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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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攝政王今天也想辭職
作者:貳兩半
晉江2019-05-12 完結
文案
別的攝政王都在謀反,我們的攝政王只想辭職。
原因無他:要回21世紀考公務員。
攝政王秦翊兢兢業業幹了十二年終于熬到小皇帝親政。
然而在他遞交辭呈的時候卻被皇帝一口駁回。
而接下來的事情越來越讓他無法掌控……
……
皇帝版:
他一直在仰望一個人的背影,但那個人心懷天下,從來看不到他。
如果天下不再需要那個人,那個人是不是就會看到自己?
他這樣做了,但事情卻并不按他想要的發展……
隐藏攝政王粉皇帝攻x勞模攝政王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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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攻有娶皇後,也會有太子,但雙潔(滑稽)
內容标簽: 強強 年下 宮廷侯爵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秦翊,楊禪 ┃ 配角:錦繡 ┃ 其它:君臣,年下,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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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五更的梆子剛敲過門外就傳來下人走動的聲音,我把頭埋進枕頭,長長地哀嚎了一聲。不一會兒,房門被推開,錦繡那丫頭走了進來,她看到了像鴕鳥一樣埋在枕頭裏的我,捂着嘴咯咯笑了起來。
笑吧,笑吧,我自暴自棄地哀嘆。
我,不,準确地說是本王,姓秦名翊,字殷鑒,是大周的攝政王。
然而實際上本王原本只是21世紀備考選調生的大四狗一枚,就在考試前夕睡覺夢到一個聲音說要本王替前世還什麽債,本王信你個鬼哦,前世的債讓前世的我去還呀,幹嘛來找本王!
可是本王的抗議無濟于事,本王第二天一醒來就發現自己進了如今這個身體,算來已經十二年了。
這十二年本王沒一天睡過多餘六小時的覺,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地替小皇帝治理着這個國家,平西戎夷狄、開海陸商道、促進工坊改革、發展農業生産、建公學育人……當年備考公務員的那點幹貨被榨得一點沒剩,沒禿頭還真得感謝這個身體基因好。
終于,就在三天前!小皇帝他——成親了!
當晚,本王喝得酩酊大醉(其實只喝了三杯),回家後躲在被窩裏——
笑了一晚上。
本王終于可以辭職了!就算現在想起來本王還是忍不住感動地想哭泣。
就這樣,在皇帝大婚三天假期後的第一天早朝,本王決定遞交辭職信。
錦繡已經完全習慣了每天叫本王起床的工作,她像刨土豆一樣将本王從床上刨出來後對外面喚了一聲,然後侍從們捧着裝衣服飾物的盤子魚貫而入:嵌紅寶石的銀冠、玄黑繡金的雲錦蟒袍、虎紋玉帶鈎腰帶、狼裘領披風、厚底的暗雲紋官靴……
這些排場都是錦繡安排的,讓本王感覺自己十分有排面。
錦繡的名是本王取的,取“錦心繡口”之意,而錦繡也完全不愧于此名,她從十三歲起跟了本王十年,沒一件事是辦的不周到的。
錦繡替本王換好朝服後,又為溫柔細致地本王束起發,本王貼身的事務錦繡從不假手他人。在錦繡的巧手下,不一會兒鏡中出現一個面如冠玉、玉樹臨風的男人,錦繡打量了本王一遍,滿意地彎起眼。
本王見笑得像只小狐貍的錦繡也忍俊不禁。不是本王自誇,在人傑彙聚的颍都本王也是數一數二的靓仔。
錦繡把盤子裏的披風展開給本王系好,然後又塞給本王一個手爐,本王接過來抱住。這事兒說起來有點難為情,但也沒啥好奇怪的,本王身為北方人——怕冷。
走出被地龍烤得暖洋洋的房間的時候本王打了個激靈,然後便被滿目的銀白震住了。
昨兒入睡的時候聽錦繡說了一聲“下雪了”,沒想到今早起來雪居然積了這麽厚,一腳踩透的話差不多能沒到小腿。
