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7
與葉靜姝同一病區，但僅隔着一層樓的某間病房裏，一個護士剛剛整理完床鋪。她将換下來的床單和病號服整齊的疊放在一起，最後将床頭的卡片抽了出來，放在最上面，然後便抱起衣物準備出門。
結果剛一轉頭，就見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迎面走了進來，男人面色微微有些冷，眼神尖銳的掃了一眼空無一物的病床。
“先生，你找誰？”護士忍不住詢問。
“這床的病人呢？”
護士剛想回答，卻猛地想起了護士長的囑咐，當下住了口，又見男人面色不善，不禁有些緊張，下意識的收緊了手中的衣物，道：“沒……沒有病人啊。”
男人見她如此動作，也不再啰嗦，一把奪過她護在胸前的衣物，将裏面的病人卡翻了出來，卡片上的病人姓名和入院時間清晰的映入了眼簾。
護士見男人默不作聲，但是臉上的神色幾經變化，一時有些害怕，但是護士長的囑托還言猶在耳，于是壯着膽子想奪回主動權。
但是她還未開口，男人就已經将病人卡還給了她，轉身又走了。
夜晚的病房很安靜，靜到只能聽見機器運作的聲音。
高級病區的病房配有一間單獨的休息室，謝若安排張嫂她們在那裏休息。
長夜還很漫長，長夜過後仍有許多事情需要她們去忙碌，所以盡管每個人心裏都沒有着落，但還是強迫着自己放松下來。只是依舊沒有人入睡，或多或少的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隔壁的病床上。
病床前只有顧明善一個人，他從頭到尾都守在葉靜姝身旁，一步也沒有離開過，沒人敢勸他去休息，更何況勸了也沒用。
葉靜姝依舊處于昏迷之中，只有旁邊儀器上冰冷的數字顯示着她的生命軌跡。謝若說她若能平安的度過今晚，便無大礙，如若今晚醒不過來……
後面的話謝若沒有說，但其中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顧明善從來都沒有怕過什麽，可這一次他卻發現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的發抖。
藥液順着輸液管一滴一滴的流下來，又通過冰冷的針頭流進葉靜姝的身體，顧明善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因為輸液的關系她的手有些涼，就算顧明善一直握着也不見得好起來。
其實葉靜姝一直都有手腳冰涼的毛病，即便是待在溫暖的房間裏，她這毛病也絲毫不見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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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兩人剛在一起時，顧明善沒少嫌棄她，晚上睡覺時還故意不讓她碰着自己，葉靜姝卻死皮賴臉的抱住他，将一雙冰涼的小手從他的睡衣下面伸了進去，落在他光滑的腰線上，然後趴在他的胸前，像個小貓一樣一臉滿足的呢喃道：“真暖和。”
忍受着冰冷刺激的顧明善也不惱，只将她緊緊的摟進了懷裏，順帶着将她同樣冰涼的腳給夾了過來。
只是後來，葉靜姝就很少再跟他沒大沒小的鬧騰，睡覺也老老實實的占着小半個床，一副乖巧安靜樣子，他也就漸漸的忘了她這個毛病了。
顧明善現在時常會想起從前的葉靜姝是個什麽樣子，那些曾因為他肆意鮮活肆意明亮的笑容其實他都記得，只是因為時間久遠而逐漸模糊了。
顧明善輕輕地揉着葉靜姝的手，想将自己的體溫傳給她，這一夜注定要漫長了，此刻的他既害怕這長夜無邊，又害怕天明将至……
計安忙了一夜，回到醫院時已經是淩晨了，他的神色略顯疲憊，腳步也有些沉重。
謝若站在他必經的走廊上，兩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待到終于發現自己時，才一撇頭，示意他跟上。
計安轉頭瞧了瞧另一邊走廊上的病房，猶豫了一下，還是朝謝若的方向走去。
