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黃雀在後

念瑤的喪事結束已經月餘,過了歸魂日,豫親王府上下也算是暫時歸了平靜。只是,為了念瑤離世,宇文绛有意的折了些侍婢出去,卻獨獨把秋岚點到外屋去奉茶,秋岚并未見得有何不對的神色,算來還是王爺恩賞,府上侍女都還分外敬重了她幾分。綠绮被指去了淩志堂侍奉,說來,也是沒有一句怨言的。

正逢過年,宇文绛帶着陌欽,過英親王府見宇文紹。

绛在清望閣裏,第一眼就發現了不對,道,“念珏姐姐的那副畫像呢?哥,你把它收起來了嗎?”

“崔氏入府,之後赫連容也要嫁進來,她看到,會不開心的,還不如索性還珏兒一個清淨。”

宇文紹端坐烹茶,滾滾升騰的輕煙,帶着暖意彌散在各處。

“府上事情都打點妥當了?”宇文紹緩緩問道。

绛端坐在他對面,看着宇文紹好像略微有些退步的茶道,心中暗自有些惋惜,卻并不言語,對他而言,自己的哥哥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畢竟念珏對于紹,到底同念瑤對于自己,是不同的。

“你跟妙泠說的話,她都和我說了,能找到師母,是件好事。不過,這些日子,妙泠可能走不開了。”

宇文绛知道自己兄長不是不通人情之輩,想來或許有大事發生,可是會是何事,想來想去,也只有那一件了。

“可是蜀國有消息了?”宇文绛接過茶,喝了一口,想到便就直接問道,語氣之平和,一如往常。

宇文紹打從手旁取出一個小字條,提給绛,“這是昨日送到的。”

绛一目十行,失笑搖頭,“這個額齊,我才滅了他的大軍,他倒是快,才不過百天,就搜刮了千餘匹駿馬給蜀王送去,如此心急之徒,他要是不氣死哲勒,我看倒是怪事了。”

紹淨手飲茶,緩緩評斷道,“心急之人難成大事。可偏偏,除了他額齊,蜀王劉垣也是這樣的人。”

“既然如此,一切就按我們的計劃而行,不就好了。到時候,我自會向父皇自請出兵,平定西蜀,收歸劉垣的三萬蜀兵。”

宇文紹擦拭了手,拿起自己的青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不疾不徐,道,“如果真的這麽簡單,我就不會放消息讓你今天就過來了。”

宇文绛手中一停,嘴角扯出平和的微笑,淡淡問道,“哪裏出事了。”

“太子把包括歸州、洛寧在內五個驿站的人,全都換了。”

“換驿站的人?”绛也是頗為意外,“什麽時候的事情?”

宇文紹倒是平靜,“就在這兩月,先後五個驿站,洛寧是最後一個,前天剛辦成的,昨日收到的消息。”

宇文绛多少有些想不通,在紹面前,他從不掩蓋自己一時的思路不順,“怎麽會想到換驿站的人。驿站最重要的就是戰事的塘報,可眼下......”

話已至此,宇文绛差點笑出聲,“太子何時這麽厲害了,竟然能猜到你的計謀,不簡單,看來這些年不是光長年紀嘛。”

紹聽他這話,有些意外之色浮上臉,“你何時也變得如此刻薄。”

“刻薄嗎?”绛看着宇文紹,笑了笑,“我倒覺得,有的時候,刻薄,才是人的本性。既然心裏看一個人不順眼,又何必壓抑隐藏,反正,我此刻在你府裏,你不是也覺得他有些時候有點榆木腦袋嗎?”

紹只做不理,“你要如何随便你,但是,太子沒我們想的這麽簡單,我也從不相信,他會是榆木腦袋。”

“我并沒有打算小看他。”宇文绛難得在紹面前撇了撇嘴,“不過,他既然猜出你的想法,咱們總不能沒有什麽準備吧。”

宇文紹突然想試探試探這個說太子有點榆木腦袋的弟弟,自然了,有些事情,他自己雖說也有想法,但是總有不能接連上的地方,說與绛聽,倒也不是一個能讓自己想明白的方法,便道,“西蜀若發戰事,驿站就會八百裏快馬将塘報發回,太子能打的主意不過就是這裏了。”

“可是,就算塘報現進東宮,再進的鸾臺,不過就是時間問題,難道,太子還打算換了塘報內容,虛報軍情嗎?”绛搖了搖頭,這樣的事情,宇文缊不屑做,可是為何棋出此招,绛有些看不明白。

宇文紹卻異常鎮定,此刻,他已經有些明白了,對,就是绛話中的“時間”,只不過,太子宇文缊要的,不是自己比鸾臺先知道戰事情況的時間,而是他的人可以開始行動的時間。

心念及此,宇文紹徐徐道,“如果,他的目的是為了控制西蜀戰事的時間呢?”

