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
由,只好往大衆方向随便猜了一下。她擺了擺手,“不說她了,現在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拉着兩個丫鬟商量了一下做靠墊的事情。
古代的靠墊多是迎枕,她并不大喜歡,以前常用美人榻也還罷了,現在換做北方的土炕,兩邊都是外開門的小櫃子,換成椅袱也并不方便,就商量着打算做成現代那種四方形的墊子。說得興起,又起身帶着兩個丫鬟到了書房,磨墨畫了式樣拼花的圖紙,确定下來,才把兩個丫鬟打發出去,自己回到卧房套間裏。
一時又有老夫人院子裏的丫鬟過來傳話,說是老太太頭疼犯了,晚上各房就不用過去請安了。接着又是無事可做,季念然索性倚在炕上看話本子。這幾年《薄生傳》出新很慢,她又沒有找出別的好看的話本子來,只好将就着了。
看了幾頁書,又出了會子神,忽然聽到門外小丫鬟喊了一句,“二爺回來了。”不禁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瞄了一眼自鳴鐘:下午五點,外面天色還亮得很。來不及再愣神,外面已經傳來了打起簾子的聲音,她又忙着下地穿鞋,起身整了整鬓角衣角,剛确定自己的儀容尚算整潔,秦雪歌已經走了進來。
“????回來了。”季念然一時找不到适當的稱呼,只好含糊着招呼了一聲。
顯然秦雪歌也還不适應自己屋裏多了個女主人,他點了點頭,在下一刻又好似突然發現自己應該出聲表示一下,略帶尴尬地咳了一聲,“祖父打發我和大哥回來吃飯。”
這話其實說與不說區別并不是很大,秦雪歌略有幾分不自在地脫掉外袍——季念然這時候倒是有了幾□□為妻子的自覺,主動上前接過搭在手上,轉身搭到小屏風上。轉身回來,就看到秦雪歌已經脫了鞋,正盤腿坐在炕上,還順手拿起季念然随手扣放在炕桌上的話本子,接着看了起來。
他坐在上首,正是剛剛季念然坐的位置。季念然動了動嘴角,還是抑制住自己撇嘴的沖動,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仿佛她一整天都是坐在這裏的一般。
座位被搶了,書也被搶了。季念然輕咳一聲,又尋了另一冊書,低頭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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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麽麽噠~~
60、第 60 章 ...
雖說新婚夜行過周公禮後, 兩人間天然多了幾分親近, 但是白日對坐, 還是難免有幾分尴尬和不自在。
季念然看了幾頁書,又情不自禁地擡眼去看隔着炕桌的秦雪歌。恰好秦雪歌也正用書冊遮擋着下半邊臉,沿着書冊的邊偷看季念然。兩人的目光不期然撞到一起,驀地都紅了臉, 染上幾分羞意。
找不到話聊,氣氛自然尴尬,季念然清了清嗓子, “呃????”只是開口的瞬間, 又被稱呼給難住了。
“家中長輩、兄弟們都喊我玖郎。”秦雪歌的語調中也帶上了幾絲笑意,“若是你願意, 也可以這樣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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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念然從善如流,喚了聲“玖郎”,自己也有些臉紅, 又定了定神, 又緩緩開口,“今天下午祖母差人過來, 說頭疼犯了,免了晚上的請安。但是母親那裏????”她擡擡眼皮, 摻了秦雪歌一眼,試圖通過他此時的臉色判斷他的想法。
“母親那裏,就不必過去了。”秦雪歌收斂了臉上的表情,自然地接了下去。
季念然等了一下, 見秦雪歌并沒有向她解釋原因的意思,讪讪地轉移了話題,“這《薄生傳》近年來出的也太慢了,去年直到年底才出了一本新的,也不知道今年還會不會出了。”新話題又哪裏是這麽好找的?為了不繼續冷場,季念然只好把《薄生傳》拿出來說事。
這話也不是随便說的,《薄生傳》連載了那麽多年,才斷斷續續說完原版第三本的故事,季念然是着實期待老鄉對三強争霸賽的改編。一找到機會,就妄圖打聽內情。
秦雪歌也并不着意隐瞞,不過顯然他也對這部書的寫作進度知之甚少,“也許文妃娘娘比較忙吧????我們都不怎麽打聽後宮的事,連太子也是,除了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偶爾進太後宮裏坐坐,就和別的妃嫔沒有什麽來往了。”他想了想,又給季念然解釋,“畢竟我們年紀也不小了,打聽多了怕犯忌諱。”
以太子的身份,自然不會刻意同皇帝的宮妃交好,秦雪歌身為太子伴讀,自然也是如此。但是季念然的出發點不同啊,此時的她仿佛突然變成了所有書迷的代表,并不打算因為這個還算合理的解釋就放過秦雪歌。
“難道皇上不同意文妃繼續寫話本子?”
