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火燒毀了卧龍坡臨近的山林,巫情為了采藥一早上就往日月崖那邊去了,一時半會根本回不來,兩個姑娘的屋裏陳設都相對講究一些,可路承根本顧不上避嫌,他抱着江蕪就往屋裏闖,狐裘起不到保暖的作用,江蕪蜷在他懷裏一個勁的發抖,一半是凍得一半是疼得。
林瑾跑進裏屋床上拿了條被子出來給江蕪蓋上,又蹲在榻邊把他凍紅的雙腳也仔細裹上,這邊沒有江蕪的住處暖和,眼下剛入冬,林瑾和巫情自小學武有內力傍身,雖說都是姑娘,卻不像江蕪這般畏寒到早早就要點炭火的地步。學
路承慌得不成樣子,環在江蕪腰上的手笨拙到連個被角都掖不好,林瑾派出去的人很快回來禀報,年歲不大的侍衛跑進來告訴她巫情去了日月崖,雖說已經派人去找了,但至少也得兩個時辰才能回來,林瑾還沒接話路承就吼了一嗓子,年輕的将軍雙眼赤紅,從來都同手下平起平坐的路承頭一回吼了髒字,他扯着幾近沙啞嗓子讓他別廢話趕緊去找,侍衛被他吼得一哆嗦連忙跑了出去。
江蕪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他扯了扯路承的袖口,側頭将冷汗蹭到了路承的衣襟上,江蕪疼得厲害,他甚至都看不清路承的臉,汗水和生理的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是真的想什麽都不管的幹脆疼暈過去,可他不能那麽做。
“藥……止血……止血就行……你讓……讓江漓來……”幾個模糊的字眼差點耗盡江蕪的力氣,他自己扣着手心勉強維持清醒,江漓是那個小萬花的名字,他的傷口沒有完全裂開,只是血痂薄得地方崩開了,确實是不用太着急,把血污除盡再把藥粉撒上去重新止血包紮就可以。
還是林瑾聽了他的話轉身去櫃子裏拿的藥,路承抱着他急得什麽都聽不進去,黑色的藥瓶裏是巫情特制的傷藥,見效很快,林瑾坐到榻邊将路承的手撥開,江蕪面色慘白的想要掙紮,路承這會倒反應過來了,他抓過江蕪的腕子攥緊,又冒了胡茬的下巴貼上了他滿是冷汗的額頭。
“師父……別動,別動,我幫你……你別動!江蕪!”路承聲音發顫,淩亂的念叨聲不知道是在安撫江蕪還是安撫他自己,狐裘被剝開,染紅的亵衣也被解開,江蕪抽了兩口涼氣,蒼白的臉色閃過了幾分驚慌,他沒力氣掙,林瑾手上很利索,三下兩下就除去了他胸口的紗布。
這是路承第一次看見江蕪的傷,血肉模糊的刀口在肋下,匕首斜上着刺進腹髒,自肋骨到心口這段沒有明顯的破口,但發黑的淤血卻清晰無比,傷口愈合的不好,江蕪半邊身子的皮肉都紅腫發炎,刀口附近大概是被剔除過腐肉,所以顯得異常慘烈,如今血痂崩開,濃烈的血腥味混着刺鼻的藥味熏得他喉嚨如刀割一般澀痛。
江蕪張了張嘴,喑啞到不可聽聞的一聲承兒消散在瞬間凝固的空氣中,林瑾手中的藥瓶落下,她睜圓了一雙杏目一時間連眼淚都差點下來,江蕪若是有力氣大概會苦笑出聲,他閉上眼睛放棄了掙紮,他倚在路承懷裏,冰涼的指尖悄悄攥緊了狐裘的絨毛。
路承一輩子都沒忘記這個場景,就算幾年之後,在藥物的作用下江蕪這道傷已經恢複到只剩下淺淺痕跡的地步,他也一直沒忘,他在抱着江蕪的時候一定會把手環在他的肋下,這個動作變成了伴随他餘生的習慣,即便是在情事之中他也會一直托着江蕪的肋側,他甚至會在情事之後跪在床上,兩腿夾着江蕪的腰不容他躲閃,然後俯下身去一寸一寸的從肋側吻到心口。
