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情傷未愈

塞北開春,柔然為賀西線戰事大捷,也是前一年秋獵被戰事耽擱的原因,在巨野以北的草原開春獵大典,除大小各部族首領,還有王室貴胄,皆戎裝出席。

此刻的巨野北草原外已經搭起了行營帳篷,郁久闾的王帳在中間,親貴及各部族首領的帳篷環繞王帳,呈現出如同衆星捧月的姿态來,各府親眷的帳篷則在更外側。随行的,除了郁久闾的一千随駕虎師精銳外,各部組首領各率領五十親兵,陣勢之大,人數之衆,可以想見。

這樣的大典,對于哲暄來說,是第一次,興奮自然是不必說的,說來,這也是她第一次在所有貴族面前露臉。除了郁哲暄,郁久闾和明安,也都極其看重這次的春獵。

這日的哲暄,換了一席酡顏馬裝,如同臉上淡淡的紅暈,也頗有些天邊雲霞之态,一點都不出挑,就像是平日裏的素白,牙青的衣裙一樣。此刻,剛在自己的帳中打點清楚,才出來,就迎頭遇上了一身竹青色馬裝的明安,哲暄上下打量着,很是喜歡。竹青,很是應和這樣莺飛草長的春日,耀眼而不張揚。

哲暄還沒來得及誇贊明安的衣着,明安已經走到跟前,開口便道,“你第一次來,一會兒獵場之上,諸位長輩都會在,記得見禮。”

哲暄回眸笑看着明安,“姐姐,我都回來這麽久了,你怎麽還不放心?不過就是春獵,該給父汗長臉的,我會做,而且當仁不讓,不該說的,不該做的,我一定忍住不做,還不行嗎?”

明安知道哲暄這話言外之意,四目相對,頓時笑出聲,“你啊,你的智謀,姐姐還不知道嗎?單看你為慶歷姐姐的安排,我就對你很放心。只不過,你有的時候,也太随意了吧。雖說是行營圍獵,沒有王宮那麽多規矩,但是,畢竟不比我們姊妹自己出門,随便如何都憑你開心。”

哲暄點了點頭,轉口便問,“說起慶歷姐姐,怎麽這次不見得她來?”

“她昨日一早去禀的父汗,說是自己一向不擅此道,不想因為自己連累了大家掃興。還說,去大野的時日不遠了,尚有東西需要打點,也想和母親多說說話,就不一起來了。父汗沒說什麽,也就同意了。”

哲暄點點頭,“他們都是明白人。”

“誰說不是呢。”明安在一旁應聲。二人就一邊說,一邊肩并肩往外走。

哲暄扭過頭,“姐姐知道我想說什麽?”

“慶歷姐姐不來,不只是因為這些。你看這次春獵,大野部族大野栗來了,姜氏部族,姜桦姜源也都來了,慶歷姐姐若是出現,豈不是容易引起些不快嗎?偏偏她性子不像我,這腦袋不像你,到時候,應對不過來,父汗不是更難辦。”

哲暄頻頻點頭,“所以,慶歷姐姐說不想掃大家的興致,應該是這意思。”

“不過,我看慶歷姐姐倒是對那個大野炬,蠻是另眼相待的。說來,這件事,你怎麽還沒有動作?”

哲暄瞥了瞥明安,道,“不能是我黔驢技窮了嗎?”

明安原本還有些這樣的想法,看着哲暄的眼神,才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可能了,追問,“你真的有辦法了?”

“辦法是有,不過眼下沒有合适的機會。大野炬的身份尴尬,如果不是天賜良機,貿然有舉動的話,姐姐覺得大野栗會坐得住嗎?”

明安嘲諷笑道,“小人之心,自然如此。”

哲暄道,“沒錯,但就是将慶歷姐姐安置在大野炬勢力之內的大古。大野栗已經不放心,要把庶弟打發走了,如今,他若是知道慶歷姐姐與大野炬可能會弄假成真,還不是如坐針氈,非得除之而後快。”

“那要等到何時?”

