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李思遠靜靜地望着她,眸中帶着探究,似是想看看她話語中有幾分為真,幾分為假,竹鯉便就由着她看,不想還未等到她開口,主卧的門卻打開來,華顏穿着一身白色的裏衣,頭發被壓的淩亂,揉着眼睛走出來,望見屋外的兩個人,便瞪大了眼睛。

“怎麽跑出來了。”怕她着涼,竹鯉趕忙過去将自己肩上的披風給她搭上,“外邊這麽涼,也不知穿個衣裳。”

“阿離不在,我就醒了。”華顏似是委屈,用手環住了她的肩膀,“阿離跑出來做什麽?”

“和思遠姑娘說些話,你先回去睡,好嗎?”阿離将她推進屋門,華顏糊裏糊塗的,便聽話進屋休息,才行了一步,卻忽然聽到李思遠開了口,“華顏,你家阿離姑娘想讓我和溪涯帶你走呢,你可想走?”

華顏聞言瞬時停了步子,急急地轉了身一把拉住竹鯉,開口卻是聲都變了,“去哪兒?阿離和我們一起嗎?”

“阿離不和我們一起,她只讓我們帶你走。”李思遠笑笑,語調中半是恐吓,“她不要你了,所以你只能跟着我們,到時候我們随處找個地方,尋個好人家把你放下,也算是将你安頓好了。”

“你……”竹鯉回頭瞪她一眼,欲責怪她的胡言亂語,自己何時說過要将華顏随處安置的話?卻不想李思遠渾然不管,仍是面不改色地吓唬華顏,“到時候我們給你找一戶富裕一點的人家,你也就不用像現在一般吃苦受累了。”

“我不走!”華顏死死抱住竹鯉的手,滿面驚慌,頭搖個不停,“我就待在這兒,不走!”

“你待在這裏,就是給阿離添麻煩,她要照顧你,要照顧清楠,還要幹活掙錢,多辛苦,倒不如少了你還輕松一些。”

“我不添麻煩,不要阿離照顧。”

“可她要為你的吃穿用住發愁不是?這些都需要銀兩,你又掙不了錢,只能當個拖油瓶,阿離一個人要養活三個人,每天勞心費力,你不心疼她?”

“我,我不是拖油瓶,我也能掙錢!”華顏将竹鯉抱在懷裏,死死地護住,望着她的眼眸清澈幹淨如山泉一般,帶着分哀求,“我來幫阿離,我以後不出門去,也待在家裏和阿離一起編竹筐子,我會聽阿離的話,不惹你生氣,好不好,阿離?你別趕我走。”

竹鯉無可奈何,擡手在她頭上輕拍了幾下,安撫道:“我并未說要趕你走,只是想托她帶你回家,怎我也算不得你的親人,不該貪心将你留在這兒,更何況你難道不想知道你過往是個什麽樣子?”

“不想知道,過往裏沒有阿離,我就不要!”華顏拼命搖頭,似是要表露一腔決心,“我就陪着你。”

她把竹鯉摟的太緊,緊到讓竹鯉心裏泛起幾分難受,竹鯉就悄悄掙脫開些,嘆道:“最初醒來還念叨着要去找自己的親人,對我百般抵觸,現兒得了機會,你又不要了?”

“不要!我只要阿離陪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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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雙眸相對,半晌誰都沒開口,李思遠在門沿旁望着,涼涼地插了句,“讓我帶走也行,不過話說在前頭,我可不知道她家在哪兒,到時候路上沒有盤纏了,保不定就把她買了,她長得一副好模樣,說不定能賣進青樓,掙上好幾百兩。”說着她的眼眸都亮了幾分,仿佛真要幹那人口販子的勾當。

“阿離,你聽,她要賣了我,我不想被賣掉。”華顏驚恐不已,躲在竹鯉身後,緊緊盯着李思遠,生怕她要過來将自己拉走,帶去那什麽青樓可怎麽好!青樓裏有像阿離這樣對自己這麽溫柔的人嗎?自己無論做錯什麽都不發火,只柔聲告訴自己錯了,還給自己做好吃的,陪自己入睡……她死也不走。

竹鯉揉了下自己的眉心,轉身對着李思遠,道:“你果真不願帶她回去?”

李思遠仍是笑着,語氣認真,“我果真不識她,真的。”

“……好吧。”竹鯉拍拍華顏的手,“先松開我。”

“我不。”華顏搖頭不肯,反倒拉的更緊了些。

“華顏,我不讓你跟着她們走了,可好?先松手。”

“那別人呢?”華顏警惕地望着她,依舊是猶疑不安。

那還有什麽別人,竹鯉鄭重地望着她,道:“在你自願走之前,誰來了都不能把你帶走,我也不會棄你不管。”

“說好了,不許反悔。”

“絕不反悔。”

“……那……好吧。”華顏這才不情不願地松手,但仍是不肯進屋去休息,守在竹鯉身旁,兩雙眼睛警惕地盯着李思遠不放。

“你看,比起我,她更舍不得你,也更願意和你待在一處。”李思遠仍是笑顏燦然,調侃她們道。

竹鯉欲言又止,“你明知她此刻的行徑,并不是出自她真正的……唉,罷了。”她嘆了口氣,似是不願再說。

“你又何必糾結這麽多是是非非?人生苦短,該想起的自有的是時候想起,保不準她明日就能回憶起往昔,到時她要離開,你難道還真的半分都不難過?”李思遠垂頭輕嘆,“不如在能相守的時候相守,否則以後後悔……也沒有法子。”

