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6)
????那老族長夫人豈不是個瘸子?
老族長夫人顯然又被這句話給氣到了,她剛要再說些什麽,秦老夫人回頭給季念然使了個眼色,指着老族長夫人道,“今兒大家都是過來看你的,你也給長輩們磕個頭,敬杯茶。這位是你伯祖母,還不快過來磕頭?”
早有小丫鬟在地上放了蒲團,又有捧着茶盤的,裏面放着十幾個蓋碗。季念然盈盈從秦老夫人身後轉了出來,跪在蒲團上給族長夫人敬茶。這禮行得并不鄭重,但是老族長夫人還是給了季念然一對白玉镯子,又按了按她的肩膀,“玖郎是咱家有大出息的孩子,能嫁給他是你的福氣,要惜福,不要拖了他的後腿。”
季念然忍不住目光一縮,老族長夫人這話說得比昨日老夫人說的可重多了,仿佛就在暗指她出身不好,不懂規矩上不得臺面一樣!
在娘家可以做小伏低,但是在婆家可沒有受這種奚落的道理!若是現下默認下來,日後這群人怕不是就得了意,越發拿自己庶出的身份說事了。
她微微一笑,正要含沙射影地反嘲幾句,老族長夫人卻在此時收回了手。“好了弟妹,起來我帶你認認其他各房的長輩,免得以後遇見了認不出人來,那就不好了。”祁氏選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插進話來,一邊說,一邊做出要扶季念然起身的姿态來。今天來的各房長輩衆多,她身為同房的嫂子,是有責任向季念然介紹衆人身份的。
還未出口的話,就這樣咽了下去。趁着起身的空當,季念然仔細瞄了祁氏一眼,她仿佛并沒有聽到剛剛老族長夫人的話,也沒有意識到任何不對,只是眼含微笑地站在那裏,熱情地準備着接下來的行程。
是自己多心了?她真的只是沒有讀懂老族長夫人那幾句話的意思?這年頭只将将在腦海裏閃現,就被她棄到一邊。
她雖然只喜歡看戲,不喜歡演,卻并不代表她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傻子。前世能在盤根錯節的國企辦公室內站穩腳跟,她自然也練就了一副好眼力。
這個祁氏,是故意在此時打斷氣氛,讓自己回不出話來。
季念然眼神一暗,随即又揚起一臉喜氣,由祁氏引着,來到宗房大太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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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大家繼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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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或許是覺得婆婆已經代替宗房表明了态度, 也許是怕真的觸怒将軍府的真正當家人, 不看僧面看佛面, 宗房的兩位太太都對季念然很和善,給的見面禮也都很符合她們的身份,比着老族長夫人送的降了一等,算不上名貴, 卻也并不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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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位而下,之後就輪到十三太太了。季念然停了一下,按理她現在應該先給排行更高的五太太行禮的, 這樣, 就要隔過十三太太了。屋內衆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季念然身上,尤其是五太太和十三太太, 兩人唇邊挂着一模一樣的、高深莫測的笑意,只等着季念然的下一個舉動。
季念然也在等待——她畢竟是新媳婦,就算先給十三太太行了禮, 事後也可以推說是因為自己不認識人, 才亂了排行。這只不過是一個小錯誤,雖說避免不了被說嘴, 但是一年不過見個四、五面,被取笑兩句, 完全可以忍忍就過去了。
關鍵,還是看祁氏會怎樣做。
只見祁氏對季念然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轉身向前兩步,直接引着季念然走到了五太太面前, “這是五伯母。”
季念然跪下行禮,起身後祁氏又笑着道:“五伯家的小兒子現在也在軍營裏做事,和你????六哥是同濟關系,咱們兩家走動很勤。”
五太太身後的俏麗媳婦也抿着嘴笑道:“那是三叔祖肯提拔小輩,也是六嫂肯拉拔我,有什麽事都不忘了叫着我一起????是嫂子疼我呢。”看起來,這兩家的男人在軍營裏關系很親近,家中後院的“太太外交”也進行得如火如荼。
季念然又不着痕跡地看了五太太一眼。祁氏既然強調“小兒子”,這就說明這家裏還起碼有個大兒子,只帶着小兒媳婦出來應酬????這五伯家裏,顯然也是有一段故事的。
祁氏帶着季念然又接着按順序拜見各房長輩,除了剛因為季念然的事,自家小孫子沾光得了将軍府老夫人一句擡舉的八太太,其餘對她都不過是面子上的熱情。季念然也不在意,繞了一圈,最後才又被祁氏引到了十三太太面前——宗房老族長的小兒子一家不在,她倒是秦夫人在場的妯娌中年齡排行最小的一位。
“十三嬸。”季念然盈盈下跪,仿佛根本就不知道剛剛十三太太曾出言擠兌她。
“真是個乖巧的孩子。”十三太太接過茶喝了一口就放到一邊,給了季念然一塊禁步當見面禮,又趁着她接過禮物的機會,一把拉住季念然的手,上下細細端詳,“十三嬸沒有什麽好東西送你,剛剛聽三伯母的意思,三伯愛孩子愛得緊,就祝你早得貴子吧!”
