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錯點鴛鴦

哲暄的心思,明安算是最清楚的了,她對郁巋沒有那樣的男女之情,若是有,只要是有一星半點,一早,她也不會為了那個化名季玄的宇文绛,活脫脫哭成一個淚人。但是,郁久闾為什麽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明安騎着馬,跟着人群走着,心思卻全然不在春獵上,弓箭都不曾上手。

郁巋還未去找哲暄,先找上了明安,勒馬停在明安馬前,開口便慌忙解釋。

“明安,你聽我說,我不知道大汗為什麽會說那樣的話,我也不知道,暄公主到底是怎麽回事,反正,我沒有...”

堂堂上将軍,竟然在此刻顯出有些局促不安,明安看在眼裏,倒覺得可愛極了,一瞬間,方才的愁苦倒是消了大半,笑了起來。

明安越是這樣,郁巋倒是越覺得奇怪,說話帶上了結巴,“你,你笑什麽,我說的,都是實話。”

“你放心,我覺得沒有覺得你和暄兒怎樣的。”明安打量着郁巋,先諷刺道,“你看看你,軍中部下要是知道,堂堂豹師上将軍郁巋竟然也有結巴的時候,看他們不笑話你。”

兩馬耳鬓厮磨,一如馬上一對心心相印的人兒。

“我這不是着急嗎?再說了,今天一早,我就見暄公主有點不對勁,我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大汗那話,說的我心裏毛毛的。”

“你不是答應暄兒不叫他公主了嗎?怎麽,聽着父汗的話,怕成這樣了?”

郁巋急急不安,“我還不是擔心,又是那丫頭在耍什麽心眼嗎?”

明安幾乎要掩口笑出聲了,郁巋可算是栽在哲暄這裏了,不過好像也對,哲暄若是與你親近,那必是會那你來欺負的,她本就是這樣的人嘛。但是,哲暄的玩笑從沒有開的太過的,這一點明安也是心知肚明。

心念及此,便道,“你放心,她現在可沒工夫欺負你,她有自己喜歡的人,自然也不會打你的主意,再說了,我們彼此的心思,暄兒心知肚明,你大可放心好了,別因為父汗的話和她生分了,到時候,她可要真的捉弄你了。”

“她有喜歡的人了!”郁巋聽到這話,如同加身刀斧盡數退去般如釋重負,“真是謝天謝地。不過,那人是誰?”

明安調轉了馬頭,“還能是誰,除了宇文绛,她回來這段時間,可沒見幾個人。”

“是他?”郁巋有一絲意外卻沒有驚訝太久,“宇文绛确實是人中龍鳳,我曾與他共克高車,雖沒怎麽打過照面,但,此人的功法計謀,都是一等。又是皇子之身,确實是良配。只是可惜,我聽聞,這個豫親王宇文绛已經娶親,暄兒一介公主之身,已經是不可能與他雙宿□□了。不過,這說來,暄兒與他也沒有多少日的相交,如何就能這樣鐘情于他?”

“誰知道呢?你今早不是見過她不對嗎?”明安搖了搖頭,嘆道,“其實就是為了他。我本以為,這事這人都算過去了,哪曾想,這丫頭記得可深了,怕是這情跟,算是留下了。”

“從大古回來的時候,我也猶疑過,不過看她那神情,我還以為都過去了。”

明安颔首同意,突然念及哲暄,又道,“好了,可別在這裏‘以為’了,我想我大概知道她在哪裏,我去把她找回來,你就在這兒等我吧”

“我和你一起去。”郁巋幾乎是本能地說,“別到時候,一下子丢了兩個人。大汗那兒,我可就徹底沒法交代了。”

“你放心,不出一個時辰,我一定回來。再說了,你确定,方才的事,你好和暄兒說嗎?”

回眸一笑,竹青色的衣裙映出毫不矯揉造作的明安,确實是心生明亮,終得安然,真是個春意盎然美人兒。

白蹄馬悠游走在高坡之上,一個女子,一張良弓,一袋箭囊。

那只紅尾箭,就是在這裏放出去的,仰頭可以看見悠游而過的北歸大雁,成群結隊,它們哪裏知道,下面正有人拉弓如滿月等着它們。

若是那時不曾與明安相争,若是白蹄再慢兩分,那只蒼鷹,是否就會從紅尾箭上逃離,她也能從日日思念中逃離。

遠處的坡底,三五成群的人馬一一而過,并未有多少人駐足停留。那日,便是那裏,她第一次看見季玄。對,就是那裏,出現了那個在她心裏找不出錯處和缺點的男子,他可知他的那一箭,射中的不是她的鷹,不是她的獵物,而是她的心。

想不到,不過就是百餘天而已,故地重游,竟然已經是另一番心情。北歸的大雁,沒有一只帶回他的消息。千百餘人,沒有一個能有絲毫他的風采。如此的春獵,于自己而言多麽無趣。

“我就知道,一定能在這裏找到你。”

哲暄不用回頭,她知道,這聲音,是明安。

明安的馬近了,人到了身邊,哲暄才問,“你怎麽來了?”

