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二日清晨,溪涯才剛剛出定,便聽見自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她下樓開門,眼前是數個身穿官服,腰上別着牌號的衙役,領頭的那個面色頗兇,見有人開了門,擡眼看了一下溪涯的模樣,二話不說便擡手叫人拿下。
溪涯猶自糊塗,便被他身後的人擒拿住了胳膊,擰得她生疼,她皺了眉,卻礙于身份不能掙脫,只冷聲問道:“這位官爺,不知小人犯了什麽錯?為何要捉拿我?”
“犯了什麽錯?”那衙役冷笑一聲,“串通山匪,綁架城中商販,你還問自己有何錯?”
“百姓被劫一事我家小童也受了牽連,被困在山匪那處幾日,才剛剛贖了回來,難不成我勾結了山匪,來綁架自家的人不成?”溪涯冷靜回他,卻不想他卻聽都不聽,只道:“這話你就和縣太爺說去吧。”而後便壓人要走。
一股火氣從腹中生起,溪涯險些就要動手将這群不通人情的衙役扔出去,只是她想到自己今後還要在這處過活,便忍了住,側頭望一眼樓上,只見李思遠已匆忙跑下來,見到此番場景,欲要過來問個究竟。
溪涯忙逼音成線,在她耳邊告誡她不要出來,在醫館等着自己,而後便一言不發地被那衙役們壓着,往縣衙過去。
她心中頗火大,不願讓這些個人按着自己,便使了障眼法,找了快木頭化人,自己則脫身出來,從旁側隐身跟着那群衙役,想看看他們究竟要幹些什麽。
去了衙門,那木頭人先是被按着給縣令磕了兩個頭,溪涯在一旁冷眼瞧着,只見這臺上的正是那日給李思遠執行死刑的那位。
他拍了下驚堂木,咳嗽一聲,道:“來的可是天仁堂大夫?”
“是。”那木頭人有板有眼地拜道。
“你,你……你叫個什麽名兒啊?”縣令拿着狀紙瞧了幾眼,瞪着眼睛問道。
“小人封涯。”
“封涯……”縣令嘟囔一句,擡手将狀紙揚給她看,嚴詞道:“前些個日子,那被山匪截了人的商戶,幾家聯名上書,說是親眼望見你被山匪客客氣氣地請進了山寨,你可承認?”
木頭人聞言沉默片刻,一合手,緩緩開口道:“大人明鑒,那山匪面上雖是客客氣氣地來請我,但實則帶着威脅,小人不過一階布衣,害怕之下不得不聽從于他,實屬萬般無奈。”
“狀紙上寫的清清楚楚,你那日面色平靜,不帶半分懼怕之色,被人恭恭敬敬地請進去,今個兒看起來,你在山匪哪裏也沒受何虐待,這兒何來害怕之言啊?”縣令是個謹慎柔鈍的性子,倒未一開頭就下殺威棒嚴刑逼供,而是捧着狀紙,一字一句地與木頭人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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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得以安全回來,只因這一身醫術,山匪欲讓我替人治病,便不敢傷我,而并非小人串通了他們。且如若小人與山匪串通,又何苦再回來,不如收了銀子逃到別處去,豈不快哉?”
“這……”縣令看着狀紙,自覺木頭人說得有理,但仍是喝令道:“許你是想來看看本官有無反應,若是無有,便繼續欺人耳目。”
木頭人無奈搖頭,“欺人耳目做什麽呢?我這不一回來就被大人捉住了嗎?縱是要來打探,那山匪也該派別人來才是。”
縣令被堵了話頭,頓沒了主意,對着狀紙思索一會兒,便擡眼望向坐在旁側桌子旁的師爺,師爺忙趨步過來,伏在他耳邊,低聲道:“大人有何事?”
縣令收了狀紙,也低聲耳語,“本官見他說的有理,這狀紙的确漏洞頗多,莫不是這封涯果真是被人冤枉?”
“哎呀,大人怎地他說什麽您就信什麽?他回城來,許是舍不得自己這間醫館裏掙的銀兩,下官可聽說了,這人自數月前來了咱們這兒,連連典當了不少值錢的寶物,換了數千兩,您說說,他這麽個無名無姓的毛頭小子,何來的那些個寶物啊?許就是那山匪給他的,讓他安家在此,偷偷打探皇商出城的日子。”師爺一拍手,又道:“大人可莫要随意信了旁人。”
“如若他自言不過是用自家家傳寶物來換銀子,那又該如何?我總不能去管人家的家事,以不孝之罪押了他吧。”縣令仍是皺眉,又問。
“那便是……百般抵賴,不得已只好下殺威棒。”師爺眯了眼睛,道。
“屈打成招?”縣令皺了眉頭,“不可!判案要講究證據,我無憑無據動了刑,豈不是失了公正,這讓我有何臉面面對恩師和聖上?”