——這個十三太太!真的是每一個舉動都不讓人消停!
季念然擡起頭,目光看看捕捉到祁氏臉上還未藏好的嫉恨。顯然,這話讓她也很不滿。她低下頭,裝着露出一絲羞意地抽回了手,在丫鬟的攙扶下起身。終于見過了長輩,可以開始和平輩見禮了。
與平輩見禮,倒比給長輩見禮輕松些,至少不用每一個都跪下磕頭。只需互相握着手斂衽施禮,稱呼對方一聲,或叫喚幾面禮物,就算是結束了。畢竟都不是同房兄弟妯娌,不用那樣正式。
又鬧了将近半個時辰,季念然才同這些親眷們見完禮,也早就忘記了大多數人的排行,更多的,還是通過年輕媳婦們前面的太太們分辨她們的身份。她在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這才叫大家大族,枝繁葉茂,季家比起來,就顯得單薄了許多。
季家族裏,也不是沒有季老太爺的近支,但是也都早就沒有什麽聯系了。
季念然又把準備好的各式有趣樣式的銀锞子分發給跟着長輩過來的秦氏孩童,這才能重新站在老夫人身後。而祁氏,已經帶着丫鬟婆子們出去安排中午的午飯去了。
“這可見就是您二位的福氣了!”有嘴巧的已經奉承上了,“兩個孫媳婦、兒媳婦,一個能幹,一個乖巧,又都孝順!依我看,以後您二位就萬事不愁,專等着享福了,可比我們這些還要為小輩操心來得強!”
又有人笑着接話,“要我說,這妯娌之間,最重要的還是和睦????”她好似和兩邊關系都一般,一邊說還一邊摻了宗房的幾位主子一眼。話沒有說完,但是話中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點的就是宗房家兩個兒子不和的事。
季念然笑着看了這位一眼,如果沒記錯的話,是某個旁支裏的太太,祁氏和她都要喚作十七房嬸娘的,看穿着倒也富貴,像是完全不必靠着兩家生活的。
但是畢竟,屋裏大多數人還是隸屬宗房一脈,就算心底再認同這句話,平時再愛看宗房的熱鬧,此時也不好接這個話,場面一時冷了下來。這時就顯出有個孩童的好處了,季念然親眼瞅見,八太太的手不知抓了下懷中小孫子身上的哪個部位,那孩子突然咿咿呀呀地抗議起來,又伸手去抓他祖母頭上的釵環。
“哎喲,我看這小子是餓了呢。”一邊說一邊叫來孩子的奶娘,讓她把孩子抱下去安撫。
秦夫人也趁着這個機會道:“娘,我看時候也差不多了,不如請大家到後面園子裏開席吧,還有請來的朝春班也早就準備好了。”又轉頭對着衆人介紹,“這是前些日子新進京的戲班,聽說在南邊很出名的,我家也是第一回請。到底好不好,還要大伯母和諸位妯娌等下幫着我聽聽了,若是唱的不好,就少給他些賞錢!”
