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渤海擇婿
宇文绛實在不想待在淩志堂了,在那裏,他生平第一次覺得空落落的,即便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住在淩志堂,可他還是覺得這幾夜,淩志堂對他來說,已經不是清淨,而是孤寂的所在。宇文绛讓人打點了墨雨軒,這幾夜,他就打算宿在墨雨軒的軟榻上。子時二刻已過,屋外有人叩門的聲音。
“進來吧。”
來人由老奴于平所領,靜悄悄到了墨雨軒。
玄青色的連帽鬥篷一摘,燭火裏即可出現了一張凝重卻俊朗的面孔,來人深邃的眸子,與宇文绛有幾分相像,面龐俊冷,相較宇文绛有過之而無不及,此人正是宇文紹。
“哥?!”宇文绛有幾分驚訝,脫口之間已近揮手讓于平下去,轉身繼續道,“哥,你怎麽親自來了?”
宇文紹坐在一旁,低聲道,“除了有消息,也是為了來看你。你才從高車征戰歸來,又碰倒這種事,為兄擔心你,索性自己過來看看。”
宇文绛把自己的書案上的一套青釉茶壺茶碗端到宇文紹面前,坐着一面斟茶,一面道,“我...是我對不起她。”
“當年的事,多多少少也是因為我的緣故,才逼着你娶得念瑤。那天,我想了很久,要不要把這事告訴你,怕你一時心急趕回來。”
宇文绛颔首,“是,我知道自己不能擅動。”停了片刻,宇文绛忍住紅彤彤的眼裏閃過的晶瑩淚光,問道,“這件事,發生的太不正常,瑤兒的産期還有一個多月,怎麽就會突然生産,又難産而亡。哥,你的人,去查過了嗎?”
宇文紹搓了搓手上的扳指,颔首道,“已經去查了,不過,這事外面是查不出什麽,你要想查,最好還是從上到下、在你府裏好好查一查。”
“我會的。”宇文绛的目光都沒擡,“我,已經對不起她們母子了,如果,連她們枉死都還不能還他們一個公道的話,豈不是枉為男兒了。”
宇文绛的語速很慢,聲音也顯出一絲低沉,帶着哭過的啞啞嗓音,一字一句地說着。
宇文紹颔首。這件事,對他來說,并非最重要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宇文绛商量,便道,“季玄,你這次出門,北境之事處理地如何了?”
“都是按照哥的吩咐做的,新地的駐點已經安排妥當了。”宇文绛說着,從自己的書案上取了一張軟皮小地圖,遞給宇文紹,“我都标清楚了,哥的人只要扮作商旅住進去,就妥當了。”
宇文紹展開軟皮地圖,一個一個細細查看,宇文绛便和他說解,自己在何處以何名義安置的客棧或是鋪面。
“還是不錯的,這樣,就算是新土,很快,也能把消息網補齊。”宇文紹收好地圖,抿了口茶,道,“聽陌欽說,你此番是只身前去,不會讓太子發現行蹤吧。”
“二哥暫時是發現不了,只是不知道二嫂會不會先知道。”
宇文紹一愣,思索片刻,反問道,“你跑去柔然了?”
宇文绛點點頭,“我離開軍中應該沒人知道,但是路上好像被人發現了,所以不得已,只能繞道柔然,甩開那些人了。而且...我遇到了二嫂的幾個妹妹。”
“二嫂應該沒那麽早知道。”宇文紹搓着扳指,半晌道,“衛柔兩國如今即便是相交甚篤,但是書信往來也沒那麽順利,二嫂如今身處東宮,一封家書,那也是要呈交朝閣,由使臣送抵達。并不用我們擔心。”
宇文绛默默點了點頭。
宇文紹坐在墨雨軒中,沉吟了許久,才默默道,“你才喪妻喪子,有件事,本不該此刻和你商量,但是...”
宇文绛聽得出宇文紹話中的為難,也聽得出他此刻有什麽不得已,只道,“哥,有什麽話你就直說,不用擔心我。”
“渤海王有意為嫡女赫連容求嫁。”
宇文绛側頭一看兄長的臉色,已知是怎麽回事,道,“他想把女兒嫁給你?”
