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4)
帕子揉了揉眼睛,就連祁氏都跟着端正了神色。她也只好跟着垂下了眼簾,裝出一副略帶遺憾的樣子。
氣氛有一瞬間的冷場,但是很快——還是祁氏先反應過來,她笑盈盈的拉着季念然的手,“弟妹真是長了一副好模樣,又乖巧懂事????我前兒得了個新巧的東西,只是用不上,倒是和弟妹很配。”她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個鑲滿了五色寶石的精巧小盒子出來,“這是我娘家兄弟尋來給我的,據說是從一條西洋人的船上淘換來的,弟妹拿去玩吧。”
季念然盯着這小巧的金屬盒子,目光一縮,她已經隐約認出這是什麽東西了。但是????祁氏為什麽要送這樣名貴的物件給她?
“嫂子。”她的臉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以及适當的不解和迷惑,“西洋人的物件?這東西是做什麽用的呀?”
顯然,她的無知取悅了祁氏,她的眼底瞬間閃過一抹鄙視,笑容裏也帶上了幾絲高高在上的超然,“我兄弟說是叫八音盒的。”她微笑着,“怎麽用我就不知道了,我兄弟也說不出來????若是弟妹什麽時候琢磨出來了,拿來給我看看也就是了。”
所以——季念然的唇邊依然挂着得體的笑意,她對祁氏的動機也已經有了自己的理解,她這是為了對自己——炫富?
☆、第 57 章
給秦雪威、祁氏行過禮, 就輪到了認親的最後一個環節——秦雪玲給季念然行禮。季念然只見秦雪玲先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秦老将軍和秦老夫人,又看了看秦夫人,才磨蹭着站了起來, 走到季念然身前, 聲如蚊蚋。
季念然其實并沒有聽清她到底說了什麽,但是想來總也不脫那幾句場面話, 遂笑盈盈地一把扶她起來,“妹妹????”, 又伸手從丫鬟端着的托盤裏拿過一個繡着四藝雅聚的荷包放到她手裏, 就算是她的見面禮了。
到此, 這敬茶認親禮就算全部結束了。季念然默默松了口氣,同秦雪歌一起落座,就坐在秦夫人下首的兩張圈椅上。早上敬茶沒有受到刁難, 季念然心中松快了不少,也有了閑情琢磨些捉狹的事,例如現在,她就借機感受起了秦夫人和秦雪歌之間的氣場氛圍——并沒有厭惡不和或是針鋒相對時的淩厲, 反而像是兩個人根本不認識一般。
這????可有意思了????
“好了。”秦老将軍輕咳一聲,季念然連忙讓思緒回籠,她又借機觀察了一下屋內衆人, 見所有人都端正了神色,挺直了腰背,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恭敬與好奇地看向秦老将軍。看樣子,秦老将軍在秦家內的威嚴, 還是完全不能被冒犯的。
“雪威。”秦老将軍的目光率先落到自己長孫身上,“等下陪你弟弟去趟祠堂,然後你們兩人一起來前院見我,有些事吩咐你們。”他又看了看秦雪歌,面上閃過一抹傷感,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麽,只是伸手拍了拍老妻的手,就起身徑自出門去了。
屋內衆人都怔了一下,秦雪威才看向秦老夫人,“祖母????”
秦老夫人臉色未變,點了點頭,聲音也很平靜,“和你弟弟一起去吧。”她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等下好好陪你們祖父說話,別讓他太傷心難過了。”
“是。”秦雪威和秦雪歌對視一眼,同時起身朝着祖母行禮,又并肩出了堂屋。屋內的女人們,也用目光追随着他們的背影,直到兩人轉彎,那兩道挺拔的背影也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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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走了,屋內氣氛一時又冷了下來。秦老夫人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才回過神來,“好了。”這一聲,又把衆人的視線又聚回到了她的身上,“折騰了一早上,大家也都累了,就都回去歇着吧。”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又落在季念然身上,“玖郎媳婦,等下你也回去安心歇着,中午就不必過來了????咱家不講究那些虛禮,都是各人在自己院子裏開飯,你問你嫂子,她進門這些日子,也大多都是如此。”
按理,媳婦在家是要在長輩跟前服侍用飯立規矩的,尤其季念然這種剛進門的新媳婦,第一年是無論如何逃不掉的。秦老夫人免了她立規矩,這是體貼她,季念然自然也不會矯情着不接受。
她起身給老夫人行禮,而後就跟在秦夫人和祁氏身後出了堂屋。
除了敬茶時那兩句話外,秦夫人就仿佛和她身處于不同時空一般,目光一下都沒有落到她身上過,對老夫人的話,也沒有什麽額外的反應。秦雪玲微垂着頭,亦步亦趨地跟在秦夫人身後,也是半點眼風都不敢掃向季念然。
只有祁氏,一出堂屋就扶住了季念然的胳膊,“弟妹,咱們兩個院子挨着,一道走過去可好?”