這些人有的之前就聽說過朝春班的大名,有的也是第一次聽說,還有裝作早就知道的????此時七嘴八舌的說起戲班子,又熱鬧起來,倒是把剛剛的冷場給囫囵過去了。
季念然這才發現,秦夫人若是做起表面功夫來,嬉笑怒罵、左右逢源,比她嫡母還更能敷衍得來。
大家又聊了幾句,祁氏又親自來請,才在主人家的帶領下出了正院——還是秦老夫人和老族長夫人并肩打頭,祁氏跟在一旁逗趣。後面秦夫人陪着幾位妯娌,季念然陪着幾家的少奶奶,還有帶着孩子的,秦雪玲也有份出面招待,只是她話少,大多還是丫鬟婆子們照看着,一大群人拉拉雜雜地往花園走去。
祁氏挑了一處寬敞的敞軒,開了五桌酒席,又開了一間位于假山上的高閣,搭了戲臺,戲班老板恭恭敬敬地站在假山下,低着頭,生怕唐突了這一衆太太奶奶們。
待大家都入座,這才開席。
只是季念然畢竟是主人家裏的新媳婦,再精美的酒席,她不能真正入席,也顯得很是沒滋沒味。再加上她不愛聽京戲,只覺得吵鬧,更是只覺得累。
等吃完酒席、又聽了兩出戲、把各房親眷送走,已經過了申時。秦老夫人和秦夫人都累得有些沒有精神,索性又免了兩個媳婦晚上的晨昏定省,讓她們各自回房好好休息去了。
***
季念然帶着丫鬟回到江雪院的時候,院子裏只有柔桑一人在堂屋門口坐着,其餘人都不知忙什麽去了。
見季念然回來,柔桑忙打起簾子,又看着季念然一臉倦容,關心地問:“二奶奶今兒累着了吧?”
季念然點了點頭,越發覺得連敷衍丫鬟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是她還是随口問了一句,“你授衣姐姐不在?”
柔桑指了指廂房,“陪着石斛姐姐還有春喜娘說話呢。”
“哎呀,我倒是給忙忘了!”季念然拍了拍腦門,她這才想起來,原本安排了今天見兩家陪房來着。她顧不得洗漱換衣裳,往炕上一倚,自己伸手到了碗茶,又吩咐柔桑,“你去幫我把她們叫來吧,等了大半日,也不好叫她們一直等着。”
“您是主子,她們哪敢挑您這個呢。”柔桑嬉笑着賣了句好,轉身去了。
季念然這才輕輕籲出一口氣來。以前在娘家的時候,覺得晨昏定省已經算累,只好苦中作樂尋些熱鬧看。今天才知道,季家的晨昏定省是多麽輕松的一件事,季家的幾個太太又是多麽好應付!
她愣了一會神,聽到外面傳來連續不斷的腳步聲,才擡手掩下一個哈欠,打起精神準備見人。
“給二奶奶請安!”很快,幾人就進了東次間,跪在地上給季念然請安。顯然,她們都已經事先得到提醒,嘴裏都喚了稱呼。
“快起來!”季念然又強壓下一個小哈欠,“沒想到今兒那麽多事,倒顯得我不體貼你們了,讓你們等了這麽久。”
跟着授衣進來的,只有四人,春喜一家三口,春喜娘、春喜嫂子、還有春喜。另加石斛一個,這丫鬟出嫁時間不長,已經接連生育兩次,這時進來當差,可以說剛剛好,季念然也能放心用她。
春喜娘年紀最大,也搶先開口,“您事情多呢,我們就是等到明天也是應該的。”
表忠心誰不會呢?季念然抿嘴一笑,顯然不把這話當真,叫丫鬟搬了幾個小杌子來,讓她們坐了,才問道:“聽說你們兩家現在就住在後面胡同裏,可還住得習慣?”
“習慣,習慣!”春喜娘忙不疊地點頭,“我和春喜她哥、她嫂子都是第一次來京城,看着就比莊子上氣派多了!”
京城和農莊,這個比較本身就不倫不類。季念然又是抿嘴一笑,春喜那般伶俐,她娘卻是個老實人。她緩緩開口,“那就好????”