“我不會走,一直陪着阿離。”華顏擡手将竹鯉轉向自己,學她那樣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阿離別怕,我不會走的。”

竹鯉不知心中是個什麽滋味,想到面前這人以往的作為,再對比她現在的這份依戀,只覺眸中酸澀,她強行忍住淚意,點頭答應道:“好。”

李思遠打了個哈欠,她困倦的不行,便道:“快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要帶你們去賞春花,再不睡,怕是就起不來了。”

“對對,明日要去游玩。”華顏也猛然想起還約過這一茬,急忙就拉着竹鯉往裏屋走,“快些快些,阿離,明日咱們要早早地起。”

适才還鄭重其事地保證着要幫自己幹這個幹那個,轉眼的功夫,心裏眼裏又只剩下玩樂,竹鯉帶着萬分的糟心,被她拉回了屋裏。

李思遠被夜裏的寒風吹的打了個哆嗦,趕忙也縮着脖子開門回屋,合了屋門,她才發現溪涯已經醒來,正坐在床邊靜靜地望着她。

想到适才的對話,李思遠有幾分心虛,輕咳一聲,便試探道:“抱歉,我們聲音太大,吵醒了你,你……何時醒的?”

“自你裝腔作勢吓唬華顏的時候才醒的。”溪涯起了身,活動一下肩膀。

若是如此便沒事了,李思遠松了口氣,三步兩步跑回自己的床上,鑽進了被子裏,“今晚寒的不行,才在外邊待了這麽點點時候,便凍得我直發抖,溪涯,你冷嗎?”她摸了摸被子,望着溪涯,心裏泛起些許逗弄的心思,挑了眉,戲笑道:“若是冷,你可以來我被中暖和一下。”

換做是平常,溪涯定是一本正經就拒絕掉,今日卻有些不同,李思遠話音一落,她竟真的大步過來,停在了床邊,垂頭俯視着床上那轉瞬發了懵的人。

怪……怪了,李思遠心裏打起了鼓,今日這木頭是怎麽了?明明該言辭拒絕的,可看這架勢……她莫不是真要來自己被中暖個一下?

溪涯一動不動地站着,她就一動不動地暗自忐忑,但到底自己說的話,得自己收拾,糾結了半晌,她咬牙往裏邊挪了一點,這就要掀開自己褥子來,卻不想溪涯這時開了口,語氣仍然聽不出什麽情緒,“你是不是有什麽瞞了我?”

“瞞你什麽?”李思遠心虛地別過頭去,“你要想一起睡,就一起睡……”

“你剛說的賞花……是個什麽意思?”

“賞……賞花?”未曾想到她問的是這個,李思遠瞬時愣住,擡頭望着她。

“你明知我有要事,着急要走,現兒卻百般拖延,究竟是為何?”溪涯半蹲下來,與她平視,黑如濃墨的眼眸之中帶上了幾分清愁,“你再這樣,我就要丢下你了。”

“我哪裏有拖延?”李思遠被她最後那句話刺到,心中泛起些密密麻麻的痛,“縱是要走,也該将所有事都安排好了再走也不遲。”

“……若非是你,今日我本就不該來這裏的。”溪涯直起身子,冷言道。

“……今日的确是我耽擱了時間,我确有過錯,”李思遠盡量平和了語氣,道:“但,溪涯,你若不急于這一時,能多認識一兩個人,給自己餘下空閑休息的時刻,難道不好?”

“這些我都不需要。”

“……那,那你便當是我有事要辦,可好?”李思遠勉強彎起嘴角,“咱們兩人既然是一起結伴,那若我有何事,你可否也待我片刻?”

溪涯點了頭,口中的話卻是冷然極了,“你若真有事,那我們便就此分開吧,我說領你修仙,現兒已經做到,以後該如何修煉你自個也清楚,咱們也算是互不相欠了。”

“怎能說是互不相欠,我還欠你一份救命之恩。”李思遠眼圈微微紅了,但她仍是笑着,仿佛絲毫不生氣,“救命之恩不報,我心裏不安。”

“談不上救命之恩,當初救你,不過是因為你長得像我的故人,你應該聽白啓她們說了,若非如此,我恐怕……”餘話不必再說,李思遠也聽懂了,她卻不惱,只笑着,道:“那對我來說仍是救命之恩,你不計較,我卻計較。”

“你不必如此,我不需你報恩,真……”

“溪涯,你果真想與我分開?”李思遠打斷了她,笑容微微黯淡,道:“我現兒心裏難受的緊,不是因你說救我是為了故人,也不是因你要丢下我,而是……你現在這般樣子,好似抛卻了所有□□一般,對于相識之人不帶半分留念、只願一人獨行的模樣,叫我心疼……”

“溪涯,世上有太多的東西,不是當你覺着礙了自己的手腳,便能說扔就能扔了的。”

“你現在好似是要與我今生再不相見,平日裏也是這樣,不肯與任何人交心而對,甚至對最親近之人,都總是藏匿情緒于心裏,不肯透露出半分,這般下去,你終是會孤單的。”

“世人都說修道之人,随着時日漸長,心中的七情六欲便會一日少過一日,終有一天,變成無情無義的人,難道你也是這般?”

溪涯微微皺了眉,此人太像遙舟,連她說的話都莫名讓自個想到遙舟,想到她的那句赤子之心,再不變改……可縱她不變改,師父也已經不再是那個答應與自己相守一生的師父了,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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