沒等宇文紹說話,宇文绛已經搖頭了,若有所思的說道,“嫡公主?那不就是赫連王後的親女兒嗎!”
宇文紹微點了點頭。
“這個公主可不簡單,一邊系着渤海,一邊系着柔然。”宇文绛看着哥哥,心有憂思,“父皇,也有這個意思嗎?”
“只怕,不只是父皇的意思。”
宇文紹仍就閉口不言,宇文绛接着說,“哥,當年的事,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可是他已經是太子了,前有嫡子的身份,後無錯處,沒有絲毫把柄落在你我手上,我們就算是不痛快又還能怎樣?念珏姐姐的事,就算哥你懷疑是他,我們終究沒有證據。”
當年的事情,宇文紹仍舊是堅持閉口不言,宇文绛長嘆道,“更何況,他自幼由母妃撫養長大,與你我之間還是和別人不同的,說實話,當年的事,我至今不相信是二哥下的手。雖然如今你與他相争的棋局已開,你我二人與二哥五哥之間終究是有贏家和輸家。但是,五哥到底是生母已逝,他無依無靠,只能跟着二哥;相反,二哥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情分上确與他和五哥是不一樣的。”
“不同?”宇文紹皺了皺眉頭,睜開眼,緩緩道,“老二是極能隐忍之人,你只看他自幼從不撒嬌,也從不發脾氣,便可知一二。他自知寄人籬下,沒有生母護佑,為保無虞,只能乖乖聽話。這樣的人,若是真心對待你我,便是最好;若是故意隐藏鋒芒,只怕他登基那日,針對的首先會是你我。你覺得,他宇文缊會是哪一種?”
宇文绛看着十四,沉吟片刻又搖了搖頭,苦笑着無奈道,“我也不知道。”他說着,起了身,走到門旁,重重一推。
墨雨軒借着府中的地勢,立在了山岩之上,從高處望下,府內之景盡收眼底,本是極富詩情畫意之地。此刻,墨雨軒外卻是雨雪霏霏,皚皚白雪,盈盈落在白幡上,透出說不盡的悲涼。
“‘生死本有命,氣形變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他哀嘆搖頭,“我沒有莊子那麽好的心性,并非我不願這麽去想,而是對于瑤兒,我做的太少。父皇母妃不願順着我的心意,讓我自己擇選妻子。雖然說到底,這些都不是因為瑤兒。可是,這幾年來,我始終沒辦法擺正自己對她的态度,我把對父皇和母妃違背我心意的不痛快間接地發洩在她身上,我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我只把她當做妹妹。可是...我回來的那一刻,看到睡在棺椁裏的她的那一刻,我發現我錯了。至少這些年,我把她當成了一個伴兒。即便她話很少,也實在和我不投契,但她至少是這個府裏唯一一個守着我、等着我的人。”
宇文紹靜靜地坐在他身後,在宇文绛說話的期間,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我接受不了她的死,說到底,為的根本不是她的死,而是我接受不了自己對她的歉疚,接受不了,自己再也沒有彌補她的機會。”宇文绛轉過身,看着宇文绛,“可是,哥,你和念珏姐姐不一樣。她的死不怪你,你也從沒有對不起她。當年,是她一人為了靜養搬到城外的,誰能知道那時候瘟疫爆發,卷席了無辜的念珏姐姐。”
“我不讀《莊子》,你是知道的。”宇文紹起身,眼中方才的盈盈熱淚,此刻已經消散殆盡了,“所以,也不會把他的文章寫在扇面之上。”宇文紹的手在宇文绛的腰間拍了拍,繼續道,“明日依禮制,你要進宮上朝,還要向父皇母妃請安,早些休息吧。”
