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溪涯心裏繁亂,背過身去,盡量平靜地開口:“再等你一日,你若想走,後天便早些兒起。”

李思遠沒有回話,她輕垂下頭,發絲落在臉側,擋住她的面容,讓人看不清她的模樣,她吐出的一大段肺腑之言,卻不得半分回答……

溪涯未等她的回應,只幾步回到自己的床側,坐上床後卻未如往常一般盤腿修煉,而是側身向着牆邊一躺,蓋了一層薄被在身上,再無任何動作。

李思遠這才擡了頭,向着她的背影望上幾眼,見她蜷縮在床側,本就瘦削的身形在薄被之下愈發難以見形,她向來知道溪涯性子孤僻,不願與旁人有過多牽扯,但現兒她才徹底發覺,怕是與她再過相識的人,都難看得出她在想些什麽。

她不願說,而別人又猜不透。

李思遠仰躺下去,也朝着牆側轉過了身,今夜的溫度太過寒涼,縱她蓋了被褥,卻也不覺得溫熱,她的心頭陣陣的發疼,愈躺着愈覺悶得發慌,許久恍然回神,只感臉頰下一片溫熱,她用手一抹,才發覺是自己落了淚。

這麽多年,自己還是頭一次覺着難受得這麽憋屈,這死孩子……

清晨天色微亮,李思遠在床上翻了個身,被亮光刺疼了眼睛,便悠悠醒來了。

眼睛脹痛,嗓子幹渴,她昨夜哭的厲害了些,落得淚快将被子濕透了,到後邊止不住地抽噎起來,現兒記起來,好似睡過去時心裏還泛着難受。

難得她長了這麽大,第二次哭得如此狼狽,醒來後還發覺惹自己落淚的小白眼狼已經沒了人影。

她草草洗了漱,換上一身輕便的衣裳,這便推門而出。

院中只有竹鯉一人,正在收拾今日出游所需的鋪巾小食之類的,見她出來,便笑了一下,好似并未對昨夜的事情有何計較,只道:“正好你醒來了,幫我叫一下華顏他們,不然怕是要誤了時辰。”

“好,”李思遠點頭答應,掃視了一圈院內,輕咳一聲,狀似無意地道:“溪涯不在?”

“我托她去買些粗點心,應該快回來了。”竹鯉将竹籃用布子蓋好,擡起身子揉了揉腰背,與她相視一眼,見她仍是站在原地,滿面糾結神色,似是為何事發愁,便不明所以地問:“思遠,你怎地了?”

“無甚麽。”李思遠想也未想就回了話,沖她安撫一笑,便轉身向着主屋行去,先去将華顏叫了醒來,再去喚清楠。

這二人都有幾分興奮過頭,收拾齊備後就在院裏催促着,好沒容易等到溪涯回來,一行人這便出了門。

溪涯與竹鯉提着籃子落在後邊,李思遠就在前邊看着那兩人瘋瘋癫癫地亂竄。

兩人都有意回避,一個早上連正眼都沒對上,竹鯉也察覺出幾分不對勁,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終于沒忍住開了口,“你們兩個今天是怎麽了?往日裏親密的不行,怎麽現兒連句話都不說?”

“無事。”溪涯搖了頭,不願多談。

“你現兒的表情要是無事才怪。”竹鯉嘆了聲氣,“不願說就罷了,今日咱們是出來散心的,你要是悶了,看看山水也是好的。”

溪涯點了頭,再無別話,幾人的目的地在城外的一片小山林,沿路邊走邊賞風景,行到一處溪水邊上,才停了步子,打了鋪巾,将籃子裏的小食粗點心擺出來,一并用了午餐。

華顏和清楠都是孩子心性,只顧着四處亂竄着玩,李思遠就緊跟在身後陪着他們,溪涯幫着竹鯉收拾餐餘,還捉了幾條青鯉魚上岸,收拾齊備後裝在竹籃裏,準備拿回去作晚上的一道菜。

山中也長了不少野菜野山菌,兩人一起擇了不少,都放在籃子裏。

既然捉了魚,不如就乘此機會抓上幾只山雞野兔,養也好吃也好,都甚是方便。

二人一拍即合,仔細觀察了周圍的林子,尋到野物的蹤跡,連圈套都不設,全憑一身的好武藝,生擒活捉,忙活了一個下午,倒是收貨頗豐。

待的幾人回了城中,手裏大堆小堆提了一堆野雞野兔子,惹得城中百姓頻頻側目。

今晚的菜肴豐盛極了,溪涯和竹鯉掌廚,幾條魚或紅燒或炖了湯,山雞爆炒,加了野菌子提味,幾道清炒素菜,擺在桌上,雖不是什麽華貴的珍馐,但也饞的清楠和華顏咽了好幾次口水。