“姐姐怕什麽,慶歷姐姐還要在大古住上幾年呢。只有慶歷姐姐能藏得下這份心思,別叫大野栗看出端倪,大野炬就能平安。到時候,還怕事情不成?”哲暄淺淺笑着,“姐姐,這件事上,我們不妨把時間多疼出來點,到時候,自然會有機會的。”

二人正說着,眼前已經陸陸續續有随行的各部貴女出現,見着明安與哲暄,一一施禮問安。

哲暄并沒什麽興趣和她們多說話,她們自然也沒什麽功夫花在兩個公主身上,她們此行的目的,都是為了給自己挑選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婿。

哲暄看着她們,轉身讓定赫他們留步,自己拉着明安走遠,直到看不見出了他們的視野,才對着明安,默默道,“姐姐,你可要看好了郁巋哥哥。他此番又立軍功,這些姑娘的眼睛可都盯着他呢。”

明安只做無所謂,平靜道,“我都不擔心,你擔心個什麽勁兒。”

哲暄知道明安話中的調侃,清了清嗓子道,“姐姐,你以為郁巋說自己的婚事要有郁鹿叔叔和父汗一道做主,你就真的能放下心了?若是突然冒出個有頭有臉的部族宗室的貴女,你該怎麽辦?”

“如果,你去年回來時的推測不錯的話,我倒是覺得,父汗可沒那麽容易答應郁巋的婚事。”明安還是那樣的氣定神閑,不過,話鋒突轉,看着哲暄故意調侃自己的問題,明安默默問道,“那你呢?有些事,真的放下了嗎?”

郁哲暄自打從大古回來的那天起,就再沒有提過季玄一句。她這樣的反應,起初,明安看着很不放心。可一連幾天,哲暄的生活一樣照舊,一樣日日早起練劍,若雲劍法是越來越好,有時明安站在一旁看着,恍惚之間,都隐隐覺得自己只看到了往來生風的劍光,絲毫不見哲暄的身形。就是對着郁久闾,哲暄也依然是,該撒嬌,撒嬌,該胡鬧,胡鬧,郁久闾有要事相商,哲暄也是頭腦清醒,不帶一字馬虎。明安看着,也就慢慢放下心來。直到此次春獵出行的前一夜。

在片刻的沉默之後,明安正準備往下說,哲暄已經先開口了,“姐姐,你的聰慧,從來都不在我之下,有些事,姐姐難道不明白,看破不說破的道理嗎?天下智者,并非能看盡天下事,謀定天下事者,而是能看盡天下人,卻引而不發者,姐姐能看盡我的心思,為什麽非說不可,非問不可。”

明安長嘆一聲,良久,徐徐道,“錯了,你說姐姐聰慧不在你之下,不對,姐姐并不是什麽聰明人,也并不想做智者。我,只是你的姐姐,如今是,以後也是,在你面前我永遠也只會是你的姐姐。有些話,我以前和你說過,現在還要在和你說,母妃不在了,長兄不在了,長姐遠嫁衛國,顧不上你,他們要做、會做的事情,我要替他們做。暄兒,這件事,姐姐也以為過去了。如果真的過去了,姐姐今日不會多說一嘴。但是他,并沒有成為過去,對嗎?”

明安頓了頓,見哲暄并沒有再攔自己的意思,才接着道,“我昨日,去飛羽堂找你,你去看你的白蹄馬了。我就想替你看看行裝整理的如何,結果,在你的妝臺上,我看見了你在大古西市買的那個東西。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也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買。但是,暄兒,你那日買它的場景,你的眼睛,姐姐看得清楚,更記得清楚,不管它是什麽,它的存在,一定和季玄有關系。百餘天都過去了,你只字不提,姐姐真的以為你是放過這件事情,放過這個人了,直到我看到它。那個東西,就放在你每天都觸手可及的地方,你怎麽可能把這件事這個人給忘了。所以,這些日子,你越是裝作若無其事,你心裏的這道傷就越深。暄兒,姐姐真的是不忍心,非說不可。”

明安說着,就連眼眶都紅了,濕了。

哲暄沒辦法看着這樣的明安,再說一句違心的話,她松開明安的手,自己一個人獨行了幾步,沉下一口氣,勻勻吐出,慢慢說道,“姐姐,你信一見鐘情嗎?”

明安聽到這四個字,心下大叫不好,她沒想過,這丫頭怎麽會陷得這麽深。

“‘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骢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這樣炙熱、直白的情話,姐姐可曾聽過嗎?”