季念然找不到什麽可以拒絕的理由,“嫂子不嫌我走得慢就好了。”她和祁氏相視一笑,又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直到秦夫人和秦雪玲的身影消失不見,才交臂同行,緩緩拐到另一條路上去了。
“咱們這宅子,看起來不大,卻也着實不小????”兩人一邊走,祁氏一邊給季念然介紹将軍府內的布局。“正院一直都是祖母住着,娘帶着大妹住在後面,挨着花園????上次你來府裏做客不是還逛過那園子?這下可以随便進去逛了????”笑意盈盈,仿佛又回到了初見時的熱情。
不過,季念然也很難忘記她後來的冷淡。
“嫂子笑我呢!”季念然故意垂下頭,裝出一副害羞的樣子,惹得祁氏一陣輕笑,“這說明弟妹和咱家有緣呢!”
祁氏又笑了兩聲,才繼續道,“西院是留給客人住的,大部分時間都被祖父或是你大哥用來招待同濟或是下屬軍官,我平日也不大管,只留了幾個老媽媽在那邊灑掃,別的都是祖父身邊的人在安排。”
季念然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祁氏口中的“你大哥”指的其實是秦雪威。
“咱們兩房的院子都在東邊,都是三進的小院,距離也不遠,中間只隔着一條夾道。”這麽說着,兩人已經帶着丫鬟拐進了将軍府東翼,隐約可見兩個三進小院子并排而立,“弟妹若日後有什麽需要的東西,打發人過來和我說一聲就是了。”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大房所住院子的門口,祁氏拍了拍季念然的手背,松開了她的胳膊,又笑着彎了彎眼睛,“想來今日弟妹還有很多事要忙,我就不招呼弟妹進來坐了。”說完,才帶着丫鬟轉身進了院子,把季念然留在了門外。
季念然瞄了一眼院門上的匾額,“山澗院”,才轉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也不多做解釋,在流火和鳴蜩詫異的目光中,當先走向了另一邊的院子。
江雪院,她和秦雪歌居住的院子。
一進江雪院,季念然就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換上一副略顯嚴肅的面孔,帶着丫鬟繞過一進前院。第二進的院子,才是真正屬于她的地盤。二進院內只站了一、兩個垂髫小婢,看起來像是負責灑掃的,見了季念然都忙着跪在地上行禮。季念然并不理會,倒是她身後的鳴蜩站住了,脆生生地開口,“快起來幹活兒去吧。”
柔桑站在堂屋門口,見季念然回來,忙先打起了簾子,“二奶奶回來了。”
季念然的腳步下意識停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邁進了堂屋。
雖說前一天晚上就住在這裏,但是直到此時季念然才能仔細瞧清楚自己這屋子的具體模樣。正房一共五間,堂屋不大,正對着門的牆上挂了一副字畫,畫的是江上雪景,還有一人在船上垂釣,将院名暗含其中。這畫看不出是誰畫的,落款也沒有名字,只有一方不規則的小印,季念然也看不出來上面的篆體字都是什麽。字畫下面放了一張條案,上面擺着一高一矮兩個瓷瓶,正中一尊雙耳三足纏枝蓮花香爐,爐內焚着好聞的芙蓉香。
堂屋西面用一面多寶閣間隔開的西次間內放了一套酸枝木的書桌椅,椅後還擺了兩個書架,看起來是規劃成了書房。正對着南面的玻璃窗,光線充足,也算相宜。西稍間被裝飾成了碧紗櫥,除了南邊窗下的炕外,貼着西邊牆壁擺了一排高低錯落的箱櫃,暖閣中央放了一套梅花桌和圓凳,都是季念然嫁妝裏帶的,上好的酸枝木家具。
季念然進來的時候,授衣正帶着繡蔓裝飾屋子。一個個紫檀箱籠放在西次間的窗根底下,皆打開了箱蓋,裏面放着一些瓶瓶罐罐,都用獐絨隔着,防止在搬運過程中磕碰損壞了。見季念然看完了西邊屋子,授衣又請季念然往東邊屋子裏去。
“日後您的起居大多都在東邊套間呢,您且再去看看,布置得比這邊更精心些。”
季念然也從善如流地往東邊走,一邊走還一邊問,“萑葦怎麽不見?”