那可就是所有書迷共同的損失了。不過,明明前兩年裏每年還能出一新冊的????
“哪兒會。”秦雪歌也有些哭笑不得,“皇上就是因為這小說才注意到文妃的,據說就連皇上自己都愛看得很,哪會就不讓文妃繼續寫了呢。”
“也許是想讓她寫了只給自己看呢????”季念然小聲嘟囔着,随即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難道皇上因為這部小說,特別寵愛文妃?文妃懷孕了?所以不能繼續寫????”
秦雪歌又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後宮彤史也不是我們能随意打聽的。”兩人這樣聊了一會兒,更加熟悉了幾分,秦雪歌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但是他依然是謹慎的,先看了看外面,見沒有丫鬟守着才探着身子低聲道,“據????小太監說。”他的聲音低到只有季念然将将能聽到,并含糊了透話者的身份,“皇上甚少踏足後宮,大多數也是往皇後宮裏去,但是為人孝順,常去探望嫡母????”
這就是宮闱秘聞了!而且信息量巨大。
就連前後兩世都熱衷八卦的季念然,也一時之間驚在那裏。
“這????”她動了動嘴皮,最終也只發出這麽一個無意義的音節。
“不要說出去了。”秦雪歌淡淡地囑咐了一句,随即又冷笑一聲,“不過這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是沒人敢明着往外說罷了。”說完,就向後倚回了迎枕上,垂下眼繼續翻書去了。
季念然“哦”了一聲,也低下頭,少有的發起呆來。
這一發呆,就到了開晚飯的時候,柔桑點燃屋內蠟燭,授衣收拾炕桌——炕桌不小,足夠夫妻二人吃飯用了,流火已經帶着萑葦從大廚房提來了兩個主子的飯菜,流火親自擺菜,萑葦幫着安置碗筷杯盞。季念然只順着流火的手看了兩眼,就覺得院子裏有沒有的男主人到底不同,晚飯只比午飯多了兩樣菜,卻要精致得多,并且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大菜。
幾樣素菜小菜,也無一不是傳統美味的名菜。火燎鴨心、幹炸丸子????都勾得季念然腹中饞蟲大動。
最後又擺上一小壺酒,幾位丫鬟就退出了套間,只留兩人在堂屋門口守着,以備主子有事傳喚。
屋內瞬間又只剩下這對尚算不上熟悉的夫妻在窗邊對坐吃飯。幸好,季念然還記得自己身為妻子的本分,她親自拿起酒壺,斟滿了秦雪歌面前的酒杯。秦雪歌仿佛也很少經歷如此溫情的時刻,他帶着幾分局促地端起酒杯湊到唇邊喝了一口,又拿起竹筷夾了一筷子火燎鴨心。季念然這才開始動筷,她也選擇了火燎鴨心,只少少地夾了兩根,放入口中細嚼。
嗯????鴨心入口的瞬間,她就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鮮香爽口,還帶着一點辣????回味居然還有淡淡的酒香!
