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江蕪當年這份不安的毛病誰也沒有給他改過來,他離開萬花谷進入江湖之中,每當有口飯食他都習慣吃一半存一半,生怕沒了下一頓,有了住處也是一樣,杜婉收留他之後待他很好,可這也沒法讓他改掉習慣,他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失去了世上待他如兄如父的恩師,看不破生死無常,江蕪那段時間極其膽小,他害怕有一天自己也突然遭遇不測撒手人寰,更害怕身邊的人會被飛來橫禍奪去性命。

他活在這樣的擔心之中,自然就無法與人推心置腹,他無論到何處都不敢主動與人結交,江蕪怕極了,他無法接受人命脆弱如此,所以寧可一無所有也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杜婉日複一日的照顧他卻沒能幫他打消這份畏懼,江蕪就這樣如履薄冰的度過了他的十四歲,再之後就是命數無常的嘲諷與捉弄,索性他現在的記憶只停留在了杜婉還活着的那一年。

路承說杜婉是兩年前才過世的,她生過孩子之後身體一直不見好,走得時候很安詳,沒受太多罪,她的丈夫帶着她的女兒過得很好,生活安定,南屏山那邊時常有盟裏的人會去幫襯一把,路承甚至拿出了杜婉的書信,江蕪對杜婉的字跡沒什麽印象,可見信上說的與他記憶沒什麽出入也就信了。

數年的光陰仿佛一場夢,他雖然心存疑慮卻又本能的信任路承,江蕪乖乖的坐在床邊泡腳,褐色的熱水裏浸了草藥包,濃郁的藥香萦繞在室內,路承蹲在他面前,兩手捧着他的腳腕細細按揉,水很熱,路承又專挑他的穴位來揉,酸痛和脹痛交織在一起,江蕪起先想躲,可也拗不過路承的力氣,細小的水花随着他兩腳亂動的企圖打濕了路承的衣擺。

路承手心的疤痕貼着他的腳心,江蕪被癢得縮了縮脖子,按在他腳底穴位的手指有力又霸道,整根肝筋被壓住搓弄,江蕪疼得直抽氣,細白的腳踝扭動了幾下也沒能逃脫路承的鉗制,熱水的霧氣很快就慢慢散開。

路承一擡頭就看見男人眼角發紅的別扭模樣,心頭像是被羽毛搔過一般癢意難平,他撤了兩分力氣又起身吻上江蕪的唇角,一會他還得用藥酒幫他揉開腿上和腰上的經絡,以往江蕪總是老老實實的任他擺弄,不會鬧脾氣也不會嫌疼,現在的一切對于路承而言都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他像是回到了數年前自己本沒有機會經歷的過往之中,真真切切的見到了江蕪年少的樣子。

衣袍被撩起,褲子也挽到了膝蓋上頭,江蕪趴進床裏之後有些局促不安,路承知道他怕什麽惡所以一再輕聲保證自己絕不會亂來,他俯身在江蕪肩上落了一個吻,他能感覺到江蕪緊張的肩膀僵硬,路承一半無奈一半憐惜,他盡可能輕緩的撫上江蕪的小腿,手掌裹住精瘦的小腿緩緩搓動,江蕪今天在集市上逛了半天,睡前若是不把腿腳揉開,恐怕又要腿疼。

路承再怎麽輕也不可能完全避免疼痛,江蕪把臉埋進枕頭裏不肯出聲,脊背因為緊張而緊緊繃着,他沒法放松就意味着路承肯定會按疼他,不過片刻功夫江蕪就忍無可忍的滾進床裏抓過了被子,路承怎麽撈他他都不肯出來,他抓着被角露出半張臉,可憐兮兮的神情惹得路承心頭酸楚,路承實在無可奈何又不忍心讓他難受,江蕪終究是沒逃過這一劫,路承将他困到床裏強硬箍着他給他揉開了另一條腿。

藥酒滲進皮膚帶來暖烘烘的熱意,着實是能感覺到腿部的血脈順暢了許多,連同兩個偏涼的膝蓋在內也熱乎乎的,江蕪裹着被子揉了揉眼睛,他還是有點賭氣,路承洗過手回來掀開被子上床,路承怕他不适應就把被子分開蓋了,眼下他倆一人一床,即便睡在一起,可實際上還是分開的。

夜裏江蕪做了個夢,他夢見了一個群山環繞的地方,有人牽着他的手帶他坐到了能載人的孔雀身上,靈獸絢麗多彩的尾羽在空中劃過好看的弧線,陽光灑上去甚至給人熠熠生輝的錯覺。他夢見了一條繞着山脈長流不息的河,水聲環繞在他的耳畔,他順着山路走進防守森嚴的城池裏,來往的守衛看似兇惡,他一路暢通無阻,等他腳步輕快走進正廳的時候才發現他打擾了正在商讨事務的将領。