本王不禁挂念起城西來,那裏的安置房工程才規劃了一半,也不知道那些沒來得及改建的房子禁不禁得住這場雪。
就在本王沉思的時候,管家前來問本王府內下人過冬福利的問題,他想增添下人炭火的份額,本王大手一揮準了,又叮囑他做好防火工作。
接着管家順便問了一些采買、府內人員增減、親舊往來贈禮的問題,本王讓他自己看着辦。
幾件事談下來又走到門口了,本王專用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口,入冬的時候錦繡縫了許多墊子将裏面布置得十分軟和,躺進去後本王舒服得長嘆了一聲。
大将軍那家夥總笑本王坐馬車上朝娘唧唧的,本王不和他這武夫一般見識,本王就是怕冷,有本事他讓老天把這裏變成熱帶季風氣候,那樣本王就一年四季和他騎馬上朝。
馬車轱辘壓在新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聽得本王昏昏欲睡,走到一半本王想起好像忘了什麽,接着打了個激靈,從半睡半醒間清醒了過來,本王趕緊爬起來敲了敲車門,沖車夫道:
“去城西一趟。”
馬車到城西時這裏仍舊一片寂靜,不過這時候算起來應該才四點過一點,除了本王這種勞碌命的公務員城裏誰會這麽早起。
本王坐在馬車裏大概看了一遍城西房屋街道的情況後便讓車夫把馬車折回了中央大街。
因為去城西一趟耗費了不少時間,原本起得最早的本王倒被其它人趕上了,這時的中央大街上大笑官員的馬車、轎子絡繹不絕。
這人一多就免不了碰上讨厭的,果然,走到一半馬車外就傳來了禦史大夫那個老匹夫鴨叫一般的聲音:
“今個兒居然與秦王遇上了,看來我起的不是時候。”
禦史大夫這老頭自诩忠君愛國,總覺得本王是竊權小人和本王不對付,七老八十了還每天上蹿下跳,不亦樂乎,也是厲害。
禦史臺那群家夥也被這老匹夫教唆得整天和本王作對,要是他們參本王的奏章拿去糊牆都能把颍都城牆糊一遍。
有人叫陣本王總得應不是,于是本王叫停了馬車打開車窗,果然便看到坐在轎子裏的像猴子一樣幹瘦的禦史大夫。
本王悠悠回他道:“是啊,禦史大夫人老了素來起得遲,但今天似乎格外遲,不知是不是家中紅袖添香的原因。”這老不羞半個月前納了第七房小妾,比他孫女年紀還小,也不害臊。
老匹夫非但不臉紅反倒譏諷本王道:“食色人之性,反倒是秦王已至而立卻遲遲不納正妃,莫非是有難言之隐?”
被踩到痛腳本王忍不住想罵一聲粗口。
本王也想娶媳婦兒啊!但本王心心念念着回現代,自然不可能在這邊安置家室。為了堵人口舌前幾年本王把錦繡擡做側妃,不過有名無實,而對外不納正妃的借口就是幼年跟着隐士師父修學的時候已經定下了婚約。雖然糊弄了外人,但本王想起自己守了幾十年的處男身不禁落下一把辛酸淚,也不知道本王的老婆冷了沒?餓不餓?在哪裏?幾歲了?叫什麽?
雖然心裏苦得慌,但是嘴仗是不能輸的,于是本王端着架子回禦史大夫道:“本王已有婚約,君子一諾甚于千金,我想禦使大夫是不會明白。”
那老匹夫聽了我罵他不是君子一下子就氣得吹胡子瞪眼。所以說肚量小就不要吵架嘛,還沒兩句就自己先氣炸了。
禦使大夫說不過本王起轎走人,今天的嘴仗又以他完敗告終。
在本王和禦史大夫嘴仗落幕的時候,街道拐角口也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這大冷天還堅持騎馬上朝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大将軍趙子軒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大将軍披着紅色披風的身影就出現在拐角,他的身姿挺拔得像一杆槍,而他□□的棗紅色駿馬也如他一般精神。
大将軍老遠就看到了本王的馬車于是調轉馬頭朝本王走來。
這家夥長得挺俊,典型的劍眉星目,一雙黝黑的眼睛總是透着用不盡的精氣神,就是人有點二愣子。
大将軍在本王車窗前停馬,笑對本王道:“殷鑒今天遲了。”
本王還了他一個白眼:“得了吧,你這家夥天天亥時睡辰時起,還好意思來說我遲不遲。”沒戰事的時候這家夥叫一個閑,這就是人比人氣死人了。
大将軍笑了笑,然後翻下馬背,動作流暢地竄進了本王的馬車,一副要蹭本王的馬車去上朝的意思。
他坐本王的馬車本王也沒意見,但這家夥除了帶進來一股寒氣,還一進來就把冰冷的手朝本王的披風裏摸,抓住本王的手就揩了一把油把本王凍了一個哆嗦,在得逞後又迅速推開,一臉促狹地朝本王擠眼,這家夥都三個孩子的爹了還這麽幼稚?
