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1)
一句秦雪歌,說不感動是假的,看起來,祁氏雖然對自己心存芥蒂,但是對丈夫的親兄弟,卻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大嫂。”她緩緩開口,卻避開了秦雪歌的問題不談,“紅棉有沒有告訴你,你有喜了,肚子裏懷了小寶寶呢,快不要想這麽多了,專心安胎才好。”
“什麽?”祁氏怔怔地看着季念然,一只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我……”
季念然眼中含笑,鼓勵似的望着她,但是心中的酸澀感覺險些抑制不住。“大嫂,你現在只要養好胎,千萬不要……”她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祁氏的眼眶裏大滴大滴地掉下淚來,紅棉想過來勸,卻被紅綢拽住,兩個丫鬟突然發現,季念然的眼眶中也落下淚來。
妯娌兩人,竟手握着手,相看淚眼。
紅綢搖了搖頭,又輕輕拽了拽紅棉的袖子,兩個丫鬟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也許,在經歷過這大半天之後,讓主子們積攢下的情緒發洩一下,也未嘗不好。
屋內兩人對着哭了一會兒,還是季念然先收了眼淚,又用帕子幫祁氏輕輕擦拭,“大嫂可不能再哭了,對孩子不好呢……等大哥回來,給他一個驚喜才好呢。”
祁氏有些羞赧地結果帕子,自己擦了擦眼角,“是啊,等你們大哥回來,還要告訴這個好消息給他知道。他這個人,雖然從來不說,但是我知道……”都是做人媳婦的,季念然就算不為了這些事煩心,也多少能理解、懂得祁氏的煩惱。妯娌兩個對視一眼,同時露出苦澀的微笑來。
☆、第 109 章 第 109章
祁氏被查出有孕後,她和季念然就好像是打開了心結一般, 再也沒有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舉動來。這些日子, 祁氏一門心思窩在山澗院裏養胎, 只她娘家母親得了消息過來探望過她一次,之後又差人送了些補品、藥品,也就沒有再多上門了。
季念然也每天只關在江雪院裏過自己沒滋沒味的小日子, 一門心思盼着秦雪歌傳消息回來。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之外,只偶爾去隔壁探一探祁氏, 越發連将軍府的二門都不出。
沒想到又過了幾天,京中卻又開始傳些不三不四的話, 依舊是涉及到将軍府的,但是同別人都沒關系,只是關于季念然的。
傳言說秦家這位二奶奶季氏, 命硬,小時就克死了生養她的姨娘, 又克得生父一輩子碌碌無為, 只能空頂着一個爵位。而她之所以能以庶女之身嫁入将軍府, 成為京城一等武将人家的少奶奶, 還是因為那個京裏大部分人都聽說過的原因——秦二爺的命也硬, 還克妻!但是沒想到啊,秦二奶奶的命比其夫君的命更硬,兩人遇到一起,東風壓倒了西風,秦二爺反被秦二奶奶給克死了。
倒是把前因後果都編齊了, 傳的有鼻子有眼的。
這話傳得範圍廣,但是将軍府的人卻一直不曾聽說,還是某次祁氏的娘家嫂子過來探望小姑,無意間提了一嘴。祁氏一聽,這還得了,也沒有心思再招待娘家嫂子,好不容易把娘家嫂子打發走,轉頭就讓人去給老夫人和秦夫人傳話。
她這胎坐得多少有些不穩,因此也不敢胡亂走動。待兩位長輩一到,她才把這事和兩位長輩說了——卻不敢叫季念然知道。這幾位深宅婦人,無論之前對季念然是何看法,但是此刻,她們都不願意再讓那些紛擾的流言傷害到這個可憐的女子。
“這是哪裏來的傳言,簡直胡言亂語!”想來,秦夫人當年也聽到過不少類似的風言風語,因此對這個流言反應最為激烈。雖然顧忌着兒媳和兒媳肚子裏的孩子不曾拍桌子,卻也是緊蹙着眉頭,瞪大了雙眼,忍不住出聲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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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眯着眼睛思考了一會兒,又一翻眼皮,給了兒媳一個眼神,示意她冷靜,才肅着聲音開口:“這事……有些不對!”她到底比晚輩們經歷得多些,率先察覺了這則流言的詭異之處,“玖郎媳婦全家進京才幾年,她又不常出門應酬,還能和誰結仇不成?無論是誰,都不會特意針對她……她娘家在她祖父去世之後,也比誰都安靜,也就是這兩年出了個季良娣,風頭看似很盛——不過第一胎生了女兒,暫時太子妃也不會專門去對付她。”
秦夫人也冷靜下來,随着婆婆的話,開始思考。“就算是太子妃家,也不會繞過季良娣去傳玖郎媳婦的閑話。季家大太太可還好好的呢,死了個姨娘,又能說明什麽?”