他夢到沙盤和地圖,具體的細節他看不清,但他能看清主事那人的臉,是一個快而立的高大男人,英武硬朗,五官眉眼與路承有六七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江蕪聽見自己喚他路将軍,男人遣散了身邊的手下接過他手裏的油紙包打開,裏頭是圓滾滾的糖糕和四方形的杏仁酥,江蕪看着他吃,自己也本能的咽了口水,男人就笑着将剩下的糕點分給了他。

他覺得男人很高,又或者是他還沒長個子,江蕪是仰頭才能看見他眼底的笑意的,他們很快就将那點當零嘴的糕點打掃了幹淨,男人帶着他去後院的住處,廚房裏濃煙滾滾一片狼藉,粉衣羅裙的女子染了一臉的黑灰,江蕪看着她手中盤子裏的不明物體下意識的倒退了半步,男人臉上的笑容有些發僵,但還是從善如流的接過了女子手中的午飯,江蕪轉身就想跑,但卻被叫住了。

他聽得清楚,這兩人對他的稱呼都是江蕪,他沒能跑掉,只能同他們肩并肩的坐在廊下吃着難以下咽的午飯,突然有人從外牆飛身進來,江蕪看見翩翩起舞的碧蝶繞着他轉了個圈最後停在了他的鼻尖上,他正跟這只小東西大眼瞪小眼的時候,來人牽起了他的手,利落又迅速的帶他逃出了這個是非之地,引得身後的兩人一陣笑罵。

江蕪沒看見他的臉,但他确定這個人就是帶着他去乘孔雀的那一個,他們在山路上連跑帶跳的鬧騰了好久,後來他被帶到了一個很熱鬧的地方,他聽見那人用一口不标準的漢話告訴他這是花山集市,有很多好玩好看的東西,他還說等過幾個月攢夠了饷銀就給他幫他買一套漂亮的馬鞍,襯在路将軍送給他的那匹白馬上,一定會很好看。

江蕪是疼醒的,無法看清的面容最終變成了路承的,夢中的一切變成了他們在孤山集的景象,他逛着逛着就走不動路了,兩腿疼得厲害,像是有刀子紮在骨縫裏狠狠翻攪一樣,他甚至都覺得自己的雙腿已經血肉模糊,不光是腿,連同肋下在內的半邊身子都像是被鈍器砸過,江蕪蹙着眉頭睜開眼睛,他不知在何時咬住了被角,緊緊蜷起的身子窩在沒什麽熱氣的被子裏狼狽的發着抖。

他沒多想就推醒了身邊的路承,細密的汗珠滲進他半睜的眼睛裏,江蕪疼得根本說不出話來,他被路承摟着帶進熱乎許多的被窩裏,青年人身上的火力比他多了不止一點半點,江蕪的蜷進他懷裏之後就覺得好了一些,路承的懷裏很暖,許是他內功又精進了不少,江蕪把腳過去碰了碰他的,路承差點心疼出個好歹,立馬拿了枕頭躺到床腳,敞開亵衣抓過江蕪的兩腿捂到了胸口。

他睡前分明已經替江蕪疏通過腿上的經絡了,這樣的結果顯然讓他無法接受,江蕪蜷在被子裏迷迷糊糊的蹭了兩下,路承本想把腳移開一點省得蹭到他身子,然而江蕪太畏寒了,他本能的伸手去摟,路承只能老老實實的讓他摟着右腿不敢動彈。

江蕪把臉貼到了他的小腿上,路承又揉搓了半晌也不見好,他想起之前江蕪夜裏都睡得很好,每晚睡前被他看着泡腳按揉,一年的功夫下來江蕪根本沒喊過腿疼,更沒在夜裏叫醒過他,路承不認為這次是個意外,這只能證明江蕪先前也一直是不見好的,只是為了不讓他操心上火,所以就一直忍着。

江蕪在替他擋了一刀之後就變得愈發束手束腳,幾乎是一點都不敢同他擰着來,凡是無論對錯都聽他的,床上床下一直都乖得無可挑剔,哪怕是被他壓着逼着叫些羞人的稱呼也會盡數照辦,路承整顆心都像是被刀子割過,他太貪心了,他希望江蕪能健康又沒有拘束的活着,可事實上,無論那一點對江蕪而言,都是奢侈。

江蕪兩條腿都冰得厲害,被他捂了一刻多才緩過來幾分,路承一點一點的給他揉開腿上痙攣的地方,江蕪下肢染過的寒氣太重了,全都沉在骨頭上,一到秋冬就會找上門來,同路承窩在一起江蕪就暖和了許多,他畢竟是逛了半天也累了,路承的小腿雖然硬邦邦的但他也沒嫌棄,就這樣摟着昏昏沉沉的睡了。

