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靠近虛幻(六)

張駱駝從電梯面前走到辦公室門口。玩具部裏沒有什麽人,他們就像其他的部門,大多數都去了餐廳,只有少數人留在這裏修理玩具和調試程序,惶惶不安地和對方說話。

你們聽說了嗎?R-63的事情,好多人都去餐廳了,但是我不想去。剩下的人也在竊竊私語,像餐廳裏的人一樣在讨論。

張駱駝站在辦公室門口,心飛快地跳着。他強迫自己像平常一樣走進去,沒人注意到他,每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惶恐上面——射殺、科技,以及有關的一切。他走到自己的桌前,上面和昨天一樣亂七八糟,那些閃閃發光的玩偶注視着他。

但一切已經不一樣了。他知道。

他想起了鄭鄭在電梯裏的話。她說得對。

他得趕緊離開。

他深呼吸一口氣,從座位上拿起自己的背包,盡量放輕步伐,在沒人注意他時走出了辦公室。

走廊上空無一人,他向四下看,這裏不可思議地安靜。巨大的落地窗外,天空平靜而灰蒙蒙,像一覽無餘的平地,全息影像和建築物搭建在上面,偶爾有飛船打破平靜,一切如此平常,就像過去的日子,什麽也沒發生過。

張駱駝看過這個畫面無數遍,他握緊手,走到走廊盡頭的電梯面前,它正在運行,發出吱吱的聲音,數字不斷變化。

電梯還在五十八樓,正在往下。他按下電梯的下鍵,等待電梯過來。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像是玻璃伴随着空氣的流動而顫抖。他警惕地回頭看了看,但什麽也沒看到,只偶爾有一兩個人影進入辦公室。他只好回過頭去,繼續焦躁而無聊地盯着銀色的電梯門。

他深呼吸一口氣,将他要做的事确認了一遍:搭上這座電梯,坐到二十一樓,離開公司。

銀色的電梯大門映出他和背後的玻璃窗,窗外的景象一覽無餘。灰色天空被拉得變形,水滴般的飛船穿過碎片般的大廈。張駱駝無意識地盯着那灰色的被拉長到詭異的天際線,大大小小的飛船穿過那裏。他注意到灰霧間有一個白色的小點,它細微無比,正從灰霧間穿梭,像是覆蓋在上面的細胞。張駱駝先是一眼晃了過去,但馬上又注意到了它,那小點在慢慢變大,他疑惑地皺起眉頭,本能地讓視線繼續追蹤它。他發現那小點似乎在朝這裏駛來。

他眯起眼,想看清那是什麽,但花了很大力氣也沒看清它,因為那小白點在不斷的移動。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睜大了眼。但他沒有回頭直面窗戶,而是繼續從讓一切變形的電梯大門上注視着這不斷變大的小白點。他側起耳朵,聽到空氣裏各種聲音在流動,比如腳步聲、玩具調試聲、接水聲、玻璃震動聲、有人放出的李香香的歌曲,那些聲音融合在一起,像顆原料多樣的音樂球。而在這些聲音裏,有個聲音時隐時現,潛伏于其中。他屏住呼吸,這聲音讓他感到異常熟悉。

那是一陣隐隐的,慢慢變得高昂的嗡嗡聲。

他銘記住這聲音,一個念頭從他腦海中劃過,但并不清晰。

那嗡嗡聲越發高昂,在他背後像壯大的游戲幽靈。

小白點越來越靠近窗戶,它的身形漸漸變得清晰。

張駱駝一怔,忽然明白了過來。幾乎一瞬間,他猛地俯下身去,用手護住頭。

巨大的破裂聲從他背後響起,玻璃的碎片像雪花般散落在地。一顆尖銳的東西從他頭頂掠過,激起空氣的呼嘯,砸在緊閉的電梯門上。

“咔。”張駱駝聽到。銀色大門上出現了微微的皺褶,清脆的掉地聲和滾落聲先後回響,接着他看到了那東西,它滾到他的腳邊。

那是顆黑色的子彈。

他回過頭,透過已經破碎和冰裂的窗戶,他看到R-63在空中對着他傲慢地飛舞。

張駱駝喘着氣。他顫抖着,手幾乎抓不穩背包。

鎮定。他對自己說。R-63發射的子彈在他腳邊滾動兩圈,遲緩地停了下來。

明天記得來上班。他想起趙一的話。

現在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昂頭看着R-63,它仍在他身後冷酷地飛舞,忽上忽下,看樣子是要在緩沖過後發動第二輪攻擊,它的子彈像它的冷酷一樣沒有止境。

