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沐浴
邵慕白顯然聽出了這聲“嗯”的情緒,連忙小跑兩步跟上。
段無跡心頭一惱——這人還好意思問嗎?
今日盤問消息,數次他要拿鞭子沖上去詢問,卻都被這人阻攔,害他只能灰溜溜退下來,一句話都沒問到。
本來照他所想,那些人應該将他視為兇惡的羅剎,對他心生恐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再不敢輕薄。誰知半路殺出個邵慕白,将他的鞭子收回去。這下倒好,羅剎變成了失心瘋。方才回來碰到收工的工頭,那人投來的顯然是像看傻子一般,悲憫的眼神。
悲憫什麽?
他堂堂平教少主,威震八方名揚四海,需要他們悲憫麽?沒取下他們的項上人頭都趕緊回家燒高香去吧!還敢悲憫他?
更讓他生氣的是,邵慕白看似老馬識途地盤問了許多消息,卻只是将兇案的原委搞清楚了而已。
而,已!
下一步要怎麽做?
如何捉拿鬼妖?
仍舊跟一開始那樣,毫無頭緒!
一整天忙活下來,只弄清楚了長安因何喪命,家人如何不通情理。除此之外,他們竟跟剛來時一樣毫無進展,連鬼妖的影子都沒看到!
“無跡,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宵夜呀?”
亥時過去三刻,邵慕白還在不厭其煩地敲門,軟言細語,極盡溫柔。
段無跡不為所動——呵,溫柔有何稀罕的?邵慕白這個人對所有人都很溫柔,對今晚哭訴的丫頭尤甚!
“不餓,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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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了,連宵夜都不吃,這肯定是真生氣了。
邵慕白可憐巴巴地看了眼托盤裏的面條,顧影自憐,“唉,肯定是你味道差,才惹得人家沒有食欲。”
再擡頭時,又是一副讨好的嬉皮笑臉,對着平整的蠟黃色窗戶紙,高聲道:
“無跡,我放辣油了,你鐵定喜歡~你不是最喜歡吃辣的了嘛?現在小廚房都收工了,是我自己動手做的,要不要嘗一口?就一口,你要真吃不下,再統統留給我,我來解決。好不好?”
然則,段無跡的聲音仍舊冷冰冰的,“我再說一遍,我,不,餓。”
邵慕白懊惱,聽着聲音傳來的方位,明顯不是床鋪也不是圓桌,分明是房屋盡頭的小隔間。
哎呀這小魔頭,在小隔間裏幹什麽呢?
這生氣歸生氣,也不要把自己給悶起來吧?什麽困難是他捉鬼師不能解決的呢?說來看看嘛!
還是說......段無跡在背着他修煉平教的什麽邪功?
想到這裏,邵慕白的頭皮立馬涼了一下。上一世,段無跡被逼到窮途末路,就是靠着會随時腐蝕心智的邪功撐起的平教,百年的基業才沒有就此坍塌。
難道這一世,還要提前修煉?該死的段莊,不把邪功的秘籍藏好,讓段無跡這小小年紀的人兒練什麽?還有那段如風,平時口口聲聲說要疼無跡,結果自家兄弟在練邪功都不阻止,這都幹什麽吃的!
邵慕白有些慌了,又拍了兩下門,“無跡,你在隔間裏做什麽呢?”
段無跡的聲音仍舊冰冷且沒有起伏,“我做什麽我樂意,你哪裏這麽多事?”
多事?
阻撓你練邪功是多事?
分明是關心你!愛護你!
邵慕白加大了拍門的力度,“你到底在裏頭幹什麽?你可別亂來啊,武術不精可以慢慢練,你可千萬別一時腦熱走那些旁門左道!”
卻換來怒火更甚的斥罵:“吵死了!你是我什麽人?我在我的房間做我自己的事,你管得着麽?”
怎麽,這還惱羞成怒了?
這下,邵慕白對自己的推測深信不疑!
他惆悵地哎喲了一聲,在門口徘徊了兩圈,對着緊閉的房門惴惴不安。
段無跡有潔癖,所以沒有允許他是不會貿然進屋的。
但此時火燒眉毛,哪還管得了那些?
于是他放下面條,砰地推開房門,直沖沖闖了進去,撞開門簾,沖進隔間。
“無跡,想學武功我教你,你想學什麽都成就是不能去——”
然則,他剛踏進隔間就生生愣住,一動不動僵在那裏——
只見,段無跡正在沐浴,整個人泡在浴桶裏,水剛好沒過他的胸口,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白霧缭繞,水汽漫漫,物體的輪廓在這雲霧之間有些模糊。
但段無跡貼在臉頰上的濡濕的碎發,以及那顆奪去所有光亮的紅滟的朱砂痣,卻格外清晰。
這賭氣的小魔頭,正在沐浴......
“——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段無跡怒目一瞪,聲音陡然拔高,抄起手邊的濕毛巾就朝他扔了過去。
邵慕白腦中一片空白,只下意識接住毛巾,如過街老鼠一般,轉身,退房,關門,一系列動作都是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完成。傻愣愣在門口呆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腦中閃過那幕肌如凝脂發如墨的情景,體內一陣翻湧。
後知後覺拿起手裏的毛巾,凝目端詳。
哇哦......
“......無跡,我不是故意偷窺你洗澡,你信我。”
少頃,段無跡沐浴完了,喚小二去倒水。邵慕白這才有機會,望夫石一般扒着門框往裏探。
段無跡沒有把頭發放下來,仍舊用發繩高高绾在腦後,露出一段潔白的脖頸。他手肘撐在桌邊飲水,情态慵懶,青玉瓷杯在他手中仿佛是個玩物。
“噢,那是誰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的,邵大俠把人找出來,我立刻将他大卸八塊,還你清白。”
“那這......我不是怕你在屋裏出什麽事,又愛面子不跟我講,一個人吃啞巴虧嘛......”
邵慕白知道自己理虧,即便他覺得方才那驚鴻一瞥見到浴中美人,此刻讓他丢命也心甘情願。但是......這小魔頭本就在氣頭上,自己又鬧了這麽一出,再不哄哄,人家指不定明兒一早就回平教去了。
“我本來也是擔心你,真的。沒,沒想到你剛好是在......”
段無跡冷哼一聲,“所以,你還委屈上了?”
“沒有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邵慕白連忙擺手,“我只是怕你誤會我圖謀不軌,惡意窺探。雖然,雖然我确實很喜歡你,很想跟你結成連理,但我發誓,我絕對不會用這麽下作的手段!”
他為表誠意,聲音之大,字句铿锵。只不過這地方不是小家別院,而是客棧,聲音太響之後,難免吵到其他客人。
只聽邵慕白這席話一落地,挨着的幾間屋子接連傳來怒喝:
“有什麽話明天說,你不睡老子還要睡呢!”
“哄媳婦兒自己關起門來哄,誰稀得聽你們家那點兒破事兒!”
弄得邵慕白連連道歉,末了,可憐巴巴扒着門邊兒,壓低聲音道:“無跡,我能進去嗎?”
段無跡受夠了他這一副小媳婦的面孔,這人捉起鬼來雷厲風行,在生人面前能言善道,怎麽在自己面前就這麽窩囊?一會兒一個性子,個個都真得很,怎的不去唱戲?
“不想吃鞭子就趕緊。”
邵慕白丢人沒關系,要到時候事情鬧大,拉着他一塊兒丢人,那他可吃不消。
“無跡,你真好!”
邵慕白端着面條進屋,心裏的烏雲陡然變成了祥雲。
老邵,痛罵換一頓眼福,這波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