“哦,她跟着江雪院裏原來的兩個管事媽媽在後罩房清點您的箱籠呢。咱帶來的東西不少,清點起來也要費些功夫。”她順手又拿了兩本書在手裏,“別的都還好說,您那些衣裳、首飾總要先找出來,整理好了,是要用的呢。”
這些都只管交到授衣手裏,季念然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就不再多問。這時主仆幾個已經穿過堂屋,進了東邊套間。
東邊的套間不同于西邊,東次間和堂屋中間有門扇相隔,門扇很高,直通房梁。關上門,就自成一個小世界。東次間和東稍間之間卻只以珠簾間隔,白天勾起珠簾,就是一整間闊朗的大屋。東次間裏,沿着北邊牆壁放了一排櫃子,旁邊還放了一架精美的紅木屏風,南邊炕上放着炕桌、炕屏、迎枕,兩邊還各有一個精致的小櫃子,便于放些随手要用的小東西。東稍間反倒比東次間裝飾得更簡單些,一張拔步床,一個梳妝臺,無不是雕工精致的上等家具。東北邊屋角一扇小門,直通向已經被改成淨房的耳房。
以後,這就是自己的新卧室了????
也不是說不能接受什麽的,只是還需要再适應幾天。季念然在心底嘆了口氣,轉身坐到炕上,背靠着大迎枕,流火很有眼色的立即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
授衣也把手中的兩本書放到了炕邊的小櫃子上,季念然瞟了一眼,是幾本《薄生傳》。“姑娘,家具大致都安排好了,不過繡架放在那裏倒是還沒有定下來。”在屋裏背着人,授衣就很自然的帶出了舊時稱呼,季念然也不在意,她擺了擺手——
“就放到西次間的窗根底下好了,也檔不到多少光????我剛看了一眼,秦????前一進屋子????”
季念然一時拿不準對秦雪歌的稱呼,授衣卻瞬間領會了她想要問的是什麽,“姑爺在前一進院子裏有裏外三間屋子,卧室和書房都在裏面。”她頓了一下,又請示季念然,“姑娘可要去前面看看?”
“再說吧。”季念然敷衍地笑了笑,目光掃過流火,“早上交待給你的事,可以進吩咐下去了?”
流火眼珠一轉,露出信心十足的笑意,“已經交待給萑葦了,姑娘您就放心吧。”
☆、第 58 章
午飯是季念然自己一個人吃的, 五、六樣菜,一碗粳米飯,一盅湯, 算不上奢侈也絕說不上寒酸。
不過她剛嫁過來, 一進院落裏的小廚房還沒有投入使用,這飯菜, 都是流火帶着丫鬟從府內大廚房提回來的。幾份葷素炒菜尚可,那份湯卻完全不合季念然的口味, 她只喝了一口就放到一邊, 絕不再動了。
“春喜娘什麽時候能進府?”吃剩的飯菜一被收走, 季念然就迫不及待地詢問兩個大丫鬟陪房的事。
“兩家陪房都是說好了明天進來給您請安,三朝回門之後,就能開始當差了。”回答她的是授衣。
季念然點了點頭, 又問,“兩家人的住處都安排好了吧?都是跟着我過來讨生活的,可別讓他們委屈了。”
她這次嫁到秦家,除了丫鬟外只帶了兩戶陪房。季初然當初嫁到範家, 帶走了二十多個下人,其中陪房就有四家,那是因為她是範家長媳, 嫁過去就要開始幫忙管家。這些陪房,都是過去幫助她在範家站穩腳跟的。而她只要了兩戶人家,加上陪嫁丫鬟也不過十來個人,只和季嫣然的陪嫁人數相當。然而這兩戶人家都是她經過深思熟慮之後選定的, 早早就為他們已經想好了用處,卻都不是過來幫着她管家的。
她也沒有想着嫁進來管家——有嫡長媳在,誰會讓庶子、次子媳婦管家呢?