謝若将計安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給他倒了一杯咖啡，然後便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換做平常計安可能會跟他周旋一下，只是今夜的他格外的疲倦，懶得做樣子。
他坐在了謝若對面，語氣略顯得有些無奈。“謝少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謝若一挑眉，道：“你這是在跟我發脾氣？”神色不見得是生氣，反倒有些驚奇。
“不敢。”
謝若哼了一聲，“你除了不敢在顧老四面前做什麽之外，還有什麽不敢的。”
計安沒有吭聲，謝若繼續說道：“不過這次你倒是讓我有些刮目相看啊，你不是向來對老四知無不言的嗎？為什麽林雅芳這件事要單獨瞞下呢？”
一句話讓計安瞬間擡起頭來，他似有些吃驚，又有些疑惑，“你怎會知道？”然後又有些緊張的問了一句，“四少也知道了？”
謝若撇了撇嘴，“他若是知道了，早就翻了天了。”
計安這才松了口氣，喃喃的說道：“是啊，不能讓四少知道。”
謝若卻不以為意，他道：“你以為能瞞得了多久，他現在也就是被葉靜姝牽住了心思，等他緩過神來，稍微調查一下，早晚都會發現。”
“我并沒有想一直瞞着四少，”計安卻仿佛已經有了考量，回道：“我只想等葉小姐醒過來，等四少情緒穩定之後再告訴他。”
“你倒是挺為他着想。”謝若沒好脾氣的說了一句。
計安仿佛沒有在意，猶自說着：“現在不光是林雅芳，老爺和趙悅筠也回來了，我去過現場和警察局，所有的痕跡都被抹去了，根本沒有證據。”
謝若不禁冷笑，“手伸的倒是遠，我還以為只有醫院這邊打過了招呼，沒想到警察局也跟着中招。”
頓了一下又問道：“那你查清楚了沒有，這次是顧老爺子授的意，還是只是有人打着他的旗號？”
“應該只是趙悅筠自己的意思。”計安眉頭微皺，語氣也不輕松，“她只當這是一場單純的意外，估計連葉小姐牽連在其中都不知道，抹滅痕跡也只是怕曝光出來顧家的顏面不好看。”
謝若冷哼一聲，“足足傷了二十三人，卻怕什麽顏面！”又不禁有些疑惑，“這麽個危險人物，顧明善怎麽還留在身邊？”
“已經計劃讓她離開了，只是還是晚了一步。”計安看起來也是頗為頭疼。
“葉靜姝要是醒過來了，她或許還能保一條命，若是醒不過來……”謝若哼哼了兩聲。
計安聽了這話，心情不免更加的沉重，這種狀況他不是沒想過，只是終究不敢去深想。
謝若眼瞅着自己将人弄的不高興了，于是免不了又加了一句，“不過也算葉靜姝運氣好，碰上了高院長主刀，想不醒來都難。”
計安點了點頭，又仿佛想到了什麽，收斂了神色，語氣重新變得客氣起來。“醫院這邊還是要麻煩謝少多費心了。”
謝若瞅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門外傳來，然後下一刻辦公室的門便被人推開了。
“謝大夫，七號床的病人有情況，院長讓你趕緊過去！”
計安和謝若趕到病區的時候，顧明善等人正被護士攔在了病房門口，病房裏面高院長正領着一衆醫生在搶救，謝若也顧不上跟顧明善打招呼，直接就走了進去。
病房的門打開了又關上，隔絕了屋裏的緊張。
病房外也不輕松，張嫂滿臉的擔心，阿梅眼睛紅紅的，眼看又要哭出來，小劉只得在一旁悄聲安慰她。
顧明善緊緊地盯着房門，雖然他看不見裏邊的情景，但仍然不敢移開目光。
頭痛愈發的強烈，眼前突然一陣發黑，他閉了閉眼，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身子撐上了背後的牆。
計安扶了他一下，見他臉色發白，額上露出冷汗，不禁擔心的問道：“四少，你沒事吧？”
顧明善擺了擺手，計安卻不敢怠慢，他上下摸了一遍自己的口袋，才恍然想起藥已經用完了。
“張嫂，你照看一下，我去車上取藥。”
計安跟張嫂囑咐了一聲，然後就往出口的方向跑去了。
計安剛走，那邊病區走廊的盡頭就突然出現了幾個穿警服的人，為首的是警察局局長張元慶，他見到站在走廊這頭的顧明善後，立馬便帶着人走了過來。
“顧部長，聽說您在醫院就過來跟您打聲招呼，正好還有一事向您彙報。”張局長殷勤的說着，似乎沒有察覺到此刻這邊緊張的氛圍。
如果計安在場，這種時候怕是都已經替顧明善回絕了，可他偏偏不在，張嫂一個女人家，也是不方便插嘴。
于是張局長繼續自顧自的說道：“您前些日子讓我們找的黃文軒已經找到了，就在這家醫院。說起來也是巧合，昨天的那場事故，這個黃文軒就在這二十多個傷者之中。只不過他傷得比較嚴重，一直處于昏迷之中，确認身份有些遲了，直到早上才剛剛醒來，我已經派了人看管他，就等着聽候顧部長發落了。”