紹的一番話卻是一針見血,宇文绛直言問道,“他想借着我出兵西蜀,籌謀什麽事情嗎?”

紹沒有答話,他的手壓住了青瓷茶盞,此刻的宇文紹有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他始終沒有答案,因為他不是宇文缊,可是他若是宇文缊呢。宇文缊不可能在皇上還在位的時候殺了自己和绛,那麽,或許一招調虎離山,會是好計謀。或者,這一招并不能稱作調虎離山。

“究竟會是什麽事情?”宇文绛還沒有答案,他站起身,在清望閣裏來回踱步。

他有個習慣,思考的時候就愛拿着扇子搖啊搖的,以前,章和公主還未出嫁前,見狀,曾經笑言,他是想學諸葛孔明。宇文绛聞言,非但不惱,反而笑道,孔明不好,出師未捷身先死,一生奔波辛苦,沒想過一天清福,還娶了一醜女。倒不如周公瑾,受人敬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才學功夫也都是一等一的,就是娶妻,也不知勝過諸葛多少去。

當年,這樣巧言善辯的宇文绛,可算是像極了郁哲暄。绛有的時候自己也想,會不會是皇宮和王府的生活,一點點消磨了當初那個惬意之中還有點膽大妄為的自己,所以,在他看到哲暄的那一霎那,才會格外動心。

“或許,太子也在打西北的主意,有些事,怕是要提前了。”宇文紹此刻已經松開了壓在青瓷茶盞之上的手,不緊不慢地說道。

绛應聲回頭,才發現宇文紹原本的茶盞,此刻已經粉碎,手心更是點點滲出鮮血來,可是他的注意力并未被這樣的自殘全數吸引走,他關心的,還有宇文紹話中的“西北。”

“哥指的西北,可是高車?”

宇文紹像是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受傷,甚至,方才是何時把茶盞搓個粉碎的,他都沒有意思,口中只道,“額齊慫恿西蜀動亂,目的是要讓我朝廷不穩,可不過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最重要的,還是要讓他這個新君,重新樹立威望,一掃大敗衛柔之恥。”

宇文绛颔首同意,“所以,他是想借此,再襲擊我西北境。”

紹的嘴角挂起了一點邪笑,眼光中的戾氣看得宇文绛突然覺得好笑。紹習得的可不是自己那樣一半輕柔一半剛毅的功夫,他的那把煉岳刀可是玄鐵所鑄,就是和自己的南山劍一樣的玄鐵。煉岳一出,只怕這英親王府沒有一座假山可以承受得住的。心念及此,再看那可憐殒命的茶盞,難道不是可笑至極嗎。宇文紹已經知道太子的思謀了,绛可以肯定,而且,這個主意,還出的不簡單。

可宇文紹還是那樣平淡,道,“額齊不會沒有這個念頭,只是,原本我料定,他這樣眼高手低之徒,最多就是襲擾我北境新地,掠奪些人馬。不過,既然太子殿下也想到這裏了,事情自然就不會這麽簡單。”

宇文绛嘆了口氣,重新坐下,從懷裏掏出一塊小方巾,遞給紹,“不過就是借機慫恿額齊大規模進軍我北境新地,哥沒必要傷了自己的手。”

“他是想讓我去解決額齊的。”

绛颔首,“這是肯定。屆時,我不在京中,自然是哥哥去。不過,這也沒什麽,正好一舉滅了高車,也算不是師出無名。這件事,當年你不也算到過嗎?”