授衣又脆生生地為季念然介紹起了陪房們的居所,“早就安排好了,就在将軍府後身的扁擔胡同裏,兩個挨着的小院子,是我哥哥親自找的。說是秦家下人大多都在這條胡同裏賃房居住????春喜家大哥看了也說好呢。”
這事辦得妥帖,季念然對于授衣哥哥的辦事能力還是很滿意的,她毫不吝啬地給了授衣一個賞識的笑,“放心,日後你哥哥嫂子就留在府裏幫我辦事????”頓了頓,又向授衣打聽,“春喜的大哥你哥哥嫂子可見過了?為人如何?精明還是老實?”
“這????”授衣仔細思索了一下,“聽我哥說,為人倒是忠厚老實,也很能吃苦????莊子上的人嘛,想養家自然只有多幹活兒了。”
“那他家女人呢?”季念然緊跟着又問。她确實早就想好了春喜一家人的差事,但是他們是否真的能勝任這差事呢?
這次授衣毫不猶豫的就回答出來了,“春喜嫂子倒是蠻精明的一個人,我嫂子見過她兩次,說是以前在家裏是長女,要整理家事還要照顧弟妹,能幹得很。”
對石斛的眼光,季念然還是很信任的。不過????她心裏還是有些沒底,但是總歸要明天見過真人才能知道了。她又招手讓流火過來,“等下你過去看看萑葦那邊話套得怎麽樣了????”想了一下,又改了主意,“還是等那邊盤點完了,先把那兩個管事媽媽叫來見我吧,我親自問問她們。”
做主子的都改了主意,做下人的還有什麽好說的?流火剛要答應一聲就下去吩咐,就聽見堂屋外柔桑的聲音傳了進來,“喲,您是大奶奶身邊的姐姐吧?您且稍等,我進去回我們奶奶一聲。”
柔桑故意把聲音放得略大,屋內主仆三人都聽到了,對視一眼,又都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東套間的門并沒有閉合,柔桑掀簾子進來,幾步就走進了東次間內,“二奶奶,”屋外有秦家人等着,她自然而然地用上了新稱呼,“大奶奶身邊的紅錦姐姐來了,說是有人送了新鮮荔枝來,大奶奶分了一份讓她送過來。”
紅錦?季念然瞥了流火一眼,見流火微微搖頭,知道她還沒有時間打聽這些,就點了點頭,朗聲笑道,“快讓她進來,這天氣也熱,外面站不住人呢。”
柔桑得了吩咐,回身到堂屋門口打起湘竹簾子,把紅錦讓了進來。季念然的目光不自覺地盯在這位看起來很利落的丫鬟身上:模樣生得不錯,鵝蛋臉大眼睛,鼻尖微翹,身上穿着水紅色的馬甲,米黃色衣裙,看起來在祁氏身邊很有幾分體面。
只是,今日跟着祁氏往正院去的,卻不是她。
紅錦卻像是感受不到屋內幾人的打量一般,微微下蹲行禮——她的手上還拖着一個七彩琉璃盤,盤內放着十幾個還帶着水汽的新鮮荔枝,随着她下蹲的動作,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琉璃盤內的荔枝上:不動!可見她的動作有多穩!
“奴婢給二奶奶請安。”她的聲音微顫,說不上是爽利或是柔媚,但是那顫音卻仿佛羽毛一般,輕輕拂上人的心頭。
即使身為女子,季念然都忍不住呼吸一窒,在心下暗贊一聲:尤物!
“快免禮!你是在大嫂身邊服侍的?”對着這樣的尤物,季念然也難免心情大好,問話的時候聲音都放柔了幾分,“大嫂讓你過來送東西?”她又輕輕瞄了一眼紅錦手中的七彩琉璃盤。
“是。”紅錦低聲道,“我們奶奶說,不知哪家送了一筐荔枝來,不多,這是江雪院的份利。”
“呵呵。”季念然輕笑了兩聲,“大嫂真是太客氣了,還讓你親自送來。其實大發個小丫鬟過來說一聲,我讓人過去領也是一樣的。”她使了個眼色,示意流火上去結果琉璃盤,又朝紅錦招手,“過來讓我瞧瞧,今年多大了?”
