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魏殊給賀長均喂了好幾日的藥,終有一日,床上那人在一陣輕聲咳嗽中緩緩睜開了眼睛,屋中只有溪涯和李思遠在,與他大眼瞪小眼看了許久,他才虛弱萬分的蹭着床沿微微一禮,道:“二位安好,不知……魏殊可在?”

溪涯見他顫顫巍巍的,便幾步上前将他略擡起的身子按了回去,“在,他給你洗碗去了,你先躺回去,別在床側歪着,不然一會兒摔下去了,我可解釋不清楚。”

“咳咳,這,這位先生可是大夫?”賀長均咳的厲害,一邊用袖子捂住嘴,一邊拿眼睛偷偷打量着溪涯。

“是,被擄來的大夫。”溪涯微微點頭,邊還補充道:“那日你在我手心裏寫字,讓我替你裝病,你不記着了?”

“原來那日的就是先生。”賀長均面色鄭重起來,躺在床上合手微微一作揖,“多謝先生成人之美。”

“這話我可擔不起。”溪涯連連擺手,望着他,似有話想說,眸中卻又帶着幾分猶豫,思索再三,回頭對李思遠道:“思遠,勞煩你去把魏殊叫過來,順便讓他派人準備些清淡好咽的吃食,既然醒了,就該自己吃些東西。”

“好。”李思遠不疑有他,放下手中的針包就開門出去了。

溪涯等她走遠,才又回過頭,怔愣地看着賀長均。

“先生這是,咳咳,怎地了?”賀長均疑惑不解,問道。

“我……有一事想問,恐怕你會生氣,故而猶豫着不敢開口。”

“先生替我瞞着裝病一事,已對我有大恩,此刻又何必客氣,有何問題,但說無妨。”賀長均倒是并不介意,只随意地擺手任她發問。

“那……我便說了。”溪涯頓了一下,斟酌了語句,才大膽開口道:“你……喜歡魏殊,是愛人之間的那種喜歡,對否?”

“嗯?咳咳咳咳咳。”賀長均的眼眸驀地睜大了開來,一口氣沒出順,便猛然咳嗽起來,咳得大病初愈的他滿面赤紅,喘氣急促,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過去,“先,先生說什麽?”

“我問……你可是喜歡魏殊。”溪涯見他咳得難受,也難免有幾分小心翼翼的,道,“你莫激動,我并非興師問罪來的。”

“咳咳咳咳,”賀長均舒了一口氣,才算勉強緩解了咳嗽,眼睛半眯縫着望着溪涯,“先生如何得知,我……與魏殊之間的事。”

“一者……我自己看出來些許,二者……是寨子裏照顧你的那些個侍女們偷偷說的,我無意聽見了。”溪涯眼神坦蕩,仿佛自己偷聽了別人的私下交談有何不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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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等自己緩過來之後也該清理一下寨子裏的人了,賀長均合眼緩了口氣,才冷聲道:“先生既然知道了,又有何要問的?”

“我想問的……是……”溪涯結巴了一下,眼眸中多有幾分擰巴,“你,你們之間的事,應是不能随便聲張的,可若……可若是讓別人知曉了,該如何辦呢?”

“讓旁人知曉?”賀長均一愣,轉瞬就明白過來,“先生也……有這種困擾?”

“……是,可我又有些不同,我不欲讓喜歡那人知曉,卻又不小心讓她知曉了,現兒不敢去見她,也不知該做些什麽讓她消氣。”溪涯低着頭,渾身都是股頹然喪氣。

“她對你發了火?”

“未曾……那日之後我就離開了。”溪涯緩緩搖頭。

賀長均盤腿坐起,認真望着她,“那先生又如何知曉,他生了氣呢?”

“這……怎想也覺着他會生氣吧。”溪涯結巴一下,猶豫道。

賀長均一笑,搖了頭,“先生太武斷了,如若你喜歡那人也喜歡你,你這不是沒等到他的回話便逃跑了嗎?先生為何不回去問個答複呢?”

“……”怎麽敢回去,先不說師父,那些個太虛的天兵天将也饒不了她,溪涯無奈搖頭,正巧屋外有人橫沖直撞進來,直沖進裏屋裏來,直愣愣地望着賀長均。

溪涯見此,便頗有眼色的告辭離開,正巧屋外李思遠在等她,二人便一起回去。

既然賀長均身子已大好,太須山也不好繼續留着溪涯,魏殊頗感激她,當夜辦了一場大宴,一衆山匪喝的東倒西歪,連溪涯也被灌了幾杯酒,腳步虛浮地回了屋,李思遠替她換了衣裳,便扶她睡下了。