“就是這話了。”老夫人緩緩點頭,也很認同兒媳的觀點。祁氏倚在枕頭上,這種時候,她就沒有身份來插嘴了,老實聽着多學一些也就是了。
秦夫人看了看大兒媳,猶豫了一下,“按理說,你現在身子重,不應該讓你聽這種事……”她征詢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卻輕咳一聲,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
“娘不用顧忌我。”祁氏擺了擺手,“這是家裏的大事,秦家想走得長遠,日後怕也少不了這種事。兒媳現在多學着些,日後才能少吃些虧。”
老夫人的唇角此時才洩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好!”她贊了一聲,“陸郎媳婦能這麽想,可見是能當好這個家了。”
既如此,那件事就可以繼續讨論下去了。老夫人沉默半晌,才決然地下了定論,“這件事針對的,其實還是玖郎!”
秦夫人點了點頭,疲憊地道:“就像是要急于把玖郎已經不在這件事坐實了一般。”她又看向老夫人,“娘,我覺得……”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老夫人卻已經心領神會,“等下我把玖郎媳婦叫過去,跟她說說。玖郎……怕是還好好的,不然那幫人也不會用出這麽下三濫的手段來。其實還是盼着咱們自己這邊先亂了,甚至皇上和太子也亂了,那才合了他們的意呢。”
“但是這事……”秦夫人輕咬嘴唇,“我覺着,府裏也還是要查查。還有傳言的源頭……”這傳言能把秦雪歌和季念然的事傳得這麽清楚,甚至很多實情夾雜其中,必定是有将軍府的人将這些事流傳出去了。
老夫人又微眯着眼睛沉默了許久,婆婆的心情,秦夫人自然能夠理解。對自家人起疑心,她自己又何嘗好受?也就是近日祁氏卧床養胎,這傳言又是她娘家嫂子透出的口風,她在其後表現出來的态度也無可指摘——不然,秦夫人還是要懷疑祁氏多些。
人自有親疏之分,但是若涉及到朝堂之事,甚至将軍府安身立命的根本,就算是自己的親兒媳犯了錯,秦夫人也很難包庇。
“那就查吧。”老夫人嘆了口氣,像是一下又老了幾歲,“這事你來做主查,若是查到了族裏的誰……”她望了窗外的某個方向一眼,但是秦夫人和祁氏都知道,宗房的府院就在那個方向。老夫人,應該是已經對傳出府內消息的人有了自己的猜測。“你若不方便出面,就交給我好了。況且這事這麽大,你公公那裏我也要說一聲的。萬一到時候皇上和太子問起話來……”老夫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別的,頓了一下,才帶着嘲意道:“若他們問起來,你公公他也好回話不是。”
秦夫人點點頭,又坐了一會兒,安慰了大兒媳兩句,才起身道:“娘,那我就先去準備了。”
老夫人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緩聲道:“若查出來是她……也不要過分為難。好歹這十幾年的情分……”
秦夫人道了聲“是”,默然地離開。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搖了搖頭。
***
“二奶奶。”
季念然正坐在繡架前做針線,流火進來略蹲了蹲身子,開口道:“老夫人屋裏的檸英來了,說老夫人傳你過去說話。”
“老夫人剛剛不是在大嫂院子裏?”季念然并不擡頭,只專心地盯着繡架上的繡品。她在繡一副炕屏,花樣子已經描好,繡了幾日,已經初見雛形。正副花樣子是季念然自己設計,又讓授衣幫着潤色過的,雪地上的一只鷹。
“半個時辰前夫人就離開了,随即老夫人也回正院去了。”流火低頭道。
