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雖是得司命勸解,溪涯心中想通了大半,可她猶自存着幾分別扭,待司命走後,來來回回在門口踱步幾許,手指搭着門上,輕輕摩挲兩下,便放了開來。
罷,再讓她任性一小會兒,就一小會兒,她便出去和師父認錯。
待的日落西頭,紅光撒了滿院,她才磨磨蹭蹭地推門出來,往院中走去。
院中無人,石凳上空着,遙舟似是不在,溪涯把前院後院看了一遍,又偷偷扒在隔壁屋子的窗口向着其中望了幾眼,卻依舊未尋到遙舟。
她心中忽也空落起來,呆呆坐在院中,望着空中滿天紅霞,多有幾分思緒複雜。
師父……莫不是真的生了氣吧?
她自己一人便會胡思亂想,許久不見遙舟回來,心中就逐漸不安起來,待得日頭落盡了,依舊不見人,她便定了心思,不再傻傻等着,猛然起身踏門出了無求小院,四下打量幾眼,先邁步去了不遠處的另一間院子,那是司命的住處。
她在院外輕敲了敲門,肅立等着,許久卻無人回應,她摩挲一下下巴,圍在院外徘徊一下,而後就深吸了口氣,輕身提氣一用力跳上了圍牆,定眼看了看,并未看到司命的蹤影,心中就愈發疑惑起來。
往日一入午後,司命是斷不會出院子的,今日他怎地也不在?
溪涯一邊猶疑,一邊向着今日三清大典的祭臺那處飛身而去,路上遇見了巡視的弟子,她問了幾句,卻也沒人見過遙舟和司命。
她心中難免有幾分不好的猜測,被她用力甩出了腦海,不管發生何事,師父都不至于賭氣走了,倒是自個,白白與她生了半日的悶氣。
她輕嘆一聲,腳下輕點,飛身落在祭臺之上。
天已大黑,月光撒了大片下來,白日裏這兒還聚着滿滿當當的一群北丘子弟,現兒卻半個人都無有,她敲打一下自己的腦袋,苦笑一聲,只道現兒遙舟怎會來這處,她該乖乖等在無求小院才是。
既此,她就收步回去,飛檐走壁行的焦急,夜黑無光,只有隐隐月色照路,待落到一處地界,她微微擡眸辨認了幾下方向,正待要再走,忽卻有人從一座三層木樓的院牆一側偷偷摸摸翻爬出來,四下打量幾眼,行為舉止多有鬼祟。
莫不是賊人?溪涯心思一動,停住步子,藏身一屋檐之下,仔細望了幾眼,認出那賊人出入的院子是北丘的藏書閣。
那小賊利索地落地,随後拍打幾下衣袖,一手端起,竟正大光明地在北丘山門中漫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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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背影實在熟悉,溪涯看了幾眼,心中疑惑更甚了幾分,略思索一二,便驀地起了身,輕咳一下,淡然道了句:“司命仙君……別來無恙。”
那人被這忽來的聲響駭了一跳,猛然回頭去看,只見月色之下有一窈窕的身影忽而飛身落了下,緩步向他走近,他眨巴下眼睛,略有詫異地道了句:“溪涯小友?”
“是我。”溪涯從容對他一拜,擡頭時面上多有打量,“司命仙君怎從北丘的藏書閣中出來?莫不是夜裏無聊來尋本書看?”
此話她自個說來都不信,司命咳嗽一下,面上尴尬,只模糊道:“也無別事,不過随意出來逛逛。”
“出來逛逛?”溪涯淡笑一聲,悄聲道:“這也無妨,只是北丘守夜的修士甚多,今日我發現了仙君,若是有一日別人也發現了仙君,怕是此事就難說清了。”
司命被她噎了一句,惱羞成怒了幾分,伸手輕敲了她的額頭一下,“莫打趣我。”随後又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只此一次,再不會有。”
溪涯淡笑一聲,想到遙舟,又嘆了聲氣,擡頭愁緒萬千地問他:“司命仙君,你可知我師父去了何處?”
司命聞言卻也是一愣,“怎?你師父不在無求小院裏?”
溪涯與他并肩一處往回走,點了頭,“是了,我今兒個午後出門,她便不在,司命仙君,師父莫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司命望着她一笑,淡然勸道:“莫亂想,你師父不是這般小氣的人。”
二人行到無求小院,司命與她作別,自回自家院子去,她站在外處,猶豫幾分便輕推開了門,緩步進去,擡頭一望,這清冷小院之中,有一人緩緩而立,一身白裙輕落,端的一副清冷姿态,見她進來,淡淡一笑,“回來了。”
“師父。”溪涯的心頓了一跳,關門入內,站在距遙舟甚遠的地界,輕點了頭,“徒兒擔憂師父,出去尋您,卻不想您已回來院中。”
“擔憂我?”遙舟眯眼一笑,面上多有幾分小心試探,“這麽說,溪涯不生師父的氣了?”