路承善使長槍,靴子側面常年藏着一把短匕,他打上戰場開始就沖在最前頭,長槍近身的時候施展不開,短匕是用來保命的,他曾經還特別得瑟的用短匕耍花活給江蕪看,有時候是翻來覆去挽刀花,有時候是擲出去命中遠處的箭靶紅星,江蕪這道傷成了路承幾十年的夢魇,他甚至有很長時間都沒法再用匕首,
江蕪不敢去看路承的表情,他本想一直瞞着,等到傷口差不多好了再說,血液的流失使得他體溫降了不少,江蕪即使有心安撫身邊人也沒了精力,他堪堪控制住淩亂的呼吸,指尖死死的扣着掌心,骨節泛白。
路承搶過林瑾撿起的藥瓶咬着牙給他上藥,千百根鋼針紮進傷口的滋味讓江蕪差點生生将手心剜掉一塊肉,藥粉撒上去又被滲出來的血跡所掩蓋,江蕪腰腹繃着,因為疼痛所以無法将身體放松下來。
昏沉之間江蕪能感覺到路承貼着一直他的面頰不停的哄着他放松,他身上的冷汗沾濕了鬓角和單薄的亵衣,江蕪用了全部的意識去遏制聲音,細瘦的指節轉而抓緊狐裘差點生生将絨毛扯下,他想要言聽計從,可他做不到,江蕪只能閉緊雙眼,自己咬緊牙關着将嗚咽和哀叫盡數忍回去。
林瑾好歹也在浩氣盟征戰了很多年頭,她見過不少鮮血淋漓的場景,但江蕪這道傷實在是太駭人了,正常的刀口根本不可能慘烈成這樣,她拿着幹淨的紗布等着路承上完藥,她不知道江蕪是怎麽堅持下來的,明明是疼到幾欲慘叫的地步,江蕪卻自始至終一聲不吭的熬到了最後。
止住血的傷口被紗布層層包裹,江蕪連呼吸都微弱的可憐,他把自己憋得嘔了血,零星的血跡沾到了路承的領口,林瑾紅着眼圈将紗布繞到江蕪背後想替他将傷口包紮好,她俯身過去的時候跟江蕪湊得很近,近到發絲都垂到了江蕪的胸口,路承卻沒有半點反應,他就一動不動的呆坐在榻邊,右手差點将藥瓶捏出裂縫,扶在江蕪腰後的左手也不住的發抖。
江蕪倚在路承懷裏半睜着眼睛,他還有零星的一點意識,路承的手上和身上都沾了血跡,他趁路承發怔的功夫,偷偷将嘴角的血跡蹭淨,林瑾将紗布打結理好,藥粉浸透到破開的傷口裏,鈍痛沿着血脈開始四處游走,江蕪咽下嘴裏的血沫,直到這會才輕輕的喘息出聲,他用無力的指尖點了點路承的腿面想哄他回神,長發散在背後完全籠住了他瘦削的肩頭。
江蕪有些支撐不住的合上了眼睛,兩個姑娘的房間裏本該是有清甜的熏香,這會被他弄得滿是血味,他倚在路承肩頭剛要睡去外頭就想起了腳步聲,路承回過神之後用髒掉的狐裘将他裹住,又把他額前的碎發攏到耳後,江蕪被吻上了眉心,他睜開渙散的眸子想看看外頭怎麽了,路承到現在一顆心還是疼得快要不會跳,他用最輕柔的動作吻上了江蕪的眉眼,流連輾轉之後才用發顫的聲音輕聲哄着他閉眼休息。
冷澤立馬去查了炭火的事,江蕪傷重幾乎是據點裏人人皆知的,吃穿用度無論哪一樣肯定都是萬分小心,受潮的木炭根本不可能送到江蕪的屋裏,他拎着送炭的那人趕到了林瑾這,路承聽見動靜本想出去,可江蕪卻揪着他的衣襟不讓他走,冷澤只能将人帶進了屋裏。
送木炭的人是個不大的孩子,看上去也就十歲出頭,個子不高,很瘦小,現在被冷澤按着腦袋跪在地上,孩子身上穿着都很寒酸,但衣服漿洗的很幹淨,頭發也梳得很整齊。
據點裏常有幫忙的外人,這些人大都是暫時賦閑的農戶,他們不入盟也不進據點內城,就是幫着做些零工或者力氣活,工錢是按日結算的,卧龍坡的總管人很好,他收留了幾個沒有人家的孩子,四五個孩子小得只有三四歲,大一點的十歲多,這些小孩都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差使,有兩個年歲小的也聰明的,被盟裏的人看上就帶去當徒弟養着了。