季念然一怔,扭頭看了看流火,又看了一眼身後架子上的小西洋座鐘,時針轉過了一個刻度,确實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她自失地一笑,“以前總覺得做針線無聊,沒想到不知不覺竟然繡了半個時辰了。”
肩頸處這時才感到一陣酸痛,季念然起身轉了轉脖子,又晃了晃胳膊,伸了個小懶腰,“你叫她們來幫我收拾一下,換身衣裳,我這就過去。”想了想,又問,“檸英是老夫人身邊得用的丫鬟,你們別怠慢了她。”
流火也放松下來,臉上這才露出笑來,“您就放心吧,鳴蜩已經把檸英請到廂房裏喝茶去了。”
“那就好。”季念然輕輕颔首,又擺手讓流火出去叫人,自己慢慢踱到東面套間裏。
不一時繡蔓和柔桑進來,服侍着季念然換了褙子裙子。流火在門外等她,臨出堂屋前,季念然又回頭囑咐兩個丫鬟,“今兒你們授衣姐姐不在,你們等下收拾屋子的時候別動我繡架上的東西。”
鳴蜩又帶着檸英從廂房出來,幾個丫鬟一道送季念然出了江雪院。
去往正院的一路上,季念然也懶得打聽老夫人叫自己過去是為了什麽事——她現在在意的事只有一件,但是如果是秦雪歌送消息回來了,檸英這樣的反應未免也太過淡定了。
主子不開口,流火也不好多問。如此沉默地進了正院堂屋,老夫人正在東次間坐着喝茶。只是以季念然的眼裏,她自然看得出來,老夫人這茶喝得有多心不在焉。
“老夫人,二奶奶來了。”檸英輕聲開口提醒,老夫人這才回過神來,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讓季念然過來坐下。
季念然行了禮,才過去坐好,丫鬟上了一碗茶,她拿在手裏,請呷了一口。老夫人擺擺手,丫鬟們躬身退下,屋內只剩她們二人,呼吸聲清晰可聞。
然而老夫人卻沒有立即開口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季念然。就在季念然忍不住想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時候,老夫人開口了,“玖郎媳婦,最近京城裏有些傳言你怕是不知道,是關于你和玖郎的。但是……”
季念然微一挑眉,老夫人又繼續說了下去,“那些傳言荒謬至極,你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不用放在心上。只不過,我和你母親的意思,玖郎怕是還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
“哦?”季念然輕聲問了一句。并不是她不信任老夫人和秦夫人,但是,讓她從一個自己連聽都沒聽過的傳言中得出秦雪歌還好好的這個結論……這未免有些難度。
老夫人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大致說了那則傳言,沒多提季念然生母的事,只說坊間傳說秦雪歌是被季念然克死的……當然,還暗暗表明了長輩們對傳言嗤之以鼻的态度。又說了些自己和秦夫人的猜測,“玖郎媳婦,你若是信我們,最近就千萬沉住了氣……你放心,我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季念然盯着老夫人半晌,卻搖了搖頭,“祖母,我懂的……”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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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第 110章
就算老夫人沒有詳細地解釋,其實季念然也自己猜到了一些。如果秦雪歌已經死了, 那哪裏還需要傳謠言?直接把他的屍體往樹林子裏一挂, 京城過去的兵馬自己就先亂了, 消息不可能傳不過來。
這又算是秦家沒辦好差事——萬一到時候天子一怒,将軍府還能留幾個活口尚不好說,還費心傳什麽命硬克夫啊。
