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相戀(一)

平歌的面紗飄然落地,下巴被鸨頭托起來,正朝着下面一衆男人。眼波流轉,隐隐含淚,他的容色當然遠勝這些人平日見的庸脂俗粉。

鸨頭得意道:“如何?奴可是說假話哄騙各位爺的?”

臺下連連點頭贊嘆平歌的絕色,但也不少人咋舌,話語中稍有擔憂:“模樣是不錯,只是......不曉得伺候人的本事如何。”

來南樓尋歡的男人,想的是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故而也沒必要裝一副清高樣子。他們最在乎的,自然是春宵紅帳的魚水之歡。

鸨頭放下平歌的下巴,掩嘴一笑:

“這有什麽?衆所周知,從奴這南樓裏出來的都懷有房中秘術,身懷絕技。而且嘛,退一步說,就算本事不好,各位爺也可以逐步□□着,那滋味兒,不是更銷魂麽?”

而後緩了緩,走到平歌跟前,解開他的腰封,“且先讓各位爺看看,這身子是不是一等一的好!”

這身衣裳本就是舞劍所用,料子薄,布料少,腰封一解,衣襟便順着肌理滑下,露出圓潤光滑的肩頭,以及一塊不大不小的紅色印記。

平歌不能動彈,那滿頭青絲如瀑垂落,恰好遮住他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眸。臺下衆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從衣裳間露出的肌膚,哪裏會管他垂着頭在想什麽。

他想向樓上的淩骁求助,卻沒有氣力擡頭,只能任憑兩個壯漢撐着。他瞪大了眸子,眼中盡是恐懼。即便他承認自己命賤如蝼蟻,但他也卑微着,想要維持所剩無幾的自尊。

卑微着,寧願死,也不想在衆目睽睽之下衣衫盡解。

不過,萬幸他沒有擡頭,沒有看淩骁。因為他想要求助的那個人,全程只是俯視樓下,表情淡漠,沒有一絲波瀾——這是他與鸨頭事先便商量好的,用平歌的身體,引誘楚幽。如若楚幽上鈎,便再好不過。如若把平歌身上的衣衫盡數褪去他也不動于衷,那這顆棋子也就廢了,需另謀一計。

淩骁覺着這計劃不能提前讓平歌知曉,故而他們瞞着他。

滴水不漏。

怪不得,鸨頭在平歌登臺之前,讓平歌不要恨淩骁。

平歌眼睛裏的光亮一點一點黯淡,也是這一刻,他所有的傾慕,化成了火山腳下的一把灰。他之前興許還想着這次刺殺能夠立功,吃鞭子也好,強顏歡笑也罷,他皆沒有二話。

但是吃苦、卑微,不等于沒有尊嚴。

鸨頭轉了轉眼珠子,看了一圈臺下衆人,道:“各位爺請出價吧,十金起叫,價高者得。”

十金,紅牌也少有的價格,但臺下仍有許多人争搶着加價。

人群中立馬跟了不少喊價的人——舞劍的小倌,既有習舞小倌那般的柔韌度,又不似他們那般羸弱,折騰兩下便沒了體力。

沖這模樣,以及那身段,明眼人都明白這個紅衣小倌是個尤物。

“二十金!”

“三十金!”

“五十金!”

楚幽依舊沒有動作,坐在桌邊,反而氣定神閑地飲了一口茶。

鸨頭心裏一狠,索性豁了出去。一面若無其事地調笑,一面解開平歌最後一件雪衣的衣帶,眼見就要順着肌膚滑落下去,徹底沒有遮掩。

“五十五金!”

“六十金!”

“......六十二金!”

鸨頭開的價是“金”不是“銀”,故而已然有很多人加不動了。

人群中十分嘈雜,但嘈雜的緣由都只有一個,想将花臺上,被逐漸暴露的紅衣男子,壓在身下貫/穿,侵/犯,占為己有。

一直沉悶的平歌喉間忽而發出一聲嗚咽,像流浪貓一般,聲音極其微弱。

鸨頭直起腰,将別在腰間的絹子解下來,在身前舞了舞,“還有比六十二金更高的麽?若是沒有,那就——”

終于,嘈雜擁擠的人群被一陣高聲打斷:“——兩百金!”

衆人一陣吸氣,紛紛循聲回頭,想看看究竟是哪位權貴,這般腰纏萬貫,敢為一個小倌花兩百金。

這豪言壯語之人,正是楚幽,他一身玄衣,放下手中玉杯,在衆人矚目之下,一步一步邁出人群。

兩百金,即便是富貴人家亦不敢輕易出口的數字。

兩個壯漢聞聲,松手放開平歌,平歌随之仿若被抽了骨頭,癱倒在地上,地上鋪展的桃瓣随即飛揚,花香漫漫。

他渾身顫抖,無助至極,鳳眼裏盈了一層晶瑩淚水,眨眼便會掉落。

鸨頭的指尖不知抹了什麽,偷偷在他鼻前一晃,氣力逐漸回複到身體中。

楚幽從懷中抽出銀票遞給鸨頭,瞥了一眼地上的平歌,“諸位,對不住,這人我要了。”

親王出手,自然沒人去搶。

楚幽轉而将玄色外袍寬下,在空中一旋蓋上平歌的身子。

他低身蹲在他面前,把他額前的淩亂青絲輕柔撫到耳後,而後在那雙鳳眼面前攤開手掌,放輕聲音道:

“願意跟我走麽?”

