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秘密“神仙”(二)

記憶飄回那個陰風瑟瑟的夜晚,袖中的手不由攥緊。

月光薄涼,所見皆是昏暗。

牌匾上厚到看不清字符的灰,檐角在月光裏透着寒光的蜘蛛網,以及偶爾的一兩聲烏鴉的啼叫,讓他的腳步停在門口。

“這是什麽廟?”他問。

丫頭笑得無邪,“我也不知道,我就來過一次。不過裏面的神仙很漂亮,跟我說話的時候也很溫柔,一點也不兇。”

段無跡疑惑,“神仙?”

“對呀!”丫頭津津樂道,“我在河邊撿到她的,她被鎖在一個盒子裏,我放了她。她說她是神仙,可以滿足我一個小願望。”

丫頭說起這話來頭頭是道,不像是編的。

段無跡透過門上的洞往裏一看,只見裏頭黑漆漆的,連起碼的物體的輪廓都看不清,空氣裏還夾雜着黴臭。

他心裏泛起一陣惡寒,卻也還是抵不過那不知名的神仙的誘惑,決定進去,“我去找個燈,你在這裏等一會兒。”

“不能點燈。”丫頭攔住他,煞有介事地說,“神仙說了,她怕燈。”

段無跡更加不解,“哪有怕燈的神仙?你見過她麽?怎麽就知道她是神仙?還有,你為何要帶我來這兒?”

他不像邵慕白那樣有耐性,再加上語氣也是冷冰冰的,惹得丫頭小臉一沉,哼了一聲,“你是不是不想進去?哼,我就知道你不會信我。你們大人都一樣,從來不相信小孩子的話。”

“丫頭!”段無跡叫住她。

“哼,別叫我。”

她說着去推開了門,擡腳就邁了進去。

“你不跟我一起,我就一個人去。反正你不相信我,不相信她,見了也白見。”

段無跡站在門口,盯着粘在門楣上掉了一半的蜘蛛網,身上像爬了上百條蠕動的蟲,又癢又惡心。

他猶疑之間,隐約聽見裏面傳來窸窸窣窣的丫頭的聲音“我把他帶來了”,“他的眼睛很合适”,“我願意”,“我早就該死了,沒關系”。

丫頭的聲音很小,随着她走得越來越遠,聲音也漸漸變弱,直至聽不清了。

段無跡的手攥在蛟龍鞭上,指節白若森骨。

“啊————”

一聲慘叫傳來,段無跡一震,再也顧不得什麽髒亂惡心了。一下子劈開破廟的門,騰地就沖了進去。

“丫頭!”

四處張望,無人。

“救命啊——”

呼救聲從破廟的後院傳來,又似乎是比後院還遠的地方。段無跡足下一點,施展輕功飛快地趕過去。

“丫頭,你在哪兒!”

他沿着蜿蜒的青石板路往前一路飛奔,風在耳旁呼呼作響,恍若仲夏的滾滾雷聲。直到他循着聲音,推開那扇整潔的,與之前的破廟迥然不同的門。

——眼前的景象,險些讓他丢了鞭子。

平淡的語氣閃過一絲起伏,但也一閃而過。

“那座佛像把丫頭吞了進去,然後就飛起來了,不知它用了什麽法術,一下子光芒萬丈。那光很是刺眼,我下意識閉了眼睛,再睜開時,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邵慕白面色凝重,“然後呢?”

“然後,我怕那東西再做什麽,就靠耳朵聽動靜,拿蛟龍鞭自保。有時能打中它,但大多時候,還是只打到空氣。後來,迷迷糊糊之間,好像有什麽東西紮進眼睛,我疼得厲害,一下子沒了反抗的氣力。但還好,後來我想起你教我的法術,就念了一下,果然就出現了一個屏障,把佛像隔絕在外面。”

他說話平淡冷漠,仿佛發生在別人身上,然則在邵慕白聽來,這卻活生生剝掉他一層皮。

“謝天謝地,之前教你的是屏障術,否則,我真不敢想......”

段無跡聽出他的患得患失,心裏也不怎麽好受,于是掉下面子半安慰道:“反正還活着,就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邵慕白想想也是,“說得對。無跡,既然你的眼睛是被法術所傷,那麽尋常大夫應該治不好。我今晚再去一趟破廟,看看究竟是什麽人在搗鬼。”

“別去!”

段無跡下意識扣住他的手臂,溫熱的溫度從掌心傳來,讓他心裏生了一股異樣。

二人皆是一怔,但邵慕白心中的驚喜顯然更甚——從前他想碰碰段無跡,這人都是千萬個嫌棄,如今居然主動觸碰于他,是不是也意味着,在段無跡心中,他已經不算是外人了?

“......無跡?”

顯然,段無跡也反應了過來,想起自己之前死都不願跟人觸碰的性子,堪堪松開,接着之前的話道。

“那地方太過兇險,你一個人去不好。”

邵慕白心裏一暖,“無跡,你在擔心我嗎?”

段無跡偏執地揚了揚下巴,死不承認,“畢竟你是簽了條約的,莫忘了,鞍前馬後,終身為奴。我現在行動不便,碰到誰都是俎上魚肉的命。你到處瞎跑,萬一我又碰到什麽怪人怪事呢?”

邵慕白趕忙道:“呸呸呸!現在好好的說什麽不吉利的話!”

