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Title:《尋O啓事》
Cp:鬼白
ABO/狗血都是我的鍋
13.
周末的市立醫院人滿為患,标記科與産科在同一層,在一衆身材嬌小的Omega中有兩人看起來格格不入,一是覺醒較遲身高在青春期往一米八蹿一點都不像Omega的白澤,另一個則是同樣人高馬大但确實是Alpha的鬼燈。
那天鬼燈是一時沒控制住才失言,卻不曾想對方竟答應得幹脆,最終兩人不歡而散,直到今日見面二人還是回避交流,眼神都吝啬往彼此身上瞟,氣氛冰封似的。
他人的視線有意無意飄向他們,白澤盯着門口的醫生信息牌走神。這幾天來那日的情景總揮之不去,“我們去把标記消除了”這句話裏每個字都像棒槌般敲打着他的神經。他當時結結實實被氣到,只覺得一切都很可笑,标記也好、第二性別也好,那一剎那統統抛到九霄雲外。他壓抑着怒氣直視另一個同樣焦躁的人,對方刻意壓着情緒,而信息素卻如噴發前的火山,不再似往常那般穩定。在這樣的威壓前他不由自主想屈服,又為自己想要屈服的念頭而惱恨。他在雙向坍塌中答應鬼燈去消除标記,渾然忘了對方提出的前提是他是否願意。
而現在什麽都晚了。
即使經過這幾天冷靜後他明白所有破罐破摔的念頭不過是因為當時的憤怒而引發的沖動,一切已無可轉圜。他無法在鬼燈說出那些話之後毫無芥蒂地保留這個可笑的羁絆。
消除标記的過程很簡單,就像标記一樣簡單。兩人在來之前多多少少有所了解,只需要從腺體注射藥劑,不出半小時藥力發作就可以将印入骨髓的屬于Alpha的信息素消除。
他們等待時間不長,鬼燈在他之前推門而入,甚至可稱得上體貼地為他扶着門,他卻無心再去感受這遲到的溫情。
醫生在面前的單子上寫寫畫畫,頭未擡:“怎麽了?”
“來消除标記。”鬼燈在他之前将來意道明。
白澤不說話了,垂着眼盯着手發呆,他聽見醫生的質問:“都是成年人了,怎麽對标記還是這麽不慎重!”
他自嘲地勾起笑,旁人能夠猜到的解除标記的原因無非有二:标記是無心之失;沒有感情标記也就不必繼續存在——他們無疑全都沾邊。
二人沉默着聽醫生的訓責,而後開一張單子讓他們拿着去取藥,再到注射室注射。末了,叮囑道:“解除标記過程中Omega會産生不适的反應,程度因人而異。之後幾天可能會出現發燒等狀況,你們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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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燈聞言瞥向白澤,對方卻轉身走得很快。
經過産科門口,隐約能聽見産科醫生對一些不注重孕期健康的Omega的循循勸導,以及Alpha一疊聲的答應,那聲音中透着掩不住的喜悅。白澤木着臉經過,連慣常的笑都收斂起,鬼燈幾步趕上他,也只是沉默。
——他們竟然已經淪落到無話可說的地步。
尖銳的針頭紮進後頸最脆弱的地方帶來一種迅疾而尖銳的痛楚,白澤瞬間冒出冷汗,攥緊了靠椅的把手。原來解除的過程不僅和标記的過程同樣簡單,還有同等的疼痛,仿佛逼人無論如何都要銘刻于心。他兀自咬牙忍着,視線中卻伸過來一只有力而蒼白的手臂,鬼燈終于對他說了第一句話,“疼就咬着我。”
大概是痛急了。白澤想。不然自己怎麽會流出眼淚。
他盯着面前的手,毫不遲疑地、惡狠狠地咬上去。意識混亂間他突然想起鬼燈曾形容他在床上像某種張牙舞爪的小獸——現在大概只剩下面目可憎,野性未除了吧。昔日時光化作利刃紮得他的疼痛難忍,不自覺加重嘴上的力氣,他品嘗到一點血腥味,下意識地舔過對方手臂上被自己咬破的皮外傷。
他用了狠勁,而鬼燈即使受傷也沒有收回手。
他們仿佛是一對怨侶,亦像是馬蜂與人,互相傷害,不死不休。
标記存在的時間越長、效力越強、AO契合度越高,解除時的不良反應越明顯。白澤幾乎是在護士拔出針頭的同時就感受到來自五髒六腑的痛苦,他發起高熱,渾身不斷冒汗,頭腦發昏,剛站起來就不受控地軟倒,意識徹底消失前隐約感覺到自己栽進某個熟悉的懷抱裏,而自己發涼的指尖也被另一只手掌緊緊裹住。
再睜眼時已不是在醫院,陌生又熟悉的裝潢讓白澤意識到自己正在鬼燈家中,空氣中浸透了Alpha的氣息,只是不再讓他感到親近,他甚至瞬間有些神經緊張,好一會兒才慢慢放松下來。
鬼燈端着杯水進來,看見他已經醒了,步伐有片刻停滞,但還是走到床邊将水遞給他,“你昏睡了一天。”說完伸出手想探探他額頭的溫度,卻被白澤下意識避開。然而那只手毫不遲疑地往前追,偏涼的掌溫覆在他前額,片刻即分。
“不燒了。”
“……我知道。”白澤不欲與他過多糾纏,剛要提出離開就被對方告訴他的消息拘在原地。
他昏迷期間,地獄第一輔佐官的負面新聞滿天飛,緋聞中另一主角卻是自己。
——別西蔔僅通過一晚的交談就敏銳察覺到他們二人間的标記關系,并調查到這關系名不正言不順,足以将鬼燈拖入泥潭。
白澤想不出更為荒謬的事情:稀裏糊塗的标記、這麽長時間都沒發覺标記的Alpha、在曝出負面新聞前他們恰巧已經解除标記……
一個猜測浮出頭便無法抑制,他微微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盯着鬼燈,心髒緩慢冰封的過程帶來一陣陣的鈍痛,“全是你算計好的?從別西蔔會曝光我們的事情到解除标記,都在你計劃中?”
