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裂痕(二)

“誰是平芝?”他盯着那刺眼的幾個字,挪不開眼睛。

畫紙上的字體隽秀有力,的确是楚幽的筆跡。

阿端瞬時就慌了,“小人不知。”

“你知道。”平歌轉頭,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又問了一句,“誰是平芝?”

阿端欲言又止,看了平歌多時,眼中悲痛又摻雜着憐憫,末了只道:“這個小人不能說,主子還是等王爺回來,他親自與您說罷!”

平歌沉默了許久許久,他來了這麽長的日子,從來不曉得王府有一個平芝。

什麽叫此生摯愛?情深到何種程度,才能讓人将後半生的情意盡數都交付他,稱作“此生摯愛”?

楚幽的此生摯愛.........是平芝?

那麽他呢?

與他拜堂的平歌呢?

與他系同心結的平歌呢?

平歌搖搖欲墜地站在地上,他背叛了淩骁,背叛了殺手的使命。他以為楚幽對他的種種,是出于心,出于情。故而他想回報他一顆真心。

是他會錯意了麽?

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看着窗軒上的蘭草,既不哭,也不鬧,只是抱着膝蓋縮在窗邊,一言不發。

楚幽親手給他紮秋千,把最好看的涼亭取了“幽歌亭”,還用紅繩,系了他們的同心結。

他想,楚幽該是心儀他的。縱使之前愛過別人,現在也該是心儀他的。

他不會,也不敢,去相信他喚了無數次的“幽郎”對他的情誼只是鏡花水月,竹籃打水。

既然他有難言之隐,那平歌也可以等,等到楚幽先開口,給他解釋。

又過了大概十日,楚幽才回府。

平歌雖嘴上說着千般萬般不想見他,卻還是沒有抑制自己,一下子沖到他身邊。

“怎的去了這麽久?”

他仍是笑着看楚幽,他想,只要楚幽心裏有他,是會在他詢問平芝的事情之前,提前與他說明。

然則,楚幽還未開口,他身後的人便接了話。

“幽郎,這是誰?生得真好看!”

那人從楚幽身後出來的那一瞬間,平歌便如同被霹靂擊中——

平芝!

這是畫上的人,卻比畫中生得更美。

楚幽笑着介紹:“平兒,這位是平歌,與你是本家。”

他嘴中喚着“平兒”。

平兒,是平芝,不是平歌。

平芝上前作揖,舉止優雅且有分寸,道:“平芝見過公子。”

那日的天氣不好,整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但又不像雨天那樣陰暗,只是在萬裏晴朗的藍空抹了一層灰,把人心都壓得烏澄澄的,也似積了灰一般。

平歌看了楚幽許久,而後把眼光轉向平芝,幽幽道:“你回來的很是時候。”

楚幽上前揉了揉他的頭發,“心情不好麽?”

平歌後退一步打開他的手,眸子裏全是冰,“好的很......”

語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旁人說他不懂禮數,不過是個上步的臺面的小倌,竟敢對莊親王擺臉色。

但,他們又怎能知平歌心中所苦?

那些人怎知,他多麽重視這雙把他從懸崖拉回來的手,而這雙手現在将他棄了,他又多難過?

平芝是楚幽從小的伴讀,算得上竹馬。不知怎麽回事,平歌在戲曲裏愛極了聽那些竹馬青梅厮守一生的故事,現下卻統統覺得厭惡。

楚幽自小便喜歡平芝,卻是一廂情願,平芝在十九歲時便同意中良人私奔,逃離了楚家。楚幽對他魂牽夢萦,筆墨一潑,作了許多張畫像,盡數保存在那間屋子裏。那間屋子,除了數不清的畫卷,其他所有的東西,都是平芝在楚家用過的。

平歌終于明白,自己不過是平芝的替身,是平芝不在時,楚幽排解孤獨和相思的工具。他與秦樓楚館的男/妓沒有區別,只是他在登堂入室之後,自以為與衆不同。

平芝情路坎坷,與他私奔的良人最後抛棄了他。他與楚幽寫了信,楚幽便千裏迢迢把他接了回來。平芝這才恍悟,原來一直苦苦等待他的人,才是他一輩子的良人。

平芝在王府有口皆碑,他回來之後,楚幽便再沒來看過平歌,往日熱鬧的院子一下子寂靜,全府上下卻人人欣喜。

平歌以為楚幽再怎麽絕情也會跟他解釋,起碼交代一下,但他沒有。

平芝畫的畫好看,平芝泡的茶很香,平芝對所有人都十分溫柔,從不發脾氣。

多麽傳奇的一段佳話!

當然,将這些講述給平歌的人,并不是楚幽,而是實在氣不過的阿端。

阿端從前是伺候平芝起居的,許多事情他都知曉。也正因為如此,才對平歌事事上心。

“你應該回去,繼續侍候平芝。”平歌望着一池綠水,整個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沒有生氣。

阿端搖頭,“我才不要!阿端不喜歡平芝,阿端喜歡跟着公子!”

平歌回頭看他,幽幽道:“主仆同命,你跟着我不會有好日子。”

阿端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日子好不好不是看吃什麽穿什麽,而是看過日子的人是誰。公子不要趕阿端,阿端雖是下人,但也不是那些人雲亦雲的牆頭草!”

平歌怔了怔,嗯了一聲,又将眼色融進一方池水中。

他想,現在在王府,起碼還有一個人懂他,他很心安。

那日,王府後院素來的寧靜被一陣嘈雜打破。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找東西,恨不得将地皮整個翻過來。

“他們在找什麽?”平歌路過時看見一群人風風火火地翻找,随口一問。

阿端遲疑,心裏很不高興,道:“說是......平芝公子的東西丢了。”

“哦。”平歌下意識想避開所有同“平芝”兩個字有關系的東西,轉身便走。

卻被那個人高聲叫住,“平公子!”

平芝提着衣擺跑過來,笑容尤其纖和,“平公子這是要去哪裏?那日匆匆一見,還未與你好好說過話。”

平歌冷冷回頭,語氣冰寒:“平公子?閣下是喚我還是自稱?”

嗯……針鋒相對了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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