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眼看着遙舟替自己包好了傷處,卻依舊不發一言,溪涯心中那隐隐的不安愈發盛了些,她望着自家師父,嗫喏一下,卻半字都未說出口。

遙舟收拾了藥盒子,放在一側,垂眸不語似在思索,足等了一刻,她才忽地擡頭起身,在溪涯惶惶不安的眼神中,伸手越了她去,從她背後一把抽出寄遙劍,握于手中,冷眼打量着。

溪涯依稀覺着不太妙,便也随她起了身,在她身邊略恐慌地道:“師父,溪涯已無大礙了,您莫擔心。”

遙舟聞言卻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将寄遙劍對天而指,手指輕輕劃過其上,自言自語,“此劍果真不适合打鬥,易碎又無刃,還累主人要舍命護它,這般無用,倒不如棄了。”

“師父?”溪涯不知她何意,茫然與她望着,卻見她忽用雙手握住寄遙,手臂用了力,似要就這般了寄遙去,她一瞬大驚,上前一步緊緊拉住遙舟的手,面上都失了自若神色,“師父這是要做什麽?”

“既它已無用,不去毀了去,師父再替你尋把好的來。”遙舟輕拉下她的手,眉目之間是難得的冰寒,“也免去你要為了把兵器傷着自個。”

溪涯拼命搖了頭,聽她要毀了寄遙,頓時面色白了幾分,焦急與她道:“師父,今日是溪涯學藝不精才輸了比試,往後溪涯定好好修煉,再也不會輸給任何人,求師父莫要毀了寄遙劍。”

此劍是遙舟送與她的第一件信物,寄托了她幾多心緒,伴了她四年歲月,她怎舍得讓寄遙受損?

遙舟怎會看不見她眼中的舍不得,她輕嘆了口氣,收寄遙于身側,感慨道:“吾徒多情多義,便是連件物什都寄了份情入其中嗎?”

她似有幾分傷悲,伸手撫上溪涯倔強的臉,用略有寒意的拇指輕輕擦了擦她的臉側,“只是溪涯,你可知師父送你這劍是為了什麽?”

“師父是想你用此劍護着自個,用此劍激勵自個,斷不是為了讓你舍命護劍,為了把劍讓自己深陷險境,說到底,這不過只是塊木頭罷了。”

“師父,”溪涯的唇抖着,面上蒼白無色,她只拉住遙舟的手,咽下心中苦澀,哀然道:“我知師父的苦心,只師父不必毀去寄遙,溪涯保證今後斷不會再做蠢事,溪涯已用慣寄遙,留着想也有些用處。”

“不必了,我自有更好的給你。”遙舟的眉眼之間依舊冷着,擡手輕然揚起一道明黃火光,團團而上裹住寄遙,這火似溫度極高,燒的其上竹木噼啪作響,溪涯不想她這般決絕,擡眼望着寄遙,只覺心中莫名一痛,惶然跪在遙舟面前,擡頭含淚求道:“師父……求師父別毀了寄遙。”

寄遙之上火勢甚矣,此火分明并非凡物,已把着劍身燒的殘缺,溪涯望着,愈發痛楚,“師父,溪涯求你……”

遙舟不為所動,只任憑火勢愈發大了,那寄遙竹劍在溪涯苦苦的哀求聲中逐漸斷裂化灰,被風吹動,揚起一陣煙塵撒于空中去。

溪涯傻傻望着那煙塵,手中依舊緊握住遙舟的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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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把寄遙親手毀了……她親手為自己做的,現兒也親手毀了去。

這化為飛灰的可僅僅只是一把青竹劍?

她呆愣着,不知心中有何感,似有些痛楚和委屈依舊密密麻麻占着她的心,令她難想其他。

遙舟嘆了聲氣,伸手欲扶她起來,她卻忽地退了一下躲了開,頭未擡,只咬牙起身,忍了眼中淚意,平靜開口道:“溪涯……自知有錯,這便去閉門思過,勞煩師父……為我擔憂。”

說罷也不等遙舟作何反應,先一步入了屋中去,合門将自己關入其中,再無別話。

遙舟擡頭望她進了屋子,知她現兒定是心傷,想是說的再多也抵不了她的失落,便只垂手而立,心頭五味陳雜。

司命于這時舉着把折扇走了進來,只立于不遠處,無奈道:“這又是何必?你本可以更溫和些,又何苦如此決絕,傷了她的心,你明知她今日所為分明不是為了那把劍,而是……”語罷,他嘆了口氣,“你與我們太虛上境的那位,還真真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

遙舟苦澀一笑,緩緩坐于石凳之上,擡頭望着司命,問他:“你可還記得,咱們這一輩的舊友還餘幾個?”