這菜若是讓大哥吃到,他肯定喜歡!她在心裏默默想着,明天記着告訴春喜,讓她打聽出來做法,回頭帶回家拿給????大嫂好了。現在最需要這樣東西的應該就是林氏了。
她一邊想着,一邊無意識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不想這笑卻被對面的秦雪歌瞧個正着。秦雪歌看了看她,又夾起一些火燎鴨心放入口中。
這一頓飯吃得很安靜,兩人都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語的原則,待丫鬟們進來把碗碟都收拾下去,秦雪歌才一臉疑惑地問季念然,“你很喜歡吃鴨心?這東西好做,你要是喜歡吃就吩咐下去,你的丫鬟若是不知道找誰,我讓我身邊的小厮過去吩咐就是了。”
季念然愣了一下,“鴨心?還好啊????”她這時才反應過來,秦雪歌怕是注意到她剛剛的神态誤會了,不由得有幾分害羞,“是????我大哥啦,他從小就愛吃鴨子,我想着這道菜他肯定愛吃的。”
“他現在也還是那麽愛吃鴨子?”季昀這個口味上的小偏好秦雪歌也是知道的,當年住在季家,跟着老太太吃飯,每當桌上有鴨肉,老太太總要念叨兩句不在身邊的季昀。
“這哪裏改得了。”縱使還在害羞,季念然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我們家搬到京城之後就沒怎麽吃過鴨子肉了,大哥常住在書院裏,想來更吃不到了。”
書院裏的飯菜大多都很樸素,就算有葷菜,也大多是雞肉、豬肉這類易得的東西,別的就很少見了。
秦雪歌點了點頭,夫妻二人一時又沒了話題,對坐着喝茶消食。
一盞茶過,季念然放下茶杯,瞄了兩眼堂屋,才又看着秦雪歌,神秘兮兮地問,“你說????文妃娘娘會不會因為忙着後宮争寵,所以就沒有時間寫話本子了?”她還記得在後世看的那些宮鬥電視劇或是宮鬥文,裏面的宮妃們每天都生活在勾心鬥角之中,每天十二個時辰都用來琢磨争寵或是害人,自然就沒有時間做別的了。
沒想到她過了這麽半天,還沒有放棄文妃的事。秦雪歌哭笑不得地看了季念然一眼,“你想什麽呢????”他搖了搖頭,給妻子解釋,“雖說我對宮裏的事不那麽清楚,但是以皇上的性子,必然是不喜歡後宮亂成一鍋粥的。後宮争寵,怕是還沒争上就先失寵了!”
季念然讪讪地“哦”了一聲,低下頭不再說話。秦雪歌看到她略顯委屈的樣子,心下也有幾分好笑,“你很好奇文妃的事啊?”
“是啊。”季念然毫不猶豫地點頭,“畢竟是能寫出《薄生傳》的才女。”真話當然不能讓別人知道,幸好這個借口也足夠安全。
秦雪歌偏過頭想了想,才沉吟着道,“八月太後壽辰????今年怕是要大辦的。到時候家裏祖母肯定要進宮朝賀,母親很少出門應酬,宮裏也向來不去,不如倒時候我和祖母說說,讓她帶着你進去算了。”
太後的壽宴,無論皇上出不出席,皇後和六宮妃嫔肯定都要到場,若是運氣夠好,也許還能聽她說兩句話????
季念然臉上頓時換上驚喜的笑,“玖哥,我????我真的能跟進宮去瞧瞧?”話一出口,又羞得緋紅了雙頰。“玖哥”這個稱呼,顯然比“玖郎”還要親密一些。只是在這個時候,倒顯得她像是別有所求一般。
她用兩只手的手心挨了挨臉頰,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她自诩向來冷靜自持,偶爾做出害羞的樣子也多是為了因勢導利,故意裝出來的。上輩子也不是沒見過男人????但是同秦雪歌成親之後,卻有些行為失據了。
顯然,秦雪歌也注意到了那兩個字,他含笑盯了季念然一眼,好似要直接看到她心底。又緩緩說道,“當然可以。”短短四個字,只因為放慢、拖長了語調,就變得婉轉旖旎,讓季念然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季念然有些狼狽地回身看了一眼小自鳴鐘,又猛地起身,朝着屋外高聲喚道:“流火,授衣????”
61、第 61 章 ...
雖說夫妻二人已經度過了新婚後的一個完整的一天, 其中還有至少一個時辰的二人世界, 但是晚上安歇的時候, 季念然還是有幾分糾結。
——她不能拒絕秦雪歌對她做什麽,但是那些事又真的沒那麽舒服。她甚至隐隐理解了前世時聽說過的一些觀點,并且心下有些埋怨:若是秦雪歌之前能有一個通房????是不是能好些?