不過段無跡這番話确實也有理,他若是去了,這小魔頭一人留在客棧孤立無援,也不是個安全的對策。

“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确實不安全,那不如我先送你回平教,有段無風護着我也放心。然後我再去破廟,怎麽樣?”

段無跡否決道:“平教在八川極西,我們現在所處的臨滄國在八川極東,跑一趟都得兩個月,太折騰了,不行。”

“是折騰了點兒,但目前咱們就這一個法子了。無跡,你的眼睛斷不能一直這樣下去,萬一本來是有救的,結果錯過了治療的最佳時期,那樣的話,我會吃悔一輩子的。”

段無跡不以為然,道:“你不是說是因為法術麽?既然是法術所傷,那何談治療時期?那些都是凡人看病的講究,你別想這麽複雜。”

這下,可把邵慕白愁壞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魔頭究竟要怎樣才能點頭?

“那不然......無跡你有法子啦?”

段無跡咬了咬嘴角,道:“實在不行的話,你去多翻翻那些學法術的書,指不定就找到辦法了。”

邵慕白托腮思忖,“嗯......說的也是。”他幹勁滿滿起身,把随身那包袱裏的東西一咕嚕全都倒出來,一邊對那幾本書挑挑揀揀一邊道:

“唉,要不是你不喜歡我,我都要以為你不回平教是因為舍不得離開我了。”

他這話本是無由頭的碎碎念,大部分注意力還是放在那本記錄法術的小冊子上的。然則這無心的一句,卻給段無跡當頭一棒。

耳根一下子就燒了,也不知道這人有沒有往他這邊看,連忙別過頭去,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一只喜鵲從遠處飛來,落在窗軒瞧了兩眼,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叽喳着繞着段無跡飛了一圈,報喜似的,歡快地飛走了。

邵慕白每天翻閱法冊,把沾邊的法術都研弄了一遍,卻毫無頭緒。苦了他心裏焦愁萬分,又怕段無跡知道了難過,還要在他面前僞裝出一副“我已經有進展”的模樣。

不知不覺,離段無跡失明已經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裏,邵慕白充分發揮一個溫柔情人該有的樣子,對段無跡無微不至。只是顧及着那人的潔癖,他沒睡上床鋪,只在床邊打了個地鋪,半夜要端茶遞水的也方便。

當然,方便是次要的。主要原因還是段無跡此次遭遇橫禍,他沒能及時阻止災禍,心裏委實愧責。故而,守在這人身邊,确保萬全,心裏也踏實一些。

只是今晚,注定是個不凡之夜。

子時的梆子一敲,段無跡便隐隐覺着眼珠刺痛,在夢中也不得安寧。

起先還算不上痛,頂多是有動靜,如牛毛似的在他眼皮底下蹿。到後來,便仿佛針紮一般,一跳一跳的,并且伴随着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慢慢流動,弄得他很不舒服。

他順着床板往裏翻了一下,頭抵牆壁,擡手揉了揉眼睛,隔着絲綢制的白绫按壓,企圖緩解兩分。

但逐漸的,那刺痛感反而愈來愈強烈,似有烈火灼燒。饒是他困意橫生,也無法在這樣的痛楚中睡去。

“唔......”

額頭沁了一層細汗,濡濕了鬓角的頭發。他咬牙,撐着床板坐起,呼吸俨然不再平穩,時急時緩。

不知怎的,眼前驀然就閃過那晚遇到的種種,甚至越來越清晰。

他清楚看見,推開廟門時,那道刺眼的黃光直直朝他飛來,宛如大漠沙場的利劍,刀刀見血,毫不留情。

然則,随着那光束沖向他的,還有一個當時并沒有聽見的,缥缈不定的聲音:

“有人眼盲,有人卻心盲。我送你一雙眼睛,若你找到繼承這雙眼睛的主人,便帶他來見我......”

什麽意思?

什麽眼睛?

什麽主人?

“你是誰......”

段無跡喘息着問,身子輕飄飄的仿佛飛到了半空,找不到落腳點。

那個聲音宛如清晨薄霧,朦胧虛無,又道:

“一個堕下天庭的散仙罷了,無名之輩,不足挂齒。”

段無跡冷哼,“自稱為仙,卻會害人。可笑!”

那聲音輕輕一笑,道:“本仙并未加害于你,等你歷完這一世的劫,自會明白。”

段無跡一頭霧水,他又不是神仙妖怪,歷什麽劫?

于是道:“你的話我聽不懂。”

“不必聽懂。你現在是凡人,不可知曉太多天機。你只需明白,本仙不會害你,更不會害邵慕白。等你重見光明時,你會感激本仙。”

段無跡覺得這人簡直有病,故弄玄虛說一些讓人摸不到邊際的話,東拉西扯半天,居然用一句“你會感激本仙”作結。

于是他在一團不能着力的棉花團中掙紮,想要問清楚他話裏的意思。不料,對方卻揮來一陣勁風,将他陡然從虛妄帶回現實。

段無跡慌張坐起,額頭的冷汗已豆大如珠,他倉促地扯下白绫,狠揉了幾下眼睛,殘留的刺痛這才消除。

他覺着驚奇,方才那一切,似夢非夢,似幻非幻。難不成,這人還真是什麽神仙?

他一時拿不定主意,想着把邵慕白叫起來商量一番。

卻不料,他爬到床邊準備叫這人時,這人的反應,卻讓他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這個神仙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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