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鬼妖現身(一)
段無跡側耳一聽,很好,是男人,而且聽他的語氣,還是一個被抛棄辜負之後,滿懷怨憤和不甘的男人。
“這是你殺我的理由?”
陰測測的聲音從角落傳來:“負心之人,本該千刀萬剮,挖你的心,便宜你了。”
段無跡語氣淡淡:“聽起來我還得感謝你。”
鬼妖的聲音越來越近,“你不必謝我,該謝我的,是被你抛棄的那個人。我幫他,懲罰了你。”
“他是該謝你,畢竟在你眼裏,他跟你一樣......”段無跡看向那聲音來源的角落,眼神淩厲如刀,一字一句道,“你們,都是被抛棄之人。”
鬼妖冷冷道:“我勸你如果不想死得太難看,就少說話。我習慣先殺人再取心,但也有那些話多的,我是生生把心挖出來,讓他們活活疼死的。”
段無跡點頭,“手法不錯,取心的确是該這樣。”
鬼妖訝異,“你不害怕?”
段無跡托腮,望着聲源的方向,“我為何要怕?知道我誰麽?”
鬼妖哼了一聲,“我管你是誰?”
段無跡冷冷一笑:“我勸你以後要殺人,最好将對方的身世背景搞清楚。在平教,挖心這種死刑,是最低級,最仁慈的。”
鬼妖不為所動,道:“我不管你是什麽平教人,還是出身什麽皇室,在我這裏,只要負心,就是死罪。我要為天下被辜負被抛棄的人,出這口惡氣!”
段無跡最不喜這種把個人私心扯到天下人身上的強調,“不管是武林,還是江湖,有些人就是喜歡自身标榜正義。你打着為民除害的由頭殺人,那些被你劃進死亡名冊裏的人一人未殺,而你,卻雙手沾滿鮮血。你說,究竟誰才是禍害?”
鬼妖勃然大怒,“好一張伶牙利嘴!不過這張嘴馬上也動不了了。你就算再怎麽能說,今晚,也難逃一死!”
段無跡慢悠悠換了個姿勢,冷漠着掀開眼皮,道:“咱們究竟誰死,還不一定呢。”
如果鬼妖還能再死一次,那一定是被段無跡氣死的。
他覺得段無跡的嘴實在太硬,死到臨頭了還不消停,于是憐憫着問:“你以為,會有人來救你?”
“不然呢?”
鬼妖更覺可笑,“你那個被傷透了心,在樓下喝得酩酊大醉的情人?”
“你對他無情無義,他早就恨不得從未與你相識,你還指望他來救你?”
段無跡仍舊那句:
鬼妖殺氣頓顯,語氣淩冽的千萬倍,仿佛要将他千刀萬剮,“那你就帶着這種自以為是的錯覺,去地獄跟冥君理論吧!”
語罷,暗處陡然現出一道紅光,血液的顏色,一閃而過。鬼妖擡手,将淚丹的法力逐漸轉入到手臂上,五指曲成爪狀,如衙門刑具的尖刀,碰一下便剜去一片肉。
他輕身一點,徑直飛向段無跡。空氣被他撕破,發出裂帛般的聲音。其攻勢之猛烈,如暗夜傾巢而出的蝙蝠,不将人血吸幹絕不罷休。
然則,他卻在飛到一半的時候,被一道破窗而入的力道阻攔,打個正着。
“啊!”
鬼妖被擊中之後,當即飛撞到牆上,所幸他法力深厚,在撞上去的瞬間旋了幾圈,緩沖了一下,在牆上落穩腳跟。
“是你?你居然會來!”鬼妖的臉抽搐了一下,似乎萬萬沒想到般。
邵慕白欠扁地痞笑了一下,咧開一口大白牙,“哎呀呀,看你這話說的?無跡是我捧在心尖兒上的人,你要傷他,我自然得來了。”
鬼妖瞥了眼手臂被劃破的口子,黑色的怨氣化成煙霧,正從傷口滾滾流出——這個看似普通的人,居然能傷他!
“問我的名號啊?那你可得豎起耳朵聽好了。”他咳了咳清嗓,高聲道,“我就是——高大威猛風流倜傥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一心只愛段無跡的捉鬼師——邵,慕,白。”
名號很長,但那鬼妖卻精準地捕捉到三個字。
“捉鬼師?呵,我修煉淚丹數十年,從未聽說有什麽捉鬼師!”
“這不今日專門說給你聽麽?”
鬼妖可不管這來歷不明的捉鬼師有多厲害,只想在日出之前大開殺戒,于是惡狠狠道:
“今日,我就讓你這從沒出現的捉鬼師,徹底從世上消失!”
“我消失與否倒不重要,卻是你。”邵慕白斂去嘴角的笑,表情很是嚴肅,“你早就已經消失了,為何還要彌留陽間?”
“負心之人未死,我憑何要死!”