本還有不少事情要安頓賀長均,但此時溪涯醉倒了,這活就落在了李思遠的身上。

她整理了藥方和遺囑,送去了賀長均那裏,他身子虛,不能入宴同樂,但魏殊仍是給他備了不少稀食的補品,滿滿地擺了一屋子,幾個侍女在一旁喂他吃着。

“明日姑娘和封先生就要下山去了嗎?”賀長均揮手讓衆人退下,将那些個藥方子收起來,笑問。

“是了,出來的時間太長了些,再不回去怕是醫館的人該着急了。”李思遠淡然一笑,看了眼四周齊齊滿滿的盤子碟子,“長均先生還是要注意些,盡量吃些清淡的吃食。”

“嗯,那大老粗什麽都不懂,盡拿來些無用的東西,姑娘見笑了。”賀長均無奈地摸摸鼻子,似有幾分不好意思。

“先生該開心才是,有人這般關心您。”

“且,有一言我欲告訴先生,也算是還報您的勸解之恩。”李思遠笑容漸淡,面色平靜道:“如若先生果真不願放手,不如早些說清楚才好,拖得時日愈長,恐你們之間的緣分就越淡。”

“人之間的緣分,是最最消磨不起的東西。”

她輕嘆了口氣,仿佛自己也釋了重擔一般。

“你……”賀長均一愣,似沒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可她卻早早道了句再會,便開門出去了。

賀長均茫然地坐在床上,多是不解,自己又何時勸解過這位姑娘了?

清晨,日出東方,破開雲霧,溪涯與白啓燭陰告了別,架着自家這幾天嬌生慣養長胖了不少的馬,悠哉地回了城。

沿途遇到不少休整的士兵,看模樣卻并不是城裏的侍衛,溪涯避開了他們,饒小路而行,近城門要關之時入了城。

天色已經昏暗,天仁堂本該關了門才是,溪涯心中不解,駕馬車入了後院停好,二人一并入了院子,這才發現醫館之中俨然一副灰蒙蒙的樣子,仿佛好幾日沒人收拾了一般,大堂之內看診的臺子破了個大洞,凳子桌子也少了許多。

聽到聲響,從樓上沖下一個灰衣少年,怒火沖沖地望着溪涯二人,看清她們的面容之後,愣住了,謹慎地道:“先,先生?”

“是我。”溪涯點了頭。

吳同一瞬紅了眼圈,下了樓梯,激動地望着她們,泣道:“先生可算是回來了,我還以為山賊看您醫術高強,不肯放您下山呢。”

溪涯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望了眼醫館,卻皺了眉頭,“館裏這是?”

吳同望着她,抽吧一下,嗫喏道:“前幾日來了批人,砸了咱們醫館,這次去采辦的藥材也被砸完了。”

溪涯眸子一暗,問道:“何人?”

“……是,是衙門。”吳同結巴道,“先生被山匪扣下的事衙門也知曉了,故而……故而……他們非說先生勾結了匪徒,要來查證,我攔不住他們,醫館被砸的一團糟,連孔老先生也被牽連了。”

“……”溪涯無言,李思遠搖頭感慨,“不去除匪,反而在這些個事情上下功夫。”

“我不過一個普通的大夫,前去太須山贖人,卻不想被山匪強行捉了去,讓我替匪徒治病,被逼無奈只好從了,這也屬于常人之情,衙門懷疑也該有證據才是。”溪涯搖了搖頭,道:“無妨事,吳同,你回家去吧,這幾天便不用過來了,待我處理好這些事了,醫館再開門。”

“先生……可需要我幫忙?”吳同猶豫道。

“不必了。”

“那好,先生多多保重。”吳同雖是擔憂,但仍聽話地離開了。

溪涯合了屋門,與李思遠相對坐在長凳上,嘆了口氣,心覺麻煩極了。

“封姑娘要不先去休息吧。”李思遠揉了一下肩膀,一路奔波回來,她的肩膀酸痛極了,現兒連擡起來都困難。

“你先上去歇息吧,我……有些事情要想。”溪涯捏了下眉頭,合眸沉思入神。

對面傳來些衣袂摩擦的聲響,應是李思遠起了身,溪涯正欲擡眸望一眼,卻不想忽然感覺到一雙手搭在了自己的肩頭,一拉便将自己拉進了一個柔軟清芳的懷抱。

“你……”溪涯的心一瞬亂了,掙紮着要起來,卻不想身後傳來一聲命令般的低語,“莫要動。”

溪涯的身子僵了一下,不再掙紮。

這聲喝令像極了師父,可她分明不是師父……

那雙手順着她的肩膀柔柔地按着,沿着脊柱而下,疏解了她不少疲憊,不知過去多久,待李思遠停了手,二人之間再無話,只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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