“回二奶奶,今年十七了。”紅錦略帶羞澀地回答了問題,又蹲了蹲身子,“恐怕我們奶奶那邊還有別的差事吩咐我,奴婢就先回山澗院複命了。”
季念然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流火:流火正慢慢悠悠的把琉璃盤中的荔枝放到一個白瓷大碗中。又看了一眼打算告辭的紅錦,頓了一下才笑道,“你且等等,總不好偏了你們院子的琉璃盤來。”
“不礙的。”紅錦反而抿着嘴笑了笑,“我們奶奶說,這盤子就先暫放在江雪院也無妨,奴婢就先回去了。”她又行了個禮,才倒退着出了堂屋。透過玻璃窗,還能見到她輕擺腰肢往外走的身影。
屋內的人一時倒是都愣住了。半晌,季念然才又輕聲笑了出來,“這個大嫂,倒真是有意思????”她又一挑眉,轉頭問流火,“今天上午收的見面禮都放在哪裏了?”
流火顯然已經準備好了答案,“首飾都已經交給授衣收起來了,大奶奶給的小匣子奴婢放到碧紗櫥的櫃子上了????姑娘可要拿過來看看?”
要不要拿過來看呢?季念然猶豫了一下,才擺了擺手道,“既然你已經放好了,那就放在那裏吧,若是有人問起來,也好回話——擺出來做裝飾了,沒有收到庫房,很拿大嫂的禮物當回事呢。”說着,又輕輕笑了起來,“大嫂這人,真是有趣得很????”
流火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姑娘真的不打算把那匣子拿過來看看?不知道是什麽精巧物件兒呢。”她積極地撺掇着,“我看,大奶奶的意思也是要用這個匣子考您一考。您小心跌了面子。”
季念然戲谑地摻了流火一眼,流火的意思,她自然是心知肚明。祁氏未必真的不知道那個精巧的匣子到底是什麽,換句話說,真的是來路不明用途不明的東西,也沒有人會特意拿來送給娘家姐姐。
說句不好聽的,若那匣子是暗器呢?
前世季念然看過的那些電視劇中,就不乏裝在盒子裏,打開蓋子發射的暗器。雖說杜撰的可能性更大,但是總是不能排除不是?
更何況,那東西打第一眼看見,季念然就已經明白了用途。那個匣子是一個做工精巧的八音盒,不如後世擺在禮品店櫥窗裏的那些花哨,卻足夠華美。只一眼季念然就知道,零件一定是全銅的,盒身鍍的是一層真金,更不要說上面鑲嵌的各色精美寶石。
這個見面禮,祁氏是下足了功夫和心思的,也很舍得。
“姑娘,那個匣子到底是什麽啊?”流火大着膽子追問,授衣臉上也是滿滿的好奇。
季念然挪了挪身子,換了個姿勢倚着,才給兩個丫鬟解釋,“倒真的是西洋物件兒,名叫八音盒的,盒子下面有發條,轉動之後打開盒蓋就會發出好聽的曲子。”頓了一下,又看似無意地說起了自己了解這八音盒的緣由,“你們怕是都沒看見,珍姐兒洗三的時候,大嫂子的娘家嫂子就送了個和這個差不多的,大嫂子和好哥兒都喜歡得什麽似的!珍姐兒年紀還小,若是大了,怕也會對這東西愛不釋手。”
“世間還有如此神奇的東西!”兩個丫鬟都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東西,不禁嘆為觀止,流火還跟着季念然去參加過珍姐兒的洗三禮,只是因為身份原因只能在屋外站着,沒有親眼見識到這件奇物,更比授衣遺憾十倍。
季念然看着兩個丫鬟的樣子,倒覺得好笑,“你們若是想玩,就去碧紗櫥裏試試也沒什麽。只是要注意,千萬別碰壞了。”
“大奶奶竟送您這樣貴重的見面禮????”授衣也說不上來這件事有什麽不妥,只是打心底覺得奇怪。按理說,祁氏一個嫡長子媳婦,根本沒有必要這樣看重季念然這個弟妹。
“你有什麽想頭?”季念然落在授衣身上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鄭重,“你????還有流火,你們想到什麽就私下告訴我,大嫂今天的舉動,我也只有一個大概的猜想,再深的卻捉摸不透了。”她又冷笑一聲,“大嫂剛差人送來的那個裝荔枝的琉璃盤,咱們也不能就這樣留下,就????”她的目光在兩個丫鬟身上轉了一圈,“還是流火給送過去吧,再說兩句好聽的????就說這東西太貴重了,放在江雪院裏若是那個小丫鬟打掃的時候毛手毛腳給摔碎了就不好了,還是還回去的好。”
她鮮少這般一本正經的吩咐丫鬟們做事,涉及到的又是山澗院,兩個丫鬟都不敢怠慢。授衣還幫着流火找出一個扁圓的紅木食盒,大小剛好裝下那七彩琉璃盤。
流火生怕下一刻那琉璃盤就摔了,也不敢耽擱,拿起食盒轉身就還盤子去了。
59、第 59 章 ...
