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R-63(五)

接下來的半個月,張駱駝和喬德都沒見過面。

張駱駝照常地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後修理東西,接着在寧靜的不足三十平米的房間裏沉睡一晚上,然後第二天再起來,穿好衣服去十一公司。一切像一個程序游戲,他是其中的代碼,不斷重複旅途。

但阿煤仍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你怎麽了?”它小心翼翼地問他。那時他們剛剛從公司回來,遇上大堵塞。阿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它本能性地感受到了張駱駝的情緒,于是試探性地提問,藍色屏幕在灰霧中一閃一閃。

“沒什麽。”張駱駝嘀咕道,勉強朝它一笑,他不希望阿煤或者毛毛擔心他。

但實際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不同,盡管那很微妙。他覺得從他拆開了R-63那晚開始,一種異常的東西打敗了他。第二天他從床上起來,還以為是個夢,但客廳裏的兩杯冷咖啡提醒了昨夜的存在。他對着客廳發呆了很久,才記了全部事情。他走進洗手間,清洗那兩杯冷咖啡,然後因為它們難以去掉的污漬而倒上清潔液。他看着杯子,還有上面的水漬、他的倒影,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頭腦空白和混亂。

那天晚上張駱駝思緒太過混亂,幾乎無法思考。但從第二天開始,随着混亂的消去和冷靜的上升,慢慢地,那些思緒在他腦海中一一上浮,列成一小點一小點的排序。

如果喬德知道那些錄像,并對此毫不驚訝,那麽這意味着那些錄像很有可能有他參與,而喬德看起來的反應也是如此。張駱駝想。但張駱駝甚至想不通這些錄像的目的,它們看起來是如此平凡和瑣碎,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基本上就是記錄張駱駝的日常生活,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值得好監視的。

那些畫面一一從他心中閃過。

喬德還留言給他,說要給他說一件事,他在張駱駝家時差點要說了,但因為電視被開被打斷,最終沒能說出口。

他想了很久,将思緒完全理清楚,終于在第五天鼓起勇氣,準備約着喬德,開誠布公地談一談這件事,他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是當他決定好這樣做時,他發現了一件怪事:喬德消失了,他的電話打不通,飛鴿也沒有回應。張駱駝沒有辦法,只好想辦法在公司裏等他。但即使是那裏,喬德也一天都不見蹤影。張駱駝唯一看到和他相關的東西是下飛船後,挂在牆上的喬德的照片。他擡起頭,在昏暗的燈光裏打量着它,那張照片下方寫着:管理部主管:喬德。喬德空洞的灰眼睛凝視着張駱駝,毫無畏懼。

最後他終于忍不住假裝無意地問了周圍的同事,喬德去了哪裏。

同事朝他聳聳肩:“他好像最近負責個大案子,忙的不行。”

張駱駝焦躁無比,他考慮也許該和鄭鄭談談,不再瞞着她。但最近鄭鄭也自顧不暇,她這兩天狀态都很差,精神萎靡,雙眼永遠被枯竭的情緒填滿。張駱駝覺得那也許和李香香有關,也許還有其他的原因,他嘗試着問她,然而得出的只有無解。鄭鄭精神始終飄忽不定,說完兩句話後又往往陷入深思,張駱駝提醒她後,她擡起頭來,還一臉迷茫:“你剛才說什麽?”于是他們的交談總是只能像拐錯彎的飛船般終止行駛——還有好幾次她在工作中睡着,躺在辦公桌上,被主管批評。

之後這種感覺漸漸攀升到頂點,鄭鄭開始常常缺席早餐,在中午時才到達公司,張駱駝和她在咖啡館或者餐廳講話時,注意到她雙手的指甲肮髒而褪色,抹着的橙色口紅像幹裂的土壤,這對于平時的鄭鄭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最後她甚至一天都不出現在公司裏,張駱駝完全見不着她。他只能通過打電話确認她的平安,接起電話時,那頭她聽起來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吃東西,仿佛白日是午夜,這份工作已經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張駱駝不得不保持沉默,同時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漸漸湧來。他感覺他生活中的一切好像都在偏離軌道。夜晚時分,他獨自在南坪的游戲城中游走,四周喧鬧的叫喊像R-63無人機集合起來的嗡嗡聲。遨游天際的敦煌神佛偶然低下頭來,和他四目相對,駱駝凝視着那座神像,感到迷茫像別人丢進游戲機裏的游戲幣一樣響。

他實在沒有辦法,只好一個人待在家,将那個錄像帶,從那些視頻到電話錄音研究了許多遍,想找出點什麽,明白些什麽,但仍然是無解。即使R-63的窺伺直接浮現在他面前,但一些東西仍然讓他他困惑不解,比如他不明白R-63為什麽要監視他,他唯一想到的就也許和管理部相關,可他想不出自己有什麽特別的需要他們特別監控,他不是重要人物,和競争對手或者囚犯也沒關系。

