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20)

這次出征,咱們女眷要幫着準備什麽才好?我年輕,沒有經驗,就想着讓祖母指點一二,也省的到時候有什麽不周全的地方,讓玖哥孤身在外,公務忙,私務也不能省心……”

老夫人緊皺着的眉頭漸漸松開,臉上也帶上了一抹笑意,她欣慰地拍了拍季念然的手,“你能這樣念着玖郎,祖母也就放心了。不要像……”後面的話老夫人沒有說出口,但是季念然卻能猜到,祁氏昨日的表現,必然是招致了老夫人的不滿。

季念然假裝沒聽到老夫人未說完的那半句話,繼續眼含期待地望着老夫人,老夫人輕笑了兩聲,才道:“士兵也是人,出門在外不過衣食住行幾樣。住和行咱們女眷管不了,也就只能在吃和穿這兩樣上下功夫了。”

她換了個姿勢,繼續态度和藹地指導季念然,“陸郎和玖郎這次出門,我想也不會太久,不過三、四個月,怕是重陽節後就能回來了。就算不能,咱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從冬衣過去。若是真的形勢危急連冬衣都送不過去,提前預備好了也沒什麽用——真打起來,誰還顧得上拿行李呢,別看玖郎這次是頂着宣撫副使頭銜過去的,其實和普通士兵也沒什麽區別,頂多就是吃飯的時候多個菜,出門有馬騎罷了。”

季念然的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戰争的殘酷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卻也見電視裏演過。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将領與普通士兵有太大不懂。她不禁開始思考,準備給秦雪歌帶着的衣裳,是應該更吸汗、還是更耐磨?

“不過,咱們女眷也不是就毫無用處了。”老夫人鼓勵似地笑了笑,“男人們要騎馬,褲子磨損得就快了,日子久了,磨出水泡來都不新鮮……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吃的。軍營裏的日子總是要比外面苦些,能不餓肚子就是好的了。別看贛州也算水土肥沃,士兵們的糧食也不過就是粟子、鹹肉幹、還有野菜罷了。”

提起食物,季念然又不禁思考起來。她前世雖然好吃,卻不經常留意食物的做法,對于野外應急食物更是毫無經驗可言。她一邊點頭,一邊已經在心下合計起自己可以準備的東西來。

聖旨裏已經提到,出發日期就在五日後,而這五日的期限,還是從昨日開始算的。

老夫人見季念然垂首沉吟的樣子,又是一笑。她拍了拍季念然的手臂,提醒她擡頭再聽自己一言,“你能有這樣的心思,比你大嫂可要沉穩多了。不過終歸是一家人……”

“祖母放心吧。”季念然忙道,“孫媳知道該怎麽做的。”

“那就好。”老夫人又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略帶遺憾地向後倚到了大迎枕上,“你婆婆那裏,怕是也顧不得這些了……”

☆、第 106章

一路思忖着回到江雪院, 季念然第一件事就是叫來石斛和兩位廚娘。她坐在東次間的炕上,讓下人們坐到小杌子上, 才開口問道:“我想問一下幾位, 可知道什麽食物, 是能随身攜帶,又能長時間保存的?”

這個問題顯然主要是詢問兩位廚娘的, 石斛也就沒有多插嘴。春喜娘和另一位廚娘王婆子對視一眼, 才猶猶豫豫地道:“鄉下有那種糙面饅頭或餅子,倒是能長時間帶着不怕壞的,有的時候村子裏的男人們上山打獵, 或是去鎮子上換蔬菜糧食, 家裏就給準備這種餅子當幹糧。不過,這種就算是放得時間久, 也就是十來天左右吧,時間再長就不行了。”

這種幹糧,鄉下人知道,軍隊裏的廚子也不會一無所知。季念然低頭盤算了一會兒,還是覺得這些東西不靠譜——古代沒有真空包裝, 這些東西也就能存放十來天左右,自己想的是讓秦雪歌帶着以備不時之需的。但是十來天, 怕是他們行軍剛到贛州,這種東西就算是帶了也派不上什麽用場。