☆、第 64 章
季念然這次只打算把春喜娘和石斛夫婦三個人留下在府裏當差, 其他人都另有安排。春喜娘就管着江雪院裏的小廚房,她的手藝季念然自然是領教過的, 所慮不過是秦雪歌的口味和她是否相同罷了。石斛就管着院子裏的事, 她是季念然身邊的老人了, 對季念然的了解甚至比流火和授衣還要更多些。還有她男人,季念然想着暫時安排到采辦上, 也順道管着到她的嫁妝莊子裏收租子, 算是江雪院裏的一個小管家。
又吩咐石斛,“你先和你男人說,讓他這兩天再去尋一個廚娘來, 要老實可靠的, 最好家裏人口簡單,日後就在小廚房裏和春喜娘作伴了。”說是作伴, 其實也帶着幾分互相監視的意思。
她又看了一眼坐在春喜娘身後的春喜嫂子和春喜,春喜倒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但是春喜嫂子顯然對季念然的安排有幾分不滿——她和她家男人可還沒得差事呢!現在季念然又不管家,府裏的差事讓石斛家男人得了,她家又能落到什麽好?
只是她到底也有幾分心計, 雖說眼底隐約流露出不滿,卻沒有大喇喇地直接表白出來。
季念然呷了口茶, 才客氣地對春喜娘道:“本來若是過兩日再見面也無妨,你們剛進京,多歇息幾日也是好的。不過我有一件要緊事想找您商量,日子久了怕拖得忘了, 少不得您們辛苦些,今兒咱們先訂下個章程來,日後就好辦了。”
一戶陪房,哪裏當得起主人用“您”來稱呼?春喜娘忙不疊地點頭哈腰,連着道:“您講、您講!”
“我想着……”季念然頓了一下,才緩緩地道,“前些年在家裏也玩兒似的鼓搗出些吃食來,這些春喜也都是知道的。我想着,只靠着府裏的月錢,和莊子上的租子也不是辦法,時間久了還不是坐吃山空?不如開家小店……”她一邊說,一邊留意春喜一家人的神色,又莞爾一笑,“本錢自然是我來出,店面也是我出。剛好太太陪給我一間鋪子,就在崇德大街上,我聽說那個地段熱鬧的很,周圍銀樓布莊也不少,很多京城的太太奶奶們都喜歡沒事兒讓自己的心腹家人過去轉轉,尋些新巧玩意兒。”
這樣說起來,這鋪面的地點實在是上上之選,大太太能拿到這麽個鋪子的地契,又肯把這鋪子陪給她,顯然也是下了很大一番決心的。
“奶奶您的意思是……”春喜娘顯然還沒摸清楚季念然的意思,春喜嫂子和春喜的臉上已經乍現喜色。
季念然耐着性子解釋,“我是想着,那個鋪面租出去雖好,但是不如咱們自己做點小生意。我想的是開一個點心鋪子,只做些精致、新奇的點心。具體賣些什麽,我回來會交代給春喜,鋪子就讓春喜的哥哥嫂子管着,先做幾個月試試。”這個念頭是她早就動過的,只是以前被困在家裏,出入不便,也不敢多想。出嫁之後自由一些,她想的就不是只安心做一個內宅婦人了。
她了了眼春喜娘的神色,又笑着加了一句,“若是賠了也不要緊,算是我眼光不好,就算再改租出去,也是可以的。”
“這……”春喜娘還在猶豫,春喜嫂子悄悄拽了拽婆婆的衣角,她同季念然并不熟悉,也不好冒然開口,只好暗中給小姑子使眼色。
春喜自然也是高興的,“姑……奶奶您就放心吧,我的手藝您還不知道?”
“我自然放心。”季念然點着頭笑道,她剛要細說幾句,門外傳來小丫鬟的聲音,“二爺回來了!”
秦雪歌回來,就不好再和陪房說話了。季念然趕着又說了一句,“你們先回去吧,回頭我再和你們細說鋪子裏的事。”一邊說,一邊在丫鬟的服侍下穿鞋下地。
這麽一句話的功夫,秦雪歌已經走進了套間,幾個陪房忙跪下給他磕頭。秦雪歌一愣,轉頭問季念然,“這都是你帶來的陪房……你這裏有事在忙?”
“已經說完了。”季念然迎上去,比起昨天來表現得更熱情些。她給幾個陪房使了個眼色,那四人就趁機默默退了出去。季念然這才過去幫秦雪歌寬下外衣,又關心地問,“今天可累着了?”
經過早上那番對話,小夫妻間的氣氛又有幾分不同。秦雪歌偏了偏頭回答,“不累。”又握住季念然的手,“你呢,有沒有累到?”