但是又覺得自己着實可笑:丈夫身邊沒有通房,這是多少女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事, 自己怎麽還不滿意起來?若是秦雪歌身邊莺莺燕燕一堆,到時候煩心的還不是自己?要知足啊,要惜福!
幸好, 秦雪歌是體貼的, 當夜也是早早睡下,不曾多撩撥她。只是秦雪歌如此安靜地睡下, 季念然又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對自己也不是很滿意????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她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成親只一天,她就變得不像她自己了!
強自按捺下心裏的患得患失, 她回憶着前世上健身課時瑜伽教練叫的呼吸方法, 呼吸了幾次,才把雜念排除腦海, 睡了過去。
***
第二天早上起來,季念然起床梳妝的時候, 秦雪歌已經在院子裏打完了一套拳,進淨房梳洗去了。等到秦雪歌從淨房內出來,季念然也已經梳好了頭,夫妻兩個又對坐到外間炕上, 準備用早飯。
“今天應該有幾個宗房親戚要過來。”趁着流火擺早飯,秦雪歌淡淡地給季念然預告今天要做的事,“畢竟是宗房,昨天祖父沒讓他們過來,今天是斷不能再拒絕的。等下請過安,我和大哥怕是都要跟着祖父在前院招待,怕沒時間同你細說。”
那你昨天晚上為什麽不說?季念然忍不住腹诽,但是面上卻不敢露出不滿來,“無妨,你現在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秦雪歌點點頭,他主要給季念然介紹的還是今天需要應酬的人,大多都是宗房一支。将軍府這房人丁并不旺盛,但是宗房這支本身卻有七、八房後代,光是秦老将軍這輩除秦老将軍之外尚在人世的堂兄弟就有三人,雖說其中兩位老人家都已經病入膏肓不良于行,但是身為族長的那位——族譜上寫着算是秦老将軍大堂兄的那位老人身體卻還健朗。
而這位族長老爺最看重的兒子也足有三人之多:庶出的長子,嫡出的次子,還有頭腦靈活在外做官的小兒子。雖說下一任族長之位幾乎已經板上釘釘是二兒子的,但是這三個兒子本事都不小,又各有依憑,每日在家也是勾心鬥角,不能消停。更不要說還有衆多孫子孫女????用秦雪歌的話說,“有時候鬧得大了傳到家裏,祖父祖母聽了也都很無奈,那哪叫過日子,戲文裏寫的都沒有那麽熱鬧!”
另外,還有一些從外地投奔到京城的親戚,或自尋出路,或依附宗房生活,不知道今日具體過來幾個,“她們不會過來待太久的,家裏還有自己的事,也就是過來瞧瞧你????你放心,有祖母和母親在,她們不敢難為你的。”
季念然聽了這話不禁一愣,她們為何要難為她?但是問出來的卻是另一個問題,“她們很怕咱家?”
秦雪歌神色一暗,搖了搖頭,卻沒有解釋的意思。他端起碗,和季念然對坐着喝了兩碗粥,又吃了些燒餅之類,用過早飯,才又一本正經地叮囑季念然,“只是有一個人,是你一定要小心的,是五堂叔祖父家的十三嬸,她向來和咱家有些不對付????”
“為什麽?”季念然咽下一口粥,很自然地接着他的話問。
“十三叔和宗房二伯走得很近。”宗房二伯,就是族長嫡出的二兒子。“十三嬸也向來很會讨好二嬸,可以說,她在宗房伯祖母面前也是很有體面的,伯祖母寵她,甚至比另外幾個兒媳婦還要更多,經常明裏暗裏地擡舉他家。”秦雪歌看着窗外,又嘆了口氣,“大妹的生母,就是十三嬸的本家堂妹,以前一家都在外地,後來進京投親????不想一場時疫,夫妻兩個都去了,只留下個女兒。”
季念然挑了挑眉,顧不得尚未喝完的粥,放下碗追問道,“那怎的大妹被過繼到了咱家?”
