在季念然放下筷子的時候摻了她一眼,又低頭繼續吃了起來。季念然無聊,只好看着秦雪歌吃東西,一邊早腦海中試圖回憶起他少時在季家和她同桌吃飯時的儀态,以作對比。
只是那記憶畢竟太過遙遠,直到秦雪歌也放下筷子,她都只堪堪回憶一點小事:那個時候的他很安靜,吃得不少,但是吃東西的動作比季家人都要快些。并且,他從不挑食,永遠只吃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幾盤菜,就連示意一旁服侍的丫鬟幫他夾菜這種行為都沒有——在季家,只有季念然和季茉然會這樣“老實”的吃飯,年長的幾個女孩和兩個男孩,包括向來謹慎守禮的季昀,都會偶爾讓丫鬟夾一些他不方便夾到的菜肴到他的碟子裏。
她一手托腮,怔怔地盯着秦雪歌,思緒也在他的身上打轉。等他又漱過口、擦過嘴角,也擡頭看着她微笑,她才突然緩過神來,“你吃好了?那咱就????”
“不急——”即使已經揮別了酒醉的狀态,秦雪歌的聲音還是比季念然記憶中的要更低沉一些,甚至比起一年多前到季家給季老太太拜年的時候,也有些細微的變化。“我先給你說一下家裏的事。今天的認親,并沒有本家的人????”
比起以前,他明顯更加自信了。也許是因為年齡的自然成長,也許是因為自己身份上的變化——太子伴讀,顯然這讓他的社會地位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嗯????”季念然又呆愣了半晌,才又适應過來,“好啊。”她習慣性地挂起一個微笑,柔聲答應,“我聽你講????”
☆、第 56 章
在秦雪歌簡短的描述中, 秦将軍府和本家宗房之間的關系可謂不近不遠。秦老将軍的父輩出身宗房,祖輩過世之後,幾兄弟簡單的議定了分産不分家的決定——各自單過, 但只要未出五服, 在族譜上就還同屬一房。
之後,他們這房就理所當然的分到了距離祖宅不遠一處宅院。後來秦老将軍功成名就, 娶妻生子,他們這房也就漸漸熱鬧了起來。美中不足的只有, 這房在子嗣上很是艱難。秦老将軍尚且還有姐妹, 但是到了秦雪歌父親這輩, 任憑秦老夫人給秦老将軍納了多少位姨娘通房,家裏從始至終都只有秦老夫人誕下過一個孩子。
幸好,這個孩子是個男孩, 讓這一支有了延續下去的力量。
只可惜,秦雪歌的父親在生育力上也并不比其父親強多少。在他算得上短暫的一生中,只成功讓妻妾受孕兩次,也幸好, 兩個孩子都是男孩。
而季念然,甚至可以想象,以秦老将軍的功勳和家底, 在這背後,他們承受了多少來自宗房的壓力——從古至今,哪怕有着血緣的羁絆,但是這個世界上只想着摘桃子的人從來就沒有少過。
兩個男孩兒, 雖說可以讓将軍府的壓力稍微降低一些,但是在季念然想來,想要進将軍府分一杯羹的秦家人從來就沒有少過。
并且,這是可以想見的,将軍府和宗房的關系并不會太好。至少,無論是老太太還是大太太,在給她介紹秦府情況的時候,都沒有過多的描述過秦家宗房。雖然宗房占據的老宅和将軍府在位置上只一街之隔,雖然——秦雪威、秦雪歌兄弟兩個,在面對外人的時候用的還是跟宗房三代兄弟一起的大排行。
秦雪威行六,秦雪歌行九。但是季念然分明記得,就在片刻之前,在将軍府管事媽媽的授意下,鳴蜩改口的稱呼是:二爺、二奶奶!
這些都昭示了将軍府和宗房之間并不融洽的關系。
秦家宗房分明就隐于将軍府背後,但是除了一個大姑娘秦雪玲之外,在将軍府內就不見分毫痕跡了。就連昨天的婚禮,好像都沒有多少人前來參加。至少在季念然的印象裏,昨天在新房內見到的女眷,除了秦大奶奶和秦雪玲之外,就沒有別人了。
甚至——季念然忍不住不去猜測——在上次她到将軍府拜訪時見到的那位仿佛透明人一般的秦姑娘,真的是秦老将軍抱來給秦夫人養的嗎?