電梯還有八層才到達,它以幾乎是緩慢的速度朝三十八層挪動。

張駱駝大口喘着氣,扒着牆壁,慌亂地看向周圍,尋找四周可能存在的庇護點。

他看到一個離他不遠的飲水機。

他也許可以先在那裏躲躲。

“砰。”玻璃脆弱的像是張白紙,又一顆子彈沖破它的一角,攻了進來。張駱駝在那子彈飛來之間,猛地蹲下身,閃過去,讓他的身體貼着方形的巨大飲水機側面,被巨大的機器遮擋住。子彈因此撞擊到飲水機下方的套殼上,和金屬觸碰間摩擦出淡淡的彈藥味。張駱駝深呼吸一口氣,他看向窗外,R-63閃爍着,它重新鎖定張駱駝的位置,再次發射子彈。

子彈的呼嘯聲再次穿越空氣。張駱駝蹲下身,抱住腦袋,用牆壁和飲水機為他擋道。飲水機搖晃着,它被那些不□□襲擊,外殼漸漸被敲碎,裝水區的部分越發脆弱,産生許多細小的縫隙,水從那些縫隙裏流出。棕色的水、無味的液體,咖啡和人造果汁一齊傾盆而下,各種氣味在空氣中彌漫,打濕張駱駝的衣服。

留在辦公室裏為數不多的人聽到了動靜,從辦公室走出來。

“怎麽回事?——”穿高跟鞋的女孩失神地看着眼前到處橫流的水漬,她拿着水杯,被子彈和煙灰嗆回辦公室,聲音又尖又利。“什麽?”有人回應她。椅子拽動聲,讨論從小聲變得越來越大,恐慌從話語裏萌發,變成一個個可以傳播的新聞。

R-63顯然感應到了這些突如其來的變化,它的射擊速度越來越猛烈,想要速戰速決。

砰。刺鼻的□□味。金屬子彈,射程超過500米,一顆接一顆飛舞。又一顆子彈在張駱駝的腳邊滾動,發出巨大的響聲。張駱駝咬着牙,他嘴裏血的鐵鏽味一陣一陣彌漫。

他在這槍林彈雨中艱難地看向電梯。電梯從四十二樓起航,朝下滑動,那液晶屏幕上的紅色數字和三十八樓越來越靠近。在遲緩的滑行和靜止後,它再次啓程,以平穩的速度朝這裏前來。

他必須得在它到達這裏之前沖過去。

張駱駝站起來,他稍稍彎下腰,深呼吸了一口氣。他聽到辦公室裏的尖叫和恐慌,那聲音越來越大。

有人開始打電話給安保。

“為什麽他們的電話一直占線?”他們尖叫着。

四十樓、三十九樓、三十八樓。液晶顯示屏上數字不斷跳動,最後靜止。

銀色大門緩緩打開。

就是現在。

張駱駝的心狂跳着,他邁開步伐,飛速跑過去。R-63察覺他的想法,慌忙地向他射擊。張駱駝能感覺到子彈從他旁邊飛舞而過,它們劃過他的頭發,帶來一陣風,那風還帶着彈藥味,穿過他的鼻孔、身下,那些濃稠的咖啡和無味的水混成一條河流,張駱駝忙不甚地踩過它們,鞋底因此沾上氣味。

一顆子彈被他踩中,他踉跄了一下,那子彈因此朝後滾動幾圈。背後的玻璃爆破聲猶如在某個戰場,R-63的射擊速度到了頂點。一片被牆壁彈開的玻璃碎片劃破他的手指,但他來不及處理疼痛,只顧向前跑。