顧明善本沒有在聽，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病房裏，直到黃文軒三個字跳入耳中，他才略微有了些反應。
“黃文軒？”思緒似乎還沒有轉換過來，他沉吟了片刻，才繼續問道：“他怎麽會在現場？他跟這件事有什麽關系？”
張局長趕緊回道：“黃文軒剛剛醒來，還沒問出什麽話，不過照現場情形來看，應該沒什麽關系？”
沒什麽關系？沒什麽關系為什麽會無緣無故的出現？上次葉靜姝的失蹤也是與他有關，如今又這麽湊巧的一起出了事故？顧明善臉色微沉，心底莫名的湧起一種不安的感覺。
張局長見顧明善臉色越來越難看，于是心思也活絡開了。
他之前花了那麽多功夫都沒有找到黃文軒，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又是這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他怕在顧明善心中留下一個辦事不利的印象。于是思索了片刻，趕緊說道：“顧部長您放心，我一定吩咐手下嚴加看管，二十四小時不離人，定不會再讓黃文軒耍什麽花樣的！”
然後突然話鋒一轉，說道：“還有林小姐之事……”
聲音刻意壓低了幾分，神色更是帶上了一絲谄媚，“所有的部門都打好了招呼，報社和醫院這邊也通知到了，一切有關于這次事故的報告中都不會提到林小姐，日後也決不會有什麽對林小姐不好的言論出現的，請顧部長放心，也請顧夫人和林小姐放心。”
顧明善轉眸看向了他，“什麽林小姐？
張局長一聽這話便有些懵了，心說難道顧明善不知道此事？不應該啊，這事是顧夫人親自打的招呼，而且聽手下人說，計秘書昨天晚上也去過警察局了，那顧部長應該對情況十分了解才是啊。
張局長又一想，難道說顧家不想将事情擺到明面上來？只想私底下悄無聲息的解決了？那如果真是這樣，自己這一番話豈不是畫蛇添足了？
張局長這樣一想不禁冷汗就下來了，他本來是存着邀功的心思的，可別最後功沒邀成，反将自己給搭進去了。
張局長這邊一通胡思亂想，那邊顧明善卻一直緊盯着他。
林小姐？顧夫人？某種猜測漸漸從心底冒了出來，而且越來越強烈。
語氣驀地一轉，顧明善說道：“林雅芳是趙姨的親侄女，趙姨對她自然是疼愛的緊了，只是這次卻鬧出這麽大的事故，還要勞煩張局長跟着忙前忙後的奔波，真是過意不去。”
神色依舊緊繃，但語氣卻轉為了客氣，“這件事不光是趙姨，顧某也是要承你的人情的。”
一番話讓張局長心裏頓時樂開了花，先前的種種疑慮早抛到九霄雲外去了，他趕緊樂呵呵的回道：“顧部長客氣了，顧家的事自然就是我張某人的事，別說這次是顧夫人親自交代的，就是她不說，我自然也是知道該怎麽辦的。”
張局長猶自得意，卻沒發現顧明善已經變了臉色，他的眼中迸發出的怒火，眼底更是一片嗜血般的猩紅。
張嫂有些擔心，她斷斷續續的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覺得顧明善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可怕，偏偏那個張局長還在不停地說着，讓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制止。
轉眼見到走廊那頭取藥回來的計安，心裏暫時放松了一些，然而還未等計安走近，顧明善就突然撇下衆人，大步的往出口的方向走去了。
計安一手拿着藥一手還端着杯水的看着顧明善從自己身旁走過，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回頭又看到一臉同樣有些不知所措的張元慶，心下陡然一驚。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趕緊把水交給張嫂就追了出去，跑了幾步之後卻又突然回頭。
“葉小姐要是醒了一定馬上打電話回顧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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