本王在心底默念,今年三十二了,不和他胡鬧,不和他胡鬧,然後壓下了火氣。
大将軍見自己的惡作劇沒有奏效,有些失望,便開門見山地說起正事:“你真的要走?”
本王知道他在說什麽,也知道他的潛意思,但本王不會因任何人的挽留而改變退休的主意。于是本王回道:“自然不會假。”
大将軍嘆了一口氣,頗為失落:“朝堂上下皆認為你是逆臣,但如果他們能做到你的十一,這天下又會是何等清明。”
平時那麽樂天的大将軍突然說這種話實在奇怪,仿佛透露出一種對黑暗朝堂的深切失望。
本王有些方了,開始擔心起這位老友的心理健康狀态,公務員心理狀态不佳可是會影響工作質量的。于是本王反問:“你覺得我是被逼走的?”
大将軍露出一抹苦笑:“你的選擇很對,急流勇退謂之知機。”
本王只是想退休了啊!你別多想啊!跟着小皇帝還是很有前途的,你不要這麽消極啊!
雖然心底很捉急,但是本王架子還是要端,逼還是要裝的,于是本王也嘆了一口氣:“世浪擇英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遇,如今我的時代結束了,但你的正好,你要好好幫陛下。”
這話說得本王都感動不已,今天的b也裝得有十分呢。
大将軍又嘆了一口氣:“殷鑒你對陛下的忠心不知陛下能體諒幾分。”
本王正色道:“我的付出不是為了陛下的回報。”是為了回家。
大将軍還在嘆氣:“殷鑒心系天下,鞠躬盡瘁。我一輩子也趕不上。”
大将軍還在吹本王,本王不知道說了什麽了,要和他商業互吹嗎?還是不了吧。不過大将軍你老實告訴本王,你是不是偷偷加了本王的後援會。
☆、第 2 章
大将軍在離宮門二裏的時候回了自己的馬背,畢竟這已不是十年前,本王與他也不是能随意促膝長談而不怕被猜忌的境地。雖然本王馬上要辭職倒無所謂,但總得為他考慮。
本王到的時候百官已至,聖駕未臨。
本王進殿的時候大殿裏突然安靜下來,就像班主任進教室時一樣,空氣中有些尴尬。
本王掃了掃這群人,每一個的樣子都像做賊心虛。本王沒有理會他們,堂而皇之地穿過大殿,走到龍椅旁的椅子上坐下,而其他人只能幹站着看我坐。
沒辦法,攝政王總是有特權的。
小皇帝估摸着還有一會兒才得來,本王打算先閉目養神(開會兒小差)。
本王一閉上眼,下面的大臣又開始叽叽喳喳,他們自以為聲音很低,但是本王聽得一清二楚。
工部尚書在關心戶部尚書三兒子的消息,這家夥是想給他五女兒定親了?
吏部侍郎在和兵部侍郎讨論俸祿問題,你們倆別懷疑了,你們倆本王一個扣了二百石,一個扣了三百石,瞧瞧你們倆的政績。
禦史大夫,你嘀咕什麽呢?再小聲本王也知道你在罵本王。但你越罵本王過得越好,氣不氣?