“當時父親剛剛在戰場上過逝。”秦雪歌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祖母和母親都很傷心。祖父打算親自教養大哥和我,祖母勉強打起精神,但是母親那邊卻日漸消沉????那時候,族裏的人也有些別的想頭。”他一邊說一邊揮了揮手,好似要趕跑幾只煩人的蒼蠅一般,“祖父一開始挺着不答應,後來看母親狀态不好才松了口????也只說要一個女孩。十三嬸不知道怎麽說動了伯祖母——大概就是二伯母幫着說的,宗房就說把大妹過繼進來,當時她父母雙亡,确實算是适合的人選,祖父就答應了。”
到這裏為止,這個故事聽起來還不算太糟。秦雪歌瞄了一眼季念然身後的自鳴鐘,加快了講述的速度,“大妹過繼進來之後,母親待她并不親近,但是也漸漸有了人氣。其實母親為人并不差,只是父親過逝之後,能被她放在眼中的事太少????”
沒想到,秦夫人那樣無事秦雪歌,但是秦雪歌對她的評價卻并不差。最後那句,甚至像是在對自己替她辯解。
季念然在心底搖了搖頭,秦夫人的事她可以日後再研究,現在最重要的,還是了解等下可能會見到的那些親戚。況且她對秦雪玲這個小姑娘,也确實好奇得很。
“大妹剛過繼過來的頭兩年,都住在母親房內的暖閣裏,十三嬸就????三天兩頭過來探望,好像不相信母親一般。母親覺得這樣也不像回事兒,她也懶得總應酬十三嬸,就給大妹單獨收拾了個院子,這樣十三嬸再過來,就可以直接去看大妹,不用母親招待。之後十三嬸又來看過大妹一次,回去就說母親待大妹不好????在族裏傳得很熱鬧。”秦雪歌嘆了口氣,示意季念然可以準備動身去請安了,季念然卻還聽得意猶未盡。
她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就因為這個?十三嬸就因為這點事就不喜歡咱家?”
“我知道的就是因為這個。”秦雪歌嘆了口氣,顯然也覺得很不可理喻,他當先起身,一邊穿鞋一邊道,“她當時在外面說了些很不好聽的話,祖母和母親知道之後都很生氣,後來關系就越來越差????對大妹也是淡淡的。畢竟已經過繼進來的女兒,沒有退回去不要的道理。”
季念然也跟着起身,但是顯然,她的思緒還停留在八卦裏,“那後來十三嬸還常過來探望大妹嗎?”
“每一、兩個月總要過問一次。”秦雪歌動作快,站在炕邊等她,“不過祖母和母親懶得搭理她,她也不都是親自過來,有時候派身邊的丫鬟婆子過來送點東西,只要不說些不三不四的話,長輩們也懶得計較。”
季念然穿好鞋,又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發髻,補了點口脂,才同秦雪歌并肩出了套間,帶着丫鬟沿着抄手游廊往院外走去。
“你說????十三嬸會怎麽為難于我?”季念然看了看身後的丫鬟,又小聲問道。
“頂多就是說兩句酸話????”秦雪歌也低聲回答,“想在做些什麽,她是沒那個膽量也沒那個本事,就是提前和你說一聲,免得到時候你白受了委屈。”
人家總說愛屋及烏,看來她是要被恨屋及烏了。季念然搖了搖頭,笑着看了秦雪歌一眼,輕聲道:“我不委屈。”
秦雪歌嘴角也挂着笑,這笑讓他整個人都溫暖起來,他輕輕“嗯”了一聲,“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季念然一時不知該怎麽接,只好也紅着臉“嗯”了一聲。
他們身後,流火和鳴蜩雖然聽不清兩位主子在說些什麽——她們怕兩位主子有什麽私話要說,不敢跟得緊了,只能隔着幾步。但是看着小夫妻交頭接耳的樣子,還有臉上遮掩不住的笑意,也都替季念然高興。
又往前走了幾步,繞過山澗院,再往前就是正院了。季念然已經平靜下來,她突然伸手拽住秦雪歌的衣袖。
“玖哥。”既然昨天晚上這個稱呼已經被說了出來,季念然就也不再扭捏,自然而然地如此稱呼秦雪歌,仿佛天經地義一般,“你放心好了,她們委屈不到我的。”她目視前方,沒有轉頭,只有嘴在動,反而秦雪歌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再為難,還能有前世的上司和客戶挑剔了?況且,她一年和這些親戚能見幾面呢?怕是和陌生人也沒什麽區別,頂多是知道個姓氏——連名字都不一定清楚,哪裏值得她放到心上?