“不是,”所有巧合都構陷他有所圖謀,而實際上确實是命運的捉弄,鬼燈向來鎮定的臉上終于因為這番質疑出現了一絲遲來的裂痕,“如果當初你不同意,那我不會……我甘願承擔如今這一切後果。”
細細咀嚼對方言下之意,只換來更為苦澀的餘味。
一切都太遲了。親密關系最怕過早或過遲,天時地利人和他們一樣不占,導致他本以為自己摘到最好的果實,未曾想外表光鮮,內裏腐朽。
标記消除後,維系着他們的紐帶也就随之消失,二人淺薄的聯系搖搖欲墜。
白澤最不喜歡強求,很快收拾好心情,最終馘低嘆道:“……我們本可以不陷入這樣的境況。”
領悟到他話語裏留有餘地,鬼燈不欲錯失良機,在白澤昏睡的時候他翻來覆去想昨日種種,明白如果要徹底解決他們之間的誤會只能置死地而後生,他有守得雲開的耐心。他輕輕握住白澤擱在被子上的手,語氣堅定,又一如既往不容置疑:“現在不遲。過去因為錯誤而開始的關系已經結束了,希望你給我一個新機會。”
原以為随那一針藥劑打下去而殺死的心意竟頑強地在心底紮根,因這一簡單的話語之下飽含的可能性而煥發生命力,奇異地平複曾經深深淺淺的疤痕,催促他答應這一誘人的提議。白澤終于确認從前種種悸動并非是信息素的虛假騙局,而是源于最本能的喜歡,但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輕易放過面前這位将他拐入歧途的Alpha,于是克制嘴邊難以掩飾的笑意,語氣平平:“我考慮考慮。”
沒有确切日期的承諾就這麽被他拖着,無限期擱置,鬼燈并未如他所想急着索要答案,仿佛真的将所有選擇權都交付給他,讓自己成為被判決的那方。
但這位大忙人因為近期的負面新聞賦閑在家,三天兩頭往極樂滿月跑,桃太郎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來已習以為常,甚至在他被鬼燈拐出門時還叮囑不回來記得提前告知。
不知第幾次掙紮無果坐上鬼燈的車,白澤暗自唾棄自己說好的“考慮考慮”與默認關系也沒什麽差別。
見他一聲不吭,鬼燈說:“你不想和我出去的話本可以拒絕。”
白澤正為自己捉摸不定的心境煩惱,一聽這話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你明知信息素作用下我無法拒絕。”說完他面色難看地沉默,朝夕相處使他忘記他們之間已然不再有标記的束縛,更何況總被鬼燈的信息素包圍讓他逐漸習慣并淡化那種壓迫感。
“你說無法拒絕,那麽,要不要和我交往?”鬼燈打破僵局,無奈這個問題讓彼此都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不……”白澤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後臉色難看,偷偷瞥鬼燈,他面無表情,只是不再看他目光平視前方,語氣淡然:“這不是會拒絕麽。”
這句話讓他抓心撓肝一路,幾次想回擊但作罷。他看着不斷變化的景色還是沒忍住問:“要去哪裏?”