大将軍又在炫耀他家兒子了?這個炫子狂魔。
“皇上駕到。”
一聲唱和,所有私語戛然而止,衆人立即跪下,山呼萬歲。
本王也不得不睜開眼,朝小皇帝進來的方向彎腰行禮。沒錯,不下跪,攝政王就是有特權。
雖然因為這個遇皇帝不跪的事情不少人在背後叨叨,又給我扣逆臣的帽子,不過帽子戴着戴着就習慣了,但讓我一個除了死人就沒跪過其他人的二十一世紀青年去跪一個小孩子,還是能不跪就不跪吧。
“秦王免禮。”小皇帝快步走過來扶起了本王,其實皇帝說小也不小,好歹二十了,只是本王從小看着他長大叫習慣了。
皇帝穿着玄黑的九龍朝服,戴通天冠。身形清俊,一張臉完全可以說一句昳麗,而那雙眼黝黑沉着,不怒而威,畢竟從小就是皇帝,天然的氣勢是一分沒落的。
扶起本王後皇帝又對下面的大臣們說了一句:“衆卿免禮。”然後大臣們紛紛起身,站回原位。
接下來是例行公事的: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大周三天一朝,所以每次朝會可以說的事情還是有的。
皇帝問完後,各部門都紛紛奏秉。當然,禦史臺那邊依舊每日一參地怼本王。
大周初為三公九卿制,這些年經過本王逐步改革,三省六部制大體成型。當然這中間也有不少磕磕絆絆的,就不在此細表了。
這些年本王逐步還政,而今皇帝已基本能獨立下決策,也用不着本王在旁邊一字一句地提點,所以在大臣們議事的時候本王神游天外,想着是先說城西改建的事呢還是說預防各地因雪受災的事,如此糾結着下面的大臣已經說完了他們的事情。
最後本王猛地意識到這些事誰做都可以,而對本王來說離職才是最緊要的事情啊!
這樣想着本王猛地站了起來,衆人都詫異地看向本王,衆目睽睽之下本王難得地向皇帝跪了下來:“臣有一事啓奏。”
皇帝也很意外,但他還是一臉沉着地發話:“秦王請講。”
“臣欲致仕。”本王說完這四個字大殿內忽然陷入詭異的靜默。
這什麽情況?你們是想本王走還是留呀?至少給個反應啊!
本王擡起頭去看皇帝的反應,皇帝的臉色很古怪,看起來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憤怒,本王确定自己沒看錯。
這與本王預估的有些出入,按照本王的猜想皇帝該欣然應允,畢竟本王一走他親政的障礙就沒了,他怎麽還不高興了?
果然,皇帝不肯答應本王的要求,他語氣沉沉地說道:“秦王尚年輕,又無長輩需奉養,談何挂冠解绶。”
攝政王這位置真不好辭,還要想個合情合理的理由給皇帝,沒辦法本王使出了“萬金油”的辭官說辭:“臣近來多感身體不适,無力政事,望陛下體諒。”
皇帝還是不肯答應:“秦王若抱恙大可于家中休養些時日,但辭官之說望勿再提。”
他都不要本王再說了本王還能說什麽,于是本王只能咬咬牙應了下來:“臣——遵命。”本王相信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衰。
皇帝要親政,又不肯放本王走,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本王翻來覆去也只想到一個解釋——皇帝想本王死。
本王方了,說實話,雖然這些年變法惹了不少人,但是本王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方過。
畢竟以前面對的都是“胳膊”擰不過本王“大腿”的大臣們,但如今面對的卻是“胳膊”比本王“大腿”還粗的皇帝。而皇帝殺本王的理由簡直太多了。
擋着他掌權了?這些年在民間累積的威望太高了?和他母家的舊怨?小時候教訓過他?等等,本王忽然發現本王和皇帝新仇舊怨用府裏記賬的十多斤的大賬本估計都寫不完。
被皇帝放了一個月假的本王憂心忡忡地吃過早飯,但剛放下碗筷,宮裏的人便來了,是皇帝送了大批賞賜來。
本王花了一炷香時間聽完太監念禮單,越聽心裏越蕭瑟,別人看着是皇恩浩蕩,但本王看來那長長的禮單上只寫了三個字——斷、頭、飯。
問本王怎麽不逃?經過本王變法之後,戶籍管理極為嚴格,入城過境都要盤查戶籍。
還記得商鞅不?不就是沒逃掉然後被五馬分屍了嗎!本王不想被五馬分屍,而且本王估摸着自己也快完成任務了,那個把本王送過來的存在差不多也該把本王送回去了,所以本王才不逃,本王要等着回二十一世紀。