說罷,便欲轉身離去,臨到門檻前,思忖着停了下來,道,“季玄,為兄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你的心性,為兄也知道。如果有些事情,你覺得為難,我是你的胞兄,只要你開口,我不會再勉強你。”
宇文绛還想再做解釋,宇文紹已經拉上連帽鬥篷,輕步離開了。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皇親貴胄,齊聚一堂。
宇文绛拜謝了皇恩,呈上過境個各州郡,各級官吏敬獻的禮單,皇上便從高位上走了下來,親自扶起了宇文绛绛,笑得喜不自勝,這般說道,“绛兒身先士卒,所向無敵,以孤身破城,智勇雙全,北伐一戰,我衛軍損失軍馬不足兩千,此戰,绛兒當為首功。”說着又俯身在宇文绛身旁,“只是,聽聞你王妃世子皆損,你母妃很是擔心。”
那後面左仆射公孫苻所領文臣早已是面面相觑,皇帝早朝從龍座上起身,還親自踏下臺階相扶,此等不同尋常之舉,落在文臣眼裏,此刻皆驚耳駭目,低聲密語。
宇文绛仍舊跪着,俯首答道:“為父皇攻城略地,皆是绛份內之責,不敢言苦。兒臣婦、子得父皇欽點,由太子妃親自治喪,兒臣,代豫親王府同李府上下,叩謝父皇大恩。”
魏帝錦袖一揮,禦前總管太監、皇帝常侍馮智雙手奉旨而前,高聲宣道:“陛下有旨——皇九子,豫親王宇文绛,力克高車,收北域新境六百餘裏,貫頤奮戟,擢封為骠騎大将軍,以彰此功。特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而後如何大殿賜骠騎将軍印鑒,廟堂行禮自不用多說,只說早朝散去,太子同宇文紹,宇文绛随着魏帝,于承明殿東偏閣說話,又召了德妃甘氏。
甘德妃着青色鞠衣,胸前金絲繡制的鸾鳳雲紋,細膩精巧,大有翺翔之态,佩華勝而出,貴不可言,然一颦一态,卻既恭順謙卑又百媚千嬌,也難怪進宮早已二十餘年,仍聖寵優渥。
“陛下萬安。”甘氏欠身請安。
酥軟之音,如水如歌,絲毫不輸那初入宮的嬌嫩少女。
宇文缊并同宇文紹,宇文绛,一道向甘氏問安,分稱德妃、母妃。
“來,到朕身邊來。”
甘氏自然起身,說道,“太子快請起。”轉眼看向自己小兒子,想到他才喪妻喪子的,更是疼惜非常,語氣中含了一絲心疼,默默道,“你們也都起來吧。”
魏帝對着甘氏說道,“叫你來,是有要事同你說。”
“不知陛下說的是何事。”
魏帝看了看紹與绛,還未開口,宇文缊先說道,“自然是德妃娘娘最操心的事。”
甘氏看着宇文缊,會心一笑望向了老七。
宇文紹也不說話,像是等着被宣布命運。甘氏見他又是這般樣子,心中不免擔心。
魏帝面露稍許嗔怒之色,“你啊你啊,樣樣都好,怎麽一說到這婚事,像是比讓你領兵出征還難。”
“紹兒是不願在兒女私情上多花心思,陛下可別動怒。”甘德妃在一旁好言相勸,誰人不知,這不過是唱一出紅白臉的雙簧。
魏帝果真語調緩和,可仍舊威儀不肅,說道,“你與渤海公主的婚事,朕已經與渤海王商議好了。渤海王嫡女,身份貴重,娴雅淑德,确實是你的良配。你這件婚事,如今已是板上釘釘,不得更改了。兩日之後,中書同門下兩省,将拟定複合聯姻國書,正式遞交渤海。朕也決定,将東之邺城,作為聘禮送給渤海王。”
送城池以作聘禮,這位渤海嫡公主,真有這麽高的價值嗎?宇文绛來回在心中盤算着。他并不相信一貫老謀深算的父皇,會做任何一件賠本買賣。紹,出使渤海是在自己出兵北伐之後,他去談的是什麽,自己并不知道;昨夜,紹親自前來,自己還沉浸在念瑤和孩子的離世之痛之中,甚至忘記了過問此事。