“哪有這麽簡單。當初,我們為何會建言父皇,不滅高車,不就是擔心,貿然滅人一國,北境安寧就會不複存在嗎?”宇文紹嘴角冷笑浮起,“太子這招可謂是釜底抽薪吶。高車全境,氣候适宜,多草場少沙漠,北夷和柔然可是垂涎已久,就這樣莫名其妙被我們一個衛國幾乎一口全吞,戰事等不到結束,一堆糟心事就來了。北夷人會借口為高車複仇之名,行侵擾之實,柔然也會因為先前的利益分配不均,與我們産生嫌隙。”

宇文绛突然覺得,紹有些奇怪,這樣的事,憑宇文紹的心謀,哪有解決不了的,便道,“我可從不覺得,哥的這三寸不爛之舌,會在北夷人或者是郁久闾面前,退卻半分。”

宇文紹卻分析地絲絲入扣,“北夷人的野心太大,說來還不是因為北夷境內多沙漠少草原,冬來大雪紛飛,飽受遷徙之累。北夷人會不斷滋擾柔然,不就是因為柔然的環境優于北夷。再說郁久闾,他也不見得會眼見我們将多數高車沃土吞下,而他柔然只分得。即便我平定高車,也能暫時說服北夷與柔然,但北境到底不能安安穩穩握在我們手中了。屆時,太子只要因此提議,讓我戍北,暫管高車之地,不論時間多長,只要把我留下來,他就算達到目的了。因為,不管西蜀戰事如何結束,朝中,太子都會失去了一個勁敵。他又素來知道你,有心與他奪位的人,從來都不是你,只有我。只要我走了,你就會成為只聽父皇诏令的利劍。只要父皇不提易儲,你這把劍,就傷不到他。”

“果真毒辣。”宇文绛打從心裏佩服,一者,紹之謀斷,确實在他之上,從額齊入手,果然一想即通;再者,太子這招,果然也不得不佩服,目的達成,又不下狠手除之。

“釜底抽薪,釜冷而薪全,真是難為太子了。如此之術,也不枉費你與算盡心思,與他為敵了。”宇文绛繼而言說道。

于宇文绛而言,此生暢快之事,便是棋逢對手。宇文紹太深冷,當年,念珏還在世的時候,尚還能覺出他的柔軟,這些年,卻是越發冷了,所以就算是绛,有時也不是特別喜歡自己這個胞兄。所以,他才會那樣喜歡上郁哲暄,明豔,機靈,才學武藝,樣樣都不遜色。

紹此刻卻淡笑搖頭,一邊給自己的手止血,一邊說道,“你以為,出這個主意的人是他?”

绛自然明白紹話中之意,問,“不然呢?沒聽說東宮有什麽特別的門客,是能出得了這樣主意的。”

看着宇文紹有心情給自己手心止血,绛也知道,他不僅已經知道了,而且,他已經有主意了。

“帝師章懷明,你還記得嗎?”用巾帕裹好傷口,紹緩緩道。

宇文绛颔首,頗為贊嘆地道,“一計美人計,一計瞞天過海,一計反間計,不過是三個錦囊,又是用慣的伎倆,竟然能在二十二歲之年,為太宗平定異姓王之亂的章懷明,如此之人,誰能不記得。二十五,成了皇子們的師父,父皇不也是他的學生嗎。後來太宗突然駕崩,父皇由太子身份登基,他便成了帝師。說來也是一代智者,不過不是都說過慧易夭嘛,到底沒有能活過知天命之年,可惜了。”

紹又取了一只茶盞來,沏茶,飲茶,不急不慢地道,“這個章懷明未入宮就廣納門生,為自己着書,存言于後世,這件事,你可有聽聞過?”

宇文绛搖了搖頭,還頗為意外,“竟還有這事?”

“當時二十三四歲的章懷明,府上養了不下百名門生。這些人,有的是沖着他的名氣,有的是沖着他的學識,有人甚至年過半百,不惜拜在章懷明膝下為弟子。只是,不過一年,這百人就一一被逐出師門,最後所留,不過十餘人。”

“哥的意思是,這十餘人裏,如今有人在為扶保太子而出謀劃策。而剛才這招釜底抽薪,便是此人出的?”

“東宮常年有一白須老翁進出,身背一把古琴,日日入東宮,且徒步而來,徒步而去。你相信,他僅僅是為了給太子撫琴的嗎?”