本王決定在接下來一個月享受一下腐敗的資産階級生活,然後繼續向皇帝辭職,多來幾次皇帝總會明白本王。
但是第二天本王在五更天自然醒來,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天再也睡不着時,意識到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五更天街上的馄饨鋪都沒開張,本王自然也不可能跑出去閑逛,但因為在放假也沒有公文送到本王府上給本王處理,于是無所事事的本王又寫了一篇《申論》。
這些年工作再忙本王也沒放棄過寫《申論》,就是為回去後的國考做準備,本王有信心就算現在回去,本王《申論》依舊能拿高分。
本王今天寫的《申論》題目是:淺析社會基礎教育改革。
雖然标題是淺析,但是本王一個沒控制住又洋洋灑灑寫了好幾千字。經濟與教育一直是本王關注的兩大重點,雖然十二年來多次改革,但總覺得不盡人意。
大周之前的社會發展大概等同于西漢,從西漢到封建制度頂峰的明清差了一千多年,這一千多年的演變發展實非人力能輕易拉短的,而從封建社會到資本主義或是社會主義社會更牽扯到生産力進步、人民意識的覺醒,實非人力可為。
本王時常感到人在歷史洪流中的無力,本王帶着一千多年後的知識而來,卻沒有能力将大部分付諸實踐,如同一個手持連城璧的窮人,快要餓死,卻又恐露財後招來懷璧之禍。
即使在筆墨間本王也很少深言胸中丘壑,這些年本王早已意識到,無法實現的話還是不要說為好,若只是招來恥笑還好,若是招來被話中內容觸及利益的群體的記恨,只怕到時不但自身遭罪還累及旁人。
寫完最後一個字窗外天已大明,本王放下毛筆,活動了一下手腕。
早前答應過錦繡帶她去逛街,可惜一直沒得空,錦繡體諒本王并未催促過,但本王卻不能忘了,于是本王将墨跡未幹的紙放在桌上晾着,便去找錦繡同去西市。
☆、第 3 章
雖然是寒冬臘月,但颍都的商業卻未因此有絲毫蕭條。
本王與錦繡到時西市門前時只見一片熙熙攘攘,車水馬龍。
律例規定除了商品集散的北市外,其餘集市車馬均不可進,所以本王與錦繡在西市門口下了車,徒步向西市內走去。
要形容西市的話大概就是颍都的商業中心,以零售為主,但更主要的是各路商會都把辦事處設在西市。
西市售賣較多的是香料、首飾、綢緞等,也開了一些有名的酒樓與食肆,用現代的眼光看來大約就是高端商業區,所以西市是達官貴人們最喜歡出入的地界,因為今日是陪錦繡逛街,本王便選了此處。
雖然如今大周的大部分商業政策都是本王批示蓋印的,但是本王這般靜下心來去看颍都西市的商業面貌卻還是第一次。
十二年來颍都擴建過三次,市集也由一個增至五個,常住人口由八十萬增至一百六十萬,甚至有西亞的商人不遠萬裏前來經商。
行在其間本王甚至覺得有些恍若隔世,站在穿過西市大門後入眼便是一座寬十五米高二十米的牌樓,本王看着這座牌樓忽然覺得有些悵惘。
本王記得第一次見的時候它還不是這樣,後來改過三次,由五米寬到如今的十五米寬,這個款式是西市動工時的工部尚書尹鋒設計的,可惜他沒看到西市建成便病死在流放嶺南的途中。
想起了故人,本王心情一下變得郁郁起來,原本出來玩樂的心思也沒了。
走過主管交易的司市所,本王恍惚間似乎看到胡翰雲小心翼翼地擦拭牌匾的模樣,他是本王任命的第一任司市令,正五品,官不高,但在本王心中卻等同于商務部部長。但他在六年前被查出貪污渎職,在菜市口斬首示衆。貪污渎職?他明明連豬肉都舍不得吃。
所以說,本王不喜歡逛颍都,別人眼中是富庶繁榮,但本王看着卻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為了不掃錦繡的興本王努力地将思緒從過去拉回現在,錦繡進了一家波斯商人開的香料店,本王她挑選香料的間隙與老板閑聊起來。
“老板遠來經商,可有不便?”本王這樣問着老板。
這個深眼眶高鼻梁的波斯老板已經來大周七八年了,說得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話,經常與官老爺們打交道的他聽到本王這樣問也不奇怪,十分給面子地答道:
“很方便了,大周官府辦事利落,有什麽事去司市所基本都能一次性辦好。”
這并非本王想知道的答案,于是本王換了個說法問道:“那對于外來的商旅有什麽是比較麻煩的?”