哲暄不知道為什麽,這些話,她原本并不想說,此刻卻已經不得不說了,“幼時讀書,師父并不許我看《玉臺新詠》。起初,我不喜歡翻閱古籍,只覺得這樣的東西枯燥乏味,毫無人性,不過都是孔夫子般的說教。可是師父相逼,我又什麽辦法。誰能想到呢,到了後來,我卻常常偷翻那些師父不叫我背閱的典籍,其中,就有《玉臺新詠》。我總算知道,為什麽初讀書時,師父從不許我看這樣的書,那書之中不少選錄,當真是應了徐陵作的序,可也是為此,我如今才能稍稍會意,自己見到他,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境。遇見季玄的第一眼,他的樣貌,說話的聲音,舉止間的□□,已經讓我忘不掉了,可是那時候的我,先想到,卻是不能讓他小看了自己,所以和他争辯,和他理論,理論不過,又敏感地覺得被他無端羞辱,所以調轉馬頭就跑;再見到,居然還是那樣的心急,恨不得馬上告訴他,我沒你想得那麽簡單,你別打錯了主意;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我看到拿着溟水劍的他,壓制着郁巋哥哥毫無還手之力,卻還是給他留了一寸生機,讓郁巋反撲的時候,我已經徹徹底底把這顆心,交托出去了。所以,我想改變那個自己,那個我覺得可能會讓他覺得有些咄咄逼人的自己,我甚至在心底刻了八個字,‘緘口,慎言,篤行,修身’,所以我會想讓他和我們一道。可我沒想到,就一天,僅僅只有一天功夫。那天夜裏,在大古的客店,月下談心,我才知道,他居然已經在心裏揣着另一個人了。他無故、無言,不告而別,我怨恨,不甘。姐姐你知道嗎,那時他如果立刻出現在我面前,我心中的怒火可能會讓我一劍刺死他。我以為我會死心,尤其是聽說他的身份之後。可是姐姐...”

哲暄說了這麽許久,總算轉過身來,看着明安,淚目相向,近乎沒了氣力,明安急忙上前,抱住哲暄。

哲暄伏在她的身上,慢慢地,幾乎是一字一句地道,“我的這顆心,我殺不死它,因為它,已經交托出去了。它現在,不屬于我,你明白嗎?我想千刀萬剮了它,想烈火烹油毀了它,可它,已經不屬于我了,我還能拿它怎麽辦呢。”

明安沒想過哲暄竟會哭成這般模樣,可是話已至此,人已至此,說什麽已經是無意了也只能撫着哲暄的頭,輕聲細語地道,“是姐姐不好,不該這樣說的。你哭吧,都哭出來,就會好的,就會過去的。慶歷姐姐不就過去了嗎?你那麽聰慧,不會過不去的。”

可這話說出來,就是明安自己都不太相信,她知道的,有些情,一旦動了,就再也收不住了,她如此,郁巋如此,難道,就不容許自己哲暄如此嗎?可這話,她不能說,否則,人就真的勸不動了。

“不,慶歷姐姐的傷從來沒有好過,她見到了大野炬,才有了生氣,可是即便如此,她也已經不是那個會在父汗面前跪請的慶歷姐姐了,姜源,已經把她這輩子能有的所有勇氣都耗盡了。”哲暄伏在明安的肩頭,“姐姐,我也是,你知道嗎?”

“想想你讀的那些書吧,你不是什麽都懂,都能看透的嗎?好妹妹,不要想着放過這件事情,也別想着放過他,你就想着,放過你自己吧,不要再和自己為難了。”

明安正說着話,卻打眼看見郁巋從山坡上踏馬徐徐而來,她撫着哲暄,沖着郁巋來的方向不斷的搖頭,示意他不要靠近。

可哲暄的敏銳是從身體到心底,無一不在的,明安不同尋常的動彈,根本瞞不過靠在她肩頭的哲暄。哲暄知道,是有人來了,而這個人,也是明安能夠使喚的動,并且,毫不猶豫就能使喚的人。身後的仆從還在遠處,那麽,除了郁巋,這樣的人,也沒幾個了吧。

哲暄抽出身子,背對着郁巋,快速把眼淚拭幹,再轉過身子的時候,除了紅彤彤的雙眸,也倒是與出來時沒什麽不同。

郁巋見她兩看上去一切都還正常,就打馬多走了幾步,翻身下來的時候,已經站在明安身邊了,“你們怎麽跑沒影了,前面大典就要開始了,大汗不見你們,叫我來尋呢。”說着,又環顧了四周,“怎麽,一個人都沒跟着嗎?”

