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引蛇出洞(一)

“啊,啊,太深了,不要,不要。”

只見段無跡捧着一本《夫妻秘事》,大聲洪亮地朗讀裏面的對話。語氣如在風中堅持不動的磐石,毫無起伏,更別提聲情并茂的感情。臉不紅,心不跳,一臉坦然。

“慢,慢一點,要弄,(換行停頓)死人家了。”

段無跡一字一句将上面的話讀出來,絲毫沒覺得不妥。

邵慕白吓掉了手裏的茶杯,連忙跑過去。“無跡,你,你在做什麽?快別念了!”

段無跡擡頭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你在門口貼的符管用麽?确定鬼妖進不來?”

邵慕白一頭霧水,“那當然的,除非它想灰飛煙滅。你問這個做什麽?這跟你念這些淫——”說到一半,嫌那東西确實難以啓齒,又生生改口,“跟你念這些羞人的話有什麽關系嗎!”

“他進不來更好辦,只能聞聲,不能看見房中情景。”将那圖文并茂的書揚了揚,又道,“彼時他聽到這上面的話,鐵定就相信咱們是夫妻,不會懷疑。”

“但,但但但你怎的能念這個!”在邵慕白心裏,段無跡可是不容玷污分毫的。畢竟這人愛潔如命,平時碰到手都要洗半天,豈能讓這些髒詞濁彙玷污了去?

“這東西不是好東西!你不知道!反正就不是好東西!”

段無跡斜他一眼,“能引誘鬼妖的都是好東西,我該怎麽做心裏清楚得很,管得着麽你?”

語罷,将那本書拿到眼前,字正腔圓地朗誦:

“啊,啊,讓人家休息一會兒,死鬼,要弄死人家了。”

邵慕白在他面前跳腳,但又怕聲音太大穿了幫,只能壓着聲音吼:“別念了啊!”

“唔,嗯,哎呀,好舒服呀。”

邵慕白想去捂住他的嘴,但奈何這人又碰不得,只得揪着自己的衣裳,“你快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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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無跡不為所動,繼續用四平八穩的語氣念:

“死鬼,都叫你輕點啦。你是聾子嗎。”

邵慕白刺溜一下鑽進被子,堵住耳朵:“啊————你還不如讓我去死!快別念了!”

然則,捧着黃皮書卷的某人卻不搭理他,每句話喊得一板一眼,端端正正,待到一頁讀完了,又喝了口茶潤嗓,翻過下一頁接着讀。

邵慕白躲在被裏欲哭無淚,正打算催眠自己,強行把這淫/穢的話想成佛經。卻在迷迷糊糊之際,陡然聞見屋外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流。那東西隐隐綽綽,氣息陰寒,顯然不是陽間之物。

眼皮驟然一掀——是鬼妖!

他趕忙下床,飛身過去捂住段無跡的嘴,将人扣在懷中,緊密無間。

那氣流如冬夜灌進被子裏的風,陰涼寒冷,在屋外游刃有餘地飄蕩。從長廊這頭走到那頭,毫無微淺之感,顯然已經休養結束。

邵慕白的注意力全在那東西身上,眼睛盯着窗戶紙上時而忽閃過的凡人根本察覺不到的黑霧,神色凝重。待到那東西停在他們窗口時,他一顆心都懸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換上動情的聲音:

“無跡,我今生今世,心裏只有你一個,除此之外,再無旁人。你呢?”

這話一半為做戲,一半為真心,他的語氣這樣真摯,即便段無跡也一時辨不清真假。

“無跡,回答我。”邵慕白緊了緊懷抱,扣在他肩膀的力道加重,暗示鬼妖已在窺聽。

段無跡卻沒有立即反應,像是被什麽定住一般。只低垂着腦袋,三千青絲遮去面容,看不清神情。少頃,才從喉嚨裏發出極細微的一聲“嗯”。

窗外的鬼妖耳力驚人,自然将這個“嗯”聽了去。于是他沒再頓留,只帶着那團陰恻恻的黑霧,悄無聲息地走了。

邵慕白見窗戶紙終于恢複蠟黃的顏色,緊繃的心放松了一些,松開懷裏的人。走到門邊側耳一聽,打聽外頭的動靜,确實沒有聽到半分鬼妖的痕跡,這才長平芝了一口氣,對身後的人道:

“無跡,它走了。”

段無跡仍舊像之前那般,束手垂頭,拳頭緊緊攥在袖中。

邵慕白只顧鬼妖,卻一直沒留意在那青絲遮掩之下,平日清冷的眸子瞪得很大,眼珠顫抖,似有什麽情緒要奪體而出。臉頰不正常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仿佛抹了一層濃厚的胭脂——

方才,邵慕白緊緊摟着他,灼熱的體溫透過衣料穿透過來,在兩人連接的地方哄出一團熱氣。邵慕白體質熱,自然覺得有什麽。但段無跡體質偏寒,那團熱氣直接就在他體內點了一把火,轟然灼燒。

“找人......我要沐浴......”

