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秘密協定

宇文绛全然沒有意外之色,相反,哲暄的反應,更讓他心安。

“怎麽,王爺看來是早料到會有此情此景了。”

宇文绛搖搖頭,抿嘴一笑,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好一招聲東擊西。看來,百日不見,暄兒已經進步斐然了。”

“豫王爺,您不用顧左右而言他,我郁哲暄知道,憑我的身手,想要傷你分毫,那是不可能的。方才那刀不過皮肉之傷,用力多少,傷口多深,我心裏還是有數的。”

宇文绛應聲颔首,“既然如此,那你這又是為何?”

“為何?難道不應該王爺來告訴我嗎?”郁哲暄一雙眼眸如同熊熊烈火,此刻,是非要将宇文绛的真心拿來煉一煉了。

“暄兒,你可知,我早知将此事告知與你,可能會是這樣的下場,可是我還是選擇說出來,這是為何?”

哲暄不應答,宇文绛也不打算要她的回答。

“正如你知道,你傷不了我,殺不了我,可是你此刻,還是拿着我的劍,指着我的咽喉。我要告訴你,并不是這件事,非讓你知道不可。而是我不希望,日後你聽聞,會懷疑我此時的本意。”

“如果,不是非我知道不可,你會此時此刻急忙來找我?再說,你以為,你如此明顯的陰謀,父汗會輕易答應你嗎?”

哲暄嘴角帶着一抹邪笑,淺淺淡淡,卻冰冷如嚴冬。

“柔然大汗,可是在位三十餘年的汗王,什麽樣心計沒有見過,什麽樣的利益交換沒有做過,你打的如意算盤,你以為,他會看不出?”

宇文绛搖搖頭,解釋道,“我,從沒想過瞞他,而且我相信,你的父汗,會答應我的。”

哲暄并沒想過,宇文绛哪裏來如此之大的信心。但是,他的鎮定,如同五岳,從方才到現在,不該分毫,倒是讓哲暄不得不信。

片刻,哲暄才開口道,“此話怎講。”

宇文绛看了看溟水,知道哲暄此刻戒備之心并未消退,便道,“且不說,不費一兵一卒,收三城之土,究竟是怎樣的利益。只說你柔然境內,豪門大族對汗王的威脅,你父汗,就會答應我的建議。”

就憑哲暄聰慧,宇文绛這話已經明明白白了,可她還是道,“繼續說下去。”

宇文绛知道,今天,只要他不一字不落把自己的打算全告訴哲暄,別說他日還能不能娶她過府,只說當時當下,怕是心結就此結下了。

“北征之前,我曾與皇兄商議衛柔聯軍柔然軍統帥之人可能是誰。虎師是柔然汗王最精銳所在,非汗王親征,虎師必不會出,所以,自然不會是虎師大将軍羽陵。鷹師豹師之中,最有征戰經驗的,當屬左鷹師上将軍蕭奎,可是來的卻不是他。不僅不是他,而且此次北征高車,柔然統帥,豹師上将軍郁巋階下,有一高階軍官名叫蕭夽。暄兒,你可知道他?他可是從一個斥将提拔而來的。”

哲暄只道,“能說明什麽嗎?”

宇文绛笑着搖搖頭,“暄兒,你當真要聽我說下去?這些,你不會看不透。”

“你說。”

“好。”宇文绛也爽快,“放着最有把握取勝的蕭奎不用,而卻用了蕭氏同族中的一個末流之輩,汗王制衡蕭氏一族之心,顯然已經是路人皆知了。既然如此,難道還不能說明,蕭氏一族步步壯大,是汗王不想看到的情景嗎?他日,我親手奉上百裏草原,不是正好送給汗王,讓他有足夠的理由,讓蕭氏一族為他抵禦北夷人的進攻。北夷人骁勇,素來不在柔然之下,一個耶律部,就是很好的例子。今後有了蕭氏部,耶律氏族心裏也更平衡,北夷人受兩方牽制,威脅自然也會減弱,不會傷到柔然根本。至于蕭氏,與北夷人周旋已經是應接不暇,哪裏還能在軍權上,威脅到汗王。暄兒你說,這樣的交易,你父汗會答應嗎?”