那不如從另一個角度入手,如果能夠改善他們在軍營裏的食物味道也是好的。她在心底嘆了口氣,又笑着問:“那兩位知不知道有什麽便于存儲、又可以用于調味的東西?”其實說到這些, 她第一反應還是現代的那些速食品,放到碗裏用水一沏就成了一碗湯或是醬料。可惜,以現在的科技水平,季念然無法制作出這些速食品來,況且,她也不甚了解那些東西究竟是怎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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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帶些風幹的火腿條或是熏肉幹?”王婆子戰戰兢兢地提議,又在季念然鼓勵的目光中大着膽子說了下去,“我知道南方很多人家熬湯都是用火腿絲做底子的,熬出來的湯很是鮮美。這東西原本就是風幹而成,放在外面也不怕壞。不如給二爺帶上一些,每次只要一點,就夠調出好大一碗湯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季念然眼睛亮了一下,一轉頭,瞥見流火和授衣兩個大丫鬟正站在東次間門口,抻着脖子聽得認真,不禁暗笑。

這次秦雪歌奉旨出征,兩個随身小厮自然都要帶上。兩個大丫鬟都聽得這麽認真,也是關心自己未來夫婿的意思,季念然很能理解。

其實,原本秦雪歌是想着留下一個小厮在家裏給季念然聽用,但是昨晚剛一提這事,就被季念然給推了。她是女眷,在府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沒什麽用得着人的地兒。就算有,石斛家男人也足夠她使喚、并辦好那些小事的了。

她招手叫兩個大丫鬟過來,開口問道:“你們兩個知不知道,純鈞和湛盧兩個,有哪個是會做飯?”

流火和授衣兩人對視一眼,都忸怩起來,倒讓屋內的幾位已婚者都笑出了聲。笑了一會兒,季念然又問了一遍,但是流火和授衣卻都表示不清楚這一點。季念然了然,古代講究的是君子遠庖廚,純鈞和湛盧雖說只是小厮,但是在未婚妻面前,卻還要極力保持自己身為男人的尊嚴。就算會做飯,想來也不會告訴對方。

這就和現代不同了,在現代,男人會做飯算得上是加分項了,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才好。

因此,季念然布置了個任務給自己的兩個大丫鬟,“你們兩個去負責把這事搞清楚,若是他們兩個都不會做飯,你倆就商量着選一個出來,我讓他從明天開始就跟着兩位媽媽學,務必在兩天內學會煮湯煮粥才行。”

流火看了一眼授衣,搶着道:“那奶奶不如就讓純鈞學吧。這好歹也是門技能,就算這次學了用不上,也指不準日後會用到呢。”

被好姐妹搶了先,授衣也并不失落,接話道:“是這個道理,他們兩個總歸是服侍二爺的,萬一其中一個出去辦差事沒趕得及回來,另一個又不會煮湯,那二爺可不就要餓肚子了嘛。”

“哪裏就那麽誇張了。”季念然“咯咯”笑了一會兒,“既然你們兩個都願意,我就安排人過去傳話了。”她又看向兩位廚娘,“那就勞煩兩位媽媽這幾日辛苦辛苦,千萬要把他兩個人教會了才是。”

“二奶奶就放心吧,包在我們身上了。”兩位廚娘忙不疊地答應。

季念然眨了眨眼,又突然想到一樣,“我想着,上次忘了在誰家,聽說她家廚子做飯,最喜歡用各種菌子,打磨成粉,混合在一起,據說放了這種菌粉後的菜異常鮮美。我想着,咱府裏有沒有幾種菌子,最好是菌幹,也打磨成粉混合在一起讓他們帶上,煮湯的時候放一點,也很便宜。”

兩位廚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低頭沉吟片刻,春喜娘才點着頭道:“奶奶這主意……我覺得可行。剛好上次大廚房來人說不知誰送了幾袋子各種菌子幹來,問咱們院子裏要不要,我拿了一點,看成色倒都是上好的。奶奶若是想用,我就去大廚房要些來。”

“這就不用特地勞煩媽媽了。”季念然沒想到家裏竟有現成的菌子幹,忙道:“等下我讓她們去打發兩個小丫鬟去要就是了,若是現成的,咱們拿過來,用家常磨藥的小磨子磨了,放在小瓶子裏讓他們帶着,又輕便又實用。”

“是二奶奶想得巧呢。”春喜娘忙恭維,“我們就想不到這麽好的點子。”