那扇銀色大門要關上了。他眼睜睜地看着。他伸出手,用力朝電梯門口跑去,将手伸進它的縫隙,他只有一次機會。

子彈像雨般從電梯門制造的懸崖上墜落,無數清脆的響聲敲響那扇門。

“卡啦。”銀色大門感觸到張駱駝手指的壓力和溫度,再次開啓。張駱駝想也不想地擠進去。密密麻麻的子彈立刻跟在它身後,湧入電梯,接着被牆壁回彈,掉在地上,發出敲響天堂大門般的響聲。張駱駝趴下身,喘着氣,顫抖地按下關門按鈕。電梯嗡嗡作響,三秒之後,它終于遲緩地聽從他的指令,緩緩關閉。子彈試圖從僅剩一條縫的銀色大門穿梭而過,阻止它關上,但這一次銀色電梯門沒有再留餘地,它把它們隔絕在外,只能在外狂舞。那隔着一層門的子彈沖擊像是沉悶的哭泣,抓咬最後一線的希望。

門轟然關閉,光線被隔絕在外,頭頂昏暗的燈光緩緩覆蓋了整個電梯。

張駱駝向上仰着頭,他疲憊地站起來,按下21樓。

“二十一樓。”女聲機械地重複道。他朝後倦怠地退了一步,想要靠着牆。但背後有股壓力阻止前行。

他回過頭,背後站着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人,他靠在牆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顯然無法明白。

張駱駝想朝他解釋,但手上因為玻璃刮過而留下的輕微刺痛感阻止了他說話,而且解釋眼前的一切太難了。于是他只能不安地朝他聳聳肩,試圖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你是到多少樓?”

他的腳狼狽地打滑了一下,腳下的子彈殼在地板上閃閃發光。

陌生人朝左縮了一縮,呆滞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我現在就下。”

電梯在送走那個陌生人以後,一直平緩地向下,沒有再遇到任何阻礙。幾十秒後,它停靠在了終點站:二十一樓。接着,那扇銀色大門緩緩開啓,立刻的,一陣風湧進來。張駱駝從那縫隙離看過去,他看到一片平靜的灰色天空,那裏是露天停船場的所在處。那裏平靜的像是夜晚的四公裏,表面波瀾無驚,但暗流在中湧動。灰蒙蒙的天空下飛船像子彈殼一樣排列,半空中一片寂靜。

但張駱駝能聽到電梯外徘徊着的一片隐隐約約的嗡嗡聲,張駱駝對那聲音再熟悉無比。

那是R-63飛行的聲音。

他背着背包,在電梯廂裏徘徊不定。外面很危險,但他知道他必須沖出去,因為他現在也不能回頭,回到公司,這裏是最危險的地方,也許趙一已經悄悄給他布下了陷阱,一旦他回頭到其他樓層,就會發現那裏有無數槍口對準他。

他只能離開。

從這裏他能看到左側的牆壁。他失神地盯着它。牆壁上貼着十一公司的管理人員照片,它們每日被擦拭,閃閃發亮。張駱駝注意到最上方的那張,他曾經來來回回地看了無數遍。

照片上,喬德的灰眼睛空洞的注視着他。

張駱駝的心猛地一跳。

他蹲下身來,揉揉腳,它有點發麻。

他的飛船離這裏有一百米遠。

他深呼吸一口氣,左腳邁到電梯的邊界線。

沒有別的辦法了。他想。

他朝後退一步,沖出電梯,開始朝他的飛船所在處奔跑。

停船場裏的噪聲狂猛的像一出協奏交響曲,張駱駝不用擡頭,就知道他頭頂至少有十臺R-63在轉悠。但他來不及去計較,只是咬住牙,準備在R-63發現他之前飛快地跑步離開這裏——但顯然不可能,張駱駝感到了。

他聽到嗡嗡聲中,子彈像迅猛的雨,從四面八方彈出,那聲音劃破天空。

子彈聲劃破天空。

有幾顆子彈擦過他的手臂,那些血痕魔術般從皮膚上出現,但他甚至來不及摸一摸,只能自顧自地繼續超前跑,任憑耳鳴因為子彈飛過和R-63的鳴叫而出現——消失——出現——消失。

飛船離他還有很遠的距離。

他跑,他繼續跑。

血痕越來越密集地從他皮膚上出現,R-63越靠越近,它們野心勃勃地逐組成了一個移動的圓形,而張駱駝是他們中間被打的靶子,只要時間足夠,它們一定能擊中他的腦袋或者心髒。但張駱駝只能跑,別無它法。

