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引蛇出洞(二)

段無跡對着那紙條左思右想,又将昨晚的對話回想了一遍,始終沒猜出邵慕白的去處,在屋內坐立難安了一上午,最終還是決定出門去找。

大海撈針雖難,也總比守株待兔強。

該死的邵慕白,待找到了你,定讓你嘗嘗本少主的厲害!

“客官,您今日怎的沒同那位客官一起?”

下樓時,恰好碰到掌櫃在張羅。掌櫃這人心熱,見他一人獨行,于是上前來問。

段無跡一想,覺得這掌櫃一天到晚都在前臺,沒準知道邵慕白的去處,于是平日不茍言笑的人詢問道:

“你可知他去了何處?”

掌櫃是知道他們倆的“關系”的,畢竟那日二人決定假扮夫妻,第一個告知的就是他。

“诶?那位客官沒回來嗎?”

掌櫃的很是奇怪,又道:“他很早就走了,面帶喜色,看着心情不錯。我以為他出去買什麽東西,已經回來了呢。”

段無跡往前一步,問:“他去了哪裏,跟你可有交代?”

掌櫃認真地想了想,道:“這倒沒有,一般客官們的去向,咱們開酒樓的也不好細問。”

“居然一字未提......”段無跡心裏琢磨,又問,“他往哪個方向去的?”

“是往西邊走的,但之後有沒有去別處就不得而知了,剛出門的時候确實是往西了。”掌櫃的打量了他一眼,心裏猶疑了片刻,謹慎問,“客官,你們......是否是鬧別扭了?”

鬧別扭?

段無跡覺得這詞兒太過親密,腦中劃過某人不懷好意的龌龊笑臉,心裏一陣惡寒,下意識道:“沒有。”

語罷,拔腿便朝西邊趕去,留掌櫃呆滞着站在原地,望着遠行的背影嘴裏連着“啧”了好幾下,如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

“還說沒有,這斷然是二人吵架把人家氣跑了,都走了這麽久才想着去追。唉......年輕人喲,就是喜歡折騰!”

走在半路的段無跡猛然打了個噴嚏。

他望了望半空,嗯,最近天冷,下次出來穿件厚點兒的外袍吧。

論天氣,那日确實不怎麽晴朗,半個日頭從厚重的雲層中探頭,時隐時現,乃至段無跡在搜找了許久還沒找到邵慕白,再見這陰沉沉的日頭時,心中的惱怒又盛了幾分。

該死的邵慕白,究竟去了哪裏!

他身上已經出了一層汗,內衫貼在背心尤其不爽,行走的腳步停了下來。站在車如流水馬如龍的街道,一個人定在那裏,很是突兀。

街上行人如此之多,為何就沒有一個他呢?

段無跡憤憤不平,握着鞭子的手緊了緊,終還是垂下,沒有發作——他平教少主,是沉得住氣的!

從他身側經過的人許多,許多人見他面容俊朗,經過的腳步也變得緩慢,對上那幾十道明目張膽偷窺的眼神,段無跡眸子一虛,刺去幾分殺氣,成功讓他們快步走了。

“這殺千刀的鐵定又去了杏花樓,老娘今兒不把他剝層皮,老娘就不是母夜叉!”

卻有一氣勢洶洶的婦人,帶着另一個拿着棍子的女人,經過段無跡時沒加速也沒減速,只氣沖沖往前走,似有什麽要事。

但她們的對話,卻抓去了段無跡的耳朵。

“二姐,這次的消息準嗎?”

“怎的不準?杏花樓的門童收了老娘的銀子,只要你姐夫進去他就來報信。看老娘這次當場捉/奸,不把他的頭打斷!”

捉/奸?

段無跡精準捕捉到這個詞,腦中似有什麽東西接通了,赫然大悟——邵慕白留下的字條裏,就是讓他去捉/奸來着。

于是,那氣呼呼的一雙姐妹腳下生風,恨不得把人群全扒開了走,卻被一個面容絕好的男人攔住去路。

只見那男人容貌精致,眉眼清冷,宛如宮廷畫師勾勒出的一般。衣裳是極其淺淡的青色,如山野間的幽幽鏡湖,小臂上的白色綁帶一直延續到手腕,看起來幹淨利落。

他一手橫在二人身前,一手負在腰後,語氣淡淡:

“你們要去捉/奸?”

那雙姐妹看愣了眼睛,最終還是姐姐見過的世面多一些,率先回過神來,“是,是的。”

段無跡動了動眉毛,道:“恰好,我也要去,請你們帶路吧。”

呵,受那邵慕白潛移默化的影響,他現在居然會用“請”這個字眼,真是被浮世所染,堕落了。

那婦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由于對方神色太冷,讓她背心直冒寒氣,故而沒将驚訝表露太多,只謹慎地問:

“你?捉/奸?”

段無跡不悅,薄涼的眼皮一擡,“怎麽,不行麽?”

