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黑影只在近岸不遠處游動着,卻遲遲不肯上來,溪涯隔着月光望過去,只看到波光粼粼中一顆圓滾的黑色腦袋,倒三角的昏黃眼睛,頭前的嘴裂開一小個口,有猩紅的舌頭一伸一縮。
那是一條純黑的水蛇,隔得甚遠看不清究竟有多長,溪涯不敢懈怠,太古上境中但凡是個生靈都不可小觑,誰知那蛇又是個什麽修為,若和師父師叔一般……溪涯渾身冒起了冷汗,壓制了自個的靈力氣息,一步一步往外挪去,想借着岩石遮擋趕緊逃回紅桑樹下,那裏好歹有師叔設下的符咒,怎也可抵擋這黑蛇一二。
這般一想,她腳下就動的飛快,三步兩步行的更遠了些,回頭去看,卻發現那蛇已扭捏着身子盤旋上了岸,于沙灘之上緩緩直了直蛇身,舌頭一吐一吐的,似在探查什麽,它不過才擡起了些許身子,卻已有百寸之高。
絕非凡物,溪涯心中嘀咕,這黑蛇定是瞧見師叔今日不在,這才大着膽子上來了,卻不知是來幹什麽的。
匆匆一瞥,她依稀見着那蛇的尾部好似斷了一截,卻也沒多想,只手腳并用輕聲往回走。
“孽畜,這裏是你随意能上來的嗎?”忽起一聲厲喝,溪涯被驚的停了步子,愕然回頭去看,卻見自海水之中忽地竄起一人,身影閃動極快,讓人看不清晰,她直沖向黑蛇,在黑蛇恐吓般的“嘶嘶”聲中,一掌拍在它頭上,黑蛇的身子僵直了一下,而後猛然倒下,似是昏死過去。
溪涯看的目瞪口呆,見她頃刻之間斃命了那條黑蛇,心中驚懼之時又連忙蹲下将自己藏在石頭背後,這人是誰?衣着看起來非白民國人,也不像軒轅國的,可這招式果決狠厲,絕不是自個能對付的,她現兒大氣也不敢出,只盼着這人只是來殺蛇的,蛇死了便離開這島,莫要發現自個的行蹤。
那人似是冒着火氣,清亮的女聲在寂靜夜色中分外明了,“孽畜,随意往我家中跑,要是損壞了花草樹木可怎麽得了!”
她的地盤?說的莫不是這島?溪涯的心中禿嚕一下,正苦苦思索逃脫之計,卻又聽得那人來了一句,“小丫頭,莫藏了,出來吧,我早知你在不遠處躲着。”
這話毫無疑問是對溪涯說的,溪涯心頭頓了一下,身子僵硬着向岩石後擡頭望去,那人果然直直望着這處,一頭黑色長發在風中淩亂飄飛,身旁還橫躺着那條大蛇。
躲是沒法子躲了,逃估計也逃不了,溪涯心一橫,大步走了出來,停在距那女子不遠處,先偷偷打量她幾眼,不由先贊嘆一句,好生美貌的女子,一雙顧盼生輝的嬌媚眼,一張紅如丹朱的盈秀唇,膚如羊脂,一套黑袍加身,其中是黑色武服,愈發襯的她神采奕奕。
她也毫不掩飾地打量着溪涯,嘴裏道:“好漂亮的女娃娃,不過你一個還點點兒大的凡人娃娃,怎一個人待在我這荒島上?你家長輩呢?”
溪涯思慮一下,揚聲道:“我随師叔出來,于仙人島上暫作歇息。不知島上有主,師叔現兒出去了,不多時就回來,小輩先與您道一句不是。”說罷,合手躬身拜下。
那女子一見,卻是側身躲過去了,皺眉道:“我可不受你的拜,你們凡人講究受別人一拜要短陽壽,我可還想多活上幾年。”
溪涯直了身子,有幾分驀然無語,她不知凡世還有過這種說法,不過現兒看起來這人卻并非狠毒心腸,不然也不必與自個廢這般多口舌,于是便誠懇道:“我與師叔着實不知島上有人,請仙人莫責備。”
“不責備,”那女子爽快回答,而後對溪涯招招手,“小娃娃,你先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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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涯聞言猶豫幾分,最後還是緩步過去了,走近那女子身邊,還未開口,便看到女子忽地一步湊近了她,在她愕然的目光中,用鼻子一嗅一嗅,将溪涯從頭到腳聞了個遍。
“您,您這是……”溪涯面頰微微紅了,躲卻也沒辦法躲,只結巴問她:“這,這是何故?”
那女子卻是欣喜,“我果真未有聞錯,就是這種香味,小娃娃,你是跟着我家阿七過來的吧?”
“阿七?”溪涯疑惑開口,“阿七是誰?”
“哦,對了,你們應不曉得這個名字,”女子搖頭晃腦地自責,“阿七就是白啓,白民國的白啓,她可就是你口中那師叔?”
“您認識白啓師叔?”溪涯愈加驚訝。
“自然識得。”那女子目光炯炯,笑意滿面,忽想起什麽,卻又嘆了聲氣,好似頗苦惱,“我本緊趕慢趕,可卻還是沒能在阿七到時趕回來,小娃娃,你看着我家阿七可生氣了否?”
