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代馬依風

簡成蹊和高新野一起去調顏料。

他們選了藍和紅,用滾筒将兩個顏色銜接起來,中間形成漸變。簡成蹊是斜着在那張硬紙板上滾動的,所以印刷後紅都留在了右上角,像是一輪被隐去的紅日留下的熱烈光芒。

他們又換了一些顏色,同樣的模版總共印了三幅。江小筝把畫擺在一起,讓簡成蹊在空白處寫标題。他老板就是這時候下樓的,在場的兩個omega都很明顯地感受到對方的信息素。簡成蹊也沒想到這個alpha的信息素裏會有硝煙的味道,讓人覺得他不應該在一個版畫雕刻工作室,而是應該來自戰場,媒體報道曠日持久的局部戰争,年年都說快接近尾聲,和平就要來臨,但西五區的小摩擦依舊不斷,亞合衆國和歐聯盟的部隊也沒有全部撤離。

但那個alpha并沒有像他的信息素那麽具有攻擊性。盡管身材确實健碩,但他一從簾子後面出現就是帶着微笑的,那兩個小孩也喜歡他,拿着自己的畫給他看。alpha就蹲**,很認真地欣賞後用熟練地用中文說畫得超級棒。

“啊啊啊這就是我老板啊,中文順溜吧,不然也不會來亞合衆國對吧,你要是來做翻譯,是給另外兩個,他們過幾天就來東五區參加個什麽…什麽……”江小筝記不得了,求助地看向alpha,alpha就補充,說是有個國際版畫藝術節放在東五區。

“您是來應聘的嗎?”alpha伸出手,報上姓名,很常見的拉國男名,叫安德烈。

“簡成蹊。”

安德烈問是不是溪水的溪,簡成蹊就說不是,是下自成蹊的蹊。安德烈畢竟是外國人,對成語式的表達還不夠熟悉,但簡成蹊一解釋字面意思和寓意,他就能懂。他也跟高新野握手,按理說兩個信息素強到勢均力敵的alpha第一次見面總會暗自攀比,但或許是顧及到有omega在,他們和氣得像老朋友重逢。

“要寫标題了嗎?”安德烈看着簡成蹊的那三幅畫,贊嘆了一聲,是覺得第一次能有這種效果非常驚豔。他随口地用拉語說了句什麽,簡成蹊聽他這麽一說,很快就把那句當标題寫了下來。安德烈更驚喜,問他這句諺語在中文裏有沒有成語式的表達,簡成蹊想了想,說代馬依風。

“嗯,”安德烈明白了,“你們喜歡用馬,我們喜歡用羊。”

江小筝茫然,不知道他們在講什麽,就去看那個标題:“老羊…眷戀狗腳印?”他擡頭,看看安德烈,又看看簡成蹊,問什麽意思。

“意思是它們想回家,就順着狗腳印回去,寓意和代馬依風一樣,北方的馬懷戀北方的風,眷戀故土家鄉。”

簡成蹊用中文解釋了一遍,讓江小筝恍然大悟。之後安德烈跟他對話的幾句都是用的拉語,簡成蹊詞彙量夠,但沒多少實踐經驗,所以說得很慢,但能看出安德烈對他的水平還是比較滿意的,問他之後幾天有沒有時間,他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工作的事。

“如果你的alpha不介意的話。”安德烈笑着,加上了這最後一句。

這讓簡成蹊有些無所适從。他想說那不是我的alpha,但話到嘴邊,他又想到對方如果又問他們的關系究竟是什麽,他又是道不明的。他于是就沒接話,高新野也沒有表現的介意,更沒有反駁。

那天回去他們坐的公車,關着活寶的托運箱子是高新野提着的,他則拿着畫。他們沒有座位,有一次急剎車簡成蹊沒站穩,不小心撞到了另一個人身上,那人回頭想罵一句,一見他旁邊站着這麽個alpha,就乖乖閉嘴了,高新野什麽都沒說,空着的那只手将簡成蹊往自己身邊一摟,讓他靠着自己,那架勢別說是急剎車站不穩撞到,簡成蹊就是整個身子都貼他身上,他都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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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成蹊笑了一下,覺得高新野這個舉措真的有點孩子氣。不知不覺已經三月,但東五區還會下雪,簡成蹊怕冷,還是穿着厚衣服,下半張臉埋在圍巾裏,把自己裹得毫無形象又不起眼,

但這并不妨礙alpha的信息素鑽進來,像一件暖棉襖保護着他。他也不會像一個月前那麽拘謹,那游走的清冽的信息素味道他也已經熟悉。在車上人多還沒感覺,等回到了租住的那個地下室,當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簡成蹊感受着琥珀的松香像陽光一樣撒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他也不會警惕和惶恐。

他坐在床沿上,看着高新野蹲下,打開托運箱子的小門,把活寶抱出來。幾天的治療下來它已經恢複了生龍活虎的狀态,一出來就頂高新野的膝蓋。這點沖撞高新野當然受得住,起身後沒走動,任由活寶抵着自己小腿。

“它怎麽精力這麽旺盛?”

