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相戀(二)
月明星稀,蟲雀疏鳴。
偌大的卧房只點了一盞燈,火苗在燭臺上跳動,使屋子裏的暗光閃爍不明。
楚幽将外袍解了挂上衣架,而後将腰間防身用的匕首挂在床頭。只着了一身雪白裏衣,拿了卷書,坐在桌邊有一下沒一下地翻着。
平歌盯了床頭的匕首半晌,速速收回眼神,在寬大袖袍中摳着掌心。
他今日穿了一襲紅衣,他前幾日同楚幽說他喜紅色,那個人便讓裁縫做了十幾身過來。
他微咬下唇,拳頭幾番在廣袖中握緊舒開——他是猶豫的。
過了好些時候,他才終于決定一般,盈盈朝楚幽走去——殺手的本職,他不能忘。
平歌将書卷從他手中抽走,換上邪魅笑意,“看來在幽郎眼中,這卷書可比我有意思多了!”
“幽郎”,楚幽讓平歌這般喚他。起先平歌喚起來還有些不自在,但多叫兩聲也習慣了。
楚幽擡頭望他,勾唇一笑,“不過是本書罷了,本王還沒聽過有人跟書吃醋的。”
平歌把書卷摔在桌上,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挑釁笑道:“那便看看,平歌這醋,吃的值不值。”
說罷,指尖一旋,解開袍子的衣帶。
他的意圖很簡單,他要在歡/愛之時,楚幽最無防備之際,用床頭那把楚幽防身的匕首,了結他的性命。
楚幽上前扣住平歌下一步動作的手,他當然知道他解衣裳是欲做什麽,但是,“你背上的傷還未痊愈。”
平歌偏頭看他,燭光在他臉上暈開,霧蒙蒙的,讓人瞧着生了幾分憐惜。
“你嫌傷口醜麽?”
楚幽搖頭,“你曉得我不是這意思。”
他亦不自稱“本王”。
“既然不是......”
平歌把手從他的掌心裏抽出來,踮起腳輕咬了一口他的薄唇。而後兩手搭在他胸口,順着衣襟一層一層爬進去。在光滑的肌膚上,拿指腹不停游走。随後伸出紅舌,在楚幽鎖骨上舔了舔,道:
“我記得你說,無論我想要什麽你都依。這才過兩日,便不算數了麽......”
楚幽喉頭不正常地滾動兩下,“我會弄傷你!”
平歌擡頭盯着他,眼波流轉,閃爍妖嬈:“輕一些,不會的......”
楚幽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終是忍不住,猛然低頭封住他的嘴唇,封住那不斷出口撩撥他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平歌一怔,遂想起之前鸨頭教他的招式,啓唇将他侵略的舌頭放入口中。
激烈的唇舌交戰過後,楚幽小心避開平歌後背的傷口,低身将他橫抱上床,除去二人的衣衫。
桌上仍然只有那支燃了一半的蠟燭,朱紅色的蠟油從燭身上滑落,又在桌面上凝成固蠟。
“嗯——”後/庭第一次被進入,平歌十分不适應,鼻尖發出一聲沒能壓抑住的呻/吟。
楚幽拿拇指松開他緊咬的下唇,壓着嗓子道:“莫要忍着。在我懷裏,莫要忍着......”
平歌額頭冒了些汗珠,眼眸發顫,臉頰上已然染上了兩片紅雲,楚幽的動作讓他渾身都發了麻,失了思考的能力。
“啊!啊——”這樣的陌生感覺讓平歌難以忍受,他說不上是痛意還是快感,亦或許兩樣都夾雜在一塊兒,讓他不知身在何處。
楚幽抹去他的汗水,兩人呼吸都變得十分急促,“平歌,我要開始了。”
平歌某種閃過一絲驚愕——這種程度,僅僅還沒開始?
陡然之間,楚幽加快了速度,快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平歌猛然偏過頭,發狠地拿頭抵着床板,“慢!慢些......”
楚幽亦沉浸在欲/海之中不能自拔,伏在平歌身上,一點一點啃噬他的脖子。
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
平歌轉眼,看向床頭懸挂的匕首。他強忍身下的不适,咬牙,顫抖着将手伸過去。一寸一寸接近......
“平兒,我好愛你!”
就在此時,楚幽在他耳邊呢喃了一句告白。
平歌猛然一震,他回過眼神,癡癡望進楚幽眼睛裏,“你說......什麽?”
楚幽被他驚愕的表情逗笑了,停下動作,擡手刮了刮他的鼻尖,寵溺道:“我說,我愛你。你這小子當真有些心眼兒,是不是裝作沒聽到,騙我再說一次的,嗯?”