“我怕我再找不到你,父汗就不只是讓郁巋去找你了。 ”

哲暄被迫收了思緒,調轉馬頭,“怎麽了嗎?”

“是,出了點事情。”

“嗯。”哲暄回應了一聲,颔首示意明安繼續說下去。

明安卻不着急,只先說,“再說這件事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先問你。”她頓了頓,改口道,“不,是想和你求證。”

明安的話,讓哲暄覺得不安,“姐姐,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幾乎不這樣和我說話的。”

“是,可是這件事,事關大要,我不能不多問一句。”

哲暄明白明安的顧慮了,不管是什麽事,能讓明安這樣的,不是郁巋,就是郁久闾,無論是誰,她都問心無愧,便道,“那姐姐就問吧。你放心,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

明安本想問,你可對郁巋有什麽其他的心思嗎?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好,只能改口。

“你,覺得郁巋比之宇文绛,如何?”

明安的話,這次是徹底讓哲暄覺得不安了,前面明明說是“事關大要”,如何到了後面竟成了這樣。哲暄的眼裏閃過一瞬的迷茫,明安不是分不輕重的人,既然這話這樣說,更是出了大事不可。

心念及此,只能如此道,“姐姐問的,是什麽樣的比較?”哲暄未等明安說,已經自己解答,“若論武,郁巋不在宇文绛之上。若說樣貌,更不在他之上。但,若說為兄為長,郁巋這個哥哥還算很稱職。”

“你當真只把他當哥哥?”

哲暄了悟,原來問題出在這兒,但卻又不免生了其他疑問,明安好端端的,如何又會問起這事。

哲暄的晃神,反倒讓明安不寧,追問道,“暄兒,姐姐要聽實話,你莫拿好聽的話來搪塞我。”

“不,我沒有搪塞你,我早知道你對郁巋是怎樣的感情,一絲一毫都沒有其他的心思。更何況,姐姐不是才見過我為另一個傷神的嗎?這,姐姐應該心裏清楚,不然,如何能在這裏找到我。”哲暄頓了頓,道,“方才遲疑,只不過是我奇怪,為什麽姐姐會突然跑來問我這個。”

明安暗自懊惱,為什麽要問方才的問題,只不過,當時當下的她,又怕若是不問,這其中當真會出一些意料之外之事。

“看來,是出大事了?”哲暄看着明安糾結的眉頭,這樣道。

明安颔首,“你可知,方才父汗不見你,他對郁巋說了什麽?”

哲暄定然不知,但是前有明安無厘頭的問題,眼下,哲暄倒是多少猜出一點了,“難不成,父汗覺得我與郁巋哥哥之間,有什麽?”

她這問題問的極慢,可是明安毫不遲疑的颔首,卻在一瞬肯定了她的猜測。

“父汗讓郁巋來找你,還說,你平日也喜歡他,他的話,你多少會聽。還讓郁巋多多看顧你。”

哲暄早前的不安,此刻更甚了。明安的話,像是揭開了她心底某處的紗幔,原來迷迷糊糊的問題,經此,竟變得分外清晰。

明安看出了哲暄沉默背後的問題,慌忙追問,“我還沒這樣,你這是怎麽了?你若沒有這心思,日後和父汗明說也就是了,如何變成這樣了。”

哲暄搖了搖頭,調轉馬頭,面向明安,輕聲問道,“姐姐還記的,當初,你第一次和我說起郁巋的身世嗎?”

“自然。”

話已至此,明安突然有些明白了什麽,不由自主皺眉搖頭,“天哪,父汗打的竟然是這個主意。”

“無論父汗知不知道郁巋的身世,如今看來,父汗是想把我指給郁巋了,這怎麽可以,他名義上可是我的堂兄。”哲暄毫不避諱,眼下這個時候,解決問題才是要緊,避諱反而才會徒生亂麻。

明安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此刻卻搖頭,“暄兒,看來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

“什麽?”

“在我們柔然,同宗之間結為姻親,也是可以的。”

哲暄幾乎啞然,“怎麽可以,這可是亂倫啊!”