張駱駝想不明白,低下頭來,無意識地盯着屏幕裏的喬德。這時喬德正好從唱片店裏擡起頭,他敏銳地看向正在拍攝的R-63,臉被灰色和暈黃色的光線所渲染。他的視線無意識地和屏幕外的張駱駝相對接。

張駱駝感覺心頭一緊,心情仿佛被午夜時分“8653汽水”鋪天蓋地的全息影像所蒙蓋。

他決定找點事來做,至少不能再這樣了,于是他開始嘗試着修那個R-63。它已經壞的徹底,線路經過雨水浸泡變得一塌糊塗,外面的殼被摔得四分五裂。張駱駝在四公裏買了一個金屬制殼,回家後将線路卸下,拆除攝像頭和定位器,重新裝了一次,再把金屬制的外殼包裹在它外面,用白色油漆重新刷了一遍。

它被完全完成花了張駱駝很多時間,這讓張駱駝感到慶幸,修理它至少讓他不必每時每刻都纏在疑問的漩渦中。十幾天後,改良版的R-63完成了,看起來嶄亮如新,像剛剛上市。張駱駝将它放在毛毛的小窩裏,毛毛很喜歡它嗡嗡的聲音——張駱駝特意讓那聲音減弱了許多,現在那聲音比起吵鬧更像催人入睡聲,毛毛常常用肚皮貼着它在地上打滾。

張駱駝坐在一旁,看着毛毛睡去,然後将它抱回卧室。而他回到客廳,在修理桌前繼續修理東西。他決定放首歌,于是随便選定了一首歌。

“要柔和點的。”他随口對電子音樂播放機說,電子音樂播放機在網聯網中選中一首,開始播放。

沙沙的電流,柔和的嗓音,電子音樂播放機裏響起某個女歌手的歌聲。

張駱駝挨着桌子,感覺這首歌不怎麽樣,至少沒有鄧麗君的那首《甜蜜蜜》好。他望向窗外。今天沒有下雨,也沒有如影随形的嗡嗡聲,外面“橋牌口香糖”的LED燈挂在宣傳飛船的外面,在空中穿梭。他垂下頭,摩挲手中的修理工具。

他不自覺地想到喬德來他家的一晚。當時他們坐在沙發上,天花板漂流鄧麗君的歌聲。

然後他們聽完了那首歌,喬德出了門,張駱駝給他打了個電話,約他去老頭兒唱片店。張駱駝想起了那段回憶,擡起頭無意識地看向電話。它現在很安靜,而且看上去會一直安靜下去。

他移開視線,伸了個懶腰,決定回到工作中,繼續修理他的破爛玩意兒。他轉過身去,走向修理桌。

沙沙的歌聲中,一陣響亮的“叮叮”忽然在房間裏竄亂起來。

張駱駝猛然擡起頭,看向聲音發出地。

那是電話的鈴聲。它在他背後猛然作響。

張駱駝走過去。不知怎的,一種虛無缥缈的希望和奇異在他心中升起。他猶豫地将手擱在電話上,遲疑着接不接起它。它似乎響個沒完,而且要繼續下去。

“喂……”他捧起電話,猶豫地說。

對面沒有回答。沉重的呼吸聲,仿佛有人在那頭睡覺,呼吸聲後是一陣陣輕柔的音樂,像是在舞廳或者咖啡館裏。

“喂?”張駱駝再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這次那面有了反應。一陣喃喃不清的咕哝聲響起,重複着些奇怪的字眼,像是“門、我、李香香”之類的,接着是低低的笑聲,混雜着嗚咽。

随即電話話筒被轉移,張駱駝聽到沙沙的摩擦,和嘴唇挪動的嗫嚅。音樂的響度忽然加大,咔擦的卡頓在幾秒鐘重複許多次。然後聲音小下去,恢複寧靜。另一個人以一種神秘而複雜的口吻開始說話:“您好——是張駱駝嗎?……”是個男聲,這聲音也很奇怪,含糊不清,仿佛在嘴中塞了幾顆糖果。

那不是喬德的聲音,張駱駝聽得出來。

一瞬間,他的肩膀松懈下去,心也沉下去:“是的?您是?”