哲暄卻覺得,心底涼透了。不是因為他說的沒有道理,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宇文绛句句在理。按他之言,哲暄幾乎已經可以判定,他的計劃絕對可以成。是,這樣來說,這件事對柔然,對王庭,百利而無一害,對衛國更是如此。以區區高車五分之一之地,換北域新境長久之安定,确實是一筆穩賺不賠的交易。

他确實謀算過人,還有那位大名鼎鼎的英親王,确實不是尋常之輩。憑着點滴線索,他們可以猜出自己不久前才知道的、郁久闾的打算,可以猜度出郁久闾想要削弱氏族勢力的心思。

可是宇文绛到底真心何在?眼前的事,想得越明白,眼前的人,反而越看不透了。北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麽?為了北行,他不惜搬動深宮裏的母親。一旦事發,或是被衛皇疑心,要拖累多少人,哲暄想想都猜得到。越是這樣,他此行的目的,自然不可能如他所說,是為了她,是為了兒女私情。

哲暄的越擰越深的眉頭,如同此刻季玄倍受□□的心。

“你還是不信我,對嗎?”

“一次不信,可以被說服,第二次,我不知還能怎麽辦。”

溟水應話聲而落,它的頹勢,如同此刻哲暄的頹勢。

“我還是那句話,我可以不說的。原本,我可以什麽都不說,那樣,你就不會這樣掙紮,我也不會這樣糾結。可是,暄兒,我宇文绛對日月起誓,我,并不是想與你一朝一夕的短暫相處,我想與你生生世世相守,所以這件事,今天必須告訴你。我不想你他日,因為我的亡妻,因為庫城三城之事,會有一絲一毫後悔,後悔愛上我,嫁給我。”

兩廂無言,四目相對。

會後悔嗎?原本,已經後悔了,在春獵的時候已經有些後悔了,在知道他娶過親,更有些後悔,不是後悔愛上他,而是後悔為什麽不能早些遇到他。可此刻呢?聽他一而再,再而三,苦訴衷腸,怎麽會就沒有一絲後悔。她明明是怨恨他的,怨恨他揣了太多的目的而來,怨恨他為什麽讓自己知道他的別有目的,可為什麽,反倒不後悔了。

于季玄,哲暄的話,可能是救他出水火的一線生機,也可能是劊子手裏的屠刀。他賭上了所有,宇文紹的計劃,他自己的真心,是生是死,他不知道。十九年來,他第一次把生死交于別人決定,第一次覺得束手無策,第一次,不在乎這樣的束手無策。

哲暄反手将溟水遞回,冷芒的眼神收了三五分,口氣卻還是冷若寒風,道,“明日午時,還是此處,我會給你答案。”

說罷,調轉白蹄馬頭,如同大野城外初遇那天,不由分說,只給季玄留下遠去的背影。

阿蕙已經在飛羽堂外等了很久,眼見着日頭西落,汗王設的家宴也要開始,卻仍舊不見暄公主的身影。

哲暄栓好白蹄,卻不着急回,來回在城牆高出一步一步踱着。

眼下的事情,并非完全一團亂麻,可是,為什麽心底卻覺得亂七八糟。從哪裏開始想,都覺得不對,可是,她也不可能就這樣任其發展。

夜開始一點點冒出了頭,哲暄忽然想起,還有話沒來得及交代明安,驟然飛奔向飛羽堂去。

阿芡和阿蕙等了許久,見得哲暄,這顆心才算放進肚子裏。阿蕙激動道,“公主,您總算回來了,趕緊更衣吧,汗王還在清秋堂等着了。”

哲暄定眼看了看宮裏衆人,問道,“定赫呢?”

阿芡回道,“定赫姑姑去望月堂了。”

“望月堂?”

阿蕙便解釋道,“明天可就是大妃的祭禮,公主,您忘了嗎?”

是啊,她郁哲暄怎麽能忘,十四年了,明天,她十四歲。可是十四年來,這個日子,只能是她母妃的祭日,與她郁哲暄的生辰無關。

阿蕙還在說,“掌祭司長使石道卿還在望月堂回禀明日祭禮儀程之事,定赫姑姑是去和明公主商議明日儀程的。”

“這些事,現在都是安公主在打理嗎?”

阿蕙颔首,答道,“是。凡是□□之事,大公主出嫁前都是大公主打理,大公主出嫁後,一直都是由安公主打理。”

哲暄撇嘴一笑,計上心來。

“慶歷公主呢?”