明安搖頭道,“在漢人那兒是講求這個的,咱們祖先,可沒有這麽講究。還沒有建立王城之前,我們可都是游牧族人,能繁衍後嗣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并不講究。”

“可是怎麽多年來,怎麽可能還這樣。”

“如今,不是父汗沒有子嗣嗎?既然如此,父汗出此策,看來也不能說是沒有情由了。”

明安的話,後面說的越來越慢。

哲暄點點頭,此刻,她才知道,為什麽自己當初将汗位與明安的婚事聯系在一起的時候,明安并未見得太擔心,反而更多是有幾分意外,原來,是有這樣的婚俗存在。可是想來一覺得可笑,二者,反而釋然了幾分。

“既然如此,姐姐就不用擔心了,無論是我,還是姐姐,總歸,父汗的打算,是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未來的大汗。如果是這樣,姐姐與郁巋哥哥的事,反倒好辦了。”

明安心念着,半刻,便又搖頭,“只怕沒這麽簡單。”

哲暄看見明安那雙鄭重其事的眼睛,才突然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麽。是,那個十年之約,還有那個十年之約自己還不知道是什麽?師父如何會與父汗定下這樣的十年之約,師父為了什麽,父汗又如何會答應的,這些,當初自己可還沒弄清楚。

明安已經看出哲暄的了悟,提醒道,“你,終究與我不同,或許,父汗從始至終屬意的,都是你。”

當初自己不問,是因為覺得無關緊要,再者,也是覺得沒有深究的意義,此刻她才算明白了。為什麽師父姜衭要教會她習得若雲劍法,為什麽還要她讀書習字,甚至貫通古今,這一切,或許,都是在那個十年之約裏。

“是。”哲暄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齒縫中吐出這個字。此刻,她恨透了,恨透了郁久闾把自己送上山,恨透了他冷落自己,恨透了他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決定了她的人生。還有師父,她一直信賴,遵從的師父,竟然也是這樣随意決定別人人生的狂妄之輩。

明安在哲暄的眼中看見的戾氣,那幾乎是殺人的戾氣。哲暄手中的若雲劍,緊緊攥着,拉着缰繩的手,似乎就要在下一刻松開,放馬就走。

“暄兒,這件事,不能現在就去和父汗說,我們還要商議一下。”明安拉住白蹄馬的缰繩,苦勸道。

這個道理哲暄自然明白,只不過,她此刻心裏的怒氣,決不是這樣枯坐在馬上就能消減的。

塞上草原,一片青榮,一顆被背叛的心。

白蹄的急急停下,伴着長長的嘶鳴,和挂着兩道淚痕的哲暄。

明安的馬匆匆趕到,起伏地胸口向郁巋宣告着一路的經過。

哲暄沉默着,明安喘着說不出話,郁巋卻已經多半明白了。

郁巋道,“大汗這樣的念頭,決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我和明安,需要你幫忙。”

哲暄高傲的頭,別向遠處,看着地勢起伏,熙攘人群,沉聲道,“不止是幫你們,我幫的是我自己。”

歸程的衆人都有收獲,不過或多或少罷了,唯獨哲暄,還是去時的一人一馬,卻空了箭囊。

郁久闾等着,哪想卻是這樣的情景,一道回來的郁巋和明安,倒是收獲頗豐。

“怎麽,沒有滿意的獵物?”郁久闾問道。

哲暄不急不怒,好端端地回到,“是沒有射中的。”

哲暄回的遲,這話,幾乎是當着衆多親貴的面說的,卻倒是不卑不亢,一副情理之中模樣。

“你啊。”郁久闾指着哲暄,只當玩笑。

坐下卻已經聽到唏噓之聲,又有貴女大聲言說自己親眼所見,确實如此。

郁久闾的面色頓時凝重起來,目色如劍,掃向低聲耳語的人群。

“孤怎麽聽說,你自己出去射獵,從來都是箭無虛發,又有貫目而過的本領。”

落了座,捧着暖暖生着白氣的羊奶,郁哲暄才道,“不過是他人虛言,父汗如何就信了。”

這一計閉門羹,不過是哲暄報複郁久闾的開始。

從今天開始,絕不會再讓你随意決定我的人生,絕不可能。縱使你貴為君王,縱使你是父親。你的王命,對我郁哲暄,再沒有一點用處。

春獵前後半月,哲暄幾乎日日如此,不說話,不行禮,出了最後一日打回只半大野兔,就再無收獲了。

貴族中,開始傳言,當年那個相傳是德文王太子托生而生的小公主,不過是個拉不滿弓,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丫頭。不僅孱弱,甚至為了養病,養出了野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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