這孩子也是管事收留的孤兒,被冷澤一路拎來吓得不輕,眼下趴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擡,路承将狐裘往上扯了扯給江蕪蓋住了腦袋,他完完全全的起了殺心,若不是江蕪還靠在他懷裏,根本沒人能攔住他。
小孩一個勁的打哆嗦,路承掩了江蕪的耳朵才沉聲問他是受誰指示,低沉到極點的嗓音透着濃重的殺意,小孩俯在地上被吓得連話都說不出,只能不停的搖頭,冷澤揪着他的頭發讓他擡頭,小孩害怕得直哭,鼻涕眼淚淌了滿臉。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路承懷裏的人,被那樣好生的抱着護着,染血的狐裘裹着他的瘦削的身子,露在外頭的手看上去又細又瘦,但卻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手,他突然就不那麽怕了,小孩流着眼淚用力的搖了搖頭,瘦小的身板根本經不起冷澤的手勁,根本不用路承動手,冷澤就已經有了擰斷他脖子的心思。
上了年歲的管事匆匆跑來,他氣喘籲籲的跑進屋,跨過門檻的時候打了個踉跄幹脆就直接跪到了地上,他伸手将小孩一攬,重重的給路承磕了個頭,江蕪被驚得悶哼出聲,他偏過腦袋将狐裘蹭到一邊,幾乎沒有光亮的眼眸聚焦了幾次,勉強看清了屋裏的人。
管事的鬓角已經花白一片了,他十幾歲入盟,而今已經過了三十多年,他比路承的資歷老很多,一向兢兢業業從未出過纰漏,盡管是個不上戰場的人,但卻很受人尊敬,他跪在路承面前不肯擡頭,孩子被他護在了懷裏,江蕪吐出一口濁氣,忍着胸口的鈍痛強打起精神想要聽清他在說什麽。
戰事告一段落,路承将兵馬調遣處理好了,但後續的物資供給還有戰損報備都需要耗時很久,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連同幫忙的孩子也是一樣,小孩昨晚幫忙清點物資一夜沒睡,早上送木炭的時候實在太困就抱錯了木炭,受潮的木炭本該扔掉,卻比他迷迷糊糊的送到了江蕪的房間。
事情只是一場誤會,管事用性命替孩子擔保他絕對不是蓄意為之,然而屋裏除了林瑾和江蕪之外沒人能聽進去他的話,冷澤用左手捏緊了長槍,路承陰着一張臉沒有任何回應,他就坐在榻邊死死的盯着管事懷裏的孩子,赤紅的眼眸裏不剩一絲理智。
江蕪可以接受這只是個意外,路承卻不可能釋懷事情的後果,一場誤會,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再嚴重一點就可以要了江蕪的命,他忘了這個管事是盟裏的老人,也忘了他幫過自己多少忙,他不會因為犯錯的是個孩子就加以體諒,他只知道江蕪差點出事,只知道方才江蕪就那樣了無生息的躺在他懷裏,差一點就要疼暈過去。
林瑾沒法開口去勸,她求助似的看了看江蕪,江蕪把手擡起沖着管事無力的擺了擺,他在路承說話之前側頭過去貼上了他的面頰,除了路承之外誰都沒聽清他說了什麽,路承聽完之後,喉結反複動了數下,他抱着江蕪沉默了快一刻的功夫,最終沒再說什麽,而是起身往外走。
他抱起江蕪出門的時候與跪在地上的兩人擦肩而過,小孩哭腫的眼睛裏滿是淚花,他直起身子看着路承的背影,他看見被路承抱着那個人趴在路承肩上沖他淺淺的笑了一下,虛弱又蒼白的笑容讓他的不安和慌亂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鋪天蓋地的懊悔與愧疚,他怔怔的看向路承走遠的方向,直到被管事不輕不重的抽了一下後腦勺。