波斯商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斟酌了片刻後道:“非要說的話就是經商許可證太難辦了,這條街十戶胡商,八戶拿的都是臨時證明,但就算臨時證明也不是很好辦。”
颍都五市各有不同,但其中以西市意義最大,管理最嚴格。
而對胡商就更是如此了,大周的茶葉、瓷器、絲綢等物品外銷的重要渠道之一便是這些胡商,他們要與大周做生意,信譽和穩定是必須考量的,不過嚴格的另一面也意味着高利潤。
所以就算老板這樣抱怨了,本王也并不打算改變這種規矩。
又與老板閑聊了幾句,本王了解了不少胡商的問題,而錦繡也挑好了想要的香料讓他們打包好譴人送到府上。
接下來本王又陪錦繡逛了數家店,陪女人逛街從古至今都是個辛苦活。本王做了這麽大犧牲卻發現這丫頭不但不開心,嘴還嘟得越來越高。
“嘟着嘴幹嘛?好挂油瓶嗎?”本王這般調侃錦繡。
錦繡一臉不高興:“王爺明明說好陪我逛街,卻還是放不下公事,一路來我買了什麽王爺估計都沒看吧。”
本王有些冤枉,本王什麽時候談公事了?至于說本王沒看她買了什麽本王就跟無辜了,這丫頭買的東西本王看了也看不出好壞啊。
雖然心裏喊冤,但本王臉上認慫,答應接下來陪錦繡好好逛街。如此,從一大早逛到中午錦繡才略微盡興地提出打道回府。
聽到錦繡說要回去的時候,本王仿佛聽到了天籁。下次陪錦繡逛街——不,絕對不會有下次了。
離開西市的時候本王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皇帝一身便服從遠遠停着的一輛馬車上下來,然後他轉身從馬車上抱下來一個錦衣小公子。那小公子約莫五六歲,粉雕玉琢,十分可愛。
皇帝也看到了本王,本王遙遙沖他行禮,而皇帝只看了本王一眼便移開目光。皇帝看本王的這一眼實在疏離,本王被裏面的涼薄凍了個透徹。
皇帝私服出來估計也不想和本王在大街上相認,他牽着那個小公子被侍衛簇擁着徑直進了西市。待皇帝的被建築遮擋而再也看不到後本王轉身上車讓馬車夫起駕回府。
“沒想到,衛國公的小公子都這麽大了。”一直坐在車上的錦繡見本王上車與本王這般感嘆道,但一說完錦繡就急忙捂住了嘴,她似乎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本王。
本王并沒有怪錦繡的意思,有些事本王雖然不想提,但卻不能讓別人也不提。何況那孩子的确是衛國公林軒的親子,論輩分還要叫本王一聲表叔。
“物是人非事事休。”本王吟誦了一句前人的詩句便再也沒說話,所有的詞句都像哽咽在喉頭,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如果非要戳破這層阻隔也只會聽到一聲聲低啞的啜泣。
回府後本王又想起了今天在看到的景象以及和那些老板的談話,最終沒忍住将所見所聞整理了一下,寫成了一份一萬字左右的報告。
停筆之後本王想起來今早出門前還寫了一篇《申論》晾着,不過那篇《申論》呢?回來的時候好像只有空空如也的桌子。
本王叫來了錦繡,錦繡表示自己沒有看到過,她又叫來了丫鬟小厮,丫鬟小厮也說沒見過。
奇了怪了,文章放在本王的書房還能丢不成?但本王也不想為了一片文章大動幹戈,便讓丫鬟小厮們該幹嘛幹嘛去,然後自己吃過晚飯又看了會書便洗了洗倒頭入睡。
或許是白天見到皇帝與那個孩子的緣故,今晚本王難得地夢到了林軒。
他依舊是二十多歲的模樣,殷紅的披風飄展,一身銀甲寒光爍爍,他在一片黑暗中背對着本王騎馬向前走去,本王想叫住他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只能看着他逐漸走遠然後被前方出現的光芒吞沒。
“王爺,起了。”錦繡的輕喚吵醒了本王,她手裏的燭火明晃晃地照着本王的眼。本王出了一會兒神然後從床上坐起來,開始穿戴。
“什麽時辰了?”本王一邊系衣帶一邊這樣問道。
錦繡回道:“卯時差三刻,早前妾身來過一趟但見王爺睡得沉也就沒叫。”
這麽說本王睡了有八個小時?一定是昨天陪錦繡逛街太累了,本王一邊在心底感嘆女人逛街的時候真能走,一邊忍着腳上的酸痛爬起來洗漱。
在本王洗漱的間隙錦繡又道:“王爺昨天找的文章我給王爺找出來了,王爺自己将它夾到了公文裏,還問我們在哪裏。我已經給王爺放在書房的桌上了。”錦繡埋怨着本王,但本王卻發覺不對勁。
“公文裏?”本王非常肯定本王将《申論》放在了桌子上,但丫鬟小厮們也是絕對不會碰本王的公文。是有人說謊了?還是有其他人進過本王的書房?