“慶歷公主應該已經去了清秋堂吧。”

哲暄換了身酡顏常衣,換了女兒家頭飾,卻不是先去清秋堂,而是擺駕去了望月堂。

定赫見着哲暄來,也是吃驚,不過,最吃驚的,卻是明安。

屏退衆人,明安拉過一整日不見的哲暄,坐到了自己身邊。

“你到底去哪了?長姐回來不見你,父汗臉色很不好呢。”

哲暄并不在乎,只道,“我去了,父汗的臉色,也不見得會有多好。”

這話,明安信,卻更是哭笑不得,問道,“那一會兒,父汗在清秋堂外設家宴,你也不去嗎?”

“去。為什麽不去。”哲暄斬釘截鐵。

明安看着哲暄的樣子,倒是能猜出幾分了,忙問,“我可聽說,宇文绛見過父汗就出宮城去了,你們,是不是見過了?”

哲暄看着如此聰慧的明安,颔首道,“見過了。”

“既已見過,你怎麽又是這般無精打采的樣子?莫不是出什麽事了?”

若是出事,哲暄此刻倒是輕松了,偏偏卻又是這樣的情景。

“姐姐,我們在大野遇到宇文绛的事,你可有和父汗或是長姐說起過嗎?”

明安笑着搖了搖頭,“你的事情,自然由你決定,我和郁巋,我們什麽都沒說。”

“慶歷姐姐呢?”

“姐姐她雖然怯懦,但是這點她心裏還是有數的。再說了,她也不知道季玄究竟是什麽身份,說來,她今天也還沒見過宇文绛,這季玄與宇文绛之間,慶歷姐姐還沒弄清楚呢。”

哲暄思忖片刻,終下了決定,對着明安,将宇文绛對自己說的話,全數說來給哲暄聽。

“你信他?”明安驟然發問,一針見血。

哲暄有些茫然,“姐姐問的信與不信,是指這事情本身還是什麽?”

“你心裏清楚。事情真真假假并不是最要緊,要緊的,是他為什麽要說這些,他的說辭,你都信嗎?”

哲暄搖了搖頭,嘲諷笑着自己,道,“他是不是別有用心,暫且擱下不講,單就這件事而言,确如他所說,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無論是王庭,還是九大部族,世代繁衍,各族旁支交錯,早已對現今的分封很是不滿,然而我柔然已經近百年沒有大規模的新土,雖說前有庸城和嘉寧幾城劃歸,總歸是杯水車薪。若是再有此番的三城,燃眉之急就可稍解,姐姐,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明安知道,此刻更是颔首補充,“你也想借此,把包括蕭氏部族在內,對父汗軍權構成威脅的部族,驅逐到新地去,成為柔然對北夷的屏障?”

哲暄看着一點即透的明安,很是高興,不僅為了她此刻能懂得自己的心思,而是這樣的明安,或許,也能符合父汗對于他日柔然大妃的期盼。

“可是,這事,決不能由你來說。”明安突然道。

“姐姐放心,這件事,宇文绛自己安排,他若是能說服父汗,我在一旁樂觀其成,若是不能,他自然也怪不到我身上。”

“那...他說迎娶的事情呢?”明安輕聲緩緩問道。

哲暄長嘆了聲,半晌,笑着搖頭,“且先看着吧。不論我與他怎樣,先得把父汗原本的念想給打破,你和郁巋哥哥,才有後話不是。”

“你做好決斷了,那我們也就別耽擱,該起身去赴宴了。此番雖說是家宴,但到底還請了豫親王宇文绛,馬虎不得。”

明安的話,說的哲暄心下一顫,這日來來回回的不安思緒又冒了上來。見着明安忙着打點的身影,驟然問道,“姐姐,你知不知道,為什麽父汗設的家宴,要請季玄啊?”

明安正在梳妝,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是長姐提的。”

這樣的要求,竟然是青琁提的,這倒是讓哲暄頗為意外。她原以為,或許,是季玄自己主動提出,可若是青琁,她又是為什麽?

“父汗沒問長姐,為什麽要邀季玄一道?”