人家名正言順的主人都說不累了,季念然這個外來戶又怎麽好喊累?但是她又委實說不出“不累”來——這也太違心了!她把手中秦雪歌的袍子遞給丫鬟,笑着搖了搖頭。秦雪歌似乎已經看出了她微笑背後的無奈,跟着嘆了口氣,“以後也就是過年祭祖的時候,別的時候都不會這麽累了。”
季念然點點頭,也不知有沒有被他的這句話安慰到。她抽出手指,走到套間門邊,“流火,端幾塊西瓜進來。”又回頭笑道,“今兒有冰西瓜吃,只是不要吃多了。”
秦雪歌神色一暗,踱到炕沿邊上,脫了鞋子坐下,“今兒送西瓜的來了?前院倒是沒看見……也是,若讓祖父看到了,鬧着要吃,又是麻煩事。”
“祖父不能吃西瓜?”季念然奇道。
“不能多吃。”秦雪歌有幾分哭笑不得,“祖父最愛吃西瓜,還最愛吃用井水湃過的。但是打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吃冰西瓜就拉肚子,祖母勸了多少次都不聽,後來祖母一怒之下和府裏的人都說了,不許他看見西瓜,這才好些了。”
季念然也覺得好笑,“老孩兒小孩兒,這話說得再不錯的。”她回身走到炕邊坐下,擺出有事要和秦雪歌商量的樣子,“我陪嫁裏有個廚娘,我想着咱們院子裏的小廚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使用起來,臨時想吃什麽,也更便宜些。”
秦雪歌無可無不可地點頭,“用起來也好,你打發人去和大嫂說一聲就是了,畢竟采辦那裏也要把辦事的人安排出來。”
“好。”季念然答應一聲,又和他商量,“我的陪嫁裏有個鋪子,我想着……”
話還沒說完,秦雪歌就笑着打斷了她,“你的陪嫁,你看着安排就是了,不用問我。”但是季念然會想着在這些事上問他的意思,秦雪歌也很受用,他的唇邊挂着笑意,也投桃報李,關心季念然,“明天一早回門,要帶的禮物都準備好沒有?若是不夠,我讓小厮再去尋幾樣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季念然擡眼看去,秦雪歌眼中只有一片純然的關心。自從劉姨娘死後,季念然就沒有被人如此不求回報的體貼關心過,而她和生母之間的關系,其實并說不上親密。她心頭一甜,大着膽子主動向前傾身,隔着炕桌握住秦雪歌的手,“你不用擔心,授衣她們已經都操辦好了,都妥帖得很。”
“那就好。”秦雪歌也反手握住季念然的柔荑,兩個人對視着,莫名都紅了臉。氣氛漸漸變得暧昧起來,仿佛有什麽已經在他倆之間發生、或是改變。秦雪歌的眸光漸漸暗了下來,他似乎想要更近一步——季念然卻在此時抽回了自己的手。她避開秦雪歌的目光,轉過頭裝作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秦雪歌也順着她轉頭的方向看向了套間門口。
小丫鬟打起簾子,流火手裏捧着一個青釉盤子邁了進來,“二爺、二奶奶,西瓜來了。”
屋裏的空氣還帶着隐隐的暧昧,秦雪歌已經扭過頭看向窗外,季念然也不敢多看秦雪歌,指了指炕桌,“放這兒吧。”見流火放下放下盤子就要轉身出去,忙伸手拉住流火,“你先等下!”
流火疑惑地看看小夫妻二人,“奶奶還有什麽事?”