但是,宇文紹的神情,绛打眼望去,還是如此鎮定自若,一如平常。紹的心性和忍耐,他也是明白的,縱使是有什麽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眼下也不會在父皇面前顯露出分毫。
“陛下,這婚事,如此着急嗎?”甘氏徐徐問道。
宇文绛也是這同樣的疑問,打眼看了宇文紹,他卻是沒有絲毫意外之色。
衛皇解釋道,“沒這麽着急,遞了國書,完成了六禮,再由兩國核定婚期,怎麽着也要到明年初夏。”
甘氏想問的自然是這個,可,宇文绛想知道的,明顯就不是這,他的目光在宇文紹的眼神前快速掃過,紹的鎮定,像是一個訊號,一個足以讓宇文绛按下不表的訊號。
“兒臣謝父皇隆恩!”子紹早知此事已然是成舟之木,魏帝要用一個邺城作為日後攻打渤海的前線,這心思他更是一清二楚,一臉不悅只想告知态度,他這個所謂倍受寵愛的皇子,不過也是為父者意圖霸業的墊腳石。
出了承明殿,紹與绛二人随着甘德妃進了長信殿。
侍女上來奉茶,甘氏也不飲茶,只是看着兩個兒子,若有所思。
“母妃有何苦惱嗎?”宇文绛開口先問,轉頭又道,“兒臣的事,就不必母妃擔心了。治喪的事,二嫂打點的很好,瑤兒,也算是享盡哀榮了。”
“你自幼認識瑤兒,素來與她只有兄妹之情,沒有多少夫妻情分,這一點,母妃知道。自然也知道,此事之後,你一定會自苦,怨怪自己沒有善待過她。但是绛兒,母妃有一句話,你可要記清楚了,你是你父皇的兒臣,為人臣者忠,為人子者孝,這兩點你若做不到,為夫為父,就更無從談起,你明白嗎?”
甘氏說這話時,已經絲毫已不像在東偏閣時那般,思維缜密,也全然不像個深宮婦人。
宇文绛看着面色哀戚的母妃,誠心點了點頭,“兒臣知道。是兒臣不好,心裏怨怪父皇母妃,就是看着瑤兒...”話及此,不由又哽咽起來,嗓子極度沙啞良久,才道,“母妃不用擔心。真的,兒臣,總會好的。”
甘氏的話,說的不僅僅是宇文绛,還有一旁的宇文紹。
“紹兒,母妃的話,你聽到了嗎?”
宇文紹閉目養神,淺淺答道,“兒臣不是已經應允了嗎?”
宇文紹的一言一行,甘氏自然是點點滴滴看在眼裏的,“紹兒,母親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念珏——”子紹徐徐睜開眼睛,靜候甘氏後言,“念珏已經不在了,你又何須如此久久挂懷。”
“母親——”
十四說着,眼裏泛紅,似乎有千百句話不知從何開口,這便又閉了眼,提氣抒懷,眉頭微蹙,再睜開之時,早已經收了淚。
“紹兒,念珏是母親在陛下面前為你求的,母親自然也甚為喜歡,可是即便她如何與你情意相投,她已然離世,回不來了。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母親不忍看着你為了個離世的女子,郁郁寡歡,白白斷送了你父皇對你的寵愛。”
“母妃的心思,兒臣怎會不明白。”宇文紹看了绛一樣,徐徐道,“當年為了我的事,還拖累了季玄,母妃放心,等這位渤海嫡公主入府,兒臣會待她好的,不會讓她的事再牽扯到前朝。”
甘氏點點頭,她要的,就是宇文紹的這句話。
傍晚的英王府,宇文紹的清望閣,他獨自一個人閉過門去,立于閣中,取過幾案上的伏羲琴,盤腿坐與榻上,瑤琴橫卧雙股之上,十指懸于七弦,如灌鉛一般,顫抖地不聽使喚。
良久,清望閣中,悠悠傳出依稀的幽怨瑤琴之聲,音色深沉不可追,餘音悠遠不可得。
初調之始,角羽俱起,宮徴相證,如初臨清泉,優游自在,人繞山水月墜時,斜陽西下。調慢緩彈,是時心境,紅雲近,春風緊,仙衣玉钿夢依依。一抹指尖輕挑,琴音泠泠,人間離別已多時,古木斜晖,往事成非。玉轸朱弦瑟瑟徽,十畝梅花作飛雪,孤山腳下盼人歸。七條絲,宮商不自持,往來苦澀,十指知。縱使風流絕代人,鴛鴦獨宿,嘆不能化作淩波缥缈身,同歸去。
