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之後又過了幾日,玉皇大帝未派人來尋過師徒二人,遙舟也似忘卻那日的事,每日仍是一邊指導溪涯修煉,一邊依舊愛逗弄于她,惹她羞惱。
這日,司命來此處尋她們,入院之後,卻只見着遙舟不見溪涯,便在手頭敲打一下折扇,漫步到遙舟身側,疑惑問她:“你家徒兒去了何處?”
“被容嫣帶去四處逛了,”遙舟捧着竹卷讀的漫不經心,“溪涯最近甚是受人歡迎,各位仙家都有邀約,我見他們雖是說着請我,但目的都在溪涯,便讓容嫣帶溪涯赴約去了。”
司命打開扇子,倜傥一坐,對她笑道:“你不親自去,就不怕有人偷偷拐走你的小徒兒?”
“有何怕的,”遙舟給他倒了茶水,“玉帝要拐走溪涯,她都未上套,別人怎能拐得走?”
“陛下的事我也有所聽聞,”司命眯縫了眼睛,略有幾分幸災樂禍,“不過你也別氣,陛下這幾日被天樞那些個北鬥星君們纏着,非要讨個說法,東華宮中也亂了套,我就想着天樞他們怎舍得把自家小妹的符箓奉獻出來。”
遙舟淡然望他一眼,“這話你在我這說說也就罷了,若讓別人聽到了,少不得要參你一本。”
“到時我就去雲天上境尋個山頭隐居也好,就是不知仙君可否歡迎我。”司命嬉皮笑臉地打趣她,卻見她面色淡漠,眸中有幾分失神,不若往日的神采奕奕。
“出了何事?”司命端正坐起,望着她:“你今日似是精神不好。”
遙舟只是沉默,半晌才擡手揉了眉心,道:“多了些煩愁罷了。”
“甚麽煩愁?說來小爺替你消解一下。”司命擠眉弄眼。
遙舟望着他淡笑一下,卻是默了半晌,才垂眸抿唇,似是無奈地輕聲道:“那日的事,玉皇大帝就是看準了我不會幹擾溪涯,會由着溪涯自己做主,才當着我的面送出了金紙符箓,而我……竟還真如了他的願,若是溪涯未曾問那一句,怕是那宴會結束,這世上就只有搖光仙君,沒有我的小徒兒了。”
司命的面色也沉了幾分,嘆道:“陛下這事……做的實在不地道。”
他的話音落下,二人就都未再開口,司命心中多少也對天書的事存了疑,但他與遙舟有交情,又身在在太虛上境當值,實在進退為難,不好問出口,心中只道這淌渾水他還是別插手的好,與遙舟閑聊幾句後,便告辭離開。
溪涯不知自個拜訪了多少仙家,有太虛的各位仙官們,也有雲天中自立門戶的,她已是煩不勝煩,偏生遙舟不願陪她去,只甚開懷地道一句:“師父于他們不熟,便勞煩溪涯替我去拜訪拜訪。”
她便不得不一家一家地見過去,終等到瑤池花會到了日子,才得以安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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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仙家齊聚太虛,在瑤池中設座,賞百花芳美,聊各家趣事,觥籌交錯,絲竹管弦之聲不絕,倒是自得自在不少。
瑤池花會不分晝夜,有坐在席上與他人把酒言歡的,也有喝的醉醺、躺入花叢卧眠的,更有些心意相通的仙侶,攜手漫步瑤池小道,花前月下,羨煞旁人。
溪涯自認并無什麽名號,卻不想玉皇大帝也給她設了一座,着實是讓她心頭驚了一下,唯恐是不是又會出什麽圈套讓她去鑽,況她距離遙舟頗遠,師父在上頭與玉皇大帝和各位帝君并列而坐,她卻在仙家的坐席上,心頭便更謹慎了幾分。
有人來與她敬酒,她便端起手邊茶水對付過去,一來二去的,只覺灌茶水都要将她灌飽了,待得放了杯子,她望着手邊的青玉酒壺,驀地想起三尊的話,暗道糟糕,這陣兒功夫自家師父不知偷偷喝下多少酒了,她便連忙起身,着急向着高座上看去,果然已有人端着酒杯搖搖擺擺地向着遙舟行過去,道一句仙君,把杯子一端,意思明顯,就是要讓遙舟先喝上一杯。
溪涯無奈搖頭,這便要擡步上前,替遙舟擋下這杯酒。
有人快了她一步,側身插進遙舟與那敬酒人之間,淡笑說了什麽話,便随手拿過遙舟手中的酒杯,自然而然,與那敬酒人行一禮,飲了下去。