半下午的時候, 萑葦才帶着江雪院裏原本的兩個管事媽媽進了堂屋。季念然也沒有拿喬, 直接就在東次間裏對兩個媽媽進行問話。東次間是卧房套間的外間, 和東稍間之間只隔着一道珠簾,只要微微擡頭就能看到拔步床上的紅緞底子繡百子圖挂賬,以及床架上鑲嵌的翠玉螺钿。
這地點的選擇,自然而然地就透出了親近的意思, 兩個管事媽媽跟在萑葦身後走進來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比早上更盛了幾分。
而在見到卧室套間的裝飾——尤其是隐約藏在珠簾之後、做工精美的拔步床之後,臉上又閃過一些驚嘆和羨豔。
“二奶奶。”兩個人都恭敬地給季念然行禮。
“快不要多禮。”季念然的聲音中也透着一股刻意的親熱, 又忙使喚萑葦, “快給兩個媽媽搬座位來,我年輕, 又是新婦,總不好叫媽媽們一直站着。”
很快,萑葦就搬了兩個繡墩放在炕前。兩個媽媽又推辭了幾次, 最終還是被萑葦按着肩膀坐到了繡墩上。看得出來, 經過将近一天的相處,萑葦同兩個管事媽媽已經很熟稔了, 頗有幾分言笑無忌的意思。
不過,也是兩位管事媽媽看萑葦在季念然身邊說得上話, 多給了幾分面子。
“還不知兩位媽媽怎麽稱呼?”季念然已經從丫鬟那裏知道了江雪院裏的兩位管事媽媽一個姓盛、一個姓雷,但是還是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
這兩個管事媽媽都四十幾許年紀,盛媽媽長了一張圓臉,看着一副親切面容。雷媽媽長了一張鵝蛋臉, 早上提醒丫鬟換稱呼的就是她,季念然對她印象很深。
兩位媽媽回答問題的态度也很好,看出來是想和季念然長期合作,一點都沒有為難的樣子。不過,只是簡單的詢問姓名,又有什麽好不如實說的?現在不說,下一刻萑葦就能透出她們的底來,到時候兩邊一對就真的難看了。
季念然拿起炕桌上的纏枝花紋茶碗,輕呷了一口,臉上的笑容更親切了幾分,“我初來乍到,對府裏的事了解的不多。別的尚且好說,只是這江雪院,卻還要咱們一道經營收拾才好。”
“咱”這個字,本身就很容易拉進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她話音未落,兩個管事媽媽臉上的笑意就已不似剛剛那般虛了,眼神中也多了幾分熱切。
季念然又彎了彎嘴角,目光在兩個管事媽媽身上掃過,最後落到了盛媽媽身上,“盛媽媽平日咋着江雪院裏管什麽差事?”
盛媽媽恭敬地向前欠了欠身子,“回二奶奶,奴婢一直管着二爺的衣物鞋襪,還有些貼身的小玩意兒。”
早上流火确實說過,在淨房裏服侍秦雪歌洗漱換衣的就是這位盛媽媽。季念然點了點頭,又看向了一旁雷媽媽,“雷媽媽平時管什麽差事?”
“奴婢管的是江雪院裏的小丫鬟。”顯然,雷媽媽随說不比盛媽媽管着主子爺的貼身事物,但是手下有人,做的算是人事管理工作,說出去還要更體面一些,“江雪院裏共有六個只負責灑掃的小丫鬟,平日裏都是進不得屋子的。”
只介紹了六個負責灑掃的小丫鬟????季念然垂下頭微微沉吟了一下,又擡頭笑着問道,“我一直奇怪,這江雪院裏,怎的不見一個大丫鬟?是原本就沒有呢????還是在我進門之前全都被調走了?”