然而老夫人這樣一說, 季念然心裏的底氣還是更足了幾分。就好似原本懸在高空中的心髒稍微安全下降了一點,就等什麽時候才能落地了——當然這落地和落地在方式上的區別也是大了去了。是背着降落傘安全降落, 還是“啪”地一聲摔在地上,這也是不一樣的。
這消息很提神, 至少季念然走出正院的時候,人精神了很多。不過這種“精神”,也只有她身邊陪伴多年的幾個大丫鬟能看出來罷了。
之後的十幾天裏, 季念然一門心思地在江雪院裏等好消息,府裏其餘雜事一概不理——但是她也知道, 秦夫人正在查傳言的事, 這段時間将軍府內可以說是外松內緊, 只查內部, 對外面鋪天蓋地的流言毫不理會。
不只将軍府, 就連皇宮內的兩位天下極貴都對這一流言置之不理。可惜,他們的态度沒能感染到平民,很快,這個消息就傳到了京郊,連住在村子裏的韓家人都知道了。
那日韓家兄弟來城裏辦事, 還而已繞到初晴塘裏,讓春喜嫂幫忙帶話給季念然。鄉下人淳樸,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大致就是說秦雪歌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讓季念然安心等待好消息雲雲。這些話能起到的安慰作用不大,但是勝在這份心意。
因此,石斛帶話進來告訴給季念然知道的時候,主仆兩個都忍不住又感動又唏噓,“是不是真關心,就在這種事上最能看出來的。”不說別人,在流言傳出後,季府的人就再沒上過将軍府的門。
季家人倒不一定是信了坊間的流言,不過是怕将軍府就此壞了勢,想要提前劃清界限罷了。
季念然對季家人原本也沒抱什麽指望,對他們的态度也沒什麽好失望的。
就這樣又平靜地過了幾日,一天晚上,季念然正躺在床上睡着,突然感覺有人在帳子外面喚她,“二奶奶。”
她睡得也不踏實,一聽見聲音就翻身坐起,“授衣?”
賬外的人輕輕“嗯”了一聲,又壓低了聲音道:“奶奶,純鈞回來了……”
“誰?”季念然猛地掀開帳子,授衣手中拿着一支燭臺,正站在拔步床邊。她身上的衣裳還算整齊,但是頭發卻很散亂,顯然,她也是匆匆從床上起來過來的。“你說誰會來了?”季念然急促地又問了一遍。
授衣把燭臺放到一邊的角櫃上,又回過身來将帳子勾好,“純鈞回來了,看樣子是連夜快馬趕回來送消息的。”
季念然忙伸手握住授衣的手,“你問他了沒有,二爺他……”
“二爺還活着!”授衣壓低了聲音,肯定地道,“他一回來流火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是抓着他問這個,奶奶您就放心吧,不過二爺還有差事在身上,據說暫時不方便露面。再多的,純鈞就不肯和我們說了。”
“那就好,那就好……”季念然失神地喃喃了幾聲,才又重新打起精神,“純鈞現在人在哪兒呢?流火人呢?”
授衣瞄了一眼窗外,“純鈞在廂房坐着呢,怕主子傳他,也不敢去休息。流火去給他找吃的去了,他說他都快七個時辰沒吃飯了。”
“哦,那怕是流火該心疼了。”聽到了确定的、秦雪歌沒事的好消息,季念然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思。她想了想,又道:“那服侍我收拾一下,我還是要趕着問純鈞幾句話……但是也不必忙,先讓他吃個安生飯再說。”
“那就是主子心疼他了。”授衣笑着扶季念然下床,又走到堂屋門口,開門朝外面小聲吩咐了兩句,回來才道:“剛剛柔桑一直在外面等着呢,我讓她去準備些熱水,再去給純鈞和流火帶話。”
“那就好。”季念然點點頭。前幾日她每天從早到晚的擔心,吃不好睡不好,現在心頭壓力驟減,就覺得有些餓了,又叫授衣,“等下流火來了,問問她還有什麽剩下的吃的,給我也準備一份來。這麽大半夜的起來,最覺得餓。”
“那不如我去把王媽媽叫起來,給您下碗面條?”授衣見自家主子忽然有了胃口,連忙提議。