沒有人喚過平歌“平兒”,這名字聽上去十分秀氣,像喚小女兒家的昵稱。也同時有些肉麻。
然則,正正因為這句告白,讓平歌好不容易樹立起要殺他的決心,消弭殆盡。
伸到半空的手倏地停下,離匕首只有三寸的地方,沒有再往前。片刻後,白皙如玉的手攥成了一只拳頭,妥協一般,慢慢收了回來。
桌上的蠟燭終于燒完,最終發出“噗”的一聲,屋子裏徹底變得漆黑一片。
只是偶爾傳來幾聲讓人面紅耳赤的呻/吟,讓這夜晚始終不得安靜。
那日在朱紅色的花臺上,楚幽對地上的平歌伸出手掌,柔聲問道:“願意跟我走麽?”平歌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便再也不能回頭。
而這日,在燈火昏黃的紅賬中,楚幽貼近平歌的耳垂,深情道:“平兒,我好愛你!”平歌收回了那只拿刀的手,便整顆心都交付給了眼前的男人。
豔陽高照,藍空被幾片白雲嵌上,仿佛西域進貢的藍湖錦。
平歌趁楚幽出門不在,玩心大起,偷偷溜到院子的秋千上。他沒蕩過秋千,站上去十分生疏,不知曉下一步該怎麽辦。
身後的阿端俏皮一笑:“公子是想玩秋千麽?”
阿端,是楚幽配給平歌的近侍“阿端”,年紀雖小,卻已經在王府伺候了六年。
平歌回頭看他,眼神有些不自然,“這東西要如何弄?”
阿端上前,“公子站穩了,小人來推您。”
而後一邊推一邊念叨:“秋千是要有人在下面推才好玩兒的。小人小時候也愛極了秋千,上去的時候可以蕩好高,感覺在飛一樣!能看到好多平日裏看不到的風景!”
平歌閉了眼睛,感受清風在耳邊呼呼刮過的聲音。他自從進了王府,便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功夫,不敢再人前施展輕功。這般俯視地面的感覺,已經十分久違了!
“大力一些。”
身後的阿端聽到,歡喜地應了一聲:“好嘞!”
那日,平歌在秋千上玩了許久,他身世悲慘,自小便沒有這般童趣。忽而站上了秋千的踏板,倒又像回到孩子一般。
“停了罷。”待他終于心滿意足,從秋千上下來之時,卻發現,站在身後的卻不是阿端,而是不知何時回來的楚幽。
平歌一頓,“王爺?怎麽是你?”而後環視四周,早已沒有了阿端的身影,“你何時來的?”
楚幽上前一步,垂眼看他,道:“一開始。”
他一直在後面看着,阿端推平歌的第二次,他便接手了。
平歌瞪了他一眼,“那,那你為何不出聲?”
楚幽笑道:“看你樂在其中,便不忍心打攪你了。”
平歌有種被抓了小尾巴的局促感,臉上一紅,轉身就走。
出去沒兩步,卻被楚幽一把攬了回去。
楚幽結實的臂膀環住他的腰肢,貼到自己腹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說不喜歡麽?原來是臉上挂不住,要背着我自己玩兒。看來,你倒是個口是心非的。”
除了那晚,楚幽便将稱謂改了回來,依然深情款款地喚着“平歌”,而不是“平兒”。
平歌推開他,輕哼了一聲,眼神十分不自然。徑直朝膳廳走去,“管家說要用飯了,你不去我可去了!”
楚幽盯着他發紅的耳朵,唇畔笑意更濃,擡腿追了上去。
院子裏的那支秋千上,兩只蝴蝶翩跹而舞,飛躍在蘭草編織的繩索旁,遲遲不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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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平歌在書房裏翻書——這是他進府之後才養成的習慣。
楚幽卻急忙将他拉到內室,對着桌上燃得正旺的一對紅燭,道:“平歌,我們拜堂罷。”
平歌環顧四周,發現這內室不知何時被下人用紅綢簡單裝飾了一番,有些像花燭洞房。
愣了愣,偏着腦袋看他,“拜堂?”
楚幽點頭,不急不緩道:“我雖不能給你名分,但左右還是要拜個堂,才對得起你喚我一聲‘幽郎’不是?”
那是六月初九,正值夏季炎熱,蟲鳥争鳴的時候。楚幽與平歌在一對紅燭前,雙雙屈膝。
末了,平歌才從茫然的神志中清醒過來,嗫嚅道:“這算什麽?”
楚幽寵溺笑道:“當然是咱們的新婚之夜。”
“可是......”平歌垂下腦袋,猶豫着開口,“新婚之夜,是要将新人的青絲落下幾縷,绾成同心結的。”
相傳,新婚之夜,以青絲,系同心,新人便可永結同心。這習俗從古沿襲至今,即便是再沒錢置辦假裝的窮苦人家,也要打一個紮紮實實的同心結。
楚幽笑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怎忍心讓你落發?”而後拿起兩條紅繩,“咱們以繩作發,意思也是一樣的,嗯?”
平歌眸中一甜,把頭埋在他的胸膛,欣喜點頭,“嗯。”
他把紅繩編的同心結小心翼翼地放進荷包,放在最貼身的地方。
紅燭在桌上發出“呲呲”燃燒的響聲,慕容牧彎腰将平歌橫抱于床上,放下帷幕,掩去滿床春色。
六月初九,這個日子,平歌惦記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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