“大人哪裏是屈打成招呢?”師爺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我們有狀詞,他有說辭,這樣一來二去,大人又這般體恤,豈不就叫他鑽了空子逃了去?”
他又湊近了幾分,聲音愈發低了,“況且,大人也該想想,前些個日子咱們這兒就出了個叛賊李繼秋,您未将人送去京城審理,他就在獄中撞牆自盡了,眼看京城就要來人督察,可又出了個山匪鬧事,足足綁架了三四十個商販,這一樁加一樁的,大人可是不想要自己的前途了?”
“你……”縣令望他一眼,似是詫異,卻不想他繼續道:“大人為官兩年,卻出了這麽大的兩件事,恐怕您的恩師也護不了大人啊,聖上怪罪下來,咱們這兒一個衙門的人恐怕都要掉腦袋,這個時候,大人還不趕緊找人把罪攤出去,難不成是想自己來扛嗎?”
那縣令的面色白了幾分,眉頭緊皺,細細想來,驚出了一身的汗,他嗫喏幾下,才顫着唇道:“可,可這兒要怎地讓他攤罪?”
師爺嘆了氣,只道:“大人就按我之前的話與他說了,在他反駁之前,命令衙役按住他打上二十棍子,那時怕是他再想開口也開不了啊。”
縣令點了頭,猶自深深嘆了口氣,心中愧疚且恐慌,半晌才直起身子對着木頭人,将師爺的話原模原樣地說了。
雖他們适才是低聲耳語,可溪涯隐身在一側,卻聽得一清二楚,她本想着這縣令雖溫吞,但也是個正直的性子,可現兒看起來,這正直還是在他未受威脅之時才能體現。
她自知今日怕是不得不擔這個罪名,也不欲再看下去,免得自己心煩,便擡手給木頭人開了些許神智,由它自己應對,待的入了獄中,索性學那李繼秋一并撞牆自盡,也免了後邊的麻煩事。
她本想在這處住上個七八年再脫身,卻不想橫生禍端,現兒她只得提前走了。
易容成了一普通的書生,溪涯回了醫館,沿途還采辦了些幹糧吃食,換了幾包碎銀子,院中的馬車還停着,她給車身換了一番模樣,而後翻身上樓,敲了李思遠的屋門。
開門之後見着個陌生人,李思遠差些擡手要将手裏的杯子扔出去,溪涯先一步攔下了她,擡手在她眼前一撫,讓她得以看清自己的面容。
“他們放你回來了?”李思遠側身讓她進去,問。
“不是他們放我回來,是我脫身回來的。”溪涯嘆了氣,道,“我備好了馬車,今日咱們就出城。”
“出城?”李思遠眨巴一下眼睛,轉瞬卻又歡喜起來,“可是要私奔去?”
私奔這詞,用的不是特別準确,溪涯解釋道:“是逃難去,你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衣物,我在樓下等你。”
“好。”李思遠不帶半分逃難的凄涼,甚是新奇,幾下收拾好自己的衣物,還換上一套方便活動的衣服,才下了樓。
溪涯正給馬匹喂草,李思遠将車裏的東西都收拾好,從車窗裏探頭出來,問她:“咱們先去與吳同道別嗎?”
見馬吃的差不多了,溪涯将草料收起來,搖了頭:“不必道別了,我施了障眼法,若是現在去道別,就要穿幫了。”
“你是怕吳同藏不住心事,若是暴露了,恐給他帶去麻煩?”李思遠半撐着馬車,笑問。
“……我怕給自個招惹麻煩。”溪涯望着她,擡手一點,給她換了一副模樣。
李思遠一笑,并未與她争辯,只是擺正了面色,道:“我知曉,只是,你不和他說一聲,他就要以為你真的慘死,而我失了行蹤,怕是這一輩子都要挂念着咱們。”
“會如此?”
“會的,難不成姑娘已經習慣了不辭而別,留着別人挂念着你,甚是千裏萬裏的來尋你?”李思遠輕聲道,她的眸子落在溪涯身上,看的溪涯心虛,讓她沒由來想起自己離開師父的時候,也是不辭而別。
“你若想告別,我送你過去。”溪涯避開她的目光,将馬車的車門關了好,翻身上馬。
“不必了。”李思遠的聲音有幾分發悶,将身子收回馬車中,“那孩子最記挂的是你,我去又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