“不是不是!”婦人眼前一花,居然看到有刀子從對方眼睛裏飛出來,忙吓得擺手,然後遲疑地指了指前方,“我,我帶路,公子在後頭跟着就行。”

段無跡側身一步,讓出路來,示意她們先走。

那雙冷冽的眼睛終于沒再盯着她們,二人皆大松一口氣,手挽着手快步往前了。

一面走,一面心裏想:這人真是奇怪,自家夫人紅杏出牆不去找奸夫,學她們跑什麽杏花樓?那兒又不是南館,除了打手和雜役一個男人都沒有,是不是有病?

段無跡聽不到她們心中腹诽,自然清淨,只在後面三步遠的地方跟着,畢竟他除了想趕緊找到邵慕白,教訓他一番,其他什麽也沒放心上。

但他萬萬沒想到,他從上午找到下午,最後找到的杏花樓居然是——青/樓!

這種肮髒的地方,邵慕白就算性格大咧,就算沒他這麽愛幹淨,但他是如何說服自己進去的?

段無跡未曾去過秦樓楚館,只聽段如風提及過一回,“青樓這種風月之地,裏頭沒有一個人是幹淨的。”

他不可置信地問那兩個婦人,“全城有幾家青樓?”

婦人想着自家丈夫還在裏面花天酒地,也沒閑工夫與他掰扯,只匆匆道:“就這一家。以前有好多呢,後來花街蕭條了就這麽一家留下來。公子我先不跟你說了,我當家的在裏面我非把他教訓一頓不可!”

語罷,二人便殺氣騰騰沖了進去。

段無跡立在門口,當即就有眼尖的舞着手絹過來招呼,一口一個“客官”,欲想拉人進去吃酒點牌子。

“前些日子來了個新人,還是個清倌呢,官人要是有興趣,咱立馬叫她來陪您~”

“或者想聽個什麽小曲兒,咱們的姑娘嗓子都跟夜莺似的,不好聽不要銀子~”

“現在天色還早,客官若想吃些酒肉,咱們樓裏也有上好的瓊釀~”

四人揮舞着浸了香水的帕子在段無跡身旁轉來轉去,許是見段無跡面相好看,身子都一個個往他身上傾,袒露一半的胸脯甚至要蹭上他的手臂。

然則,段無跡是這世上最讨厭身體接觸的人,冷冷一喝:

“讓開!”

吓得四人一凜,揮過去的帕子僵在半空,錯愕着不知是否要收回來。

正當他們糾纏段無跡的時候,那婦人已經被打手趕了出來。那婦人雖然兇悍,卻終究是女子,不比男子身強力壯,三兩下就被轟了出來。

“——哪裏來的潑婦!趁早滾了,否則別怪這棍子不認人!”

那婦人也不是吃素的,摔破了頭也渾然不怕,大吼着她丈夫在裏面尋歡,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他逮出來。

這時已有不少人圍過來看熱鬧,人聲鼎沸,議論不已。老鸨怕這婦人壞了杏花樓的生意,随即給打手使了眼色,要給她一些顏色看看——這次要不殺雞儆猴,往後鬧事的人會越來越多。

打手們得了命令,一人一根手腕粗的棍棒,兇神惡煞朝兩個婦人打去,氣力之大,在空氣裏滑出一陣呼啦的聲響。

然則,那棍棒只揮到一半,帶頭的那個打手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打了出去。人飛了幾丈遠,木棒也脫手而出。

衆人只覺得眼前什麽東西晃了一下,似乎是什麽黑色的影子,回眼時,那打手已在地上呻痛不已。

“是誰!”

衆人質問的第二聲,段無跡才握着鞭子冷冷走近,他的臉上沒有一絲雜色,單純且幹淨,但那周身的氣勢太過陰冷,讓人望而卻步。

他沒有說話,更沒交代自己為何要動手,只斜了老鸨一記眼刀,徑直踏進大門。

老鸨被盯得一顫,随即想起自己人多勢衆,于是怒從中來,沖那跨進門的背影大吼:

“站住!敢在杏花樓動手,真是反了天了!上!都給我上!”

一瞬間,十幾個打手們蜂擁而出,仗着體力懸殊和人數優勢,大有将段無跡大卸八塊的勢頭。

段無跡本未多想計較,出手的那一下,一是想擺脫對他不依不撓的庸脂俗粉,二是覺得那婦人給他帶路,算是幫了忙,他出手相救,權當還了人情。

呵,人情?

這從前在平教不屑一顧的東西,居然有一日會為了它出手,真是忘乎自我,受俗世牽絆,堕落了!

“別打着臉!我看這小子野味難馴,喜歡的人多了去了,調/教調/教指不定是棵搖錢樹!”

杏花樓從沒有小倌,但老鸨見段無跡的容貌絕佳,已然動了歪心思。

段無跡的手一緊,手腕一轉,七尺長的鞭子在空中穿梭半圈——既然這些人不懂見好就收,就怪不得他了。

長鞭如同飛天蛟龍,往半空一騰,杏花樓的牌匾當即從高處摔下,斷成兩半,灰塵飛揚。

“擋我者,最好有吃鞭子的覺悟。”

小魔頭很生氣,後果賊拉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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