江蕪回屋之後才睡下,傷勢的反複讓他足足昏睡了三日,巫情趕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睡熟了,把脈放蠱,巫情仔仔細細檢查了一輪确認沒有問題之後才松了口氣,路承三天都沒出過屋子,他守在江蕪床邊哪都不敢去,細密的胡茬布滿了他的下巴,三天裏他也幾乎沒合眼,眼睛裏滿是密密麻麻的血絲。
他罵了巫情回來的太晚,罵了自己的侍衛為什麽沒去檢查炭火,罵了江漓把藥熬得太稠,還罵了冷澤天天過來會打擾江蕪休息,路承坐在江蕪的床邊,一步都沒邁出屋卻把身邊的人都兇了個遍,他像是被砍去了手腳拔去了利齒的困獸一樣守着自己的珍寶,帶着歇斯底裏的憤怒和幾近病态的壓抑。
江蕪在清醒之後攆着路承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江漓在屋裏陪着他,已經被路承罵哭好幾回的小萬花根本不敢跟路承待在一間屋裏,江蕪哭笑不得的安撫了同姓的小同門,他跟他說路将軍其實是個很溫和的人,然而路承一回來,江漓還是跟個兔子似的直接竄了出去。
路承眼圈又紅了,江蕪一頭霧水的任由他将自己抱緊,剛洗過澡的青年身上帶着好聞的皂角味,江蕪合上眸子由着他摟抱,他攆路承去換衣洗澡的時候說了他身上有汗味,他只當路承這是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了想跟他讨點膩乎,江蕪精神短,江漓陪着他喝完了藥,被路承抱了一會他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路承換過衣服之後去巫情那邊取了藥酒,他進門之前聽見林瑾跟巫情說話就鬼使神差的放輕了腳步,林瑾問她江蕪的傷為什麽會是那樣,正常的刀傷最多是傷口紅腫或者發炎,根本不可能牽連腹髒和半邊身子。
巫情跟林瑾說自己也琢磨了好幾天才想明白,江蕪挨刀的時候跟路承離得太近了,匕首穿過去就會傷到背後的路承,所以江蕪抵着行兇者的肩膀自己把匕首往上提了,寧可自己被捅得五髒俱傷也沒讓路承傷到半點。
江蕪醒後又被關在房裏待了将近一個月,裂開的血痂總算是又長回去了,其他地方的紅腫和淤血消退了一半,巫情每日都來,路承的脾氣還是一天比一天差,好在沒生出太大的亂子,江蕪的日子清靜了半個月,路承整日陪着他,江漓和巫情一個給他送藥一個給他診脈,三餐是冷澤送得,冷澤每回來都會問他有沒有好一點,往往是話還沒說完就被路承趕了出去。
江蕪其實能下地走路了,他傷口恢複的還好,巫情醫術精湛,順帶着幫他把蠱蟲也壓制的安分,江蕪這段時間氣血不足,許是因為身子太過虛弱,淫蠱也沒鬧出什麽事端,路承取了四回血給他作引熬藥,江蕪服下之後一直沒有蠱發。
外頭已經下過雪了,清早本該很清靜,江蕪從溫暖的被窩裏探出個頭,松軟的長發散在枕上,路承不在,屋外有人聲,聽上去有些吵,他自己小心翼翼的起身,系好亵衣的帶子又穿好鞋襪和外衣,長發攏起之後再披上厚實的獸毛披風,路承不讓他穿那件沾血的狐裘了,說是等再去昆侖獵雪狐做新的,江蕪就只能裹着路承原先那件又厚又重的黑色披風。砍
他睡眼惺忪的走到門口,恢複良好的傷口沒有帶給他多少疼痛,冷氣從推開的門縫裏湧進來,江蕪下意識的一縮脖子,稍有血色的面頰上滿是迷茫的神情。
門口有林瑾,有路承,還有之前的那個孩子和管事,昨夜的積雪鋪滿了青磚地面,江蕪被路承一把攬進懷裏就要往屋裏抱,他揉了揉撞疼的鼻尖将路承推開幾分,好不容易邁過門檻得以出屋。