季念然忙擺手,這一招還是前世她阿姨家這麽做,她才知道的。此時被人說成了她自己的巧點子,總有幾分慚愧的感覺,“我不過是喜歡聽別人家裏的事罷了,偶爾記住一句半句的,若是有用的,那是最好不過。”

商議過做飯的事之後,兩位廚娘就退下了。季念然讓流火叫來萑葦,把要菌子幹和風幹火腿的事都交代給她,讓她趕着要來。

幾年過去,原本的小丫鬟們也都練就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人了,季念然平日裏冷眼旁觀,萑葦倒是确實可以繼承流火的衣缽了。

食物的事情交代完,季念然又叫着幾個丫鬟,将上午老太太說的男人騎馬磨腿的事告訴了幾個丫鬟,又讓她們幫着一起想解決的辦法。最後,幾個人商議的結果不過就是多加一個能在馬背上用的墊子,放在馬鞍下面。再用些涼快吸汗的布料做面兒,盡力讓男人們在馬背上舒服些也就罷了。

商量過後,季念然拿出自己之前為秦雪歌做的幾身中衣,還有襪子,全都收到包袱裏,預備讓秦雪歌随身帶着。授衣和石斛搭着伴兒出去選料子去了,流火也下去安排其他諸多雜事去了。

季念然想了一下,轉身踱到書房,坐到書桌後,攤開紙,畫起了花樣子。

***

晚上秦雪歌回來,季念然同他說了自己準備安排純鈞和湛盧學做飯的事,秦雪歌雖然覺得多此一舉,卻還是由着季念然撮弄。

季念然讓丫鬟去前院把兩個小厮叫來,當着秦雪歌的面安排好了他們兩個輪流當值、不當值的去廚房跟着兩位廚娘學煮湯的事,兩個小厮面面相觑,卻又只能無奈地答應。

不想純鈞老老實實地、卻确實沒有長廚藝這根弦;反而湛盧有一搭沒一搭地,學得還算很有樣子。季念然聽兩位廚娘說起時,也不禁感嘆,天賦這種東西,确實也是難說。

三天很快過去,終于到了出征前一日。季念然給兩個小厮安排了一次廚藝考核,又把準備好的火腿絲及菌子粉交到兩人手中——不只這些,她還另外預備了一份,是準備讓秦雪歌交給秦雪威的。這東西到了秦雪威手中能不能派上用場她不管,只要心意盡到了、問心無愧便好了。

當晚,季念然伏在秦雪歌懷裏哭了近半個時辰,才被秦雪歌哄着慢慢還轉開來。夫妻兩個婚後第一次長時間分離,又預見不到重逢之期,未免都有些舍不得對方。依依惜別了半日,才抱在一起交頸而眠。

第二日一早,季念然又早早起來,顧不得腰背酸痛,為秦雪歌穿好朝服,又同将軍府衆人一道,送他到了二門外,才遺憾地止住了腳步。

能送秦雪歌出門的人只有秦老将軍。老将軍顯然也沒睡好,眼下一片難掩的青黑之色。季念然見了也不由唏噓:老人家不是不擔心孫子,只不過,常年的武将思維已經讓他無法駁回皇命了。

秦雪歌出門口,季念然強忍着眼淚陪着兩重長輩回了正院。秦夫人顯然沒有心思注意別人,略站了片刻,就告辭離開。秦雪玲默默跟在秦夫人身後,出門之前,還不忘回頭掃了一眼兩位嫂子。

秦夫人一走,祁氏也很快找借口離開。老夫人也沒有多說話的興致,讓季念然回去休息去了。

回到江雪院,季念然強打着精神脫下外衣,拆下頭上的釵環,一頭就紮到了床上。流火和授衣擔憂地搶上兩步,正要開口關心,卻見季念然擺了擺手,盡顯疲憊地道:“你們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歇會兒。”

兩個丫鬟很快退下,季念然趴了一會兒,才重新贊起力氣,翻身仰躺在床上。

在一段時間內,江雪院裏就只剩她一個主子了。

真……寂寞啊……

☆、第 107章

秦雪歌雖然離開, 但是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只是将軍府的人開始回避外界的交際。

從軍隊出發之日起, 直到七月底, 季念然只在季初然和範良生攜兒女離京前回了一次娘家, 也只略坐了不到半日就告辭回府了。季家人知道将軍府現在可謂是站在京城的風口浪尖之上,也不計較她的提前離去。