有些人家,原本會在少爺身邊放一、兩個,甚至更多貌美如花的大丫鬟,只是怕新少奶奶進門之後看着不高興,就會在婚禮前把那些丫鬟都暫時調開。等成親之後,若是少爺還念舊情,或是格外有後臺的,也能以別的名頭再回來服侍。這種事并不少見,季念然都聽人說過兩三戶人家發生這樣的事的。
盛媽媽和雷媽媽下意識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看向季念然。季念然撐着腮,看起來一副并不着急的樣子,給她們留足了思考的時間。
“回二奶奶。”雷媽媽搶在盛媽媽之前開口,态度倒還算得上大方,“咱們二爺十歲之後,身邊就不用丫鬟服侍了,院子裏管事的只有我們二人,和幾個灑掃丫鬟。少爺出來進去,還有前面書房,都另有兩個小厮管着,全是老将軍親自挑的人。”
十歲之後就不用丫鬟服侍了?季念然又是一愣,“這????是二爺自己的意思,還是別人的意思?”
“是老将軍的意思。”盛媽媽也不甘心落後,不假思索地回答。
季念然這才有些明白過來,秦老将軍軍旅出身,自然不喜歡孫子身邊圍繞着的都是花季少女,免得時間長了養出一身嬌氣來。
若是不小心養出一個賈寶玉來????怕是老将軍要被氣吐血了吧。
季念然抿嘴一笑,顯然放心了不少。她瞄了一眼角櫃上的自鳴鐘,又問了兩個管事媽媽幾個問題,就笑着讓兩個媽媽回去歇着了,“日後少不得還有許多要麻煩兩位媽媽的時候,就說我這幾個丫鬟,都要重新學這府裏的規矩????今日忙了大半天,兩位媽媽也都回去歇着吧,有事明兒再說也是一樣的。”
她說起來客氣,但是畢竟是江雪院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兩位媽媽都不敢拿大,恭敬地站起身來,施了個禮,才轉身往外走去。
“萑葦,快替我送送兩位媽媽。”季念然輕快的聲音又在屋內響起,兩位媽媽忙回頭說不用,加快步子出了堂屋。
季念然透過玻璃窗看到兩位媽媽穿過院子,繞過抄手游廊,背影消失不見,才伸了個懶腰,放松似的倚到迎枕上,笑道,“這兩個媽媽倒是有眼色的。”
“兩個媽媽都是聰明人。”萑葦在一旁笑着接話,她很少能直接在季念然跟前服侍,趁着這個機會,也很努力表現,“做事也很爽快。”
“那是最好。”季念然笑着點頭,“她們有心合作,那就多用幾年,也省的咱們再物色管事媽媽了。”說完又擺了擺手,“你也忙了一天了,下去玩你的去吧????對了,把你授衣姐姐叫來。”她一邊說一邊向着窗戶的方向挪了挪身子,“只有一個迎枕還是不大舒服,還是要再做幾個靠墊才行。”
“诶。”萑葦也并不貪圖露臉的機會,答應一聲,就出門尋授衣去了。
季念然閉着眼睛假寐了一會兒,又被一串足音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見授衣和流火并肩走了進來。
她先問流火,“那盤子已經還給山澗院了?”
流火點了點頭,又轉述了祁氏的回話,“大奶奶說,這盤子在山澗院也不算什麽,二奶奶若喜歡,留下自用也就是了。”
“這個大嫂????”季念然有些無語地輕嘆一聲,一擡頭,就看到兩個大丫鬟都是一臉迷茫。
“姑娘。”流火在季念然面前向來藏不住話,有了疑問自然順口說了出來,“大奶奶今兒一天這翻來覆去的,是在做什麽啊?看着很有幾分財大氣粗的意思????”
“嘿。”季念然輕笑一聲,“你還真說對了,大嫂這就是在炫富啊。”
財大氣粗,這話說得再對不過,財大了,才能氣粗,底氣才硬嘛。
“啊?”流火愣了一下,還是不解,“大奶奶對着您炫什麽富啊?咱又沒什麽要和她比較的意思。”
“這妯娌之間,天然就被人比較了,她哪管咱們有沒有這個意思呢。”事實上,季念然也還沒琢磨明白祁氏炫富背後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