“頭上正在冒犄角,可能癢吧,就在你這兒磨一磨。”為了更形象,簡成蹊擡手,在自己腦袋兩邊伸出兩指做犄角狀,但他手指又是有點向外彎着,不像羊角,反而像兔子耳朵。

“……那它這段時間也這麽頂你?”高新野看着比手勢的簡成蹊,默然了一兩秒,然後才問。

“不會啊,它可能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想讓你陪它玩,”簡成蹊擡頭,同他對視,嘴角挂着笑,“它喜歡你吧。”

簡成蹊說喜歡的時候語氣特別幹淨,話裏并沒有任何的潛文本。但他心思太細敏通透,這話一出來,他就想到被曲解的可能,正要解釋,他聽到高新野說,他也挺喜歡的。

活寶已經能吃飼料了,高新野把搭配好的粗糧倒到角落的小碗裏,它心無旁骛地吃起來,簡成蹊看小羊真的看不厭,怎麽看怎麽喜歡,它背對着自己翹着小尾巴也可愛。或許是見他太投入,高新野就往前一站,堪堪擋住了他左側的視線,也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回過神來的簡成蹊意識到房間裏還有個alpha,扶着膝蓋站起身。alpha很高,比omega高大半個頭,肩膀也寬,如果有人從後面看,就會發現高新野能把簡成蹊整個罩住,他只要伸手,就能把人整個擁抱住。

但是他沒有,很平靜的,高新野說他接下來幾天會離開東五區。

“明天嗎?”簡成蹊問。

“今天晚上就走,”高新野道,“很遺憾不能陪你去工作的地方報到。”

“那份工作還沒定呢,”簡成蹊勉強地一笑,“那個人要是知道我坐過牢——”

他一咂舌,是想到也沒告訴高新野,他坐過牢。高新野沉默了幾秒,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你不像。

“你也不像是……”簡成蹊想說你也不像mb,但又覺得這麽嗆嘴很尴尬,就沒說全。但高新野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搖搖頭,說他确實不是。

“每個人都跟他看上去的不一樣,再厚的檔案袋也記錄不下他做過的每一件事,也不能證明他有一顆什麽樣的心。”

他幫簡成蹊把鬓角的那縷頭發放到耳後,輕柔的像在擦拭戰後幸存的古瓷器,他的目光原本停留在自己手上,随着動作,挪到了簡成蹊臉上。

他們那麽近地看着彼此,他說簡成蹊有顆很好的心。

這個表述讓簡成蹊産生某種很模糊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裏聽過看過,但又一時記不清。高新野把手放下了,克制地背到身後:“我這次必須回去。”

他補充:“我會失聯一段時間。”

“……嗯。”簡成蹊微微仰着頭,能感受到周遭的氣息變得微微有些潮熱,alpha在壓抑自己眸裏的**,但湧動的信息素還是出賣了他,原本清冽的松香逐漸變得有侵略性,如同強刺激的薄荷,讓簡成蹊的後頸都是癢癢的一疼。

他垂眼,看着落在自己肩頭的手,內斂的雙眼皮因此更加明顯。他知道高新野要什麽,一個alpha這麽幫一個omega還能是為了什麽呢?他拽着衣角的手慢慢松開,毫不反抗地任由那只手暧昧地撫上脖頸。

他是那麽馴順,做好了一切取悅alpha的準備——他還沒有取悅過高新野,從來都是高新野在照顧他的感受,他想這次自己的身體就是再冷感,他也要裝出享受的模樣,至少讓alpha爽到。高新野也低下頭,呼出的溫熱氣流劃過簡成蹊的臉頰,強勢的信息素再也收斂不住,完完全全地包裹住眼前的omega。

那些溫柔戲碼結束了,只要不壓制信息素,他能讓世界上任何人就範,他的手握上任何人的脖頸,都能像捏斷一根稻草一樣奪走性命。

然後他撫上簡成蹊的後頸,在簡成蹊眼角留下一個輕啄的吻。

“…對不起。”他松開手,頭一回在簡成蹊面前表現出慌張。他眨着眼,像個偷了放在櫥櫃最高處的糖被抓了個正着的小孩,他跳下墊腳的凳子,道歉的時候也知道自己錯了,但依舊肖想,過個三五天肯定會忍不住再來一次。

“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回來,我……”

簡成蹊埋進他的胸膛,雙手環住他的腰,良久高新野的手才落到他肩和背上,讓這個擁抱更像模像樣。

他原本有千言萬語如山澗溪流百轉千回彙不成一句,正心焦難耐,他萬萬沒想到簡成蹊會主動給自己一個擁抱。

他也有了希望。

“照顧好自己。”他說,不舍得松開手。

“好。”簡成蹊埋在他懷裏,聲音聽起來就悶悶地,但确實是在答應。

“也照顧好活寶。”他說話時的卷舌音比簡成蹊的多,“活寶”聽起來像“活寶兒”。

“好。”

“有什麽事就聯系我,如果我沒有接電話,那就發短信,反正一定要告訴我。”

“好。”

他沒什麽好叮囑的了,他最後問:“如果我要離開很久很久,你會想我嗎?”

他懷裏的人松開手,将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開,這讓高新野心裏有一瞬間的空落落,直到他看到自己的模樣落到那雙濕漉的眼眸裏。

“會想。”

簡成蹊看着他,說:“也會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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