“嗯,自然有。長姐說,一者,她臨行前豫親王生母德妃娘娘曾經千叮萬囑,說是柔然是陌生之地,要長姐多加關照;二者,聽長姐方才話中的意思,好像衛太子也是這意思。”

衛太子?怎麽還會有衛太子摻和其中?哲暄原以為,這件事情,這樣的計劃僅僅只是季玄與英親王宇文紹之間的密商,最多牽扯進德妃也就是了,如何就連衛太子也有這樣的心思嗎?若當真如此,這事很可能就是衛皇宇文信的主意。

難道,當真如季玄所言,此事已經是勢在必行,而他不過就是一個前來商談的使臣,又或者,正是因此,青琁這位衛國太子妃,才能在出嫁多年後首度歸寧,因為一切,都不過只是宇文信為了掩人耳目的借口罷了。

難道,他真的是為了不叫自己他日疑心,才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的嗎?自己呢,自己究竟又做了什麽。

那一刀,是不是終究下手太重,不是在手腕上那一刀,而是自己,不顧所以,往他心頭心頭刺的那一刀。

明安見哲暄還坐在榻上,一動不動,眼眸流動淡淡的憂傷,不知到底發生什麽了,蹲下身,看着哲暄的雙眸,問道,“這又是怎麽了?”

“姐姐,我怕,長姐可能會猜到什麽?”

明安看着無比肯定的那雙眸子,感受到了哲暄心底的不安,問道,“你是說,長姐可能猜到你與季玄?”

“不。不是這件事,而是我們剛才說的那件事。”

“怎麽會?”

“我不知道,但是,就憑素日裏聽姐姐說起長姐,我總覺得,今日的家宴,是由長姐提出相邀季玄,這一點很是非比尋常,若說長姐不知道點什麽,或是猜不出點什麽,我不大相信。”

明安把白日在議政堂的事情來回想了想,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是,哲暄的話确實言之鑿鑿,句句在理,不由她不起疑心。

“長姐若是知道,又為什麽引而不發?”

哲暄也不懂,她離開青琁太多年,就算是腦海裏還有青琁模糊的印象,也已經不真切了,她僅知道的青琁,都只是明安口中的青琁,所以明安這個問題,眼下,就是她也不知道了。

孤坐也無用,如今,所有猜測都不如親眼去見見。

“走吧。”

哲暄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裙裝,卻引了明安又一番誇贊。

“都說謝詩如芙蓉出水,顏如錯彩镂金,要我看,這出水芙蓉我雖是沒見過,不過,我倒覺得,暄兒才應和這四個字。”

哲暄也不知怎麽說才好。

自從他們知道了郁久闾的打算,明安這幾日,總是趁着去飛羽堂的機會,借了哲暄的好些書出來。

明安的用意,哲暄自然看在眼裏,只是,只有哲暄知道,這到底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可也沒什麽不好,明安本就聰穎,自然學什麽也都快。

“好了,你再感慨下去,到時候誤了時辰,父汗怪罪的,可又是我了。”

清秋堂已經有人整理出來,一應擺設,都還是青琁未嫁時一樣。

堂前設宴席,郁久闾上座,坐下最尊是青琁,而後是為客的宇文绛,在下是郁巋。另一面,這是明安、哲暄和慶歷。

季玄此刻已經換下了白日間的朝服,換了件藏藍常服,腰間很是應和名字的玄色宮縧,墜着人們口中的那塊雕玉佩,自己午後曾用匕首抵着的右邊腰間,別着那把手書莊子《逍遙游》的折扇,好不風流雅致。

哲暄再看一身柔然常服,卻不改雍容華貴的青琁,打量着她保養得宜的面龐,不知怎的,油然而生,是一種陌生遠離之感,甚至都沒有身旁的慶歷親近。

“姐姐,啓程之日可定了嗎?”哲暄對着慶歷,低聲道。

明明年長于明安和哲暄,卻位列最後的慶歷,臉上沒有絲毫不悅,反倒是微微颔首,道,“是,巫師為我占蔔了吉期,一旬之後便是啓程之時。”

哲暄也颔首,道,“姐姐放心,你心裏的打算,我都清楚,必會叫姐姐如願的。”

“已然很好,若那件事可成,姐姐都不知該如何回報你。”

哲暄看着慶歷微紅的臉,轉過頭四下望了一圈,低聲囑咐道,“姐姐,在大野,我們遇到過豫親王宇文绛的事,姐姐可為我守口如瓶嗎?”