而會來将軍府座客的人也很少, 只宗房二太太帶着十三太太來過一次, 後來十三太太又自己來了一次,是打着探望秦雪玲的名義來的。

她們第一次來的時候,老夫人和秦夫人還帶着兩個媳婦好生招待了她倆, 并設了宴席, 席間衆人說說笑笑,将軍府的女眷們半點不露愁容。宗房二太太不知是放下了心, 還是發現沒能遂自己的意,很快告辭後就沒有再過來。

第二次十三太太一人前來,又說是探望秦雪玲的,老夫人和秦夫人就都沒有了耐心敷衍她,直接由管家婆子引着她往秦雪玲的屋子裏去了。似乎也就坐了不到半日就走了。

對于這些, 但凡事情鬧在季念然面前的,她就分出些精力關注;鬧不到季念然面前的, 她就沒有心思知道了。只因為她現在的全部心力都用來關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等待秦雪歌的來信,并給他回信。

剛開始的二十天內,秦雪歌的信寫得很勤。他們似乎行軍速度很快, 兩、三日就換到一處新地,而且除了寫信之外,就沒有什麽其餘事情可做了。秦雪歌的來信中,往往會比較詳細地為季念然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并在信的結尾處,婉轉地表達希望日後有機會可以同季念然一起過來游山玩水的想法。

季念然看信的時候也會向往,但是更多的還是擔心秦雪歌的人身安全、以及差事的完成程度。

她雖然不常出江雪院,卻偶爾也能從老夫人口中得到些秦雪歌沒有和她提起的消息。他們在贛州那邊的差事似乎辦得不甚順利,寄王府人似乎早就放棄了王府,不知藏到了哪裏。京兵過去,人生地不熟,甚至連方言都不大能聽懂,就算是興兵捉拿叛王——連叛王在哪兒都不知道,又談何捉拿呢?

等到了七月末,秦雪歌的信變得少了起來,并且信中的內容,也少了很多,季念然難免有些憂心。八月中旬,季念然收到了一封秦雪歌倉促寫成的信,他在信中交代自己這邊的情形還不錯,并且已經發現了一些轉機。

季念然猜不出來“轉機”是什麽,但是她從信中讀出了隐藏在其中的意思:秦雪歌讓她相信自己,不要輕易相信傳言。

傳言是什麽?

當時季念然不知道,但是很快這傳言就傳到了她的耳朵裏:京城派去捉拿寄王的軍隊,全部迷失在深山老林裏,已經全軍覆沒了。

這樣的傳言季念然都知道了,宮裏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季念然聽說皇上聽到這個傳言之後勃然大怒,皇宮暗衛悉數出動,只為找出在京城暗中傳播謠言的“寄王殘黨”。

謠言愈演愈烈之際,忽有一日,将軍府的一位親兵敲響了将軍府的大門。他是一直跟在秦雪威身邊的,這次回來必然是送消息來的。秦老将軍體貼老妻、兒媳和兩位孫媳,直接讓管家将人帶到了正院堂屋,自己也早就已經和老妻并排坐到了堂屋裏。

秦夫人也帶着兩位兒媳、秦雪玲陪坐在兩側。那位親兵一被帶進堂屋,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這可說不上是什麽正面的反應,秦夫人瞬間就感到一股眩暈沖擊腦海,若不是旁邊秦雪玲伸手扶了一把,險些就要栽倒在地上。老夫人也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裙邊,秦老将軍扭頭望了老妻一眼,才極力壓抑、卻依舊顫抖的聲音問:“怎……怎麽回事?”

“不見了……”親兵口中緩緩吐出這三個字,正要再往下說,卻忽然聽到祁氏身邊的丫鬟大喊:“奶奶,奶奶你怎麽了?”

季念然猛然回頭,微微瞪大了眼睛:祁氏竟然暈了過去。

場面瞬間亂了起來,秦雪玲顧不得裝柔弱,起身跑出門去叫丫鬟倒水進來,秦夫人快步走到兒媳身邊,讓她靠到自己身上:如果兒子生死未蔔,以後她就要跟兒媳相依為命了。老夫人也有些亂了,忙讓人出去請醫生。

只有秦老将軍,他反而沉着下來,輕輕拍了拍桌子,“你說清楚,誰不見了……還是都不見了……”

季念然不由得閉了閉眼,她能聽出老将軍話裏的絕望。

那位親兵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他的情緒漸漸穩了下來,“回老将軍……二爺、二爺他、不見了……”

“什麽!”季念然下意識驚呼出聲。

她正要再問,卻聽秦老将軍又顫抖着追問了一句:“那陸郎呢?”