語罷,他再一次聚集淚丹的法力,一個咒語奪口而出,化成翻騰的狂風急急朝邵慕白從沖去。風勢之大,屋內霎時桌椅翻倒,一片狼藉。饒是想看清戰況的段無跡,也受不住這風勢,頭往側一偏,用袖子擋去一些風力。
邵慕白看準招式,“啪”的打開陰陽琉璃扇,十二片扇刃片片如刀,随着法力的注入逐漸染上一層藍色光暈,宛如罩了層輕紗。
在狂風席卷他臉上的前一刻,藍光凝聚成一道鋒利的箭矢,劃破層層狂風,方向不偏不倚,徑直飛去風眼。
只聽“篤”的一聲,風眼被箭矢刺穿,狂風霎時消弭,被吹着貼在牆上的桌椅也紛紛墜落,成了一地木渣。
鬼妖見一招不成,又起一招。這次他破釜沉舟,将淚丹所有的法力盡皆用上,十指陡然生出五寸長的利刃,不留餘力沖向邵慕白。
邵慕白早有防範,默念一個咒語将扇子收攏成刀,再變長成了一柄短劍。
利爪襲來,邵慕白打橫短劍隔擋,剛好抵在對方掌心。誰知那鬼妖竟很懂變通,當即騰出一只手直沖他面門。邵慕白當然不能讓他得逞——開玩笑,這一撓要是毀容了,無跡得多心疼?
于是他将短劍一旋,在鬼妖掌心留下一道傷口,随即往後一仰,那鋒利的爪子便從他的喉嚨掃過,切斷了幾根脖子上的細小絨毛。
鬼妖無血,體內都是黑色的液體,是怨氣凝聚所成。
幾個回合過去,地上已經滴了一片液體,都是黑的。
“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不要惹火了我,不小心把你打得灰飛煙滅,那你可就真的消失了。”
鬼妖只是陰恻恻地笑,“我這樣的人還怕什麽!”
他心裏權衡了一下,知道打不過邵慕白,于是靈光一閃,轉而飛向一旁的段無跡。
“無跡小心!”
邵慕白吓白了臉色——段無跡雖然武功不低,但他看不見鬼魂,根本不知道鬼妖的攻勢,更談不上躲避。
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朝他飛去。
念咒,将短劍在手腕一旋,反手握住,劍尖直指鬼妖——快一點,再快一點!不能讓無跡出事!
一丈,五寸,三寸,一寸——嗤!
一個簡短的聲音落地,結束了屋內的嘈雜——在琉璃扇刺中鬼妖的當下,那利甲離段無跡的眼睛,只有一寸。
邵慕白遲疑地呼出一口氣——幸好,這人沒事。
一顆火紅色的珠子掉落在地,因彈力在地板上又跳了好幾下,最後順着地板滾向角落。邵慕白覺得有趣,走過去将他拾起,對着燭光仔細一瞧。
嗯,顏色如火,通體透光,半個雞蛋大小。跟《冥界秘聞錄》裏描述的一樣,是傳說中的淚丹沒錯了。
随着邵慕白收手,鬼妖終于脫力跪下,伏在地板上遲遲不能起身。
淚丹離體,鬼妖沒了法力傍身,唯有變回原形。而他這些年在體內積累的怨氣太多,本該是輕飄飄的一縷魂魄,卻因這無邊的怨恨,身子竟有了形态,漸漸從地上顯現。
他身形很瘦,像個危在旦夕的病秧子,一陣風都能吹暈。跟邵慕白之前碰到的鬼魂不一樣,他沒有披頭散發,反之,頭發還用一根破簪子高高绾着,很是利落。
啧,有了法術就是好,頭發也不會散。
邵慕白将段無跡護在身後,以防這鬼妖再趁人不備害他。
“我來臨滄呢,就是為了收服你們這些鬼妖的,如今你油盡燈枯了,還有話講麽?”
那鬼妖擡頭,狠狠剜了他一眼,咒罵道:
“該死的不是我,該下地獄的更不是我!是那些視情義如草芥的負心人,是他們!你為何不去抓他們!”
邵慕白垂眸,由高向低看他,道:“因果輪回,總有一日,負心人會被他人所負,何用我插手?倒是你,一段再失敗的感情也有破鏡重圓的可能,但你戕害人命,枉顧生靈,可想過那些愛護珍惜他們的人,有多痛心?”
“那是他們咎由自取!”
邵慕白一驚,合着被害之人還咎由自取了?他覺着這鬼妖歪理太多,定要好好說教一番,卻被門外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
“——公子?”
門口,掌櫃的不知何時醒了酒,已從一樓上來,不可置信地盯着地上的鬼妖。
他喚了一聲之後,用力揉了揉眼睛,又定睛一看,“公子,果然是您?”
他連忙跑到鬼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欣喜若狂。
“我就是——高大威猛風流倜傥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一心只愛段無跡的捉鬼師——邵,慕,白。”
咳咳,自己抓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