許久許久,抿成一條線的嘴唇才吐出幾個字,光是這不能再簡單的話,仿佛都要奪去他的呼吸,讓他狠狠喘息了兩下,腦中的空白和麻木感才沒那麽嚴重。

他自然是生氣的,但鬼妖當前,邵慕白也別無他法。甚至,他清晰地察覺到,在憤怒的更深處,隐藏着濃烈萬分的——羞。

引來鬼妖的注意力,讓他相信他們相愛之後,下一步,便是要扮演無情浪子,說一些絕情絕義的話,二人分道揚镳了。

問題是,這個無情浪子,該誰來扮?

段無跡在沐浴之後,先發制人搶了這活計,“負心人說的話很簡單,這本書有寫,我如今倒背如流,自當是我來。”

邵慕白連忙制止,“無跡,可別再看這勞什子《夫妻秘事》了,害人不淺!再說了,你‘負心’之後咱們可是不能再待一起的,到時候鬼妖趁着夜深人靜加害于你,我怎的救你?”

段無跡躍躍欲試,“你将捉鬼的寶物給我,我自能應對。”

邵慕白可不會讓他冒這個險,“別,我知道你膽大心細,但捉鬼這東西不是鬧着玩兒的。前些日子你被厲鬼纏身,那些東西多厲害,你忘啦?”

“你把那扇子給我,我學幾招,鬼妖再厲害也不是我的對手。”

“哦——”邵慕白恍然明白什麽,朝他擠眉弄眼了一番,“原來你是想跟我學武功啊?早說呀,我這樣顧惜你,自然是願意把所有你可以學的東西教給你的。”

“這麽說你是答應了?”

段無跡冷冷一哼,“就知道你舍不得。”

“不是舍得不舍得。”邵慕白的表情認真了幾分,“無跡,陰陽琉璃扇是冥界聖物,并非常人能夠使用,它一要有法力,二,還要有一雙看到鬼的眼睛。”

聞言,段無跡的眸子黯淡了下去。

邵慕白雖不忍看他低落,但這東西實事求是,該講清楚的一定得講清楚。

“我的法力是冥君賦予的,常人雖也可以練,但也要花費許多時間和精力。你想學法術,我可以教你一些簡單的。但是眼睛,是生下來就注定了的,你看不到鬼,更看不到鬼妖,何談收服他們?”

段無跡心裏不爽,舔了舔後槽牙,“這麽說,你是不答應我來做這負心人了?”

邵慕白謹慎點頭,“我來似乎更保險一些。”

他懂段無跡。

離開平教出來闖蕩,段無跡心裏其實好奇偏多。他這個人面相雖冷,心卻不冷。他覺得捉鬼有意思,邵慕白這個人也有意思,所以才答應走這一遭。但自始至終,他皆沒有做成任何事。探索消息也好,捉鬼也罷,都是邵慕白一個人親力親為,他只能在一旁幹眼看着。

什麽也做不了的無力感越發強烈,所以,他才急需證明自己,證明他這在平教呼風喚雨的小少主,不是浪得虛名。

但,鬼妖兇殘萬分,沒有爐火純青的法術和一招致命的寶物,萬萬不能近身。

“不如這樣,這次先讓我來,往後碰到你有擅長的事情,再讓你上如何?”

段無跡的眸子轉了轉,佯作思索,“我有條件。”

他一下子答應的這麽快讓邵慕白有點不敢相信,于是趕忙道:“說~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滿足你。”

段無跡擡眼,露出幾分篤定,“我這次讓你一步,并非我忌憚你巴結你。你雖簽了字據,是我的奴仆,但我這人也不刻薄。在平常武功法力上,咱們是平等的。”

“所以?”

“所以,禮尚往來,你得教我一個法術。”

“好,你想學什麽?”

段無跡想了想,“禦劍飛行。”

邵慕白面露難色,“這個......無跡,我不會......”

“你不是捉鬼師麽!”

“對啊......所以,我只會跟捉鬼相關的法術。”

段無跡嫌惡至極,“那要你何用?”

邵慕白想了又想,将自己會的為數不多的法術都在心裏過了一遍,最後眼前一亮,道:

“這樣吧,我教你一個屏障術。若有鬼怪企圖傷你,你就念這個咒語,一刻鐘之內,他們沒辦法近你的身。”

段無跡轉了轉眼珠,“成交。”

在蠟燭幾乎燃盡的當下,兩人終于達成了共識,剪影成雙。

然則次日,邵慕白很早便走了,他要去扮演那無情無義的負心人,讓段無跡去捉他現行。

并且給段無跡留了一張紙條:

“快來捉/奸,你知道我在哪裏。”

段無跡額角一抽,當即把紙條揉得稀碎——鬼他娘的知道你在哪兒!

無跡寶貝,很會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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