季念然忙擺手,“不用這麽麻煩了。”她緩緩走到梳妝臺前坐下,授衣跟在她身後,“我記得之前有人送了些江南一帶人家做的甜藕粉來,那個沏成糊糊好吃,沏一碗過來吃就行了。這麽晚了,吃得太多也怕不消化。”
“就照着您說的辦。”授衣快手快腳地為季念然挽了個家常發髻,簡單插了兩支簪子以做固定,轉身出堂屋安排去了。季念然穿着家常袍子,緩緩踱到炕前坐下,盯着窗外的黑夜出神。
過了片刻,授衣端着一碗藕粉回來,待季念然吃完漱過口,才帶着純鈞進來,又轉身站到套間門口,不進來,也不離開。
純鈞看起來已經沒有很狼狽了,他似乎剛洗過臉,也重新梳過了頭發。只有身上風塵仆仆的衣裳,提醒季念然,他到底連續趕了多少天的路。
“二奶奶。”純鈞跪在地上,給季念然磕了一個頭,季念然忙讓他起來,在屋裏尋個繡墩坐下。
“二爺和你們都還好好的?”季念然總歸是要自己親口問一遍、再聽到答案才能放下心來。“你也辛苦了。”
純鈞忙從懷中拿出一個信封來,上前放到季念然面前的炕桌上,又後退一步低頭回話:“二爺讓我把這封信交給奶奶,二爺和咱們幾個都還好,不過是另有任務……這些事二爺信中怕是都和奶奶說了。這次小的回來,也是有消息要報給老将軍知道,等天亮了還要去前面見老将軍。”
信封已經有些被雨水打濕了,邊角處軟塌塌的,季念然撕開信封邊緣,從裏面拿出兩張信紙來。紙上的字跡倒是暈得不多,大致還能看懂,她見确實是秦雪歌的字跡,迫不及待地讀起了信。
秦雪歌在信中沒有說太多關于自己差事的事,只是說他另領了差事,帶人隐了起來,不方便露面。但是有人在京城這邊傳播謠言的事他已經知道了,怕是寄王那邊的人想要逼皇上和太子另派人過去,臨陣換将,釜底抽薪——同将軍府內衆人的觀點差不多。
想來,皇上和太子應該也是已經看破了寄王方面的伎倆。
簡單描述過自己的差事,秦雪歌又在信中囑咐季念然要好生保養身子,不要為他擔心。并說如果順利的話,大概十月底他就能回京,季念然也不用等得太久。在這封信的最後,還讓季念然代替她多問候幾位長輩。
第一遍只是匆匆浏覽而過,看完後,季念然又馬上重頭又讀了一遍。第二遍再讀,她仿佛又讀出了很多新的潛臺詞來。就這樣讀了三遍,季念然才終于心滿意足地擡起頭。在她看信期間,純鈞一直安靜地坐在繡墩上,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并不四處亂看。
“你回來送消息了,那湛盧呢?”季念然把信放到一邊,打算留着再多讀幾遍,又問起了秦雪歌身邊的另一位小厮來。
純鈞腼腆地笑了笑,“湛盧機靈,飯又做得好,就把他給留下了。”
季念然疑惑地問:“你們還在林子裏?不然為什麽要自己做飯?”
純鈞自覺誓言,有些自責地敲了敲頭,才小聲解釋,“叛王……似乎建了個軍械庫在山裏,連同他們自己人,還有幾千親兵都藏在裏面。我們跟着二爺主要就是想辦法找到這軍械庫的所在,難免要在山裏游走……不過二奶奶放心,只偶爾會宿在野外。再說,我回來之前,二爺已經确定了軍械庫的位置……”
沒想到秦雪歌的差事是這樣危險的事,更沒想到,寄王已經建好了軍械庫,甚至養了幾千親兵。季念然好不容易放下來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她輕咬着下唇,腦中不斷翻湧着一些負面結果的猜測。她想大喊“停止”,但是這些畫面依舊走馬燈似的在她的腦海中旋轉着反複出現。
萬一……萬一他不小心正面遇到了寄王親兵,他身邊只有那幾個人,就算再武藝高強又有什麽用?雙拳難第四手。
她還記得當初看電視裏播的武俠劇,那些大俠那樣厲害,但是碰上軍隊,還是只有受傷的份,不過是能盡量避開被傷到要害罷了。況且,對于秦雪歌的武藝程度是否高強,季念然也很是懷疑
。
季念然想着想着,只覺得眼前一黑,腦袋突然變得昏昏沉沉起來。在失去知覺的前一刻,她最後聽到的,是授衣驚慌失措的喊聲:“奶奶,奶奶您怎麽了?”
