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Title:《尋O啓事》
Cp:鬼白
ABO/又名《為何我總在狼狽的時候遇見我的A》
4.
白澤沿着海邊慢悠悠地走,舒緩的海風撩動他的發絲,偶爾會有清涼的海水覆上他的腳背。這個季節的陽光并不那麽灼人,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潮濕清新的空氣,紛繁的思緒就仿佛被不斷撲岸的海浪所淹沒。他脫下人字拖,勾在右手手指間,另一只手懶洋洋地垂在身側。光腳踩在細細的軟沙上,腳底的觸感比想象中粗粝的感覺要好許多,他玩心忽起,每一步都故意踩得很重,大半個腳掌埋進溫熱的沙堆又抽出,就好像小時候在超市裏看見米盆總忍不住把手插進去。
這片海的海岸線很長,他走了許久,直到太陽都被遠處漂泊的雲所遮蔽,他還是望不見沙灘與海的盡頭,餘光卻瞥到腳下有什麽生物在動,低頭一看,一只寄居蟹正背着斑斓的殼慢騰騰地往海裏爬,他剛擡起腳,那只寄居蟹就倏然加快速度,那小片彩很快隐沒在無邊際的藍中。他想起了句不知在哪兒看到的感慨,“我有時候想,這一生短暫上岸,總歸還是要回到海裏去。”*
就像此刻的海、風、陽光,只是片刻擁有,當他旅行結束離開這裏,這一切都會留下,化作一場回不去的夢境。
他曬夠了陽光,随意挑了個出口走出海灘,細小的沙粒沾在腳上難以弄幹淨,他在出口處賣水的小販攤上買了瓶礦泉水,僅喝了一小口潤喉,餘下的盡數用來沖幹淨腳上的沙子。當他總算穿上拖鞋,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走到了海邊的小集市上。
路邊小攤擺着各式各樣的紀念品,長繩上挂滿風鈴,在風中叮叮當當響,串在其上的貝殼撞在一起發出的聲音都被掩蓋住。他漫無目的地逛,偶爾會有攤主捕捉到他的目光熱情的打招呼,他便會走到對方攤位上看看——多數是不會買的。
這會兒他被招呼到賣石頭的小攤前,攤上賣的當然不是路邊随手撿來的石頭,而是不知用什麽加工出來的晶瑩剔透五彩斑斓的“寶石”。一旁插着個牌子,用粗紅的記號筆寫着“純天然”、“海底打撈”這樣的字眼,攤主唾沫橫飛吹了好半天,白澤暗暗發笑,真有他說的那麽好,還10元一個?
他自然是深知旅游景點的套路,不過這些加工品的确漂亮,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影,像包裹在糖果外的漂亮玻璃糖紙的顏色。在眩目的彩石中他揀出個深藍色的石頭,對着光那藍就變得澄澈,像方才行經的那片海,注視久了都錯覺那小小的石頭中波濤暗湧。光線在他的手掌上投下倒影,他盯着那道彩又想起那只孑孑獨行的寄居蟹。
“我要這個。”
“好嘞!”攤主收下他的錢,從破舊的包裏點出幾張有些皺巴的紙幣給他找零,也許是做成了買賣後覺得愉快,攤主絮絮叨叨又說了許多,“這個可是情人石,靈得很,買了後告白都能成,好多對情侶都來我這還願了。”
一聽對方又在自賣自誇,還把自己誇成錦鯉,他忍着笑,問:“要是沒有喜歡的人呢?”
“立刻有!”
白澤沒當真,只當是聽了個笑話,收好這所謂的“情人石”。攤主見他将那塊小石頭裹進掌心,指了指不遠處另一個小攤,說:“去那裏可以給它打孔,穿條繩戴着,不容易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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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白澤就晃到了那個專門買鏈子、繩子兼有打孔服務的攤位前,鏈子品種實在是多,他感覺每款買一條都能把全身戴遍。小石頭窩在他掌心,棱角并未全被磨平,有些硌。他看了眼自己光溜溜的手腕,想着還是做手鏈吧,脫戴都方便——他其實有條朱紅色的手串,不過落在酒店。手繩的顏色他想了很久,好在店主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并沒有催他,任由他慢慢挑選,不過在看見他挑的熒光色手繩時還是忍不住問了又問:“你确定要這個色嗎?”
“……挺好看的啊?”白澤眨巴眼,不明白對方為何遲遲不肯接。又閃又亮,一眼就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簡直無可挑剔。
“很醜。”
“……”這個攤子這麽冷清果然不是沒有理由的!