對面寬容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他:“鄭鄭——喝醉了——您能來——接一下她嗎?”他聽起來也像被灌了很多酒,神志不太清醒。

張駱駝站起來:“鄭鄭?”他詫異地說。“她在哪兒?”他伸出手,從沙發上抓起自己的衣服。他已經有好幾天沒聯系上鄭鄭了。她不接他電話,也不回複他的飛鴿留言。她和喬德一樣,忽然就消失在這座大城市裏。

“你能讓她接一下電話嗎?”他又說。

而且,喝醉。他聽着這個詞彙,感覺無限驚奇,這個詞彙聽起來和鄭鄭不相關。鄭鄭很少會在酒廳喝醉,她不喜歡喝醉,她給張駱駝說過在公衆場合喝醉是一種禮儀失格。

一陣劇烈的響動,有人搶過了電話。

“喂,駱駝嗎?——我在——”鄭鄭的聲音。她打了個酒嗝,咯咯地笑起來。

“九龍坡的——夜間飛行酒吧。”遙遠的男聲補充說道。

電話被挂斷了。

夜間的天空一望無盡。接近午夜,半空中飛行的飛船大大減少,偶爾有幾架穿過,像舊世界零散的星星在空中閃爍。張駱駝駕駛飛船,在黑洞洞的天空中穿梭,九龍坡的港口在他眼下閃爍。

“夜間飛行酒吧,三百二十號。”阿煤調出地圖,對張駱駝報上了酒吧的位置,它對張駱駝午夜出行這事兒感到好奇,張駱駝告訴他這通電話的事,它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有沒有可能是騙局呢?惡作劇電話的那種,其實鄭鄭沒有在那裏,有人在耍你,你想,鄭鄭居然會喝醉。”它不安地提醒張駱駝道。

張駱駝知道阿煤為什麽這樣說,鄭鄭很少會喝醉,她非常嚴格地控制着自己的飲酒量,以保持清醒,她說這是作為一個酒鬼的禮儀。而且他想不到鄭鄭會到九龍坡這個貴族區。她喜歡的酒廳一般物美價廉,裏面提供各種各樣的果酒。她帶張駱駝去過一次,她看上去和裏面的每一個客人和老板都熟識。

“喝酒就該到你熟悉的地方來。”她昂起頭笑着對他說。

張駱駝想了想:“我覺得不是。”鄭鄭的聲音和語調和她平時一模一樣。他好奇的是接電話的男人是誰——他聽上去和鄭鄭很熟,但鄭鄭從沒告訴過他有這一號人物。

張駱駝很快抵達了“夜間飛行”酒吧。銀色的廣告牌在他頭頂上閃爍着,自動門打開,三個女孩子互相攙扶着走出來,她們戴着統一的藍色假發,張駱駝聞到她們身上濃烈的酒味,一陣子啜泣從她們的嘴巴裏傳來。他順勢走進大門,現在它為他敞開了大道,袒露一片磚紅色的地板。

張駱駝走進去。午夜的酒吧已經沒有多少聲音,大多數人都癱在沙發或者地上熟睡,響着的只有濃重的呼吸。一股清新的橘子味在空中飄揚,張駱駝的視線從沙發移到地板,試圖找到鄭鄭在哪裏,但看上去這裏沒有一個是她。他再朝裏面,更深的地方,酒吧吧臺走去,吧臺後的侍者正娴熟地抽着電子煙,偶爾擡起手理理頭發。

吧臺前坐了兩個人。張駱駝眯起眼。那兩個人頭靠着頭,趴在吧臺桌上,似乎在睡覺,但偶爾一個人會說一些話。其中一個人的手搭在另一個搭着灰西服的人身上,張駱駝的視線落在灰西服上,那是個女孩,骨架很小,披着的灰西服對她來說過大了。她移了移胳膊,露出裏面明黃色的裙子。

“鄭鄭?”張駱駝走過去,說道,他認了出來,那是鄭鄭愛穿的裙子。

那個女孩沒有回答他,她甚至沒有擡頭,只是将腦袋埋在膝蓋中自顧自地睡覺。她旁邊的男人聽到了張駱駝的呼喊,反而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

“你好——張駱駝。”他說。那個人穿着件白襯衫,朝張駱駝眨着眼,眼窩顯得很深,微笑友好而神秘。

張駱駝愣住了。他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個人。

“蘆幸?”他說。蘆幸,喬德的好朋友,管理部的二把手。

“是我,是我。”蘆幸無視他的驚訝,醉意盎然地說,他的聲音暈乎乎的,仿佛在天空中飛翔。

他指指趴在桌上披着灰西服熟睡的身影:““鄭鄭在這裏,她和我喝酒喝醉了,幸好喝醉前她記得給你打了一通電話。”他沉下身,拍拍灰西服的肩膀,“獄友,你的好朋友來了,該回家了。”

一旁的人迷迷糊糊地擡起頭,灰西服落了下去:“張駱駝來了嗎?”她說,露出了一張還帶有淚痕的臉。張駱駝聽着她的聲音,确定她一定喝醉了,她有點亢奮過度,聲音和平時不同,聽起來語調高昂,而平時她的聲音是游刃有餘的低音。