還有一個屬于男人的聲音,除了純鈞不會再有別人,“二奶奶這是怎麽了?我去叫流火來,再去出門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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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1 章 第 111章
季念然再次睜眼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 她正躺在拔步床上, 垂着帳子, 但是隐約能看到授衣正坐在帳外的繡墩上,頭一點一點,似乎在打盹。
“授衣?”季念然輕喚一聲, 就要掀開帳子起身下地。
授衣被驚醒,忙扭頭看季念然, 又一把按住她将要下地的腿,“二奶奶再躺躺, 流火剛去回過了老夫人和夫人,管家已經出門找大夫去了,等下就過來了呢。”
“找大夫?”季念然怔了一下, 才反應過來自己昨天半夜大概是暈過去了,忙道:“我就是一時累着了, 用不着看大夫。純鈞呢?”
“純鈞被老将軍叫走說話去了……奶奶您別為難奴婢了, 快躺着吧!”
季念然只好又躺回去, 扭着頭問:“我記得昨天我是暈在炕上的, 怎麽躺床上來了?”
“您還說呢!”授衣似乎是白了季念然一眼, 但是季念然總覺得自己應該是看差了,這丫鬟不會這麽大膽……“您昨天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幸虧純鈞扶了您一下。但是那也算越禮,他很快就避了出去。但是他出去了,我又擡不動您……最後還是咱們院子裏的幾個老媽媽合力把您擡進去的。”
“那她們真是受累了, 月底的時候多發她們些賞錢。”
“知道了!”授衣又幫季念然蓋好被,季念然嫌熱,但是授衣執意如此,“您就聽奴婢一句吧……這都暈倒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無奈之下,季念然只好老實地躺在床上,幹瞪着眼睛盯着床頂的幔帳,只有早飯擺上來的時候被允許到炕上吃飯順帶坐了一會兒。但是很快,管家請來了大夫,季念然又被迫躺回了床上,甚至還挂好了幔帳,只有一只手能伸到外面。
她有些無聊地等待着大夫說出“沒事”這兩個字,心中腹诽丫鬟們小題大做。不過自己畢竟是她們的主子,害怕自己出事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誰知,大夫一邊把脈一邊沉吟,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來。丫鬟們都屏息靜氣,季念然也下意識地跟着緊張了起來。
片刻之後,大夫才不徐不疾地開口,語調裏帶着絲絲喜意,“恭喜二奶奶,您這是喜脈啊……”
***
将軍府自秦雪歌出生後,二十多年沒有再出過喜訊,沒想到在這個家中青壯盡數不在的節骨眼上,兩個媳婦倒是接連出了喜訊,直把家中長輩,尤其是秦老夫人喜得合不攏嘴。
在純鈞和老将軍密談之後,家中上層自然也都知道了秦雪歌平安的消息,更是沒了擔擾,一門心思想着怎麽幫兩個媳婦保胎才好。
而這幾日,季念然也更成為了江雪院的一級保護對象,并且在府裏的地位也多有提升。她懷孕的消息傳出之後,除祁氏最近都只關在山澗院裏不常動因此只讓身邊的丫鬟過來賀喜之外,其餘從老夫人到秦雪玲,都親自過來探望,甚至連秦老将軍都來了一次——沒進來,只在前院秦雪歌的書房裏坐了坐就離開了。但是,這多少也表明了長輩的态度。
季念然更加安心起來,她不像祁氏,日常患得患失,不敢出院子,好似多走幾步孩子就掉了一樣。季念然雖然前世沒有過結婚生子的經歷,但是家裏幾位堂姐、表姐都懷孕過,還有些朋友,在群裏聊天的時候也分享過自己的懷孕經驗,她多少知道一些,撿着自己能回想出來,找了一個時間記在了一張紙上,又挑着自己現在能做到的:例如每天慢慢散步多長時間等等,盡量做到。
她前些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所以到被摸出來喜脈的時候,胎兒已經坐下将近三個月了,算算日子,只比祁氏的孩子小幾天罷了。對于沒能提早發現這個孩子,她本身也有幾分愧疚——這都快三個月了,若是之間吃了什麽犯忌諱的食物,她也擔心會對孩子有些不好。
而院子裏的丫鬟們,自然更不會拿外面的事來煩她。倒是季念然某天自己想起來叫了石斛和流火過來問,“夫人是不是這些日子一直在查流言的事?你們知不知道進度,可曾查出什麽沒有?”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為難地搖了搖頭。
季念然不禁一怔,“什麽都沒查出來?”