“大少爺在軍營裏。”親兵想了想,“就是日子過得苦些,那些深山老林的,也沒少受罪。”

但是受那些罪,比起失蹤了無音訊,可是要好上不少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又都是自己從小一手帶大的孫子,秦老将軍一時也不知該喜該憂。他看着二孫媳死命盯着他的目光,也難免感到愧疚和不忍。

聽說秦雪威人還在,秦夫人不免送了一口氣,她起身安排人擡架子來将祁氏送回山澗院,又轉身走到季念然身邊。她擡起手,略微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落到了季念然肩膀上,“玖郎媳婦。”她輕輕開口,“我想,玖郎會沒事兒的。他……爹,他姨娘,也會在天上保佑他的。你……”說到這裏,她又有些說不下去了,只好閉上了嘴。

這似乎是秦夫人第一次帶着勸慰性質的、好言好語地同季念然說話,但是季念然卻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她甚至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秦夫人在和她說話。

她想說:反正你的兒子活着呢,你又怎麽會真心在意庶子的死活。

她想說:你确實死過丈夫,但是你好歹還有兒子。

她想說……但是她都不能說。她只能死死閉着嘴,眼都不眨地盯着秦老将軍,試圖從秦老将軍嘴裏聽到類似“這個親兵是奸細假扮的”這樣的消息。

但是沒有,秦老将軍只是叫來管家,讓他帶着這名親兵下去休息。在親兵臨出門之前,秦老将軍又叫住他,當着季念然的面問:“我記得玖郎出去的時候身邊還跟着兩個小厮,他們人的下落你知道不知道?”

親兵想了下,搖了搖頭,“他們兩個應該是一直跟着二爺的,似乎有些什麽秘密的任務,大爺都不知道的。不過他們走了之後十多天沒有音訊,也沒見到過人,大爺心急,就先讓我回來送消息。”說着,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老将軍,是我們沒用,才讓二爺失蹤了,您罰我們吧!”

秦老将軍重重地嘆了口氣,現在人都不見了,罰他們又有什麽用?但是他知道這話不能在這時候說,對這位老親兵,或是二孫媳婦,都是刺激。他揮了揮手,示意管家将親兵帶下去,又轉頭看向季念然。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季念然卻突然冷靜了下來。她甚至勾起唇角輕笑了一下,雖然這個笑無比難看、無比慘烈。

“他告訴我,不要相信傳言。”她喃喃自語,“我記着呢,不要相信傳言……”

秦老将軍心頭一動,他年紀大了,但是耳力卻好,季念然口中吐出的這幾個字他聽得一清二楚。他突然想問些什麽,掃了一眼屋內,又把将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只是輕輕咳了一聲,又給了老妻一個暗示的眼神。

多年相伴練就出來的默契非旁人所能及,老夫人瞬間領會到了老将軍的意思,雖然疑惑,卻依然讓身邊的大丫鬟把季念然扶到自己的卧房內,“玖郎媳婦,你跟我來。”

季念然驀地擡頭看向老夫人,目光似電。但是瞬息之間,她又收回目光,為垂下眼皮,任由老夫人的丫鬟扶着她,進裏間去了。

堂屋內,老夫人走到秦夫人身邊,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個字,又轉身看了老伴一眼,慢慢往裏間去了。

她的卧房內,季念然坐在窗下的炕上,垂着眼皮不發一言。也許這就是轉機,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許……

“玖郎媳婦。”秦老夫人嘆息着走到炕邊坐下,伸手輕輕握住季念然的手,兩個人的手都冰涼。她掃了一眼屋內,丫鬟都躬身退下,才開口道:“玖郎媳婦,玖郎之前給你寫的那些信,是不是透露出了什麽?”