宇文绛颔首道,“原來是他。”

宇文绛知道了,而這個人,宇文紹沒有理由不知道。

绛繼續道,“闾信當年拜在章懷明門下時,雖不是年過半百,但是也幾乎是與章懷明同樣的年紀。不恥下問之名,我也算略有耳聞了。只不過,他如今算來,應該也有七十了吧。沒想到,竟然還能如此為太子打算。”

“不僅如此,多年來,他只住在東宮外小巷,、一處不起眼的破居之中。”

“人說七十古來稀,他這樣為太子,總不會是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難不成,真是真心而為嗎?”

紹搖頭道,“且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說眼下,這樣的局面,你有何計?”

宇文绛知道紹已經有了辦法,故意把問題抛給自己,便不打算接茬,道,“你既然有主意了,問我又是為什麽?”

紹無奈搖頭,“既然如此,我若要你去一趟柔然,你可願意?”

“去柔然?”宇文绛的意外,此刻全寫在臉上,“為什麽要我去柔然。”

宇文紹給绛斟茶,道,“你此番不是遇到了一位柔然小公主嗎?”

“我們的事,和他有什麽關系。”

宇文绛不知道為何,此刻竟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

宇文紹直言道,“這個郁哲暄的身世,不是你告訴我的嗎?此事要想成,非要她在柔然幫忙勸說郁久闾不可。”

绛即刻愣在當場,良久,不發一言。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宇文绛的眼睛都沒離開過紹半刻。

宇文紹哪裏看不出绛的心思,就算原本還有猶疑,此刻绛的反應全看在他眼裏了,就是在有其他心思,也是沒有了,便道,“你放心,不會讓她受傷的。”

绛有些微喘,他說不出哪裏不放心,也說不出哪裏緊張。宇文紹沒有見過哲暄,沒有和這個姑娘打過交道,他怎麽會知道她的機靈,遠遠不在于辦成一件事情,而是在于看一個人,謀算一個人。自己懷着這樣的心思去,她那雙炙熱的眼眸真的不會把自己看透嗎?

“為什麽非要我去不可?”

“年節之後,崔氏就要過府,我可走不開。”宇文紹平淡的語氣中帶了一丁點推诿的口吻,直接而炙熱的目光盯着绛,讓素來冷靜的宇文绛,此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發毛的感覺。

“不行,你要告訴我,為什麽要去柔然。這和你的謀劃究竟有什麽關系?”

“這件事,只有郁久闾答應相幫,我們才能全身而退,否則,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只要北境不穩,太子都有借口讓我留在那兒。我現在雖然還不知道他打的如意算盤是否如我所料,但是,我必須先把這件事做個了斷。”

宇文绛并沒有放棄,他總擔心這其中有什麽,而這些,到時候可能會讓郁哲暄為難,“你既讓我去,就要讓我知道,你究竟想要郁久闾如何相幫?”

紹自然知道,此刻自己只要不說,绛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擅動的了,便道,“以高車以北、與北夷相交之地換柔然安定。”

宇文绛自然不傻,這樣的條件,郁久闾不見得會答應,不免擔憂,“柔然多年來飽受北夷襲擾之苦,你就篤定郁久闾會答應這個條件。”

“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憑空獲得數百裏草原,哪裏有這麽簡單的事。這一點,郁久闾一定明白,至于願不願意,就要看誰來說,怎麽說了。”

宇文紹說着,手中給绛遞去一杯茶,绛卻不接,搖了搖頭,自己沉思斟酌。不得不說,紹的話是對的,這種辦法也是對的。與其到時候和北夷與柔然兩方交惡,倒不如借柔然壓制北夷。可是,這麽明顯的伎倆,他宇文绛看得出,郁哲暄必然看得出,郁久闾那般老謀勝算,如何看不出。單憑郁哲暄,真能有辦法,绛也有些不能相信。

“父皇呢?”绛想到一處關鍵,“這樣的交換,不能不經過父皇。”

宇文紹颔首,顯然,這一點他也算到了,只道,“自然要報請父皇,不過,是等高車之戰再起之後。如今,若是早早讓父皇知道,太子,不也就知道了。”

“什麽理由?”

是了,這是宇文绛此刻唯一能找到的理由,不去的理由,不去執行宇文紹這個主意的理由。他是皇子,在軍中可以行金蟬脫殼之法,可如今,身在泰康,住在王府,日日上朝,如何能抽身去那麽遠的柔然,況且,這可不是一天兩天。

“求親。”

宇文紹的兩個字重重的落在了绛的心頭,驚訝不已。

“求親?求什麽親?”