“是啊。”既然有了主子開頭,石斛和流火索性也不再有意瞞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為季念然介紹起了最近這件事的進展,“這事不能張揚,只能暗中查訪。但是自從家裏的兩位爺出門,咱們府裏的人就很少出門了,就算出門,也大多結伴而行。再不然就是來往府裏送肉送菜的……這些夫人也都查了,哪個都說自己沒有和外面的人私通消息。”
“唉,夫人也難……”季念然嘆了一句。這謠言若是從府裏傳起來的,那還可以順藤摸瓜、有據可查,但是分明是現在坊間傳開,才輾轉被将軍府內的人知道。可是裏面的某些事情,又是只有将軍府內的人才能知道的。
況且,這事又不大可能是有人傳了書信出去的,沒留下字據,若只是不認,總不能屈打成招。季念然想了想,若是讓自己來查這件事,她怕是也要抓瞎了。
石斛神神秘秘地瞄了一眼外面,又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奶奶,前些日子……我男人和我說,前幾天大管家叫了幾名老親兵進了老将軍的書房,他找了幾個現在還在府裏的親兵打聽了一下,那裏面好幾個都是早就回家榮養了的。”
“早就回家榮養又被請了回來?”季念然又是一愣,半晌才點點頭道:“那怕是些很有本事的人吧。”她最近一心保胎,很少動腦子了,一時就有些沒反映過來。又看石斛朝她眨眼,才恍然,“啊,你的意思是……老将軍要親自出馬查這件事了?”
“這件事,從府裏查怕是……”石斛略停頓了一下,“從外往內查,也許還真能查到些什麽呢。”
季念然聽了這麽幾句就大感頭疼,“這是誰啊,又和咱們府裏有什麽仇,沒事兒往外傳這種閑話……”話音未落,她猛地擡頭盯住兩個丫鬟,她發現自己已經隐約猜到了傳閑話的是何人。
其實也說不上是猜到,但是在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那個名字就自動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裏。十三太太……而十三太太和府裏誰走得近?
答案顯而易見,秦雪玲……
“這、這真的是……”她看着兩個丫鬟,但是兩個丫鬟卻沒能領會她的意思,都一臉迷茫地看着她。
季念然正想着要不要提點丫鬟們一下,授衣卻在這時進屋,手裏端着一個烏木漆金的小托盤,托盤上放着一小碗藥,苦澀的味道飄得很遠,還隔着大半間屋子季念然就聞見了。她苦下臉,緊盯着走過來的授衣。
“奶奶,喝藥了。”授衣一邊說,一邊看着季念然的表情忍俊不禁,就連石斛和流火也放松了神态小聲笑了起來。
季念然從下到大生病不多,吃藥也并不艱難——就石斛知道的,季家二少爺季晗就很不愛吃藥,小時候吃藥總要大太太、季慧然、還有另外三四個丫鬟圍着哄大半日才老實喝下半碗,喝過藥後還要吵嚷着吃零食甜嘴。他算是喝藥喝得最艱難的一個,季念然卻不然,雖然也不喜歡喝藥,卻并不需要人哄,偶爾要喝藥了,也總是很快喝完,之後也只需要用清水漱口,頂多再吃一顆杏脯,就算過去了。
但是不知是不是這保胎藥格外苦的緣故,季念然對這藥表現得格外抗拒,雖然不會像小孩子一樣吵鬧,卻在喝藥前後總是會做出些不合身份的表情來。
流火見授衣走來,忙回身從屋角的櫃子上拿出一個小紫泥罐子。石斛也起身,出門找小丫鬟們拿了個托盤,裏面擺着一小杯清水,還有做工小巧精致的痰盂等物,是專門供季念然喝過藥後漱口用的。
季念然蹙着眉,深吸了兩口氣,才豁出去似的拿起那碗藥,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一仰頭喝了下去。放下藥碗,艱難地将嘴中含着的藥汁咽下,伸手拿過那杯清水,漱過口,又順手從流火端着的小罐子裏拿出一顆杏脯,放到嘴裏。
“咱們奶奶平日裏是再不吃這些零嘴的,也就最近,才吃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