“師父……”溪涯紅了眼圈,用了力氣搖頭,“溪涯不生師父的氣,溪涯此生都不會生師父的氣。”
見她又似要哭,遙舟苦笑了聲,上前伸手将小徒弟抱入懷中,用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柔聲道:“怎又紅了眼圈?還說不生師父的氣,今日分明都被氣哭了。”
溪涯用力擦了擦眼角,擡頭與她道:“我未哭,不過,不過……”她嗫喏着說不出所以然,看的遙舟輕笑,只抱了她在懷中,輕聲道:“溪涯,莫覺師父心狠,師父在這世上,只挂念你一人在心上,實在不願看你受傷,劍沒了師父自會再為你尋一把,可你若出了事,師父又去何處再尋一個溪涯?”
“我知曉,”溪涯哽咽一下,用力點了頭,“師父,溪涯會活的長長久久的,也會長長久久地陪着師父。”
“好,師父記下了。”遙舟揉揉她的頭發,輕聲道:“師父有東西給你。”
她松開溪涯,一展袖中乾坤,便從其中飛出一物,落于她手中,卻是一柄銀光剔透的長劍,她拔劍出鞘,那劍身細長,甚只有溪涯的三指寬,劍鞘如玉,劍鋒淩厲,其上寒光攝人,似帶着滔天的氣勢。
溪涯驚然望着,下意識出聲問遙舟:“師父,這……”
遙舟遞劍與她,面色肅然,“此劍斬雲,現兒便送與吾徒。”
“斬雲?”溪涯輕聲念着,小心翼翼接劍過來,手指在其上輕抹,只覺寒意入骨,凍得她打了哆嗦,她心知這劍定非凡物,便擡頭望着遙舟,問道:“師父,這莫不是師父的佩劍吧?”
“并非,”遙舟輕笑,“不過,此劍倒是與我的佩劍同出一體,我的佩劍名如夢,與斬雲一并是煉自同一塊寒石,不過斬雲淩厲,我不常用,閑放着也是辱沒了它,倒不如取來給你用。”
“師父今日是去取斬雲劍了嗎?”溪涯望着她,眼眶一熱,“今兒下午,我還與師父置氣,惹師父傷心,卻不想師父,師父依舊挂念徒兒……”
她哽咽起來,一滴清淚落在斬雲上,化為寒氣飛起。
遙舟輕摟她入懷,多有安撫,“莫哭了,師父今日傷了你的心,你縱是生上三四日的氣也使得,只要莫怪師父就好。”
“師父……”溪涯猶自嗚咽,被遙舟抱在懷中輕聲安撫,半晌才住了聲。
“傻丫頭。”遙舟輕嘆一句,拔了她的碎發過去,“若溪涯真不生氣,這幾日就來陪着師父入睡,可好?”
“好。”溪涯好沒容易忍住眼淚,略有幾分不好意思,臉頰上隐有緋紅。
她此番樣子甚是可愛,遙舟雖心喜卻不敢說出,怕她羞赧,只輕聲道:“再過上兩日,師父便要帶你離去,你明日去和你的幾位道友道別,可好?”
溪涯愣上一下,輕然點了頭。
遙舟憐惜地撫着她的碎發,嘆道:“與師父一處,總是奔波不定,委屈溪涯了。”
“不委屈。”溪涯搖頭,認真道:“溪涯只要與師父在一處就好,況日子還長,保不準哪一日便可再相見。”
“是了。”遙舟為她收好斬雲,負于她背上,心中卻不知是喜是悲,“時日不早,先去休息吧。”
第二日清晨,溪涯起了個大早,遙舟猶自還窩在被窩裏,她已穿戴好,慣例去九九住處尋她,其中卻未有人在,而後她便去了學裏、書閣,都沒尋到,思來想去便漫步到九九平日甚喜歡的一處小花堂中,轉轉悠悠地尋她。
那花堂偏僻極了,往日是無人去的,她四下看了一圈,花堂寂靜,不像是有人在此,便收步欲回。
不遠處一叢花團中忽起些許悉嗦聲響,似是有人低聲嘟囔什麽,溪涯住了步子,猶疑着問道:“九九?”
無人應她,她心中隐覺奇怪,猶豫一下,便幾步過去,輕聲輕步轉過了那花團,悄悄探頭出去,想看看背側是何人。
那花團有兩人高,擋住其後一切,她只看見抹白衣袖子,便又輕聲探步出去,扒在邊上一看,卻是霎時大驚。
花團之後确有人在,不過不是九九,而是一男一女兩個修士,正環抱在一處,低頭綿吻,兩人面上被發絲擋住了臉去,她看不清面容。
這,這……溪涯心中瞬時亂了套,面上幾是瞬時蹿紅,她慌而奪步就跑,甚來不及再去尋九九,只跌跌撞撞跑回了無求小院,在院中驚措不定地喘着粗氣,臉上燙的吓人。
“溪涯?”遙舟正與司命說着話,見她如此,便詫異開口問道,“怎的了?”
溪涯擡頭望着她,耳邊聽着她關切之語,只覺現兒眸中好似只能望見師父那紅潤柔軟的唇,泛着些輕盈的柔光,似如春日球果,隐隐誘人,她想到剛剛所見,心中更加亂了起來,只結巴道一句我無事,便匆忙跑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