江蕪碰到了兩個熱乎乎的東西,一個放在他的小腹上,一個放在他膝蓋之間,他摟着懷裏的被子不願意撒手,路承一連叫了他幾聲才讓他清醒,羊皮囊子灌滿了熱水,用縫好的布兜裹着,即便是路承不在也能保證被子裏的熱度,江蕪賴在被窩裏不肯起來,他小孩子氣十足的在枕頭上蹭了兩下才靠着路承起身,屋裏其實不冷,但同被子裏還是有所差距。

路承熟練的替他披上外衣穿好褲子和鞋襪,新制的雪狐披風剛剛送到,江蕪盯着白花花的狐毛看了一會總覺得有點眼熟,他其實還是喜歡路承昨天給他穿的那件黑色的,看上去很威風也很霸氣,不像這件那麽文雅。

路承還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只是唯恐江蕪再凍着腿,江蕪坐到桌邊拿起了勺子,路承用披風給他蓋嚴實雙腿才給他盛粥剝蛋,水煮蛋的蛋白蘸醬,江蕪像是沒看見碗裏的蛋黃一樣,他吃完蛋白就去拿了包子,路承微微一怔也沒說什麽只是又給他剝了第二個雞蛋,看着他吃完了兩個蛋白。

路承從小唯一不愛吃的就是蛋黃,他嫌那東西沒味又幹巴巴的不好咽,弄得江蕪很長時間都沒好好吃過雞蛋,一直吃他剩下的蛋黃,後來江蕪怕他挑食長不好身體,每回煮面就先把蛋黃挑出來,拿勺子壓平壓碎拌到面湯裏,讓他挑都挑不出來。

江蕪咬破包子的薄皮吹了兩口氣,路承拿瓷勺往他的包子裏淋了一點醋,醋汁是按照江蕪的的口味調得,裏頭稍稍兌了一點糖,吃起來更能襯出肉餡的香味,江蕪一連吃了三個小包子又喝了大半碗粥,路承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始動筷子,江蕪吃飽了就有了些精神,他坐在凳子上扭頭看向窗外,瞿塘峽也有很多山,但終歸是與他夢裏的景象不同。

他猶豫了一會,等到路承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忍不住将心裏的疑問問出了口,外頭的陽光灑進屋裏,江蕪是真的很疑惑,他認真的開口告訴路承自己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孔雀,夢到了一座類似于這裏的城池,還夢到了幾個人。

“路……我叫他路将軍,他跟你很像,也叫我江蕪,還分了我糖糕吃,好像……和你告訴我的不一樣。”江蕪略感苦惱的皺了皺眉頭,他沒注意到路承僵住了身子,也沒發現對面的青年眼底慢慢沉澱進了失落的情緒,江蕪看向灑在窗棂上的陽光,他伸手揉了揉額角,沒用木簪挽起的頭發有些散亂的籠着他瘦削的身形,“還有一個人,我記不起來……他帶我去了……去了集市,買馬鞍……”

江蕪冷不丁的打了個晃,尖銳的疼痛鑿進了他的腦海,路承第一下沒反應過來,江蕪自己扶着桌沿才沒垮下去,他這才有些不解的去看路承,路承面色如常的伸手擁他,一邊順着他的脊背摩挲一邊輕輕揉了揉他的發頂,可他始終只字未提,江蕪不安的想起身看他的表情,路承強硬的箍着他抱了許久,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便起身去尋了大夫。

他到底是瞞不住的,路承知道自己的決定是錯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做錯了,他不該瞞着江蕪,不該編出一套莫須有的謊話,他無法抹去江蕪的經歷,更不可能用這樣拙劣的手段來讓曾經的往事徹底消失,可他只是單純的想擁有一個不一樣的生活,他只是想嘗試一下這樣無拘無束的日子,沒有前塵過往,沒有誰愧對誰,他只是想跟江蕪保持一種只有彼此的關系,他們重頭再來,沒有任何拘束,也不用有任何顧忌。

路承只是想嘗試一回沒有絲毫外部因果的愛情,他們在一起只是因為深愛彼此,這是他窮極一生也沒法達到的夢想,年齡的差距,十幾年的光陰注定了江蕪的生命裏一定會留下別人的印記,可他就是想任性一次,既然已經失去了那些不堪的記憶他就寧可江蕪永遠不要找回來,

他願意重新去追求,更願意正八經的同江蕪經歷一場尋常人的姻緣戀情。

但他注定無法如願,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理想化的一廂情願,江蕪不會忘記太久,他甚至已經開始想起來那些往事,而更為嘲諷的是,江蕪第一個想起來的人,是路以安,而不是他路承。