“自然是求請再續衛柔的秦晉之好,求請老汗王的小女兒嫁給我們的豫親王。”

他不敢相信,幾乎是出于本能地種種搖頭,擰成川字的眉頭,迷惘的目光,每一寸都在訴說着自己的難以置信。自己的哥哥讓自己喪妻不過百日,就續弦,而這個新王妃還是柔然公主。他不是不喜歡郁哲暄,更不是不想娶她,可是,眼下這是什麽情形,就算他敢冒着天下人唾棄,郁哲暄的脾氣,能答應嗎?

宇文绛的猶豫,和不肯相信地拼命搖着的頭,自然看到宇文紹的心底,也明白他的心境,可還是不免冷冷地問道,“你不同意?難不成,你對這位柔然小公主,沒有這樣的心思嗎?”

“現在的問題,難道是我對她的心思嗎?瑤兒才剛剛過世,還有我的孩子,就算我對暄兒有這樣的心思,你以為她能答應嗎?”宇文绛越講越激動,甚至不惜起身,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如何會成了這副模樣,甚至伸出手指着紹。

“你沒見過她,她的孤傲和她的奇絕是一樣的,一樣的無人能比,若是讓她知道,我是這樣的情境下續的弦,別說是求親,就算是你的這番打算,她也不會答應的。”

宇文绛的長嘆之聲回蕩在清望閣裏,聽得紹都不免難受。绛的心情,一分一毫,宇文紹都能感同身受,他是真的愛上那個丫頭了,紹心中知道。若非如此,哪裏見過他這般為難,這般拒絕;可偏偏有這般小心翼翼,生怕哪裏傷到她。

心念及此,宇文紹到不生氣,只是緩緩道,“季玄,你不必對我發火,我若不這麽做,你恐怕沒有娶她的機會了。”

宇文绛覺得紹的話中頗有古怪,緩了緩氣息,追問道,“何出此言。”

“她的身世,可是你和我說的,我的判斷也是依着你說的話做的,是否确鑿無誤,我不敢保證,但是,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

宇文绛忽然有種堅信的感覺,不僅因為紹一貫籌謀之準,還有哲暄身世,他還是多少可以斷定的。

“一個公主,郁久闾為什麽會讓她拜姜衭為師,這一點,你可有想過?姜衭何許人,她可是咱們的師母,學問如何,功夫身手如何,你我就算不曾見過,多少也能猜測幾分。你再想想你所見過的郁哲暄,身手智謀,雖不能說可與你我相比,但就憑她今年十三的年歲,你說,她可也算得上女中英豪了吧。這樣的人,你覺得郁久闾會為她作何安排。”

宇文绛越聽越擔心,胸口不免起伏,宇文紹卻還是平靜如常,繼續道,

“季玄,你可別忘了,郁久闾是沒有兒子的。他日的柔然可汗,只能是他侄子中的一個。郁久闾未嫁的女兒中,郁明安與郁哲暄,老汗王顯然更愛重自己的小女兒,所以才會培養她至此,這些難道還不夠讓你覺得,郁久闾有着什麽不同尋常的打算嗎?”

宇文绛不敢往下想,可是,紹卻覺得,既然他有這樣的心思了,有些話,說透了,可能反倒最好。

“在柔然,同宗結為姻親的,可也不是沒有。你若不想他日看着她成為柔然大妃,你就好自為之。”

紹的話冷同冰刀,直直戳在绛的心頭,雖說這些年柔然開始逐漸奉行南衛的一些漢人禮俗,不過,游牧民族确實有同宗結為姻親的傳統,高車和北夷比之柔然更甚。如今郁久闾沒有親子,此法倒也不是不可能。如此想來,紹的話确實是句句在理。若真是這樣,他宇文绛真的能看着郁哲暄一步步成為柔然大妃嗎?可是身後的念瑤怎麽辦,喪期才過多久,他就要提請再娶他人,莫說被他人取笑,他宇文绛先要唾罵自己了。

可是宇文绛怎麽突然對紹覺得有些陌生,不是宇文紹的智謀,而是他的心性,這麽能如此冰冷和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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