季念然擡起頭,看着眼前年邁的祖母——這是秦雪歌的祖母,也就是她的。也許,她現在只能選擇信任。

“玖哥剛走的那幾天,來信很勤,到了後來,兩封信之間的間隔慢慢變長。前幾日……”季念然緩緩開口,講述起了自己和秦雪歌書信往來的過程。

“前幾日,玖哥又寫了一封新送過來,但是字跡缭亂。雖然孫媳一眼就認出是他的筆跡,卻同時也能看出,他應該寫得很匆忙。信中沒說太多,只是叮囑孫媳不要輕信謠言。當時孫媳并未放在心上,但是後來……”

後來的事是什麽,老夫人自然也不會不懂。

她看着季念然,欣慰地點了點頭,眼中甚至留下一滴淚來。

☆、第 108章

老夫人同季念然一番談話之後, 兩個人都有些放心下來。在老夫人,她是相信孫子的暗示, 必定是有的放矢, 也許, 是這些都在他的計劃之內也說不定。

而在季念然,她像是忽然間有了主心骨一般, 也對未來燃起了新的希望。她堅信, 事情必定能夠反轉,夫妻兩個必然還能重聚。

談話後,季念然扶着老夫人從裏間出來, 管家已經請來了大夫, 老将軍往前院書房去了,她們還要去山澗院探望祁氏。老夫人畢竟年紀大了, 之前又經歷了大悲大喜,這樣從正院走去山澗院,季念然也怕老人家支撐不住。她極力堅持讓丫鬟傳來軟轎,讓老夫人坐在軟轎上,由兩個健壯婆子擡着往山澗院去了。

季念然随侍在軟轎旁, 老夫人又同她說話,“玖郎媳婦, 你祖母沒那麽嬌弱,也沒那麽容易支撐不住……這個家……我還要護着你們呢。”

就這樣一路到了山澗院內,老夫人才下軟轎,季念然又扶着老人家走進山澗院正房。山澗院的布局同江雪院類似, 只是祁氏的卧房并不在東側,卻在西側。

此時她正躺在床上,垂着層層幔帳。大夫正同秦夫人說些什麽,秦夫人臉上乍然顯出狂喜的神色,一扭頭見老夫人和季念然進來,又三步并作兩步地趕到了老夫人跟前,伸手握住老夫人的手,張了張嘴,未說話,卻先伏在老夫人身上哭出了聲。

老夫人頓時又慌了神,她忙連聲問道:“媳婦,陸郎媳婦得了什麽病……你別哭……哎呀,你別吓我呀!”

秦夫人泣不成聲,裏間正在桌旁寫字的大夫卻聽見了動靜,忙走過來作揖道:“秦老夫人,貴府大奶奶沒有得病,而是有喜了。”

“什麽?”老夫人怔了一下,季念然卻突然反應過來,在大夫又重複了一遍“有喜了”之後,按捺下心頭湧起的苦澀,帶頭恭喜,“祖母,這可是喜事啊!”

老夫人望了季念然一眼,季念然強笑着,卻難掩失落。如果……如果她也能和秦雪歌有一個孩子……在這一刻,想要擁有一個孩子願望無比強烈,她甚至想要尖叫出聲,去發洩她心中的苦悶。但是她不能這麽做,她必須打起精神來,她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秦夫人的情緒逐漸平穩下來,她擦幹了眼淚,和老夫人相互攙扶着進去探望過祁氏——其實,在之前的将近二十年時間裏,她們兩個都是這樣相互幫扶着,維護着這座将軍府內的穩定。

祁氏還躺在床上處于昏迷狀态,在問過大夫得知沒有大礙之後,老夫人和秦夫人又商量起了別的問題。第一件,府內的家務就不适合再讓祁氏操心了——這幾年,京城各大戶中因為當家少奶奶操心家務導致滑胎小産的事也發生過不少,将軍府人口少,犯不上為着些雜事搭上一個四代。

但是——兩個長輩的目光微不可查地在季念然身上掠過——玖郎生死未明,此時讓玖郎媳婦接管家務,似乎又不太近人情。最後還是秦夫人又擔了下來,在祁氏嫁進府裏之前,原本就是她、或是她身邊的幾個得力心腹在管理府中雜事。

當然,家務分派之後,還有第二件事需要操心,那就是祁氏的養胎問題。比起管理家務,秦夫人倒是更為願意接手祁氏的看護工作,兩人又商議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兩人身邊各出兩名管事媽媽,由她們商量着辦理府中庶務,若有商量不妥的,再上報給主子。而祁氏這邊,就由秦夫人來照顧。