“師父,你回去。”路承面色不好,江蕪再清醒點大概就能看出他眼底的火氣,路承把江蕪攬進懷裏圈住,用身子擋住了旁人的視線,落雪沒過了江蕪的靴面,他擁緊江蕪想把他往屋裏帶,但管事卻徑直攔在江蕪身前再次給他下了跪。
路承要把那個闖禍的孩子趕走,事情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小孩本該早就離開,但管事收養他數年早就視若己出,管事的頭發花白了不少,他本就有舊疾,操勞至今時日無多,他若身體無恙大可以帶着孩子一同離開,可巫情給他診過脈後确認他已經活不了太久,小孩不到十歲,趕他走了便相當于是要了他的命。
三個人堵在房門口依舊求了他小半個時辰了,林瑾似乎是蓄意要吵醒江蕪引他出來,江蕪沒醒路承不敢離開屋子,他一邊想要攆他們走一邊又壓着聲音不想吵到屋裏的人,這一早上已經磨光了他的耐心。
江蕪有些茫然的看了看管事又看了看路承,他本以為這事情已經結束了,他當初就讓路承別再計較,路承也應了他,如今的場景讓他三分驚愕七分無奈,管事給浩氣盟操勞半生,莫說而今病入膏肓,就算是身體健康也應該好生對待,孩子确實是犯了錯,可他現在已經養好了大半,孩子的錯處只讓他難受了一時,并沒有影響他身體的恢複。
管事知道這件事求路承沒用,只有求江蕪才行,他一早請林瑾帶他過來就是為了跟江蕪求情,路承繃着咬筋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他是看在江蕪的面上才收斂了殺心,他已經為了江蕪一退再退,放着一個差點害死的江蕪的人在他眼前晃悠,無疑是觸動了他的底線。
林瑾有些尴尬的将孩子攬在了身邊,她跟江蕪對上了視線,她知道江蕪看出來了這孩子其實是個女孩,據點裏大都是武人,管事怕惹麻煩就一直把她當男孩養着,林瑾用素粉色的披風将孩子裹了,她先前一直在白龍口,跟管事的關系很好,也知道他心善會收養被一起的孩子,“要不,這孩子我帶着,我跟巫情帶着,過幾天我們也正好要走……”
“你閉嘴!閉嘴!我他媽說最後一遍,這人我不留,再護着我現在就宰了他!”路承一早上原本心情還好,他早上醒來那會還想着去外頭堆個小雪人給江蕪看,他環緊了懷裏的人恨到牙根發癢,這些人明明都知道江蕪是他的命,明明都知道江蕪是他血淋淋的軟肋,卻還是在變着法的拿江蕪逼他。
江蕪到底是心軟,這孩子同路承當年跟在他身邊時候差不多,瘦瘦小小的,是被好生相待,但終究還是虧了不少,“路承……路承,你別瞎鬧……別發火,這件事算了,我沒事,之前也說是誤……”
他将聲音放軟相同路承商量,可他話還沒說完就差點被路承掐斷了腰,他有些心虛的擡頭去看路承的臉色,青年幾近睚眦目裂的瞪着他,血絲密布的眼睛裏盡是能将他灼傷的怒火。
路承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江蕪連吼帶罵的吐了髒字,他是真的快要被氣死了,從江蕪受傷開始,江蕪就一次都沒向着他,不讓他兇巫情,不讓他罵江漓,不讓他看見傷,也不讓他跟別人計較,江蕪把他當成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管着看着,可事實上他就是一個差點失去摯寶的孩子,別人把他的心髒挖出來捅得千穿百孔,江蕪卻還要求他安然以對。
“什麽叫沒事,江蕪你他媽告訴我什麽叫沒事?!我怎麽就不能發火!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怎麽就不能發火?!”
