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長安之死(二)
這在氣氛降到冰點,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邵慕白終于站了出來。
他将段無跡拉到身後,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後,再躬腰一個個将衆人扶起,不急不緩道:
“我的這朋友只是想問各位一些事情,并未想殺人見血,方才情急之下讓你們受了驚吓,委實抱歉。”
那些人瞄了段無跡一眼,見他沒有出聲,也沒有否認,這才敢顫巍巍擦去冷汗,稍微有了些站立的底氣。
“真,真的只是簡單問問嗎?”
那工頭雖見過世面,但被段無跡那雙冰冷了眸子直勾勾瞪了一會兒,心裏還是一陣發毛。
邵慕白順着他的眼神,目光落到劈成兩半的圓桌,微微歉然,“這是自然。适才呢,我朋友行事有些沖動,讓你們誤會了,在下帶他替各位陪個不是。”
上輩子當了那麽久的武林盟主還是有用的,至少在這些收拾爛攤子的場面上,邵某人還是挺游刃有餘的。
打了圓場之後,也不能不幫自家媳婦兒說話,畢竟方才是這些人嘲弄在先,段無跡才出的手。
“不過麽,各位也有欠妥的地方。如若不是你們哄堂嘲笑,拖延時間,想必,我朋友也不會出手。”
那工頭也是明白人,見對方給了臺階下,便也識相着抓住機會。
“說的是,說的是。适才是咱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二位了,咱們在這兒給你們賠個不是。還好二位大俠心胸寬宏,不跟咱們計較。往後,咱們一定這個......謹慎有度!再不做以貌取人這樣的糊塗事。”
說着,他帶着身後的人向二人友善地作了個揖,段無跡受了這一揖,雙方才都有臺階下了。
堂內的氣氛倏地解封,空氣緩緩流動,如岸上的魚兒終于躍進池水,打破了之前那般死寂。
過後一段時間,再提及這件事,邵慕白頗有深度地搖頭晃腦,道:
“說話是一門學問,這同一個意思,不同的方式講出來,效果也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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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無跡厭倦這種你來我往推杯換盞的交際,于是道:“是麽?我可不想會這門學問。”
邵慕白聞言,自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表露心意的機會,“不想沒關系,我會就行。以後需要應付人這種場面話,盡管交給我。”
段無跡怔了怔,背了過去,看不見時神情。不過邵慕白猜測,悸動也好,疑惑也罷,反正肯定不是什麽冷冰冰的表情。
遂,因禍得福。
話又說回客棧這邊,在邵慕白的出面之下,雙方突破僵局,也開始半陌生半熟絡地交談起來,權當不打不相識。
寒暄了幾句後,邵慕白終于問到剛開始關注的至關重要那一點:
“不過話說回來,這起事故背後的始作俑者,當真,不是人麽?”
工頭聽到這話,壯碩的身子顯然一僵,但邵慕白已經退了一步,将之前嘲弄的那件事翻了篇兒,他也不好再接着隐瞞什麽。
于是揣着袖子湊近,壓低聲音道:“大俠從外地來,興許還不知道,現在秋陽城正因這事兒人心惶惶呢。隔三差五的就死人,也沒個什麽征兆,好好的人一下子就沒了。大家夥兒怕惹禍上身,商賈富人們能搬走的都搬了,就剩咱們這些祖祖輩輩栖身在這兒的,田啊土啊都在這裏,走也走不動。”
邵慕白若有所思,隔三差五麽?看來已經有些時候,且手法娴熟了。
“那......為何就斷定,一定是鬼怪作祟呢?”
工頭朝外望了望,心裏更怕了幾分,又把聲音壓低了幾分,道:
“因為死的人,心都被挖空了。就心口一個大窟窿,其他一處傷都沒有,殺人那家夥來無影去無蹤,直接取心,尋常人哪有這樣的本事?”
失心而死......邵慕白心裏沉了一截,這樣慘絕人寰的招數,确實狠毒,但,凡人也并非不能完成。那些處理屍體的仵作,也就是古代的法醫,便對人體構造十分了解。
結果工頭下一句話就接上來了:
“縣太爺找人查過傷口,發現那鬼東西殺人,不用刀也不用劍,是直接徒手把心取出來的。你說,這能是凡人幹的事兒麽?”
這下,便真真切切是鬼妖沒跑了。邵慕白頓了頓,與段無跡交換了一下眼神,微微點頭。
大堂第三次陷入沉寂。
期間,小二上去給衆人添茶,步履在地上“嚓嚓”作響,似踏在衆人心頭。随着嘟嚕幾聲,數只空杯變得滿滿當當,淡綠色的茶水在杯中湧動,隐隐透着不安,恍若昭示着某人的思緒。
半晌,邵慕白打破沉寂,問:“在下想去長安家中一趟,諸位中,可有人認識去路嗎?”
他想看看現場,了解一下長安的情況。弄清楚,他是如何才遭此殺身之禍。畢竟下手的是鬼妖,不是瘋子,不會見人就殺。鬼妖靠着一口怨氣留在陽間,那麽下手的對象,一定是觸碰到了它這口怨氣。
數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後,某個壯漢從中間站出來。邵慕白便付了他一整天的工錢,煩請他帶路。
于是,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幹活的幹活,去長安家的去長安家,頃刻間便散了。堂內一片空蕩,最後一個出門的段無跡将纏握在拳頭上的鞭子一揚,七尺長的軟鞭在大堂劃了一個偌大的圈,最後繞上他勁瘦的腰肢。
店小二對着那一閃而過的鞭子發怔,只覺得方才鞭子飛舞的那一瞥,真讓人以為是蛟龍入海,呼嘯張狂。
“掌,掌櫃的,你覺不覺得,剛剛使鞭子那位客官,也不像人啊?”
哪有人像他這樣?生得一副精致的清冷面相,神态厭世,不食人間煙火。鞭子卻使得爐火純青,霸氣十足。只讓人以為是蛟龍擺尾,眼前恍惚了一下,接着便是一聲長嘯,蛟龍已遙遙離去。
店小二癡愣愣在原地呆了許久,盯着段無跡離去的方向動也不動。覺得段無跡不是妖孽,就是神靈。
掌櫃的見他一副被人勾了魂魄的沒出息的樣子,過去狠狠敲了他一記腦門,罵道:
“小兔崽子!一天到晚胡說八道,幹活兒去!”
小二耷拉着腦袋上了樓,留掌櫃的獨自一人對着偌大的廳堂發愣。
他盯着衆人離去的方向足足有一刻鐘,面上仿佛刷了層泥漿,陰沉憂悶。許久許久,木讷的眼睛才動了動,挪到酒櫃最上方的那個不起眼的格子。
憶起往事,神色凝重。
邵:我媳婦兒當然不是人了,是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