飛船在他的視線裏越來越清晰,他看清了它的輪廓,船身上有因為摩擦留下的油漆傷痕。

一架R-63開始調整發射孔,它的發射孔直直面對張駱駝的前胸。

張駱駝只能拼命跑。

他從它們巨大的飛行噪聲中聽到子彈上膛聲。

子彈飛舞。

他拼了命地跑。一顆子彈擦過他的手臂。

他離飛船越來越近。他拼命喘着氣,伸出手。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他摸到了飛船艙門。

他聽到了子彈拂過之聲,兩顆子彈同時射入他的左手胳膊。

突如其來的疼痛鑽入他的身體,那疼痛從一個地方擴散開來,再遍布到全身,他頭皮一麻,身體不由自主地下墜。他倒在地上,冰冷的地上還有雨痕,他的手掌抵住那潮濕的痕跡。無法抑制的疼痛拖垮了他,他猛地倒在地上。

他眨眨眼,在疼痛的眩暈間,看到無數的R-63漸漸靠過來,它們的射擊口早早地就自信的對準了他。

他聽得到子彈再次飛來。

他閉上眼,咬着牙,拼了命地撐起身體,摸到飛船艙門,打開它,讓它擋住那子彈的攻擊,勉強地像落水的人,吃力地爬進了駕駛座上。

空氣中彌漫的鐵鏽味鑽進張駱駝的鼻孔。他的左胳膊已經沒有知覺,但那疼痛感不斷擴散,已經到了肩膀和牙齒,那感覺像是電鑽在上面做工。他咬着牙,朝後昂頭,猛地關上飛船艙門,同時,感到一陣眩暈感襲擊着他的頭腦。

窗外的R-63察覺到他躲進了一個堡壘,開始圍聚過來,想方設法地想要突破它。一顆子彈打到飛船的機身上,張駱駝身子一顫,他轉過頭,聽到那清脆的槍響。

他坐起身來,忽視了從衣服上擴散開來的血跡,咬着牙啓動飛船,藍色的方框立刻伴随一陣音樂聲,在他面前成形。

“嗨,今天怎麽這麽早就……我靠!你怎麽了?這裏是怎麽回事?”歡快的問候聲後,方框一跳,從純藍色變成了極度黑的藍色,阿煤的喘氣聲比張駱駝的還響。它被滿艙的血跡和張駱駝的樣子吓了一跳。

張駱駝朝他抿起嘴唇:“我被人追殺……”他勉強說,左臂開始發麻。他感覺他的神經系統快要停止運轉。

眼前的藍色方框已經變成了黑色,阿煤閃的比平常快的多,它的程序極度不穩定,屏幕上自動出現各個醫院的位置,它已經開始自行搜索能治療槍傷的場所。

窗外響起激烈的子彈聲。張駱駝擡起頭看了天空一眼,R-63們游蕩着,試圖沖破飛船艙門。

“我們必須得走了。”張駱駝咬着牙說,他啓動了引擎。

張駱駝的飛船狀況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不穩定過,引擎發動了三次才啓動成功,也許是R-63打到了哪個部位。張駱駝阻止了阿煤試圖帶他去醫院的意圖,他向它解釋道:“我一下飛船他們就會射擊我,而且醫院有很多人,他們可能會被掃射到。”

“那我們去哪兒?”阿煤問他道。

張駱駝回頭看了看,R-63仍然跟在飛船左右,飛船啓動後它們并沒有放棄追逐,而是锲而不舍地跟了上來。

“想辦法甩掉他們。”他說。

張駱駝操縱方向盤,飛出市中心,一個全息影像在朝他吐舌,是一只銀色蜥蜴。周圍的飛船因為交通紅燈聚攏在一起。張駱駝一個轉彎,從稀稀落落的飛船群裏脫離出來,進入另一條飛船更少的街道。

那些R-63緊追不舍,它們呈V型包圍着飛船,在灰霧中若隐若現。張駱駝的胳膊的痛感漸漸加劇,燃燒殆盡的彈藥味在空中彌漫,他發出一聲低低的□□,汗漸漸從頭頂冒出,那純粹的疼痛感幾乎奪去了所有的感覺。