“當然是去報複那個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
近期別西蔔可謂是春風得意,他以為已山窮水盡,不曾想會柳暗花明。政敵的不順對他而言則是助力,好幾個大項目落到他手中。他趁熱打鐵,打算舉辦一場招待會,借機宣傳近期發布的幾項優惠政策,吸引更多投資。
而會議剛召開,大門就被轟然推開,鬼燈臉上明晃晃地寫着“我是來砸場子的”。別西蔔本能地冒出冷汗,這位對手總會給他帶來厄運,此刻出現也絕不可能是來為他近期的輝煌鼓掌的。
果不其然對方徑直走上臺,拿起話筒第一句便是說來對他污蔑讨個說法。
別西蔔之前就查看過那晚的監控,篤定他與白澤間定然發生過什麽。他瞥向站在臺下的白澤,提出當場檢查。随行醫生很快趕到,別西蔔發現二人俱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頓時心裏沒底,萌生出不祥預感。檢測結果很快表明他們并無标記關系,這些天甚嚣塵上的流言不攻自破,一時間角色反轉,他倒淪為臺上的醜角。
不過媒體的注意力都集中于鬼燈,很快長槍短炮聚焦在他身上。
“請問您和這位白澤先生是什麽關系?”
“為何之前有消息稱您強制标記了一位Omega?”
……
面對各種咄咄逼人的問題,鬼燈巋然不動,白澤雖然對這種情況感到不适,卻仍站着他身旁沒躲避。突然他察覺到自己的手被暗中抓住,垂眸看見鬼燈的左手背在身後悄悄攥緊了他,安撫似的。
“我與身邊這位……”鬼燈稍作停頓,語調藏着淺淡的愉悅,“白澤先生并無标記關系。”他側過臉,閃光燈中那向來深沉的眼睛明亮無比,白澤隐隐覺得馬上會有什麽石破天驚的話從對方口中說出,他頓時想要曲起手指,無奈對方力氣實在很大,他既抽不開手,也無法躲避。
衆目睽睽之下,他聽見鬼燈鄭重其事地說——
“我還在追。”
他聯想到近日對方總會送他奇奇怪怪的綠植,偶爾還帶了味道詭異的湯……原來都是這位輔佐官表達愛意的方式?他忍俊不禁,礙于鏡頭憋得很辛苦。話筒轉向他,他故作鎮定地表示“确有其事”,心中卻在計劃着回去如何嘲弄對方拙劣的追求方法。
三個月後,白澤再次來到人間市的海島,只是不再孑身一人,同行還有鬼燈。
當初在酒店前臺荒誕不經的相遇再回想已經面目朦胧,唯獨對當時的心境印象深刻。白澤那時候還只希望能夠終結這段孽緣,永不相見最好,誰知造化弄人,故地重游卻是與當初一夜情标記了自己的人。
他的考慮期還沒結束,漫長得像是北半球高緯度的冬夜。他起初只是不希望鬼燈所作所為僅為負責,同時還考慮到自己的心境,但幾月下來,心理防線潰不成軍,只剩一點殘存的理性在負隅頑抗。況且他們除了最後一步,其他本該發生在戀人間的事情也在彼此或清醒或酒醉的時候提前上演了,答應與否反倒顯得無足輕重。
當晚他們在海灘漫步,夜風習習,氛圍恰到好處,他們聊起在酒店大廳的相見,聊起那本藍紫色封面的書,聊起在露臺上閑談的夜晚,聊起酒吧門口的偶遇……甚至毫不避諱第一次兵荒馬亂的情事,最後鬼燈直視他的眼睛,說自己從未後悔過解除标記。
白澤被他這個轉折弄得一愣,随即贊同地笑起來。
他們之間的标記關系本就是個錯誤,這一錯誤構成他們牽扯不斷的契機,卻也使他們深陷困境。當初解除标記前白澤曾有不忿,如今完全釋然。他們選擇矯正錯誤,是為了重新開始,愛情擁有絕處逢生的能力。這之後不再有誘引和責任的阻礙,只有一顆心是否願意接近另一顆心。破開重重迷霧,他好像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四下無人——他們不知何時遠離酒店附近,來到較為昏暗的遠處。幾盞零落的路燈照亮一小片海灘。
白澤停住腳步,步伐稍快的鬼燈随他停下,轉過身。
“擡手。”
雖不解其意,鬼燈仍然擡起自己的手伸向白澤。
緊接着穿着一塊幽藍石頭和金魚挂飾的黑色手鏈系在他手腕上。他凝神盯着那塊在昏暗光線中兀自泛藍光的石頭,好一會兒才想起曾經他在這裏的商業街也曾見到過這樣的飾品——似乎打着“情人石”的幌子。
他當然是不相信這些營銷手段,但此刻這點已然無所謂。他明知故問:“……這是什麽意思?”
“我考慮清楚了,”白澤噙着笑,手指撥弄着那塊晃蕩不停的情人石,仿佛覺得這手鏈戴在鬼燈手上十分滑稽,笑意盈盈地道:“我答應你。”
海浪聲聲急促,不及心跳如鼓。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