鄭鄭緩緩地站起身,左右張望了一會兒,視線才定格在張駱駝身上。

“我的朋友!”她驚喜地說,腔調像歌劇一般。

張駱駝上前接住她,讓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你還好嗎?”他問道。

鄭鄭的頭靠在他的肩上,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大聲吶喊道:“我很快樂!”張駱駝抖了一下,他沒想到她喝醉是這樣的,喊出的聲音堪比恐怖電影裏的尖叫。

他龇牙咧嘴地捂住左耳,擡起頭來,朝蘆幸說道:“那我帶她回她家了。”他試圖将她的重量抗在他的肩上,說實話她比他看起來的重。蘆幸在一旁,露出微笑,沒有想要幫他的樣子。蘆幸也喝的很醉,張駱駝看的出來,雖然他仍然微笑着,然而那雙淡棕色的眼睛眼神渙散。

張駱駝覺得他的腦子被攪渾了——雖然這幾天他的腦子也不怎麽清醒。蘆幸怎麽會和鄭鄭在一起喝酒?他躲開鄭鄭帶着酒味的口氣。張駱駝記得鄭鄭有多讨厭管理部。最重要的是,她從沒有告訴他關于蘆幸的事,一個字也沒有。

一陣像是喘息的聲音響起,然後那聲音慢慢擴大,又縮小。張駱駝低下頭,發現那聲音從他肩頭發出。是鄭鄭,她發出了那種聲音,過了一會兒後張駱駝才确定那聲音是嗚咽。那細碎的嗚咽從鄭鄭的嘴唇間溢出,然後消失。接着張駱駝感到他的衣服有種因為液體産生的粘稠感,看樣子是被淚水打濕了。

鄭鄭在哭,哭的很傷心,也很厲害。

張駱駝不知所措地低下頭,輕輕地問她:“你怎麽了?”

鄭鄭沒有理他,她甩開了他的手、身體,和肩膀。然後她因為沒有了他的攙扶滑在地上。

“我什麽也不算,我什麽也不是……”她喃喃着,一改剛才快樂的态度。

張駱駝不太明白鄭鄭怎麽了。他蹲下身去,用手拍着她的肩膀:“沒事的,我在。”他輕聲說,盡量安撫她。他擡起眼睛,困惑地看向蘆幸,希望得到個解釋。今晚鄭鄭非常矛盾,像是将最好的她和最糟糕的她融合起來了。

但蘆幸完全沒有察覺出他的眼神,他喝完他杯子裏那杯藍色的酒,慢慢地走過來,像是也想安慰鄭鄭。但他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剛剛走到張駱駝身邊,張駱駝就聞到了他身上濃烈的巧克力和香槟混合的味道。蘆幸蹲下身,眼神失焦地拍着鄭鄭的肩膀,然後擡起頭,對張駱駝說:“辛苦你了……她今天情緒不太穩定。我幫你把她帶到門口,不聞到酒味她就會好很多。”

“你經常和她喝酒嗎?”張駱駝敏銳地問道,他想了想,補充道,“她這幾天都和你在一起喝酒嗎?”蘆幸和鄭鄭看起來很熟,這讓他感到驚奇。

蘆幸似乎沒醉到神志不清,但他也沒法完整地回答張駱駝的問題:“我們很少喝的像今天這樣。”他說,幫忙擡起鄭鄭的一只胳膊,“今天——我們撞到了南牆……”他自言自語。

張駱駝看着蘆幸的那只手,黯淡的燈光照亮了它。他發現上面有道血痕,看起來還很新鮮。他疑惑地問:“南牆?”這聽起來很古怪。

但這次蘆幸似乎不打算回答他了,他和張駱駝合力将鄭鄭扶起來:“你知道路對吧?也開了飛船?”

張駱駝被這個話題轉移了注意力,他點點頭,鄭鄭的家他去過幾次:“知道。”他又擔憂地問道,“那你呢?”蘆幸醉成這樣顯然沒法開飛船回家了,走路也非常困難。

“你很好心。”蘆幸盯着他,深棕色的眼睛閃閃發光,他聳聳肩,語氣毫不在意,“我打電話叫了朋友來接我的……”

他移開眼睛,忽然伸出一只手,朝某個地方指去,大聲說道,“他來了!”

張駱看過去。矮小酒廳的燈光黯淡而模糊,躺在沙發上和地上的人群發出沉重的呼吸,一股陳舊的光線為他們染上夜晚的顏色。在那之中,有個人正筆直地朝他們這裏前行,完全忽視了那些迷宮一般的人群。張駱駝稍稍再擡起頭。那張臉在他的眼裏清晰可見。

深藍色西裝包裹的身軀上,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灰色的眼睛鑲嵌在之上,露出傲慢的神情。

張駱駝感到空氣像消失了一般,他背後的音樂和酒杯碰撞的聲音不複存在。

是喬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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