左轉。飛船入另一條街,這條街已經偏離了市中心,零星的飛船在他旁邊穿過。撞擊飛船的子彈聲持續響着。R-63們對付機器比對付人行,它們專門挑飛船的弱點開槍。張駱駝頭頂的照明燈閃了閃,忽然熄滅,也許R-63們打中了某些重要地方,可能是照明系統。

張駱駝握緊方向盤,繼續飛行。一架R-63掠過他的窗邊,像個領隊般超過他,在飛船旁轉來轉去,似乎在搜索什麽,張駱駝和它面面相觑。最終它确定了地點,停留在了前窗。

一秒之後,一顆子彈從它的機身裏脫落,打在玻璃前窗上。“沒有用的,居然打駕駛窗。”阿煤嘀咕着,語氣不屑。張駱駝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說,駕駛窗的防禦系統一向很高。但R-63的子彈不知疲倦,一顆接一顆從玻璃窗上滑落下來,它的堅持不懈像是無藥可救。

但張駱駝知道事非如此。玻璃前窗并不是完全無懈可擊,況且他的飛船是很久前的型號。他皺起眉頭,握着方向盤,轉移飛船方向,希望擺脫那架固執的R-63,但它馬上緊随而來。

“卡啦。”子彈打在玻璃窗上,速度更加快,力度更大。

飛船的玻璃發出吱吱的聲音,像是牙齒的抖動。張駱駝捏緊方向盤。

“卡啦。”飛船前窗出現一個細小的裂縫,銀色的細屑在空飄落。玻璃受到的沖擊在張駱駝眼前實體化。

“他在幹什麽?”張駱駝聽到阿煤急着嚷嚷道。它被震懾了,顯然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黃色的警報燈在飛船中閃爍,提示音響起:“前窗受到損害——損害——”

R-63不為所動,它打出下一顆子、再下一顆子彈。飛船震蕩,提示音在飛船中晃了一下,機械的女聲忽遠忽近,玻璃窗的裂痕一圈大過一圈,銀色細屑在空中飛舞。

飛船震蕩的越來越厲害。張駱駝的牙齒顫動着,他聽到從各處來的隐隐約約的子彈射擊聲,R-63的炮火從四面八方而來。

張駱駝知道他現在該做點什麽,但他左臂的疼痛在這震蕩中擴大數倍,讓他無法想到任何其他的事,他感到眼前的黑暗感越來越重,一種窒息的暈感包裹着他,讓他痛的幾乎無法動彈。憑借着意識,他勉強睜開眼,看到前窗的R-63仍在射擊,子彈高昂而尖利地攻擊玻璃,他閉上眼,那聲音在他面前變成圓圈一晃一蕩。世界只有這個聲音存在,還有滿飛船的鐵鏽味。射擊,不斷被射擊。他産生了一種錯覺,飛船的前窗已經被打破,那子彈已沖向他本人。

張駱駝靠在椅背上,看着R-63,感到他自己的呼吸變得遲緩。今天他會死在這裏嗎?他突然困惑不解地想道。R-63發射的子彈讓玻璃變得越來越脆弱,他看得到那一圈大過一圈的銀色裂痕。前窗馬上要打破了。也許是下一槍,再下一槍,那子彈就會朝他飛來。又或者他還可以掙紮一會兒,至少撐到他的公寓,死在那裏比這兒好。

忽然之間。一顆細小的東西從張駱駝的眼前閃過。它速度很快,一閃而過。它沖進R-63的機身。一秒之後,R-63的白色球體忽然顫動一下,發射子彈的動作停頓。

張駱駝猛地睜大眼。怎麽回事?

又是一顆細小的東西,它再次沖進R-63的機身。R-63的機身冒出灰煙,胸前的屏幕紅光大作。它開始顫抖,在空中四處亂飛。

下一秒,R-63從天空中墜落下去。

張駱駝吃驚地擡起頭,怎麽回事?他咬着牙,忍住疼痛坐起身來。

他愣住了。

左面,一架飛船在空中徘徊,它的駕駛窗被搖下來五分之一。

一雙灰色的眼睛潛藏在玻璃窗後,凝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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