對于将軍府的家務,季念然原就沒有半分野心,沒有被分派接手,她也并不在意。現在的她,所願不過是秦雪歌能平安歸來罷了。

一時商量妥當,季念然見兩位長輩臉上都露出疲憊之色,知道這種大喜大悲的情緒其實最為消耗精神,生怕兩位長輩再累病了——到那時,她是不管家務都不行了。她就做過去勸說兩位長輩先回去休息,她在這邊看着,待祁氏醒了,兩位長輩再過來探望。

經歷了大半天的悲喜,午時已過卻連午飯都還沒用,兩位長輩也确實有些支撐不住了,也就領下了季念然的好意。季念然直把兩位長輩送出了山澗院,臨出院門之前,老夫人特意回過身來握了握季念然的手,季念然回給她一個很勉強的微笑。

送走兩位長輩,帶着丫鬟回到山澗院正房,為了避嫌,季念然沒有選擇進西裏間杵在祁氏床邊,而是在東次間炕上坐了。有祁氏身邊的丫鬟過來給她倒茶送點心,她擡頭看了一眼,正是往她院子裏送過東西紅錦。

她微微一笑,喝了一口溫茶,早就餓得失去了知覺的胃稍微好受了一些,卻又立即感受到了饑餓。她看了看一旁的流火,低聲吩咐:“你去咱們院子裏,讓王媽媽幫我下一碗雞湯馄饨來。”

流火領命去了,紅錦見季念然跟前再沒有別的丫鬟,只好自己留下來,預備季念然有什麽需要人服侍的地方,好搭一把手。

季念然支着下巴出了一會子神,扭頭見這丫鬟竟然還站在這裏,不禁笑了。她所幸暫時放下那些煩心事,指了指一旁的繡墩,讓紅錦坐下陪自己說話。

她首先挑選了一個比較中性的、很符合她身份還有職責的問題,“你們奶奶屋裏都是誰在服侍?你怎麽不過去你們奶奶跟前幫着做事?”

紅錦低了低頭,略帶幾分局促地吶吶道:“回二奶奶,我們奶奶屋裏是紅棉姐姐帶頭服侍,還有紅珊、紅綢兩位姐姐幫着,紅棉姐姐就讓我過來服侍二奶奶了。”

看起來,紅棉才是祁氏身邊的第一心腹。季念然回憶了下,似乎平日跟在祁氏身邊進正院請安的多為紅珊,偶爾會換成紅綢。再加上紅錦,這四人應該就是祁氏身邊原本的四個大丫鬟了。

季念然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正準備再開口問些別的,卻見紅珊從西面走了過來,“二奶奶。”她略一蹲身,“回二奶奶,我們奶奶醒了。”

祁氏醒了這自然是大事,季念然顧不上自己的雞湯馄饨還沒有吃上,先連聲囑咐紅珊和紅錦,“既然大嫂醒了,那她的保胎藥熬好了沒有?若是熬好了就趕緊端過來。還有粥……她暈了半日,怕是早就餓了,你們可吩咐廚子煮了她能用的東西?若沒有就現在快去準備,點心這些……”她頓了一下,對于孕婦的忌口之物,她确實不太了解,想了一下,才轉口道:“讓人去問問老夫人或者夫人身邊有經驗的媽媽們,哪些點心能吃,哪些不能吃。順便去給老夫人和夫人送個信去,就說大奶奶剛醒了,沒什麽大事,讓兩位老人家放心。”

紅珊和紅錦對視了一眼,才答應一聲,出去安排差事去了。季念然不理她二人,反正她應該安排的事也都安排下去了,現在到了考驗她們兩人執行力的時刻了。

她踱步到西裏間,紅綢正站在屋角,紅棉坐在床邊,手中拿着一個蓋碗,看樣子正試圖喂水給祁氏喝。

“大嫂。”季念然走到床邊,坐在繡墩上,關切地看着祁氏,“你感覺怎麽樣了?”

祁氏揮揮手,讓紅棉退下,欠着身子抓住季念然是手,“弟妹,剛紅棉和我說,你們大哥他……”

“大哥他在軍營裏好好的,沒事兒。”季念然笑着拍了拍祁氏的手,“大嫂您就放心吧。”

“那二弟他……”

季念然在心底嘆了口氣,她沒想到祁氏在這個時候還能想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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