大夫來了也只是叮囑江蕪要注意休息,不能急于回憶之前的事情,他畢竟是後腦受了傷,勉強去回憶事情很可能造成更大的傷害,江漓趴在門口張望卻不敢進來,江蕪坐在床邊也不答話,他低頭玩着自己的手指并不理會,路承将大夫送了出去又打發江漓去抓兩副安神的藥來。

江蕪心裏難受,他說不清原因,就是單純的難過,他總覺得自己是做錯了什麽事情,路承沒跟他說一句話,盡管動作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耐心,但卻始終沒有跟他開口,江蕪兩手指節絞在一起死命的摳着,他感覺自己是做錯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路承情緒不好一定是他惹出來的禍。

他惶惶不安的時候路承離開了,江蕪愣愣的捧着手裏的茶杯,路承被人叫走說是要處理軍務,青年只是給他倒了杯熱水又拍了拍他的頭頂便轉身離開,半個字都沒同他講,江蕪自己在床邊坐了能有兩刻鐘,他用僵硬的手臂放下已經涼透的茶水,愧疚和畏懼争先恐後的湧上了心間,他甚至覺得眼眶發酸,可他當真什麽都想不起來。

路念鳶練完了上午的基本功,路承托人傳信讓她回屋陪着江蕪,她轉了一圈在住處隔壁的小院子裏找到了正在和面的男人,江蕪挽着袖子攏着頭發,因為心理倒退了十幾年,他現在連這些事情都做得不利索,路念鳶背着木槍敲了敲門,她喊了一聲江先生江蕪卻沒回音她,她走過去想幫把手,可還沒走到桌案邊上她就瞧見江蕪哭了,眼淚一顆一顆的落在成型的面團上,眨眼就消失不見。

路承忙了能有将近一個時辰,後廚今日做了烤魚,拿回屋不方便,他就想帶着江蕪去外頭吃,屋裏沒人,他裏外轉了半圈也沒看見江蕪的影子,連同路念鳶在內也沒了蹤影,激流塢地處山腳,地勢相對白龍口要平坦一些,所以城池也大,他從住處找到糧倉一路上都沒看見江蕪的人影,路承本不應該着急,激流塢防守森嚴,除非是盟中同袍外人想要入內簡直難于登天,而江蕪就更不可能自己離開,可他眼下沒多少理智,他生怕江蕪是偷偷跑出去尋他夢中的路以安了。

他急匆匆的喊來自己的護衛幫他一起找,剛跟江蕪打過照面的近衛告訴他江蕪去了他議事的正廳,路承跑去找就又跟江蕪擦肩而過,守正廳的侍衛告訴他江蕪剛來過,知道他回去了便也回去了,路承急三火四的踩上城牆借力使輕功回了住處,然而江蕪還慢吞吞的走在路上生怕食盒裏東西灑了。

路承險些紅了眼,他從空無一人的住處往外跑,幾步出去迎面撞上來低頭看路的江蕪,食盒摔到了路邊,江蕪一愣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他掐住了肩膀,路承是真的被吓着了,他不安的厲害,以至于都沒發現江蕪的異樣。

他鉗着江蕪的胳膊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邊,沒在他身上發現包裹盤纏之類的東西才緩了一口氣,他近乎訓誡一樣的斥了江蕪一句怎麽能到處亂跑,話說出口路承就後悔了,他看見江蕪手上有被燙紅的地方,也看見倒在路邊的食盒裏正往外流着熱騰騰的湯水。

江蕪撇下路承自己回了住處,他關門之後還擋了把椅子,脫去鞋襪和外袍爬上床蜷進了角落裏,手背上被燙紅的地方起了兩個不大的水泡,他額前的劉海和面頰上也沾着白花花的面粉,袖口和外袍的衣襟就更不必說,江蕪抱着厚實的被子用力怼了兩下,也不知是手疼還是委屈,很快就紅着眼圈消停了下來。

路承後悔的要命,他跑着去找了燙傷的藥膏,半路被路念鳶揪着衣角硬是拖到了小廚房,裏頭的桌案全是面粉,竈邊擺着好幾碗煮好的面條,有的放多了油,有的放多了鹽,先做的幾碗已經稠成了一團,江蕪拿走的大概是唯一做成的一碗。

他在回去的路上撿起了食盒,裏頭的一碗面已經灑了大半,不算澄澈的面湯并不是因為被泥土弄髒了,而是裏頭拌進了煮熟的蛋黃,澄黃的雞蛋黃被人細心的壓碎攪進面湯,路承看了半晌,他把取來的紗布和藥膏揣進懷裏,又把落到地上的面條抓進碗裏,他就這樣端着面碗站在路邊,頭也不擡一聲不吭的把面和湯都吃得一點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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