仔細想想師叔這幾日的反常舉措,溪涯緩緩點了頭,“依我看,應是生了氣的。”
見那女子聞言面色霎時白了,溪涯忙安撫她,“無妨事的,師叔甚溫和,我還從未見她發過火呢。”
“非也非也,她發起火來好生恐怖。”女子拼命搖頭,嘴裏還嘀咕着要不要出去躲上一二日待白啓消火,溪涯好沒容易才勸她安了心。
“小娃娃,你叫何名字?快說與我知道,我不能總喚你小娃娃啊。”
溪涯乖巧回道:“您喚我溪涯就好。”
“溪涯,甚是好聽的名兒。”女子一笑,眼睛都眯縫起來,“你叫阿七一句師叔,便也喚我一句師叔吧,我本名燭陰,往常都一人與這島上住着,只阿七時不時來看我一看,現兒倒好,又來了你這麽個小娃娃。”
她于自己身上摸索一下,未能翻出什麽物件,便皺了眉,仔細一想,忽的轉身對着那黑蛇,在溪涯驚愕的目光中徒手撕開黑蛇的腹皮,從裏邊扒拉幾下,一把拽出一枚指尖大小的黑色黏糊的東西,遞到溪涯面前,笑意盈盈地道:“我身上無什麽好東西,不過這巴蛇的蛇膽是頂頂好的,你服下可抗寒氣,抵百毒,就當是我與你的見面禮了。”
溪涯咽下一口口水,心中百般糾結,可手還是顫顫巍巍地迎上去,接住那還滴着黑血的溫熱蛇膽,欲哭無淚道:“多謝燭陰師叔。”
“莫客氣,我還存了好些個天靈地寶,自己留着也無用,倒時都給了你。”燭陰甚是開懷,回身一把扛起那黑蛇,行到海邊将它扔進海去,自己則利落地把身上污穢通通洗了個幹淨,這才帶着一身濕漉漉的衣服上岸,要帶溪涯回紅桑樹下。
溪涯好歹與遙舟學了幾分納物之術,見她就這般大大咧咧,趕忙從身上取出一套幹淨衣衫出來,遞給她,“燭陰師叔換上這套衣物吧,濕衣服穿着也不甚舒服。”
燭陰瞧瞧自己身上濕漉的這套,含笑點了頭,“也好也好,這衣服穿着倒也難受。”
她換上衣服,領頭帶路回紅桑樹那處,溪涯本對她還存疑,但這一路上她不動聲色地跟在燭陰身後,卻見燭陰的步子沒有半分猶豫,徑直走向了紅桑樹,近了石屋也不受白啓的符咒所阻,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二人一同在屋外升起火來,一邊烤着燭陰洗幹淨的衣裳,一邊支着架子烤着些魚蝦做晚餐,燭陰是個不見外的性子,溪涯也是好沒容易才見到這麽個樂天達觀的人,二人頗有幾分一見如故,一聊就到了深夜。
入了半夜時分,天氣寒起來,溪涯都隐隐覺着冷,她往火堆旁挪了幾分,再去看身旁燭陰,卻發覺她面色不怎的好,一臉蒼白無色,左手緊緊護着右胳膊那處,身子微微哆嗦着,似發着寒。
“燭陰師叔?”溪涯以為她與黑蛇打鬥時受了傷,擔憂地上前用手輕碰她的額頭,卻霎時感覺一股寒氣入體,不過一瞬就凍得她整個胳膊失去了知覺。
她不敢再碰,只驚憂呼喚道:“燭陰師叔,你這是怎地了?”
“莫慌,小溪涯。”燭陰擡頭望着她,炯炯的眼睛先都失了神采,勉強一笑,道:“不過寒氣入體,你待我緩上一緩,便好了。”
“師叔……”溪涯見她痛苦,咬牙用靈力裹在手上,想将她抱起移到火堆旁去,卻被她躲了過去。
“莫要……碰我……”燭陰咬牙道了句,“該死的寒氣……怎這時候發作起來!”
溪涯無措地望着她,見她躲着自個,便只好去想別的法子,趕忙起身去四下撿了不少柴火回來,通通丢進火堆中去,将那火勢升的愈發大了,回頭去看燭陰,卻發覺她依舊凍得直打哆嗦。
她忽想到什麽,從身上取出一支玉瓶出來,遞到燭陰面前,輕聲道:“燭陰師叔,這是你剛剛給我的蛇膽,這個不是能抗寒氣嗎?師叔快服下吧。”
燭陰聞言望了望那玉瓶,溫和一笑,“小溪涯,多謝你了,不過這個與我無用,對你卻是大有益處……”她忽地縮了身子,似是承受莫大的苦楚,“待,待我身體好了,我替你……再尋,再尋些來……”
“您別想這些,先好好抵抗體內寒氣。”溪涯收了玉瓶,見她痛苦可自己卻幫不上忙,焦急萬分。
燭陰縮着身子獨自忍受,忽有一刻,她猛然擡眼望着前處,驚了溪涯一跳,仔細一看只見她眼中一片迷蒙,不知可還有神智,她咬牙輕哼,驀地低聲吼了一句:“乘黃,你好生不知變通,為難我倆做什麽?你那正道你自己去走,莫要拖累了別人!”言罷,忽地合了眼睛,身子僵直倒于地上。
溪涯慌亂去扶她,這才發覺她身上寒氣已退,逐漸有了常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