路承做不到冷靜,他甚至差點就失手打了江蕪,江蕪這種毫不在乎的态度讓他氣到發瘋,江蕪顧及到了所有人的情緒,唯獨沒有顧及到他,江蕪從來都寵他慣他,可在這件事情卻完全剝奪走了他傷心和憤怒的權利。
拳頭揮在木柱上震下了梁上的落雪,他是真的恨不得現在就把江蕪按到床上去操沒他半條命,讓他除了哭之外再也說不出向着外人的半個字,路承氣到身形都在發抖,他沖着江蕪不管不顧的吼着,因為上火着急而嘶啞的嗓子難聽的像是破陋的風箱一樣,“你死了才不叫沒事對不對,還是說你死了我也不能給你報仇!你他媽告訴我啊,你告訴我我是哪做錯了?!我鬧什麽了?!你憑什麽不讓我發火!”
雪又飄飄灑灑的下了起來,江蕪站在雪裏被凍得指尖發疼,路承吼完就走了,腳印都被落雪蓋上了薄薄一層,他還是杵在原地,嗓子泛酸說不了話,管事踉踉跄跄的起身,小孩從林瑾身邊跑過來給他拍去身上的雪,林瑾輕聲讓管事帶着孩子先走,她走到江蕪身邊想讓他進屋去,江蕪眸子動了動總算有了點反應,他低聲跟林瑾道了歉,讓她跟管事還有孩子都別記恨路承,等到一老一小走了,江蕪才擡頭給林瑾扯了個淺淺的笑,示意自己沒事。
路承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回來了,他跑進院子推門進來,江蕪捂着手爐和羊皮囊子靠在榻邊,江漓得了風寒,今天來送藥的是冷澤,江蕪在喝藥,冷澤站在他身邊跟他說着江湖上的趣事,笨拙又認真的想要逗他笑一笑。
路承陰着臉再次把冷澤趕了出去,冷澤顯然是聽林瑾說了早上的事,知道他把江蕪罵了,所以不肯走,而且還反抗了幾下,無奈他肩傷未愈,根本不是路承的對手,路承三下五除二的把他打出了房門,又關門落鎖,順帶着還把屋裏的簾子也放了下來。
江蕪剛把藥碗放下,他臉色不太好,應該是傷口又疼了,他本以為路承還要跟他火,雖說有些緊張,但也做好了賠罪的打算,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路承耷拉着腦袋徑直的走回了床邊卻沒有上床。
高大英挺的青年重重跪下,膝蓋磕到地面的聲音把江蕪吓了一跳,路承擡頭去看他的臉,規規矩矩的跪直了身子,發紅的眼眶這回是被眼淚憋紅的,“師父,我錯了,我不該犯渾,不該兇你,我錯了,你身子不好,打我罵我都行,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