郁巋這才覺得那裏不對,看了看哲暄的眼睛,紅得不像樣子,顯然是哭得紅腫了,小心問道,“出什麽事了嗎?”

明安看了眼哲暄,道,“沒什麽,我和暄兒方才說起慶歷姐姐,都有些傷感。暄兒為慶歷姐姐苦心籌謀,才讓她得意暫時脫離苦海,哪曾想,慶歷姐姐的性子卻是絲毫沒有改變,暄兒是擔心,大古也終非淨土,怕慶歷姐姐過去,多少也要受委屈。”

明安說的這話在理,卻不合情。哲暄下山才多久,和慶歷待在一起的時間有多長,郁巋雖然不能計算出,但心裏多少還是能猜測到的。相比哲暄,明安反倒和慶歷相處的時間更長些,怎麽如今,明安尚且還沒哭成淚人,哲暄的眼睛卻都哭腫了。郁巋雖然不敢說自己很了解他們姐妹,但是,憑着和哲暄幾天的相處,他還是覺得,這個丫頭,總不見得是會輕易掉眼淚的。

可即便如此,郁巋也并沒有說什麽,只道,“你們兩的馬呢?”語氣還像方才一樣,溫和中帶了些許着急。

明安回頭看看,才發現方才哲暄帶着自己走出了多遠,故意笑道,“還在營地,沒牽出來呢。”

郁巋颔首道,“你們就在這等着,我去把它們牽來,可別再走太遠了。”

哲暄颔首同意,不發一語。

看着郁巋一人一馬如疾風一般遠了,哲暄才望着明安的眸子,道,“多謝姐姐,方才替我圓場。”

因為方才的痛哭失聲,此刻,哲暄的嗓子還帶着些許沙啞,就是這個原因,在郁巋面前,她才一字未吐的。

“暄兒,我說過的話,你難道都忘了嗎?”明安看着她逐漸恢複的神情,緩緩道,“你我是同胞姐妹,是血緣之親勝過慶歷姐姐的親姐妹,這點小事,你還對我道謝的嗎?”

哲暄感念,嘴角勉為其難地扯出一個笑,用力點頭。

可是相思之情若是如此容易解,又何來“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這樣細膩精致的句子。何為情深緣淺,哲暄自覺,此刻已經明白了。她若不是郁久闾的女兒,甚至,此刻的她,還在岱山,還在師父身旁,或許,早已經不顧一切,尋了季玄而去了。又或者,他只是季玄,不是宇文绛,不是或是不知道他是,哲暄都可以為了那一眼,随了他去,只是,這樣的心思,她也曾動過,在剛剛發現季玄不見的時候動過。

可是,她永遠做不到了。他是衛皇的兒子,是衛國的宇文绛,豫親王宇文绛,不是季玄。而她,只能是郁哲暄。郁久闾對自己的寵愛,哲暄這些日子,怎麽會感覺不到。歸期推遲,郁久闾也想教訓她,罰她在飛羽堂面壁三日不能出,可是呢,聽到定赫去回禀,知道郁哲暄晚膳一口沒吃,即刻就放棄了。哲暄知道,她若是出走,到頭,郁久闾只能去找衛皇理論,衛柔之間,容不得她這樣胡作非為。可宇文绛已經娶親了,這件事,她只要稍加打聽就能知道,可是知道的那一瞬,哲暄就恨不得自己不曾問過。因為,這就代表着,她不可能像長姐嫁到衛國成為太子妃一樣,按着聯姻之禮,嫁給宇文绛。

從頭到尾,對宇文绛,哲暄像是忘記了他隐瞞姓名,隐瞞動機的事。

明安說的沒錯,那個梨狀的陶埙,她日日看着,握着,抱着,她不會吹,也不敢輕易嘗試,可只要那個東西還在手裏,就像是他還在自己身邊一樣,哲暄靠着記憶,都能回到在大古的那一夜。好似埙音袅袅,悠悠且長,如雲霧缥缈,纏繞身畔不能握,随風遠去不可追。