供他們進出的正院角門就在眼前,季念然停下腳步,這才轉頭看向秦雪歌,她目光堅定——“玖哥,她們委屈不到我的。”她又重複了一遍,仿佛什麽誓言一般,她甚至,不擔心被身後的丫鬟聽到。
“好。”秦雪歌也勾起嘴角,一只手輕輕握住她拽住他衣角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就迫使她松開了他的衣角,又自然而然地放到另一只手中握住。這個牽手的動作,也好似一場儀式,比起昨天早上來更讓季念然悸動。
小夫妻就這樣手牽着手,邁過角門的門檻,進正院請安去了。
62、第 62 章 ...
早上請安的時候, 長輩們都沒有太多話, 只是通知季念然等下有本家的親戚要過來看她, 又囑咐她不要緊張,到時候老實站在老夫人身後就好了。秦老将軍和老夫人說了兩句話,又看了看時辰,就帶着秦雪威、秦雪歌兄弟往前院去了。
季念然擔心等下會有跟着家中長輩前來的小輩, 總要給些見面禮,又忙暗地吩咐鳴蜩回江雪院找授衣要些現成的扇套、荷包來。
過了約半個時辰,外面就有人來報, 有親戚上門了。祁氏早就帶着人往外面招呼去了, 當先被祁氏親自迎進來的,自然是老族長夫人, 她身後還跟着一大群人。季念然和秦夫人一左一右扶着秦老夫人,起身出來迎接。
“老嫂子!”秦老夫人一邁出堂屋大門,就連着快走了幾步下了臺階。她身體健朗, 本不需要人攙扶, 此時季念然竟然覺得自己險些就沒跟上,餘光掃向秦夫人, 她倒是一副安然模樣,動作也不曾落下半分。
将軍府的兩任主母, 此時方才露出和尋常人家之間的不同。
對面被祁氏引着、兩個丫鬟攙扶着的老族長夫人,卻是滿頭銀絲,舉着一支老藤拐杖,看上去比老夫人還要年長十歲。她看上去很不茍言笑, 此時見到主人親自迎出來,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那甚至都不能被稱為是一個笑!“三弟妹。”語調倒說得上柔和。
她、還有她身後的一衆太太奶奶們,瞬間就把目光落到了季念然身上。秦老夫人仿若對她們的失禮尚無所覺,一把拉過季念然的手,“這就是我家新進門的孫媳婦,等下到屋裏再讓她給你們見禮。”
一邊說,一邊把衆人引進了堂屋。老族長夫人帶來的人不少,差不多就是今天前來做客的全部了,滿滿當當地裝滿了堂屋。老族長夫人和老夫人是那一輩唯二在場的人,自然一左一右分主客高居上位,其他人按照輩分、排行,在兩邊雁字排開,也只有太太輩的幾位能撈個坐的地方。還有一些原本交好的,但是平日裏要忙着自家的事不能時常見面的,此時座位相鄰,不免互相招呼,閑聊兩句。秦夫人排行不高,季念然聽到幾位年長些的太太都喚她“七弟妹”,卻因為是将軍府的主人,而得以坐在秦老夫人正下首的那張圈椅上。
季念然雖說也是小輩,卻得以站在秦老夫人身後,雖說也是沒個坐位,卻勝在視野最佳,能方便地觀察全場。
秦夫人對面坐着的,顯然是宗房的幾位太太,靠前的兩位,打落座起相互之間就沒說過一句話,面上的不合已經到了在親戚面前都不願遮掩的地步了。
——這應該就是宗房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了,這兩兄弟本身也年紀居長,兩人一個管着族裏商鋪,一個管着宗田祭田,一個管着家族命脈,一個管着家族根基,就連季念然都覺得,兄弟之間根本不可能和睦。這兩位太太身後也都各站着一位年輕媳婦,兩人也是互不說話,就連眼風都不掃向對方,活像那裏根本就沒有站着人一樣。
季念然抿抿唇,深覺有趣。
“玖郎媳婦在笑什麽?”不知哪個眼尖的,一下瞅見季念然在抿嘴笑,不懷好意地指了出來,“莫非????是誰穿得不體面了被你看到,在笑人家不懂規矩?”