最終他還是另選了一條黑色的手鏈,銀色的環扣上有波浪的紋理。等待攤主給石頭鑽孔穿繩的空隙,他用手撥拉着一旁裝滿手鏈小挂飾的木格,找了許久沒有找到兔子樣式的銀飾,桃子樣式也沒有,他撇撇嘴,無意中瞧見了金魚模樣的挂件。有大海顏色的石頭、波浪紋理的銀扣,再加個金魚就完美了,正好他也覺得全黑的手鏈樸素過頭,捏着那只銀色金魚遞給攤主。
時近正午,太陽光比上午強烈許多,路邊的攤販們都支起大傘遮陽。他走進一家咖啡店挑了個涼快角落坐下,點了杯西瓜汁。店裏的空調吹得他舒舒服服,他整個人都懶怠下來,一手撐着下巴,視線四處亂飄,走了整早的腿有些酸,在桌下伸得筆直。他輕輕咬着吸管,小口啜着西瓜汁,清爽的甜意蔓延在口腔中,他愉悅地眯起眼睛。
也許是坐在暗中的緣故,窗外的陽光在他看來亮得刺目,街上已沒什麽行人,大多像他一樣躲進了路邊的小資咖啡館裏。
——于是他很輕易就看見了鬼燈。
他咬着吸管的牙口不自覺用力,目光随着對方在一個又一個攤販間移動而移動。他想到早上聽見的只言片語,很快了然對方并不是來這邊度假的,此時此刻拿着紙筆正兒八經詢問的模樣半分休閑感都無。
穿着黑色的衣服,不熱嗎,他看着都受不了……等等,關他什麽事?
他匆匆收回視線,繞着玻璃杯口轉了一圈,又忍不住望向窗外,心想反正對方也看不到。
鬼燈的确是在忙正事,手裏拿着一疊紙,上面寫滿問題,趁着正午各攤都不算繁忙的時候挨個問遍,用圓珠筆在紙上記錄。
那股認真勁都穿過玻璃透進來,在這慢節奏的小島上,雲飄得慢,海浪卷得慢,螃蟹爬得慢,唯獨這個人是個例外。
視線裏的人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揉了揉壓紅的半邊臉,收回托腮的手,用手肘抵着桌面,将半邊身子的重心落在上頭,鏈子上的石頭随着動作輕晃,撞在玻璃杯側,這點聲響卻吓得他回神。幽暗的室內,海藍色的石頭在桌面蕩開近乎白的光圈。
他還是沒習慣這個新手鏈偶爾會碰上別的東西發出聲音,就好像那個突如其來的标記,也令他無法适應。
歸途的大巴上他倒沒有再遇到“與自己不熟的标記對象同車”的尴尬情況,只是又在那隐隐約約自帶節奏的颠簸中睡着了,睡醒後車窗外天光黯淡,這個季節的海島白晝總是很短,他突然覺得自己好似一葉舟在水波中起起伏伏,周圍是濃稠的夜色。
下車後面前就是酒店明亮的大廳,他想起酒店不提供晚餐,便轉去旁邊的超市。進門時他沒推購物車,覺得自己不會買太多,當他抱了滿懷雜七雜八的物品并撞上人東西滾落在地時他知道生活親自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說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忙蹲下身撿即将滾到貨架下的火腿。對方也半蹲着幫忙。“謝謝啊——”白澤接過他的零食,目光順着手臂線條移到臉上才發現自己撞到的人恰巧是鬼燈。
他要說的話全部無聲逃蹿幹淨,他默默閉嘴。
這樣幾次三番遇見,鬼燈對這張臉想沒有印象都難,他記起昨天在前臺茄子說的話,自然而然覺得面前這位應該不是單身,于是好心建議:“你應該和你的伴侶一起出游。”而後他看見對方的面色瞬間變得古怪,目光躲躲閃閃,好半天才答:“我單身。”
這個回答倒是他意料之外,指向兩種可能,一是對這個話題不欲多談,二是對方真的是單身。鬼燈沒再多問,再問便是失禮,他禮貌颔首道別,轉身走去收銀臺。
白澤盯着那個背影,咬咬牙跟上去。他抱着滿懷物品排在鬼燈後面,遲疑地道:“那本書……”
他想說不用還了。
——本來就總是有種種巧合的相遇,再加上這本書,牽扯更加不清不楚,他也沒有意向坦白标記的事,對方看上去也是真的一星半點都沒想起來,這種情況下不再見面才是最好的,有些事情早就該斷在那個早晨。
他本想說不用還了。
鬼燈卻一邊将自己買的東西推上收銀臺,一邊側頭對他說,已經看完了,等下回酒店就還給他。
“……好。”他努力平複胸腔裏悶悶的情緒,暗想:這就是最後了。
白澤坐在大廳的休息區,等着鬼燈回房間拿書,手指不安分地在扶手上敲擊,發出“撲撲”的沉悶響聲,節奏亂七八糟。鬼燈走近休息區就看見了一身花裏胡哨的人,他将書放在桌上,對上白澤明亮的視線,道:“我請你喝椰子水吧。”
不了吧。白澤心裏有幾百個小人在搖頭,偏偏大廳空調風口就在鬼燈那邊,冷風送來凜冽的信息素氣味,幾百個小人立馬被招安,心理防線潰不成軍,他還沒反應過來,就點頭答應了。
早上用餐的餐廳外就有大露臺,擺着許多張木桌和躺椅,供人乘涼。夜晚的空氣比白天潮濕,但清新不少。坐在露臺上也能看見海,只不過夜色下并不清晰,波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忽遠忽近,遠離城區的夜空上星光漫天。
白澤抱着椰子,用餘光瞥鬼燈,對方靠在椅背上閉着眼。他暗自咋舌,說請他喝椰子水,還真是只喝椰子水,一句話都不講。他目光轉到虛空中,望着遠處發呆。空氣裏浮動着若有似無的信息素氣味,沒到讓他失去理智的濃度,恰好是讓他渾身細胞都感覺舒适的程度,是能給O知道自己的A就在身邊的安心感的程度。他又有點兒犯懶了,整個人軟在躺椅裏,思緒卻是一反常态地蹦跶不停,先是想明天去哪玩,又想着今天好像整天喝的都是果汁,最後想到身旁的人一定是累極了。
“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麽?”