這樣的心性,明安知道,哲暄知道,可明安已經從此刻決心,那件事,那個人,今生永不再提,不論哲暄是真的放下了,還是僅僅只打算閉口不談,但,至少她能有個裝作一如往常的打算,也好過每日愁容相對。或許,哲暄的心結,也只能和慶歷一樣,只有再出現一個足以與季玄抗衡的人,才能一點一點解開。可,這樣的人,哪有那麽好找。

草原春獵,有一半是為了春祭,祭天地神明,惟願賜福草原,賜福蒼生。故而狩獵前,跳薩滿便是不可缺少的部分。

哲暄跟着明安坐在郁久闾左手之後。哲暄四下打量着,坐北向南的,是郁久闾和王庭貴族;坐西向東,從自己右手起,一者是姜桦姜源與姜氏部族貴女、女眷,二者是蕭奎蕭夽與蕭氏部族諸人,三者是大野部大野栗;座南面北者為五,依次是呼延、獨吉、叱利、哥舒、仆固五部族,坐西面東,除了耶律,剩下的便是幾個小氏族。

目光轉了一圈回來,哲暄最後的視野,落在了郁久闾右手邊之後的郁鹿和郁巋身上。

“在看什麽?”

有了方才的事,明安總是特別在意哲暄的一舉一動,此刻見她注意力并不在中間的祭禮中,便有些不安。

哲暄看向過分緊張的明安,淺淺一笑,道,“姐姐,那就是郁鹿王叔,對嗎?”

明安順着哲暄的目光看過去,微微颔首,“嗯,就是他。”

“郁鹿王叔再下才是父汗的其他兄弟嗎?”

“是。”明安順帶着注意到了郁巋,不由自主在嘴角挂上一抹明媚如初春的笑,“但是,只有郁鹿王叔才是父汗的同胞兄弟,他又素無承繼汗位之心,成日裏以養馬打獵自娛。所以,這麽多年也只有郁鹿王叔最受父汗禮遇。”

從哲暄這裏看去,郁鹿離着并不近,但是,郁鹿的樣貌舉止,哲暄還是多少看得出的。清晰的面龐輪廓,棱角分明,時而舉杯與郁久闾對飲,一雙眸子裏閃現出的點點光芒,微揚的嘴角和煦而熟悉,倒是和哲暄見過的郁巋有那麽幾分相像,可能是從未征戰殺伐的緣故,那樣一張上了年紀,卻保養得宜的面孔,還能看出年輕時的英俊來。

哲暄伏在明安耳畔,低語道,“其實,郁巋與王叔還蠻相像的,若非你說,哪裏看得出他那樣的身世。”

“便是這樣,才最叫人惋惜。”

郁久闾轉頭過來,看見兩個女兒不知正在耳語什麽,好奇問道,“暄兒,你在和安兒說什麽呢?”

哲暄看了眼明安,答道,“回父汗,暄兒和姐姐說,枯坐在這裏好無趣,想先騎馬出去了。”

“又胡鬧,祭禮好沒結束呢,也不知道你師父怎麽教你的,這麽會兒的功夫都坐不住。”郁久闾說着,連連搖頭,只做不管了。

哲暄見狀,沖着明安撇嘴一笑,低聲道,“我說的又沒錯。”

待到祭禮結束,郁久闾與衆宗族首領親眷飲過酒,一衆人等各自上馬,春獵才算正式開始。

郁久闾這時才發現,哲暄早已經跑得沒影子了,再問明安,也是一個勁搖頭。郁久闾也是拿哲暄沒辦法的,只能又去尋了郁巋到近前,吩咐道,“暄兒又不見了,你去找找吧。”

郁巋真準備領命離開,卻聽得郁久闾繼續道,“春獵期間,你多看着她點,別讓她摔了傷了的,她平日裏也喜歡你,你的話,她還是會聽的。”

郁巋剛想說什麽,郁久闾已經趕了他去,郁巋還是一頭霧水,只好施禮告退。

郁久闾的這席話,明安在一旁一字一句卻聽得很真切。郁久闾那句“她平日裏也喜歡你”落在明安的心頭,原本心底最深處的不安,開始一點一點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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