慶歷點頭,也不用多說話。

哲暄心下大安,“那便算是姐姐報答我了。”

青琁見二人低語,好奇問道,“暄兒,你與慶歷說什麽呢?也和姐姐說說看。”

哲暄回眸,看着青琁,微微施禮,道,“我與慶歷姐姐說,今日一早沒有在議政堂迎接長姐,也不知道長姐會不會生暄兒的氣。”

青琁笑着,卻是搖搖頭,又看向郁久闾,道,“父汗,怎麽樣,确如女兒所說吧,暄兒是知道輕重的,這不,還惦記着我會不會生氣。”

郁久闾看哲暄,素日就是越看越喜歡,其實,白日的事情,此刻早就不生氣了,可偏偏看着哲暄言不由衷般的表情,又覺得別扭。可是,坐上有宇文绛,倒是把郁久闾許多責備哲暄的話,都逼了回去。

郁久闾半晌只道,“算了,由你去吧。”

話才說罷,轉眼便看見郁巋與豫親王宇文绛也在低語,不由發問,“巋兒,你在與豫王爺說什麽呢?”

“回大汗,王爺方才說,見着暄公主手邊那把劍很是非比尋常,正向我詢問,此劍由來。”

哲暄便道,“王爺既然好奇,怎麽不直接詢問于我?”

哲暄一雙溫柔如水的目光,如同此刻流動的夜月,全然沒有午後草原上的咄咄逼人,更顯出一絲妩媚柔情。

“既然公主開口,那就請公主一解吧。”

哲暄便把若雲劍和自己受傳若雲劍法的經過一一說來,倒是像極了初次相見的兩人。

季玄見她這般模樣,此刻已經知道她的用意,配合道,“沒想到,本王與公主既然還有這樣的淵源。”

此話一出,坐上明安、郁巋和慶歷,均都明白他要說什麽,可青琁和郁久闾并不知情。尤其是汗王,聞言便問,“不知豫王爺所言淵源,指的是什麽?”

季玄恭敬卻又不改風範絲毫,笑看了哲暄一眼,滿滿柔情與安定的神色,緩緩道,“汗王有所不知,本王的師父乃是燕雲苑第七代掌門顧西然,說來,暄公主的師父妙啓真人,不僅是師父的弟子,更是我宇文绛的師母。汗王說,這樣可算是又不淺的淵源嗎?”

郁久闾并不知道這層,如此聽聞,意外之色自然不小,但并未過分流露,只贊嘆道,“原來如此。既然,這位顧西然能做皇子之師,想必才學不小。”

季玄看着哲暄微微抿唇的模樣,心中是又愛又笑。你不是害怕嗎?既然如此,你的害怕,就由我來為你解決。

心念及此,季玄道,“汗王此言差矣。父皇對他可沒有如此之高的評價。”

“哦,不知衛皇,如何評說這位先生。”

“父皇說,顧西然文武兼修,才華橫溢,确實乃是一代名家,然則,其才學之名唯可用于修身養性,卻非齊家治國之良道。”

郁久闾看着平和說話,卻語氣語氣堅毅無比的宇文绛,心下不免生了些贊賞之意,目光流轉,卻又停留到哲暄身上,宇文绛看似不經意的話,确實在郁久闾心頭留下一點隐刺:顧西然是皇子之師,衛皇必定試更加了解他的,既然如此,顧西然的弟子姜衭,是否也如他一樣,才學至多修身養性。可是,按着,他這些日子看到的哲暄,這孩子哪裏像是學會修身養性的,倒是遇事決斷,品評朝局之能更顯着些。

季玄的話,哲暄聽懂了,不僅哲暄聽懂了,明安懂了,郁巋也懂了。可是季玄,卻還是那副好像随口一說的模樣,倒是看着哲暄又愛又恨的。

看着季玄正言罷便自顧自喝酒,便心生一念,道,“暄兒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與堂堂豫親王師出同門,既然如此,想必豫親王也曾習得燕雲苑的若雲劍法吧,今日不如就與暄兒比試一番,如何?”