季念然心中一凜,擡眼看向說話那人。那是一位年逾四十的中年太太,穿着葡萄紫綢面窄袖褙子,绛紫色馬面裙,面相刻薄。她坐在宗房二太太下首,兩個人看上去很親密,一位剛剛被秦夫人喚作“五嫂”的太太坐在她另一側,正蹙着眉頭看她。
瞬間,季念然就猜到了她是誰——秦雪歌口中那位五堂叔祖父家的十三嬸,甫一見面,她就給自己來了個下馬威。
秦夫人挑了挑眉,正要說話,卻被對面的宗房大太太搶了先,“十三弟妹,你這是說得什麽話!許是玖郎媳婦瞧見了什麽趣事呢。”她又轉過頭去,順勢盯了季念然一眼,最終卻看向自己的婆母,“母親,您說是不是?”
這話看上去是在給季念然解圍,卻又無聲無息地就把她架到了另一堆火上去烤。若是季念然一時之間尋不出趣事來,又如何是好?
季念然深吸一口氣——這群太太奶奶,真是沒一個省油的燈!十三太太平白無故就朝她發難,大太太假裝好心,卻也拿她做了筏子。
也是自己大意,不小心給了十三太太挑刺的借口。
目光一掃,她已經找好了借口。“可不就是????”她裝出一副苦惱的樣子,好似真的不清楚這位幫她說話的好心人是誰一般。
“這位是你大伯母。”老夫人笑着給她介紹。
“大伯母。”季念然蹲了蹲身子,淺淺施禮,“可不就是大伯母說的那樣,我剛看到母親旁邊那位伯母懷中抱着的男童找母親要糖吃,天真可愛,有趣的很,就忍不住笑了笑,不想引來了誤會,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這借口找得巧,但凡年輕媳婦幾乎就沒有不喜歡小孩子的,再說又是個天真可愛的男孩。這話說出來,也沒人能找得出破綻,就連那位十三太太,都瞬間做出一副深有同感的樣子。
“八弟妹家這小孫子也确實生得可愛。”二太太在此時開了口,“就連娘——”她看了老族長夫人一眼,唇邊笑意盈盈,“每次見了都恨不得抱在懷裏逗逗。”她看向對面的八太太,仿佛只是單純地好奇,“四堂叔也疼愛得緊吧?”
八太太閃了秦老夫人一眼,将軍府內現在還沒有下一代,子息不豐,這話明擺着戳主家的隐痛。但是二太太興許就是未來的老族長夫人,她不好不搭她的話頭,只好輕飄飄地接了句,“畢竟是四輩兒,老人家看着歡喜,偏疼些也是有的。”
秦老夫人若無其事地笑道:“這小子白白胖胖的,上次老将軍去看四叔,應是見到了,回來和我滿嘴誇????也喜愛得很。”
八太太的眼中就露出貨真價實的驚喜,“三伯真這麽說?”她拍了拍懷中的小孫子,那孩子懵懂地看了堂內一眼,顯然還搞不清楚狀況,“若是三伯當真看重這小子,那就是他的造化了!”
秦老将軍官居一品,手下提拔起來的、受過他恩惠的官兵無數,他若肯提拔族裏的小輩,哪怕只是一個姿态,也受用不盡。
“好了!”老族長夫人輕咳一聲,打斷了堂內的熱鬧,她仿佛有些生氣,語調裏有着不容反抗的威嚴,“你們都不是第一次來将軍府了,怎麽還都跟沒見過世面似的,這麽吵!”她訓斥這一屋的太太奶奶,就像在訓斥一群小孩子——這些人也确實都是她的晚輩,此時都安靜下來,也不再交頭接耳。
只有秦老夫人笑着道:“難為這麽多人今天過來,大家熱鬧熱鬧,總是好的。”
老族長夫人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你們不願過去我們府裏,大家自然只有過來了,總不能新媳婦進門,大家都不認得人吧?”
也許,在老族長夫人心中,這件事已經觸及到了宗房在族中至高無上的權威,所以她動了真怒——至少季念然就聽到了她語調裏不容錯認的火氣。
“那是親戚們體貼我老婆子呢,知道我腿腳不好,舍不得我走遠路。”秦老夫人笑呵呵地,明顯在說假話——她若是腿腳不好,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