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突生變動
孝建元年劉駿稱帝,二月之時南焦王劉義宣趁國之将定,自行在封地荊州稱帝,舉兵起事,孝武皇帝未免天下再陷戰亂下诏冊封劉義宣為丞相,并擔任揚州刺史,劉義宣自然是明白皇帝的意圖,他利用自身在荊州長達十年的勢力,聯合周邊不受朝廷重用的豪族蓄意謀反,這一亂,直到四月二十號,沈慶之在歷陽的小岘打敗魯爽,劉義宣正式反擊,五月進攻梁山失敗,逃于江陵被捕。
已經是十一月,紅梅開始吐豔,初雪降至,不過中午已經近腳踝的厚度,玉錦自入秋以來屋子裏就沒有斷過暖氣,整天溫着碳火,身子已有七個月重,漸漸隆起變大的肚子承載了我們主仆二人所有的喜悅,同時開始憂郁。
碧落閣自我入住以來從未有閑雜人生活照顧,以往我們能互相照應,此時,我的肚子裏孕育的孩子該如何?我想過待産時借口外出,生過了再抱回來,想了想這樣還是不妥,可若是自己生産就要找到産婆往這邊來,但是肯定是有閑話……
“小姐,到時候孩子要出來了,難道還……”
我輕笑着,撐着腰身撒開腿坐直,“實在不行,就只好那樣了。”
劉義宣叛變了結了,北伐之戰出了新的危機,想來想去就是最基本的物資,聽聞建康城裏,劉駿的後宮已經開始縮減開支用度,對外朝廷也在積極籠絡皇城富賈。路家首當其沖,丹陽城以路家為首捐獻了半壁家産,由此我的父親官居一品調為丹陽城刺史,母親被賜封三品诰命夫人。
不日武陵便送來了丹陽城的家書。
日頭不過三刻又飄起了毛毛大雪,碧落閣的院子裏挂滿了紅色燈籠,第一次這裏有了喜氣顏色,幽境的兩扇門沒有人跡,不禁讓我想起了在安樂宮的那一年。
“小姐,怎麽還站在外面?”
家書被玉錦揣在懷裏,我腰身沉重,步履不免有些蹒跚,“來送信的是什麽人?”
“不認得,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應該是老爺在家新收的家丁吧。”
我吃力的揚手在空中接上一朵雪花,只是一滴水罷了。
被玉錦扶着回到房間裏,剛坐下肚子裏便開始動的厲害,不禁讓我呼出聲來,“這厮越發調皮,真是鬧得不得安生了!”
玉錦笑的歡,把錦枕重疊讓我靠上去,手裏面放着丹陽城來的書信,看着玉錦走出的身影,我這才撕開信封,父親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
惠南我兒,見信可好?
丹陽城也還是另一番面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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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錦進來,每日的安胎藥都是在這個時候送到我的手裏,蹲在地上溫柔的拍着我圓鼓的肚子,“小姐?老爺說了些什麽?”
“都是些客套話,”看着面前充滿希冀的眼神,我知道玉錦想的那一條無路可走的選擇,可是若真是如此,我寧願無路可走。“将來不管這個孩子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我都會不惜一切地去呵護他……”
“難道小姐不想讓皇上知道嗎?”
知道又能改變什麽?他能昭告天下這是他的孩子,我路惠南生得。他劉駿不能。
除夕前夜我收到了母親的來信,母親出身書香世家,字跡一直都是獨具一格一眼就能辨認出,飽腹之後有了乏意,忍着氣味灌下黑漆漆的安胎藥又困意全無,伸手将信紙扔進碳爐裏,莞爾一笑。
“當下最好的安排就是走一步算一步。”
“小姐又是說胡話了!”
含了一口蜜餞挺着肚子起身,“我去院子裏走走,這兩日沒有雪,你挂的燈籠我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呢?”
沒讓玉錦跟着,滿嘴的甜膩怎麽也消不去那沁入心底的苦味,院落裏的天空四四方方,泛着忽隐忽亮的紅光,一束煙火從我的頭上飛過綻開金紅的花朵,燦若星雲……
“能豔麗一回,世上一遭該無悔了。”
爆竹聲聲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新年新氣象。
一月底建康傳來了南焦王劉義宣的死訊,他沒有顧及一絲血緣,五馬分屍。
肚子高高隆起,已經是相當吃力了,玉錦近日都在四處奔波,接生的事情仍舊是沒有眉目,倚着柱子等着扇門裏匆匆回來的身影。
已是日過午時,扶着肚子靠在牆柱,終于聽到了氣喘籲籲的呼吸,玉錦拎着一截桃枝興沖沖的跑進來,連日的愁雲盡散,“小姐,你看我帶什麽來了?”
那桃枝連着根,紅紅的枝幹筆直筆直,“小公子出來也該是桃花含苞的時候了!”
我輕笑地看着她,陽光下耀眼無比。
“小姐,産婆找到了,是鄰郡的,只是年事有些高。”
“能行就行,守得住嘴的。”
“嗯,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耳朵不好使!”
說罷,小丫頭撸起袖子就蹲在竹林底下刨坑。
眼底沁着熱氣,低頭撫摸着肚子,“孩子啊,看你玉錦姑姑多疼你,将來長大了,可要好好孝敬她,對娘一樣的敬重她。”
這時玉錦突然跳到我面前,“小姐,我還沒有給你煎藥!”
匆匆逃開的身影不禁讓我有些疼惜,她為我背負了太多了。
陣痛是在半夜,我以為只是孩子調皮,直至忍不住大呼出聲,玉錦才聞聲趕來,“我這就去找人來,我這就……”
我拉住慌亂的玉錦,“來不及的,産婆在外城,來不及了,啊……”
我只記得昏厥之前玉錦堅定的臉龐,向我允諾,“小姐,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很快的。”
醒來時頭頂上的帳緯飄着粉色,耳邊有輕微的呼吸,身上毫無力氣,孩子就那樣安安靜靜地躺在我身邊,軟糯糯的,皮膚粉白,小巧的嘴鼻,散着迷人的奶香氣。
稍稍一動身體像是穿刺一般疼痛,手上有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溫暖,歪過頭,手掌交合的縫隙裏是我的結發紅綢,那張臉,與我的孩子神形相似的臉,伏在我的床邊睡得香沉。
玉錦輕步進來看到我的蘇醒,驚喜不已,又怕吵醒了孩子,小心地詢問我是否安好?我像是身在夢境,沒有一絲的真實,“玉錦,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小公子,小姐。”
手上的力度在減輕,溫度仍在蔓延,“南兒……”
“我……好像……好像看到……劉駿了,玉錦。”
那邊是夢而已,“他……怎麽可能會出現呢?不會的……”
迷蒙之間被劉駿喂食了一碗糖水燕窩,身體稍稍恢複了些許氣力,他的臉上布滿了憔悴,就這樣硬生生的在我面前,他說:“南兒,可還好些了?”
聲音溫柔的像是□□,讓我自願去深陷,“小姐,是皇上,皇上來了!”
玉錦的一聲讓我感受到了此刻面前的劉駿的真實,轉頭埋進錦被裏,看到孩子的臉龐心裏漸漸柔軟了。
“要不是玉錦,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着我?”
他隐忍了很久,終于說了出來。
“你可知那日有多兇險?”
“我守了你三天了,我想着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就跟你去了算了,那建康城太冷,咱們死在一處也好安生了。”
朦了眼,翻過身看着手底下的他的哽咽,“那你要把孩子撫養大了再去死,到了黃泉碧落我便看你一眼。”
他泛着紅暈的眼圈直愣愣的盯着我,有驚喜,有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