溪涯的廚藝是沒的說,卻沒想到竹鯉的手藝也是一絕,對着自己的同族青鯉魚,毫不猶豫地就動了刀子,燒魚熬湯眼睛眨都不眨。

溪涯多少有幾分訝異,問她:“你吃得了自己族的……”

“什麽自己族的?”竹鯉看她一眼,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被她的話吓了一跳,“我是池魚,這是河魚,說到底品種不同。”

“那不都是魚……”

“怎能一樣?海中有巨鯊和溪中的小魚苗能比嗎?”竹鯉瞥她一眼,反駁道。

簡直是……強詞奪理,溪涯無話可說,只得蒙頭吃飯。

用飯過後,溪涯與竹鯉說了明日要走的事,竹鯉也沒多做挽留,只道天下無有不散的宴席,若有緣以後自能相見。

李思遠也與華顏道了別,華顏還不能理解離別的意義,只以為她們要出門幾日,不久便回來了,她打着瞌睡,和李思遠道了別,便毫無愁緒地去睡了。

李思遠嘆了聲氣,替她蓋好了被子,再看了一眼她的眉眼,便合門離開。

昨晚鬧得那般不快,今夜兩人又處在一室內,都有幾分尴尬,沉默無言對坐了半晌,溪涯才開了口,“明早……”

“我記得。”李思遠打斷了她,對着她望着半晌,見她的神色不自然的緊,忽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生氣?”

“不……”溪涯擡眼望着她,似是詫異她開口搭話卻不帶絲毫責怪。

“那就理我一下可好?”李思遠起了身,幾步行到她的面前,半蹲了下來,眉目柔和,伴着微光望着她,“我怕你再不理我,擔憂了整整一日,你若不生氣,那我們就當昨日的事過去了,可行?”

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被寵溺的孩子,溪涯略有不适,但仍是點了頭,“好。”

李思遠輕然一笑,似是開心極了,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那手輕柔一動,卻似遙舟曾溫柔地摸過她的頭一般,溪涯頓時鼻子一酸,輕別過頭去,道:“快些睡吧,天色不早了。”

“好。”李思遠點了頭,腳步輕快地回了自己的床,合上被子躺好,半晌又探出頭來,小聲對她道:“明早可要記得叫我。”

“嗯。”聽到溪涯應了聲,她這才安心躺回去,閉眼入眠。

溪涯望着她的背影,好沒容易才移了視線,和着一陣心酸,輕而又輕地嘆了聲氣。

她真的……好想師父,不知師父現在可好?成親後的日子可還如往常一般悠閑自在,可會給她添些煩惱?

師父不在,她就是獨身一人,再也沒有相伴之人,只是李思遠……太像師父了些,她由不得便想親近她,可心中卻又如明鏡一般……到底她不是師父,有她在,自己仍是孤單。

自己總是在漂泊,無處可居,無家可回,如同江上浮萍,風中枯葉,心心念念的只有空州山中那兩件單薄的竹屋,可現兒也尋不着了。

她翻身上床,合上眼睛,仍由自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便是在夢裏能得一次相聚,也是好的。

今日入了燥夏,天氣熱的吓人,除卻不得已要外出謀生的人,餘下的都不願出家門,怕被辣毒的太陽曬得焦透。

茶館裏的生意倒是不錯,常有往來做買賣的小商販進來點一壺最便宜的茶,坐上片刻歇息一下。

溪涯和李思遠倒是不怕烈陽,但行了這般久,李思遠這還在練氣初期的凡人身子是怎也受不了了,兩人便進了茶館,點一壺涼茶,暫時歇歇腳。

這是她們來的第二處凡世,頭一處因溪涯用術還不熟練,去了個不得人煙的地方,連活物都少見,溪涯恐怕自己莫不是進了洪荒上境的地界,轉悠了幾日便趕忙帶着李思遠跑了出來,進入第二處,才算是到了一個正常的地兒。

兩人在茶館裏休息了片刻,李思遠吃了點面點心墊肚子,二人便又啓程了。

她們無甚麽目的,只是溪涯每到一處地界,都要尋一遍此處可有叫空州的地方,若有的話便去看看可是自家的空州。

她們在此處凡世待了一月餘,差不離逛了大半,途中得知了這座城便喚做空州,便連夜趕了過來,只可惜,此空州非彼空州。

“今日就走?”李思遠輕聲問她。

溪涯點了頭,“走吧,此處靈力稀薄,對你我二人的修行都不易。”

她修煉天書中的功法,已小有所成,其中的精妙古怪的招數神通她也看了大半,只是苦于沒有合适的對手,不得看看其威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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