清望閣內曲聲畢,紹已是淚眼迷離,擡眸看,美人猶在,笑眼相望,奈何只是壁上丹青。
清望閣外,妙泠垂手而立,不敢驚動主子分毫。
他本也是翩然公子,如同绛一般,不喜朝堂之事,不較尊位之榮,閑雲野鶴,也不知他兩,究竟是誰更像師父顧西然一點。他年少時候也常愛偷溜出宮,時而帶上宇文绛,時而又喜歡清靜,孤身往來,往那朱雀街的茶館小樓裏一坐,化名文殊卿,與文人墨客飲酒作詩,漸漸竟也有了盛名。那年念珏從峨眉山初回,便是一個因緣巧合,二人竟在茶館小樓相遇。
李念珏與郁哲暄,有着某種相似,不在于出生,也不在于性情,卻是那出生後數年的遭遇。
念珏之母随出任監西使的丈夫遠赴蜀地,念珏也出生于蜀地。蜀地多有煙瘴之地,念珏也因此自幼體弱,常年湯藥不離口,李承章心有挂礙,奏請父皇,把念珏送去了峨眉山,那年她也只有四歲,拜的正是赫赫有名的玄空老尼。十一年後,念珏重回泰康之時,早已不像當年初送去時那般孱弱。
如今回想,仍舊唯美如同一副畫卷,一個豆蔻年華的溫婉少女,背負上乘武學,一個文武兼備的皇家公子,賦詩詞,作對子,以文相較,以友相交,雖不明身份,卻也是最真實自然,沒有一絲利益糾葛。
清望閣裏琴音休了許久,子紹卻依舊那樣坐着,閉目凝神,追索往事。晚來風急,吹起清望閣北角,松柏稀疏,陰陰呓呓的聲音透出深遠之感,不由寒從心起。
他的真心,随着念珏的死一同埋葬了,可是為什麽,此刻還會如此神傷。
“珏兒,為夫這回真的要負你了。”宇文紹的手輕撫過畫卷上的女子,“你放心,我會把心賠給你的,今生今世,只有你。既然他們不讓我把你納入宗譜,我也自會有辦法的。”
說罷,宇文紹取下畫卷一寸一寸收起。
半晌之後,清望閣的門開了,紹走出,看着妙泠,将懷中的一塊玉佩遞了過去,“明日,你替我去一趟崔府,把這個玉佩送給崔青菀,告訴她,過幾日得空,我會親自過府提親,納她為側室,了她多年夙願。”
妙泠接過玉佩,收入袖口,點頭道,“東西,妙泠會替爺送到;至于話,妙泠會替爺好好說的,照您這種說法,崔姑娘不見得真的願意嫁。”
宇文紹長嘆一聲,一半冷笑,一半如同自嘲,道,“随便你吧。”
妙泠沉默了許久,探尋問道,“不過,爺真的想好了嗎?崔姑娘可是武将之女,性格剛烈,一旦過府,他日若是和王妃起了沖突...”妙泠頓了頓,“爺,您不是答應了德妃娘娘,不讓這王府的事情牽扯到前朝嗎?”
“妙泠,你記着,我英親王府可以有身上流着赫連氏血脈的嫡子,但是,他不能是嫡長子。這個府裏,必須要有一個流着衛國血脈的長子,我要這兩個孩子平起平坐,明白嗎?”
宇文紹鄭重其事,妙泠已然了悟,“爺的意思是,你要制衡這兩方,有意擡高他日崔氏孩子的地位。”
“赫連容入府最少也是一年半到兩年之後的事,納側室沒那麽繁瑣,只要赫連容入府前,崔青菀能懷上孩子,她自有她該得的地位。”
“爺的這個心思,和德妃娘娘說過嗎?”
“母妃那邊,還不着急。我納側室,她也不見得會阻攔,等明天,崔青菀點頭答允,我自會去告知母妃,等行六禮的時候再由母妃出面報至父皇也就是了。你明天去的時候,小心着點,這件事能晚些讓東宮知道,就晚一些,免得太子總想動什麽手腳。”
妙泠會意了,欠身退了出去。
這一刻開始,宇文紹徹底把李念珏封鎖進了紫檀大箱之中,就同那副畫一樣,他最後的兒女情長都随着那把大鎖的落下,一起封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