他聞聲轉過頭,對方一雙漆黑的眼睛在露臺昏暗的燈光下過分明亮了,有一剎白澤甚至以為他想起了全部,但他馬上安慰自己,不可能的,要是想起全部還能和自己安然相處,這屆影帝都該頒給他了。他緩緩吞下口中差點嗆到自己的液體,那甘甜的汁水突然有些苦澀的餘味,他舔舔上唇,聲音有些幹:“萍水相逢……就不必了吧?”
鬼燈眸色沉沉,但什麽也沒說,又阖上眼。白澤右手躲在桌子下悄悄掐自己的左掌心,壓抑着想把名字脫口而出的沖動。
你我只可到此,不可再往前了。
兩人靜坐良久,白澤晃動手中的椰子,裏頭已經沒有水聲,空落落的像是他因為隐瞞而滋味難辨的心。他偏過頭,中醫的好眼力使他看出鬼燈神情中暗藏的疲憊,他抗争的意志突然間蕩然無存,不知緣由,“我叫白澤。”
閉目養神的人無聲地睜眼,不太明白他怎麽就改變了主意,但也還是報上姓名,言簡意赅:“鬼燈。”
鬼燈。
即使早就知曉,但從電視上看見與親耳聽到果然還是有區別的。女主持人在電流中有些失真的聲音與那曾在他耳邊低聲安撫的聲音完全不同,後者輕而易舉讓他在習習涼風中熱了耳廓,好在夜色夠暗,不至于被拆穿。
就這樣吧,他想。會在人間市與鬼燈相遇本就是意外,當他旅行結束離開,一切都會重回正軌,這幾天短暫重逢不過是夢裏的美麗錯誤,刻意回避比起自然相處還要錯漏百出,不如順其發展。
互通姓名後兩人又斷斷續續聊,話題天南海北,驚訝地發現還挺合拍。
“哎。”
“嗯?”鬼燈側耳,靜待下文,白澤卻遲遲沒有繼續,只在他疑問的目光中搖頭道“沒什麽”,嘴邊噙着抹淡得近乎無的笑意。
如果那天沒有讓鬼燈标記自己,他們也許還能做朋友。
而眼下,對方不知情,自己也不想用這個意外去捆綁鬼燈,而且他的灑脫日子也沒過夠。
——像現在這樣,能談天說地,不熱絡不親密,分開後還能各自回歸正軌的關系就可以了。
閑聊終止于鬼燈不斷響鈴的手機,他接通後短暫回應幾句便挂斷,對白澤說他有事先走,賬單由他支付。
他端詳着面前人的臉色,企圖從中挖掘出他對于這個夜晚的評價,是滿意還是失望,無奈對方平靜如常,冷硬得像是八風不動的花崗岩,就連他剛剛捕捉到的疲态都好像只是僞裝。“等一下……”他從沒來得及放回房間的購物袋裏扒拉出一小包幹菊花遞給鬼燈,“回去泡水喝,緩解疲勞。”
對方接過時将他從頭到腳打量幾遍,說:“你剛才說你是中醫我還真不信。”
白澤愣住,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花襯衫大褲衩人字拖,反應過來氣紅臉:“怎麽?中醫不能有品味不能趕潮流啊?”
品味?潮流?
鬼燈今晚第一次露出明顯的笑意,不過其中偏讓白澤解讀出幾分嘲笑來,導致最後兩人道“再見”時他的語氣都沒忍住帶着點兒咬牙切齒的意味。
餘下幾天他絕對不要再和這家夥碰面了,不然總是意外接着意外,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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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微博@卿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