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劉家安

簡成蹊是第二天下午去的醫院。

他從昨天清早起就睡得昏天黑地,期間除了爬起來給活寶喂食,他自己什麽都沒吃,所以他雖然是下午去的醫院,但依舊因為空腹而做了血檢。

安德烈送簡成蹊去的是市立醫院,給他面診的醫生拿到血檢報告後,就讓他躺到旁邊的檢查床上。那是一個女性omega,只見她在簡成蹊的腺體傷口處塗上一層冰涼涼的潤滑劑,然後用超聲波探頭按在那個地方移動。她的操作很熟練,一邊聚精會神地看顯示儀,一邊有條不紊地問簡成蹊一些問題。

“我在統一病例庫裏查過你的ID,但上面顯示的資料都沒提到過腺體手術,也有三年的病例是加密的,所以我想問一下,你的腺體大概是什麽時候摘的?”

“75年三月份,”簡成蹊道。他是74年年底入獄的,在那個alpha之前,他自己有熬過三個發情期。

“也就是說,你的腺體手術是三年前做的?”

“嗯…”簡成蹊舔了舔唇,問,“當年醫生跟我說,腺體受損很嚴重,留着也沒功能,就整個給我摘了。”

醫生沉默,接着問簡成蹊平時有什麽異樣和感覺。簡成蹊就提了那些發熱發癢,她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遞了張紙讓簡成蹊擦殘留的潤滑液。

“醫生?”簡成蹊坐起身,問,“當年那個手術不徹底嗎?

“徹底。”

簡成蹊松了口氣。

“所以你後頸那個腺體是新生的,不是之前那個。”

簡成蹊擦拭的手一僵。

“怎麽可能…”他不敢置信地喃喃。

“可能性是很小,但你上過生物課就該知道,腺體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個器官是alpha基因或omega基因性狀表現的産物,你的腺體雖然被摘除,但omega基因是你生來就有的,只要受到外界足夠的刺激,确實有可能再生一個腺體。”

将alpha和omega的DNA片段加入人類基因是生命科學領域在戰前的重大成就。得益于這項基因編輯工程,女性不再因身體素質而處于弱勢,男性也擁有生育能力。這項技術使人類從21世紀下半葉起經歷人類歷史上兩性最平等的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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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後戰争爆發,大規模生化武器投放使絕大多數人的ao性征無法顯現,同時,依舊能顯示ao性征的人群也出現變異,有的alpha能爆發出超人類的戰鬥力,也有omega陷入發情期,且必須要alpha才能舒緩。信息素也是變異的産物,有科學家研究稱這是返祖現象,因為只有動物才靠氣味相互吸引,并通過撕咬後頸的方式來完成标記。後來戰争結束,這兩種基因就演變成了第三性征,除個別特殊情況,青春期就是每個人的第三性征分化期,盡管近年來ao基因呈顯性的越來越多,但beta人群還是各國家和聯盟的最大人口比例。簡成蹊以為自己在十七歲的時候才分化已經夠特殊了,他沒想到自己摘過腺體,居然也能再長回來。

簡成蹊還是不相信:“但是我從來沒聽說過,別人的腺體摘除後可以再生。”

“那是因為你不是醫生,你這樣的例子雖然少,但我每個月都會碰到,”醫生突然一笑,“你一定是遇到了信息素很契合的alpha。”

醫生說:“你真是個幸運的omega。”

簡成蹊一愣。

“現在只有一個問題,就是它還很小,生長速度也是無法預測的,如果保持現在的發育速度,那麽不出三個月,你可能就會迎來發情期,但這只是我從血檢報告的數據作出的估計,如果你想恢複地更快一點,那麽你可以和你的alpha一起去做一個信息素匹配測試,然後……”

她祝福地笑:“然後你們盡量待在一起。”

她的笑容裏滿滿都是祝福,是為同為omega的簡成蹊高興。但簡成蹊完全是五味雜陳,醫生給他開了一些藥,安德烈見他走得很慢腳步也浮,以為他是餓的,就讓他在醫院裏的售賣處吃點東西,他去拿藥。簡成蹊買了個面包坐在角落,邊啃邊看化驗單上腺體細胞那一欄的上升箭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焦慮的,他後頸又開始發熱,簡成蹊摸着那個地方,完全無法想象再過幾個月,他就會再次變成omega,有發情期的omega。

他不再吃面包了,他咬着指骨,用這種方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聽到有人不确定地叫他的名字,他擡頭,循聲看過去,那個叫他的人好像沒想到真的會是他,所以盡管有思想準備,但還是沒拿穩手裏的東西,熱飲濺上他的褲腳,撒了一地。

簡成蹊也臉色一白。他迅速地站起身從那個角落往外走,因為空間擁擠,他擦到了對方的肩膀,那人的手立刻就握上了簡成蹊的手臂,簡成蹊跟碰到什麽髒東西似的掙開,故露兇相地跟他說,放手。

那人還真被唬住了,但等簡成蹊出了門,他還是追了出去,“成蹊”“成蹊”地在後面喚他,簡成蹊聽着惡心,更不願意回頭了,要不是樓道擁擠耽誤了時間,他絕不會讓自己被追上。

“成蹊!”那人跑着,終于攔在了簡成蹊前頭。簡成蹊扭頭就是要往另一個方向走,但随後又下了決心似地轉過身,那人追得那麽着急,好像有很多話要當面跟簡成蹊說,可現在簡成蹊就在他面前了,他卻啞口無言,連喘氣聲都聽着讓人覺得尴尬。