這話反而把季念然問住了。她剛叫住流火,不過是在那一瞬間對于和秦雪歌兩個人單獨處在一個空間隐隐有些害怕,并不是真的有事。她定了定神,靈機一動想了個借口,“我剛心裏光想着鋪子的事,忘記和春喜她娘說了,等下你叫人去她家說一聲,讓春喜娘明天就進來當差吧。還有山澗院那裏,也差人過去通知一聲,咱們這裏新添了人當差,不好不讓大嫂知道。”
“奴婢知道了,這就下去吩咐。”流火答應一聲,又看了看一直別過頭去仿佛在鬧別扭的秦二爺,這才轉身出了東邊套間。
屋裏頓時又只剩下夫妻二人。季念然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身子,又擡頭看向秦雪歌。這個男人,竟然就這麽別扭起來!他固執地看着窗外,只是窗外有什麽好看的?不過是四顆老樹罷了。
但是終歸已經結為夫妻,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兩人之間,總要有一方更主動一些。季念然做了半天心理鬥争,才輕咳一聲,帶着幾分局促地重新開口,“玖哥……”她抿了抿唇,見秦雪歌的神色已經有了幾分動搖,他慢慢回過臉,露出傾聽的神态,這才放下心來。
只要不是生氣就好。
“玖哥。”她再度開口,“我……我想找你商量件事。”
☆、第 65 章
季念然拿出打算開糕點鋪子的事來和秦雪歌商量, 秦雪歌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給出的答案還是“随你開心就好”, 但是臉上的神态已經緩了下來, 還囑咐季念然, “若是一時銀子不湊手了,就和我身邊的小厮說一聲, 讓他幫你到外賬房支些銀子周轉。”
“你還能随便在外賬房支銀子?”季念然奇怪地問。她不熟悉将軍府的規矩, 但是在季家,只有老爺們能随意到外賬房支領銀子,季昀和季晗的花費都是有數的, 若想多領, 只有跟長輩們私下說明白了,由長輩們出面支了再給他們用。
不過他們兩個月例銀子都不少, 又大多只來往于書院和家之間,縱有應酬,也不過是同窗之間偶爾相約出去吃酒喝茶,沒什麽大的花銷,自己的月錢就夠花了。這樣雖然有些不方便, 卻也是個防止養出纨绔子弟的好方法。
秦雪歌微一點頭,又和她說起家裏的事來, “咱們家人口少,大哥在軍營裏,偶爾回來也要和同濟們喝酒應酬,花錢的地兒多。我呢, 跟着太子,太子是天潢貴胄,哪裏知道出門要帶錢這個道理?大部分要用銀子的時候也都是我出了。”他還笑着調侃了太子一句,态度再自然不過,“祖父就也不大管我,一年能支的銀子雖說是有定數的,但是我大多也都支不了這些銀子,你若要用錢,盡管去支,一、二百兩都不成問題。”
看起來,将軍府雖是武将人家,也不管着族裏這一支的祖産,但是家底卻很豐厚。小夫妻兩個聊了些家裏的事,用過晚飯,又消了一會兒食,就各自梳洗準備安置。明天要回門,兩人都早早上床,卻又躺不安穩。
借着夜色和床帳的遮掩,秦雪歌又撩撥了季念然一回,又收拾過了,才踏實睡下,倒是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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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回門,可以說是新媳婦出嫁後最重要的一次娘家之行。一早起來,夫妻兩個用了早飯,又去給長輩們請過安,就帶着小厮和丫鬟,并一車回門禮,回季家去了。
出嫁的女兒回門,對娘家來說自然也是大事。季家人口不多,但是大房的兄嫂弟妹們也全都一早就聚到了老太太的院子裏,就連老太太的親生女兒、季念然的大姑姑,還有那位姑父郡王爺,也都親自到場,正在老太太下首的兩張椅子上坐着呢。見新人攜手并肩地進來,都露出一臉喜氣的笑來。
季念然心知,比起自己來,姑姑和姑父怕是更看重秦雪歌這位身為太子伴讀的侄女婿——從小夫妻邁進堂屋起,這位郡王爺的目光就一直牢牢地釘在秦雪歌身上,偏都沒往侄女身上偏過一下。
不過,季念然也懶得理會這位鮮少朝面的長輩是不是看重自己。夫妻兩個跪下來給幾位長輩磕了頭,秦雪歌自然也得了幾樣見面禮,又和同輩見過禮,還沒說幾句話,季念然就看到那位姑父郡王暗暗給大老爺使臉色。