司命合扇一想,也被她牽出幾分愁腸,“也就不過……十指之間吧。”

“是了。”遙舟回頭望着溪涯的屋子,聲音輕然,“想萬兒年前咱這一輩也是哄哄鬧鬧的千兒百的人,如今便就只剩咱們幾個了。”

“你又提這做什麽?”司命也坐于她身側,皺眉道:“咱們正好趕上仙魔之争,多是戰亂,就難免有羽化者,現兒你那小徒兒怎都不會遇上此等禍事,況又有你護着她,你不必愁這個。”

遙舟輕笑一聲,側眸望着他,一字一頓地道:“現兒的天界,果真這般太平?”

司命聞言眼神閃躲一下,多有心虛,“你這是何意?”

“若天界果真海清河晏,師父他們又怎會遭劫羽化?而你,又怎會被玉帝打入人世尋什麽天界至寶,還苦心勸我回雲天安撫其中散仙?”

“……真真是瞞不過你。”司命苦笑一聲,猛然将折扇砸于石桌之上,“既知如此,雲中君可願與我一同回去?”

遙舟面色沉靜,道:“機緣到時,我自會回去,現兒你便不必再勸我,再過上幾日我會攜着溪涯去太古上境歷練,司命,你也莫要跟着我了。”

“太古上境?”司命大驚,“溪涯才不過多少修為,你便要帶她去那處,遙舟,你可莫莽撞。”

“我徒兒到底還是太柔弱了些,想她師父我就并非良善之輩,現兒該見的還是都讓她見了為好。”遙舟堅決,面上似無悔意。

司命望着舊友,心中多有感慨,“罷罷,也就你有這般狠的心腸了。”說罷起身,他一掃衣袖,淡然道:“我自去溪涯屋中看看,若這孩子被你這師父給氣壞了可怎地好,論我來看,你這當師父的還沒有徒弟懂事。”

遙舟愕然一下,忽起了笑,“是懂事,不過太懂事了些,難免吃虧……”她又想起往事,心中多苦澀,擡眼望與司命,柔聲道:“溪涯定委屈,只她現兒應不想見我,你……替我哄哄她。”

“知曉了。”司命在心中感嘆這能折騰的師徒兩人,折騰完彼此又來折騰他。

他往屋門口走去,近門便先輕敲了敲,随後推門入內,甚不得溪涯回話。

入室一看,那小姑娘現兒正坐在椅子上發呆,應是偷偷哭了一場,臉上還有淚痕交錯。

他們适才說話隐了聲音,故這小丫頭應是不知自個那什麽都悶在心裏的師父究竟是作何想的,見他進來,先是從容起了身,躬身拜了一下,道句:“司命仙君。”

司命忙按她坐下,憂心問了句:“莫客氣了,你手上的傷如何?”

“不疼了,應是師父縫的傷口已好了。”溪涯擡手活動一下,乖巧地回他。

司命伸手揉了她的頭,感慨一句:“多乖的徒弟,若我有這麽個徒弟,定是寵上天了,那至于像你那狠心師父一般欺負你。”

“師父未有欺負我,師父不過……憂心我受了傷罷了。”溪涯搖頭為遙舟辯解,哭過之後。她又覺自己剛剛許是傷着了遙舟的苦心,正忐忑着。

司命露了笑,“你知你師父對你的一片苦心,那便足夠了,她這麽些年過得不易,身邊的人走的走,羽化的羽化,現兒竟就只剩你一個了,她于你,怕是在心裏疼都來不及,見你受了傷,自己的魂兒都吓沒了大半,今兒所為,也不過怕你日後再遇險境罷了,這世上大多修士,可不全是北丘這般光明磊落的。”

“溪涯,師叔勸你一句,你護着寄遙的那份心,其實到頭來看,總還是為的你師父,為的遙舟對你的一片心意,那不過一柄劍罷了,你若想要,遙舟千把萬把都願替你尋來,只是你待她的這份情意,可莫要因這點小事便寒了才好。”

“怎會。”溪涯用力搖了頭,“于溪涯心中怎都是師父最重。”

“那便好。”司命松了口氣,淡笑道:“想你師父也是一樣的,我與她相識這麽些年,覺着她對你已是用了十分的心,若你真與她生疏了,怕她是哭都無處去哭。”

溪涯點了頭,心中卻隐隐更加難過了幾分,“明白,不論發生何事,溪涯都不會離棄師父而去,仙君放心。”

“好了,我也不參和你們了,你們師徒二人自個和解去,我還要回那三清大典去看他們比試。”司命眯眼笑着,“啪”的一聲打開了折扇,手中扇了扇,轉眼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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