“我早猜到你已經出來了,去年年底有首都的朋友和我說,費多爾來亞合衆國參加完談論會後還停留了個把月,是在指導一個跟他有相同經歷的作家,我當時就想到可能會是你,我……我沒想到你來東五區了,真是好巧。”劉家安沖簡成蹊笑,那揚起的弧度很讨好,看在簡成蹊眼裏也很假。

“不巧,我不想見你。”簡成蹊覺得自己就不應該跟他說話,放棄地搖了搖頭,轉身要走。劉家安見他這般不耐煩,一下子就急了,又攔到他面前。

“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我知道,”他挽留道,“都是我的錯,成蹊,都怪我,我,我簡直該死,我——”他就像個小醜,那一身西裝穿在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不協調,他擡起手要給自己個耳刮子,但手掌貼到臉頰後又沒了力道。簡成蹊在心裏冷笑,想這個人連扇個巴掌的疼都受不了,他居然也敢說自己該死。

“你怎麽來醫院,你哪兒受傷了嗎?我看看?”他殷勤地詢問,并作勢要拿簡成蹊手裏的化驗單。這要是在三四年前,簡成蹊肯定會給。就是讀大學的時候簡成蹊都要很聽劉家安的話,但他現在二十五了,劉家安也不複當年的意氣風發,沒有任何讓簡成蹊再仰着頭望的資本。

“我很好,不用你操心。”簡成蹊直截了當地拒絕。

“你別跟我賭氣,你……”劉家安着急了,“你現在住哪兒?有工作嗎?我…我可以幫你,我現在在——”

“我不關心你現狀,”簡成蹊打斷,“我們現在沒關系,”

“成蹊…”劉家安軟着聲音,聽得簡成蹊惡心。

“你想怎麽叫怎麽叫,但別再讓我聽到,”他近乎挑釁地走進一步,繼續說道,“別讓我再看見你。”

簡成蹊不矮,但因為瘦,整個人都顯得單薄。他的五官也偏柔和,作為一個omega,他在人堆裏頭很普通,也毫無攻擊性,但他最後那句話偏偏有種只屬于他的狠決,饒是死纏爛打如劉家安,那一刻也不敢再厚着臉皮擋他的路。這是劉家安從未見過的簡成蹊,他和簡成蹊大學也同校,他印象裏的omega是內斂而腼腆的,一笑起來就會下意識地收下巴,和生人說話時也頗為小心謹慎。他這種不自信的性格再好拿捏不過,劉家安要做的只是在他怯懦沮喪的時候及時出現,給予鼓勵和誇譽,就能收獲對方的憧憬崇敬。簡成蹊沒被人那麽直白地肯定過,而認可他的劉家安在大學也是風雲人物,他那時候那麽年輕,怎麽可能不對他心生好感。

但那也只是曾經。

“成蹊,我現在現在說什麽都遲了,但說好的,等你出來了,我們會補償你的。我今天就是跟張成一起來醫院的,我我我現在是他生活秘書,他知道你也在東五區,肯定會幫你的。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他——”劉家安眼睛一亮,看到正巧和小情人說笑着走到上一層樓梯拐角的張成,就像看到了救星。

但簡成蹊的面色更加慘淡,尤其是跟張成的目光碰到一起後,對方的笑也瞬間僵住,那眼神裏的意料之外可是絲毫沒有劉家安期許的善意。

“我誰都不想見,現在要欠也是你們幾個欠我,你們真想補償,就一輩子都別在我眼前出現。”簡成蹊倉促地說完,轉身就要往下樓的臺階跑,但劉家安還是拽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離開。他抓得是簡成蹊傷過的左手,簡成蹊根本使不上勁也掙脫不開,只能嚴厲地低聲訓斥:“劉家安,放手!”

但劉家安不聽,焦灼地仰頭看向張成,希望那個高高在上的人能下來。張成只是漠然地看着他們的肢體沖突,劉家安被他的冷眼刺激到了,根本不顧及簡成蹊已經吃痛到倒抽氣,背對着他用蠻力把人往張成那兒拽。簡成蹊氣力很快就落了下風,但他依舊死死地抓住欄杆,頑固地不配合。有不少人從他們身邊經過并投來好奇地目光,但就是沒有一個人停下詢問,或是施以援手,簡成蹊氣餒地都想喊救命了,他發出聲音的前一秒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

他聞到了信息素,安德烈的,就在附近。

但讓他踏實的不是氣味,而是整個氣場,那是來自另一個alpha的。他在告訴簡成蹊,他在趕來,在附近,在自己身側。

他回來了,他讓簡成蹊心安,不再恐懼。

同時劉家安發出一聲慘叫,并因為疼痛而跌倒在臺階上,但那個alpha拿捏的手依舊紋絲不動,使得劉家安的胳膊差點脫臼。劉家安又本能地想叫喊,出于求饒和引起別人的注意力。但alpha看出了他的企圖,将他提起來的同時也施加信息素。alpha的信息素經過特殊僞裝,讓人無法分辨出氣味,但壓迫感極強,使得劉家安十指連心痛到極致,一張嘴大張,反而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說了讓你放手,”高新野禮貌地問眼前這個狼狽到站不穩的beta,“聽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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