大老爺就算再不看重季念然這個庶出女兒,也不好在這個當節忽略了她。但是自己這位妹夫畢竟曾經幫助過自己,不把他的意思當一回事兒,也不大妥當——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剛要說話,老太太已經搶先開口,“你們若有事,就去前面說吧。讓我們娘兒們幾個說我們的,也更自在些。”
老太太這麽體貼兒子,大老爺也有幾分受寵若驚。他還想再多囑咐季念然幾句,扮演一下關心兒女的父親角色,郡王爺卻已經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侄女婿,咱們到前面喝兩杯茶去,前兒剛巧有人給你丈人送了些好茶來,可不能讓他藏私了。”
他好似有什麽要緊事要和秦雪歌說,顧不得自己是長輩,一把拽住秦雪歌的胳膊就往外拖。大老爺見狀,也忙着叫上自己的兩個兒子——這種成年男子間的聚會,季昶暫時還沒有獲得參與的資格。
秦雪歌無奈,只好用眼神和季念然打了個招呼,就被拽出了屋子。季念然抿嘴一笑,又趁機看了一眼季家的大姑奶奶,她倒是一臉若無其事,仿佛剛剛郡王爺的舉動并無半點失禮一般。
“郡王爺也真是性急!”大太太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老太太了了她一眼,又抿着唇角咽下了後面的話。
季念然隐約記得自己這位嫡母和大姑姑好似有些不合,其中緣由自然又涉及到過往恩怨。好像聽說家裏的秋姨娘就是這位姑父送給大老爺的?那就不奇怪了,任憑哪位大婦,遇到這種事,都不能心平氣和地面對送人者的。
老太太看了看屋裏的人,才吩咐身邊的丫鬟——也是季念然從小就很熟悉的金魚,“你去把五姑娘叫過來,讓她也見見姐姐。”
季念然疑惑地看了大太太一眼,雖說季茉然還是未出閣的小姐不好見外男,但是今天是姐姐的回門禮,出來見見姐夫也不算逾禮。往日家裏來了親戚,偶爾她們姐妹來不及回避,也有跟着見人的時候,怎麽這次反而季茉然只在屋裏呆着,連來都不來?
她就坐在大太太下首,大太太看出她的疑惑,湊近了小聲解釋,“昨天你二叔送了信來,說你二嬸在那邊給你五妹看中了一戶人家,只是家裏出身不大體面……你五妹知道了心裏就有些不自在,老太太也怕她今天見了四姑爺,轉頭再鬧出什麽事來。”只是那戶人家的出身到底是哪種程度上的不體面,大太太就不肯詳細說了。
可是這麽多年不說不聞不問,但是除了年節之外就連問候都不多說一句的繼母,到這個時候想起來給女兒說親了?不用細問季念然就能猜出來二太太心裏打的什麽念頭。她略帶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也壓低了聲音,“祖母也不管管?”
大太太苦笑一聲,“你二嬸雖是後娘,但是你二叔卻怎麽也是親爹。再加上你祖母和你二叔間的關系……要比和你父親更疏遠。她教養你五妹這幾年,卻不會為了這事拂了你二叔的面子,最後也不過是多填些嫁妝銀子給你五妹傍身罷了。”她微微嘆了口氣,也有幾分惋惜,又叮囑季念然,“等下見了你五妹,就權當不知道這事,可千萬別露出形跡來。”
季念然“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請她放心。不一會兒,季茉然走了進來。小姑娘臉色蒼白,她默默給老太太行了個禮,坐到了林氏下首。這一套動作下來,連眼尾都沒掃向季念然。季念然這時就算想說什麽,也不好開口了。
眼看着屋內氣氛冷了下來,還是林氏打量了季念然兩眼,用手帕掩着嘴笑道:“四妹成親後看着成熟了不少,幾天不見,就跟換了個人一樣。”她這話說得巧,話裏暗含的意思該聽明白的人也都能聽明白。
老太太就也轉過頭去關心孫女,“你覺得将軍府裏的人可都還好?”
季念然閃了季茉然一眼,見小姑娘只是垂頭漠着張臉,好似已經把整個世界都關在門外。她在心底嘆了口氣,找了些不鹹不淡的事情出來講,“長輩們都很親切,也不會過多約束我。只是……”她猶豫了一下,裝出一臉犯難的樣子,“他家親戚真是不少,昨天只在京城的內眷,就來了幾十口子,記都記不住!”
這雖是抱怨,卻也透着親切,老太太笑了幾聲,安慰孫女,“世家大族,哪家沒有一大家子親戚?咱們家也是因為和族人并不住在一處,不然也是動辄幾十口子湊在一起。真那樣長起來,你也就習慣了。”
其餘人也湊趣地跟着笑了兩聲,只是季茉然依然像是全沒聽到一般。季念然又找了些将軍府的小事來說,又要不涉及秦家的辛秘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