他有什麽目的?
是否有人指使?
如果有人指使,會是誰?
這是的确只是一篇無關緊要的《申論》,但這件事透露出來的不尋常卻讓本王不安。
收拾好之後本王立即去了書房,那篇《申論》的确如錦繡所說的一般躺在本王的書桌上,與昨天離開時不同的是它已經按順序整理好合成一摞,本王一頁又一頁地翻過,看到了幾張上面被微微抹花的字跡,本王的心猛地沉了下來。
這篇《申論》不但被人動了,還每一篇都被翻閱過。
☆、第 4 章
關于可能有人監視本王的事本王并未聲張,一來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二來是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本王依舊“享受”着自己的假期。
其實說“享受”二字實在有些違心,如果非要形容本王的假期那只有兩字:無聊。
以前天天忙得團團轉,如今突然閑下來本王卻十分不習慣,而且本王發現自己的朋友真的少得可憐,連能上門喝杯茶的都沒有。
大将軍那邊也不方便天天去,畢竟他現在深受聖恩,本王一身污名與他來往多了要惹皇帝不快就不好了。
于是本王只能沒事去城西逛逛,看看那邊的安置工程進行得怎麽了。
如今接手城西工程的是工部的杜執,為人像頭牛,不過做事也不含糊。
本王在工地轉了一圈這裏的工人幹的活的确漂亮,本王就這麽在工地蹲了一下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穿了私服的原因愣是沒一個人把本王認出來。
蹲到傍晚的時候本王還是忍不住與一個年輕的工人搭起了話:“你在這做多久了?”
“三個月。”那個工人頭也不擡地鏟着土,着實賣力。
“月饷有按時按數發嗎?”工人的血汗錢有沒有拿到手本王自然得關心一下。
“有……有的。”那個工人結巴起來。
本王覺得有蹊跷:“你認識我嗎?”
“不……不——認、認識。”工人先是搖了搖頭,接着又點了點頭。
本王看不明白了:“認識還是不認識?”
“認……認識。”
“你慌什麽?”本王不明白了。
這個小夥子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秦……秦王,我真……真沒偷懶。”
本王這下懂了,原來他是把我當微服來監工的了,怪不得一下午幹得這麽賣力,水都沒喝過幾口。本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你了,大兄弟。
在本王打算打道回府的時候,管家慌慌張張地跑來了,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停在本王面前後喘了好久的氣。
等管家終于緩過一口氣後,他急忙道:“陛下……陛下——請您進宮。”
本王疑惑了,都傍晚了皇帝叫本王進宮幹嘛?疑惑歸疑惑,但皇帝的命令本王還是不敢含糊的,立馬回府換了身衣服便朝皇宮趕去。
本王到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本王暗自期盼皇帝不是為了什麽麻煩事找本王,以便讓本王能在宮門落鎖前回府。
皇帝将本王約在禦花園,本王到他正自斟自飲。
本王看了看天上黯淡細小的月牙,又看了看結冰的池塘,最後看了看黑黢黢的禦花園,然後忍不住在心裏感嘆了一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