平歌伏在地上,恍若被折斷的紙鳶,破敗,凋敝,不堪一擊。

他仍是低垂着頭,倔強地不想在人前暴露出脆弱一面。眼前的手掌很是寬厚,柔和溫暖。他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伸出手,将慘白玉指放了上去。

許久之後,平歌才從記憶中恍然覺悟,從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便這樣,誤了。

樓上的淩骁憑欄一笑,嘴角的弧度十分得意——楚幽上鈎了,真正上鈎了!

鸨頭亦是會意,上前一步,對楚幽微微一拂,斂眉道:“恭喜這位爺尋得佳人,奴馬上便吩咐将人送到爺府上!”

楚幽淡淡道:“不必。”

他的外袍對于平歌而言有些大了,時不時的往下滑。他便索性把兩襟緊緊合攏,把平歌包裹起來。而後低身,将平歌橫腰抱起,放在臂彎。

“即刻起,他便是我的人,自然不能讓別人碰。”

平歌擡手,輕輕環住楚幽的脖子,将頭靠在他的胸膛,沒有做聲。

只擡眼看向閣樓,眼睛裏全是冰。

楚幽感受到他的動作,嘴角一揚,道:“不摟緊些麽?”

平歌一怔,收回眼神,連忙将手臂緊了緊,随後輕輕在他胸口蹭了一蹭。

楚幽唇邊笑意更濃,甩下身後衆人,頭亦不回地出了南樓。

那場花臺上紅瓣飄零的風雲,将平歌的人生改向了另一條軌道。讓他從一個殺手,變成了一個面首。亦将他從一匹野馬,變成了籠中絲雀。

莊親王府,楚幽房內,單薄的帳簾被風刮得飛揚。

彼時夏季炎熱,楚幽命人在屋內放了冰塊,清風一過,涼氣漫漫。

“你後背傷得不輕,要本王幫忙麽?”楚幽拿出一盒精致的藥膏。

平歌坐在床邊,從杏花樓到王府的路不近,整整三炷香的時間,他已然将脆弱的一面盡數褪去,收拾好之前萬念俱灰的絕望,換上了一個妖媚小倌該有的神色。他将發梢放在指間把玩,下巴微收,細着嗓子邪笑道:

“這倒不必麻煩爺了,奴自己打理便是。”

楚幽看着他的如瀑青絲,問道:“叫什麽?”

平歌頓了頓,“嗯?”

楚幽耐心重複道:“我問你的名字。”

平歌颔首,“奴叫......平歌。”

“平歌?”楚幽琢磨着他的名字,道:“不像個花名。”

“這是奴自個兒想的名兒,既從南樓出來了,也不能接着叫裏頭的名字不是?”平歌眼眸轉了轉,道,“如若爺喜歡奴之前的名字,奴可——”

“——不用了,就平歌,好聽。”楚幽淡淡道。

平歌微怔,轉而擡頭對着楚幽莞爾笑道:“爺喜歡這名字,是這名字的福氣,自然也是奴的福氣,奴定當盡心盡力,好好兒服侍爺。”

楚幽上前,眉宇之間很是溫和,宛如春風,道:“怎麽不喚本王‘樓下的’了?”

平歌低下頭去,臉上染了赧色,“昨日奴直以為是哪個不着家的浪蕩子罷了,誰知爺竟是大名鼎鼎的莊親王,現在真相大白,奴自然不能對爺不敬了。”頓了頓,又道:“不知爺想讓奴如何喚您?”

楚幽走近,拿手掌心貼着他的臉頰,望進他的眼眸深處,道:“你覺得呢......”

平歌接到他的眼神,像是被吸住一般,愣了許久——這是頭一次,有人想與他對視,卻沒有直接拿手掰他的下巴。

楚幽很溫柔,從平歌四歲在殺手營訓練算起,到如今已是一個成熟的殺手,從來都是血雨腥風,冷酷無情,從未遇見過一個人,能對他輕聲細語,溫柔關懷。尤其是在被自家主人算計,墜入萬丈深淵的時候,楚幽這時走近他的世界,便是在幽幽黑夜的一束光,照亮了他的世界。

管家告訴他,楚幽待人寬厚,脾氣溫和,府上所有人都敬愛他。雖然風流名聲在外,平歌卻是他帶進王府的第一個。

所有人都說,平歌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今生才能遇到癡情的莊親王。

事實也确實如此,楚幽極其寵他,無微不至。

平歌後背的鞭傷很重,楚幽每日都親手給他上藥。平歌從不料理後背的傷,依舊說着“後背肉少不疼”,楚幽卻怔怔看他,道:“可本王心疼。”

平歌說待在王府無聊,楚幽第二日便親手在院子裏給他紮了個秋千,是站着蕩的那種,他扶着秋千繩子,回頭對平歌溫柔道:“也不曉得你喜不喜歡,本王便自作主張了。”

平歌很瘦,腰間不盈一握。楚幽每頓吃飯的時候便大魚大肉往他碗裏夾,然後放下筷子将他不聽話的碎發別到耳後,笑道:“本王給你夾的,舍得不吃完麽?”

每當這些時候,平歌都會發好些時候的愣,垂下眼眸沉思良久。楚幽的确寵他,但身為一個殺手,他當然記得,他的使命。

以及,他來這裏的目的!

三月的第一天,大家繼續加油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