這樣的念頭只在她的腦海中過了一下,就又轉到了別的地方。秦雪歌當然也給她介紹了将軍府內的人物關系,除他之外簡簡單單的六個主子,就算換個人來介紹也并不會有什麽不同。而這些,她都已經聽過不知多少遍了。
兩個人攜手,帶着丫鬟,踩着辰初的鐘點踏進了秦老夫人的院子。堂屋內的裝飾擺設,和兩年前她見到的并無太多不同,秦老将軍和秦老夫人都坐在太師椅上,秦夫人獨自坐在右手一側,下首還空着幾個圈椅,秦雪威和祁氏坐在左手一側秦雪玲倒是坐在他們兩個下首的位置上,見到小夫妻攜手而來,屋內幾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微笑。
“孫兒/孫媳給祖父、祖母請安。”先見過秦老将軍和老夫人,又給秦夫人請過安,和幾個同輩見過禮,就輪到季念然這個新婦給家人逐一敬茶。
第一杯茶自然是先敬秦老将軍,季念然在幾個看起來很喜慶的丫鬟的引導下,重新跪在蒲團上,跟秦雪歌一起行了禮,端起托盤上的小蓋鐘,“孫媳給祖父敬茶了。”
她安安穩穩的跪在那裏,也趁機仔細觀察了一下秦老将軍:年近七十,看起來卻很硬朗。臉上略帶着笑,但是身上還是隐隐散發出軍人的鐵血氣,眼風中偶爾流露出的鋒利,讓季念然不敢多看。
她匆匆調低了視線,只平視着秦老将軍禮服上的紋路,手中的茶碗還端得平穩。秦老将軍倒是沒有為難她的意思,季念然只隐隐約約聽到秦老将軍“哼”了一聲,就感覺手上一輕,茶碗已經被秦老将軍拿到了手裏。
對着新進門的孫媳婦,秦老将軍沒什麽話好說,對着孫子,卻是有話也不願意在這種場合說。他簡單地勉勵了幾句,就輪到了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的态度就要親善多了,她的嘴角帶着抹不去的笑,一點都沒有停頓地就傾身拿過季念然手中的茶碗,“兩年前我見你的時候,可沒想到你能進我們家的門????以後跟着玖郎好好過日子,家裏不會虧待你的。”比起兩年前客氣中帶着冷漠的态度來,确實熱情了不少。但是季念然總覺得秦老夫人的話聽起來有些奇怪,她只能隐約捕捉到一點機鋒,卻又覺得自己還沒看真切。
但是秦老夫人也沒有給她仔細琢磨的時間,她又勉勵了秦雪歌幾句,小夫妻便起身,轉向右邊給秦夫人行禮。
“媳婦見過母親。”季念然給秦夫人敬茶的态度,同之前也沒有半分不同——秦夫人自然是不會喜歡她的,也明擺着看不上她的出身。但是出乎季念然意料之外的,也沒有難為小夫妻兩個的意思。她只是平淡的,毫無波瀾的拿起季念然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日後要孝順長輩。”——就這樣結束了。
她的語調平淡,臉上的笑也是客套的、空洞的、漠視的——甚至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都沒有落到秦雪歌或季念然的身上,而是随便找個他倆之間的某一個點投落。而她在喝的,仿佛也不是庶子媳婦敬的茶,而是随便誰招待她的一杯白開水。
季念然一時間也有些拿不準了,在季家的時候,老太太和大太太雖然沒明說,但是也或多或少給她透露過一些秦家內部的關系。秦夫人不喜歡秦雪歌,這是她們兩個都暗示過她的,甚至大太太還和她說過,“新媳婦就沒有不受氣的,尤其是婆婆的氣也不是每戶人家對待庶子都像咱家這樣????”這不就是指明了在說秦夫人不喜歡秦雪歌,秦夫人會為難她?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忍辱負重的準備。
但是——卻沒有人告訴她,也許是她們也根本就不知道,秦夫人的“不喜歡”是通過漠視來表現的。
這樣——這樣其實也沒什麽不好,季念然默默地想。起碼秦夫人的漠視并不會給她帶來什麽麻煩,頂多就是對她在秦家立足也不會有幫助就是了。
不過,這份漠視只體現在了和她面對面時的态度中,在見面禮上,秦夫人毫不吝啬。她送給季念然一對赤金花卉紋手镯,再加一個同樣花紋的戒指。镯子和戒指本身的樣式都算不上奇巧,但是做工精致,用料實在,比起秦老夫人送的一小套赤金點翠頭面來,也算是合乎身份。
甚至,若是忽略細枝末節,兩重長輩送的禮物還可以湊成一套,日後穿戴出去應酬,也不會丢了顏面。
收斂心神,季念然又和秦雪歌一同給秦雪威、祁氏夫婦敬茶。
新婦進門,默認是沒有人會刻意去搶新婦風頭的。而加入高門的新婦,也往往會把自己打扮得很亮麗。季念然自忖她今天的打扮也并沒有堕了季家的爵位:一身大紅底子縷金牡丹刺繡紋樣的襖裙,半套赤金頭面,其餘插戴的也都不是凡品。但是祁氏,她就真的能——也穿了全套正紅色的大衣服、插戴着滿頭珠翠的坐在這裏等她敬茶。
這種擂臺打得簡直莫名其妙!
她甚至又開始忍不住的思緒跑偏:祁氏是單純的對她不滿,想從她進門就壓她一頭,還是對秦雪歌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念頭?
但是——季念然回憶着從剛剛進屋,到現在為止她看到的祁氏的所有動作——她同秦雪威之間當然也有些許互動,而那些互動又明明白白的告訴季念然,祁氏同秦雪威之間的感情并不差。而且從幾個對視中可以看出,他們默契十足????
那是為什麽?
這個念頭又在季念然的腦海裏繞了一圈,就被驅趕到了別處。她的臉上依然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穩穩地端起了茶碗。
“大哥/大嫂????”
秦雪威顯然同弟弟感情很好,又多少有幾分長兄如父的情結。他對着季念然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又伸出手來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手剛一沾上秦雪歌的肩,他的眼圈就瞬間紅了。幸好,他又很快調整好了情緒。
“等下我陪你去和爹說一聲,咱們兄弟兩個都已經成家了????”
這句話,顯然讓屋裏的大家——除季念然之外——都很有觸動,季念然恍惚聽到秦老将軍嘆了口氣,餘光所及,秦老夫人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