季玄看着鄭重其事的郁哲暄,那樣的眸子,像極了那天在大野客店小院裏的她,明眸閃動,若是季玄還看不出她的用意,那便是個呆子了。

“汗王面前舞劍,自然還是要問汗王的意思。”季玄故意客氣道。

郁久闾倒是不在乎這,相比之下,他也甚是想看郁哲暄與宇文绛比試會是怎樣的情景,自然了,郁久闾心裏有數,大名鼎鼎的少年将軍,哲暄并不是他的對手,宇文绛是客,必然也會相讓幾分,便點頭應允。

若雲劍再遇溟水,哲暄沒有一點畏懼,她此刻在乎的,是季玄的左手腕。

“公主請。”

哲暄看着季玄擡起的左手,手腕上初愈的傷口還能看見血痕,心下後悔不已,口中卻照常道,“王爺請。”

說罷,若雲劍出,身形一轉,劍光與人融為一體而出。溟水連連後退,若雲劍鋒不實,哲暄更是一個翻身,越過季玄。

兩人相差而過,季玄急急收了溟水,生怕劍鋒劃傷哲暄絲毫。

哲暄落地之時,若雲再出,溟水已經幻化成無數道劍光,飛馳而來。月光落在季玄的臉上,如水般的笑,如月般的劍光,這一瞬,融為一體。

哲暄亦是笑顏以對,手上劍鋒不減,她腰身極軟,若雲反手就往季玄的腰間去。

若是換了平日,此刻季玄必定會踏劍而起,一劍奪向哲暄的咽喉,此刻,卻後退抵擋還擊。

哲暄知道他有意相讓,便故意腳下一滑,刺偏了。

如此來往十數招,該演的戲演夠了,哲暄這才平劍劃過季玄腰間宮縧,側身之時,只聽得季玄輕聲道,“醜時三刻,月下見。”

哲暄頃刻明白了,嘴角挂起一絲不滿的笑意,劍鋒一挑,直指季玄咽喉。

“王爺,承認了。”

季玄笑着收劍,重新落座,自己斟酒向哲暄道,“在下學藝不精,再此敬公主一杯,權當為方才冒犯賠罪。”

在座諸位,除了慶歷不是甚通此道,有誰看不出明明是宇文绛故意相讓。

哲暄此刻倒沒有方才被他相讓的那般不滿了,心念急轉,道,“王爺明明讓暄兒,如何又說學藝不精的話。在座別說父汗和郁巋哥哥,就是我幾位姐姐,也能品評劍法一二,誰又看不出,方才若不是王爺相讓,第二招,暄兒就輸了。”

季玄看着她笑着從容淡定的模樣,便就等着哲暄繼續。

果不其然,還未等郁久闾開口評點一二,哲暄又繼續道,“不過,說起相讓,王爺倒是比我的郁巋哥哥懂得憐香惜玉的多。郁巋哥哥與我多番比試,可沒有一次讓暄兒贏過。”

說着,還要把話鋒直指郁巋,“郁巋哥哥,暄兒這樣說,沒有冤枉你吧。”

明安看了眼郁巋,又看了眼哲暄。哲暄不愧是哲暄,這巴掌是真真打在了郁久闾臉上了。他不是說哲暄喜歡郁巋,有意撮合,可眼看着這情景,這二人哪像是有情愫的模樣。

郁巋自然也知道哲暄的意思,只做不好意思地笑。

郁久闾看着,卻道,“巋兒那是希望你武藝更加精進,這樣良苦用心,你不但不感念,反倒責怪于他。暄兒,你這樣不覺得有失王家風範。”

“父汗,郁巋哥哥确實是希望暄兒能夠更加精進,可是要說良苦用心,哥哥卻還比不過豫親王。”

郁久闾也是習武之人,哲暄這話,他是知道什麽意思的。而且,郁巋知道,季玄知道。可有人不知道,哲暄這樣說,是希望這個不知道的人,可以主動開口相問。

果然,青琁開口了。

“暄兒這話,如何作解。”

看來這位長姐果然是沒有這樣的眼力勁了,這第一賭,哲暄贏了。

“長姐有所不知,方才暄兒反身刺向豫王爺的那一劍,豫王爺是用手中劍擋下來了,可是姐姐可知,他那一劍模仿代替的,又是何?”

青琁自然不知,哲暄也沒有要她答案的意思,只道,“王爺劍鋒直接抵在我的若雲劍上,那是告訴我,他此刻是可以用腳抵住我的劍鋒,若是這樣,暄兒的頭顱,可就都在王爺的劍下,不輸不可了。可是王爺非但沒這麽做,還給暄兒支了一招。王爺反手挑起暄兒若雲的那一劍,就是在教暄兒,若是方才被壓制,如何拆招解招。不知這樣講,長姐可明白。”

青琁會意點頭,卻是半知半解,她那雙眼眸,算是徹徹底底暴露了她對于習武之事,知曉不多,甚至還不如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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