是勾陳,溪涯邁出的步子停了一下,而後輕輕退了回來,重坐回座上,盯着那處望了許久。
與遙舟敬酒的人頗多,勾陳便一一替她擋住,來往的多了,便有人調侃道:“仙君這可是護着未來的夫人?不知二位大喜何時?到時定要請我。”
此話一出,諸位仙家才忽想起遙舟與勾陳還有這麽個婚約,頓前來祝賀的人多了不少,将他們團團圍住,溪涯隔着縫隙依稀看到遙舟,她半扶着頭輕靠在小案上,側頭望着衆人,嘴角彎着,卻不發一言。
溪涯垂了頭,用手指輕輕敲打起桌上提子的青藤,這時有人停在她桌前,輕聲喚一句:“溪涯道友。”而後的話她未聽清,只匆忙站起來,見那人端起杯子一舉,她便也随手端起了一物,這次,是那青玉酒杯。
一口飲下杯中清酒,甘冽的滋味一入口,滑過喉的時候就化為辛辣與苦澀,她嗆了一下,而後再也忍不住,咳個不停,驚吓到了面前人,溪涯擡手沖他擺了擺,歉疚笑道:“我是頭一次飲酒,實在辛辣了些。”
那人溫和道一句無事,與她又聊上幾句便離開了去,之後又有人前來,她便又喝了幾杯,喝的頭腦都暈乎起來,望着面前的人似乎都帶上了重影。
她搖搖晃晃起了身,心道何不去瑤池別處散步醒酒,擡眼望向高處,圍在那裏的仙家都散去了,只留遙舟與勾陳二人,并列而坐,交談正興。
溪涯擡了步子,向瑤池深處緩緩走去,那便就不必告訴師父了吧,她只稍去散心,過會兒便回來,師父應是不會發現的。
瑤池中多有青煙雲霧,她撥開而走,前方有散步的仙家和嬉鬧的仙娥,她全都躲了過去,直挑無人的小道走,不知行了多久,酒沒醒來,反而愈發醉了起來,頭腦之中似蒙了輕紗,愈發的糊塗。
她似是醉的狠了,竟依稀聽到了有人輕聲低吟,仿佛喚她的名姓,她略搖了搖頭,仍是聽見聲響,心頭便疑惑起來,半醒半醉間順着那聲音走,行到不知何處,面前竟出現個回廊小院。
雲霧缭繞,小院清幽偏僻,她迷糊不已,困倦不已,便想去那小院之中歇息一下。
院中屋中,擺設都頗簡單,只是這屋中怎地也這多雲霧,讓她愈發眩暈起來,不知是何物引她而來,讓她踏步前行,推開一道屏絹小門,側身進去,其間是個小廂房,內側放着一個黃玉長盒。
盒中有何物?
往日她本不是好奇的人,今日卻偏生想一探究竟。
打開盒蓋,其間不過一本黃皮小冊,她皺眉拿起,翻開一頁,只見其上寫着“初生混沌,混沌生萬物,出靈智,以盈補缺,再化天地乾坤。”
她皺眉搖頭,不知所言,便随意翻過幾頁,又見其上寫着:“缺之更缺,盈之卻盈,天道不複,何所為終。”愈發不明白起來。
她看也不懂,便随意翻着,直到一處,那處的書頁似是破損了,一頁書紙從其上缺失,缺口之處似是刀切,整齊地從上而下一道,卻是看的她心頭微微顫了一番。
為何缺失了一頁?她心頭似有答案,現兒卻想不出,只捧着這本書發起了呆,待的不知何時,她猛然回神,這才發覺已不知過了幾時。
手中書冊如舊,她搖頭輕笑,覺着自己似是魔障了,便合了書頁,欲将它放回玉盒中去,卻不想才伸了手,那書冊就霎時化為金灰,團團融進她的身體,吓得她猛然醒來,再看,身上無異處,卻也不見那本書的蹤跡。
怪事,溪涯心道,擡腿邁出廂房,便向屋外行去,出了屋門,卻又是另一處屋子,她緩緩行步,卻覺這處屋舍頗多了些,她怎也走不出去,轉來轉去,不知過了多久,終是累了,也不管這是何處,便輕倚在旁邊小塌上,發了個哈欠,緩緩合了眼睛。
她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來,眼前就是一抹鮮紅的血色,那血色來自遙舟的衣衫,将她的一身白衣染了一片,看的溪涯呆了一刻。
今日天高雲闊,數萬天兵天将在太虛上境高空而聚,團團圍住,其間困住的是一襲青衫飛舞的遙舟,她一手環住自家的小徒兒,一手提着斬雲劍,右肩處被人砍傷,雖止了血,但那片鮮紅卻依舊惹眼。
溪涯睜眼便望見她肩上傷口,心中一下刺痛,眸中泛起些微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