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心裏是你

“而我知道真相後,我也……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

高新野将雙手攤開,看着那上面的紋路,想不出其他別的詞,用來他那段時間的麻木狀态。他太過于冷靜,使得何博衍也勒令他去接受心理評估和咨詢。他才十七歲,別人十七歲的時候還在學校裏為成績和暗戀的對象煩惱,在家裏和父母圍在一起吃飯,高新野則早已活成一道影子。除了何鴻珊,他十多年來甚至都沒什麽朋友,他的情感世界匮乏到極致,他的胸膛是空的。

直到他遇到簡成蹊。

現在就在自己面前的簡成蹊。

“原來是這樣……”簡成蹊捧着高新野的臉,去抹他耳朵上的傷疤,那是高新野身上唯一還留有痕跡的傷口,他一回想起看過的關于戰争的報告,他掉下的眼淚是心疼那段過往。

“你一定受了很多傷,”他好看的眉頭緊皺,像是在感同身受,“你當是一定很疼。”

高新野想說不疼,但這謊撒得太過于明顯,尤其是三年前,敵方突襲,他帶領一支由西五區的民衆和該地區剩餘部隊軍人所組成的敢死隊守住了邊境線,撐到亞合衆國的火力增援。他就是在那一次被強輻射感染的,這在當時是不治之症,頻繁而痛苦的放化療都治标不治本,不然他也不會和何鴻珊喝了整整一晚上的酒,是自己都要放棄了。他讓何鴻珊給自己一槍,那把前幾天傷了他後腰的槍當時抵着他的額頭,他第一次見到何鴻珊也會猶豫,她放下了槍,她說高新野得活着。

“他懷孕了,”何鴻珊抹了把臉,“你也想見到那個孩子,對吧?”

高新野看着淚流滿面的何鴻珊,他想自己哪一次出任務上戰場不是視死如歸,那次邊境守衛戰,他甚至就是去尋死。一個月前他在那麽一個黑暗的地方,用最卑鄙的方式占有了簡成蹊,他還有什麽顏面再一次堂堂正正站在那個人面前,可當他知道簡成蹊懷孕了,懷着他們兩個人的孩子,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怕死。

他于是接受了人體實驗,這是他想康複的唯一選擇。很多飽受輻射病折磨的戰士也會死馬當活馬醫地進研究所,但在高新野之前,沒有人能撐過去。經過幾個月的實驗,輻射所産生的基因變異在高新野身上最終演變成進化,科研人員從他的血液裏也提取研制出能加快細胞愈合和抗輻射的烏拉諾斯血清,他有一個一直陪伴照顧的霓族和亞族混血的護士,有時候高新野會給她看簡成蹊的照片,從《是月色和玫瑰啊》的扉頁裏剪下了的,那時候簡成蹊還戴着眼鏡,笑得很腼腆。

高新野話很少,他和簡成蹊有個孩子,還是那個護士從他和何鴻珊的談話裏聽到的。那個護士也終于明白高新野為什麽會有那麽野蠻和原始的求生欲,他愛的人懷了共同的孩子,他當然想要活下去。

但就在高新野緩慢地痊愈之後,那個孩子不幸流産了,高新野再次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自己如果去見簡成蹊,他該以什麽身份。再回戰場是他跟何博衍的私下協議,邊境一役後,高新野在軍中和西部民間的威望都一時無兩,何博衍便承諾,局部戰争結束之日,就是原本被判無期的簡成蹊出獄之時。

所以那三年,在簡成蹊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個叫高新野的人為了他的自由而戰。他的情感也不張揚,如果簡成蹊沒有自暴自棄地找mb,他說不定就真的只會像個旁觀者,默默地看着他的生活步入正軌,然後再離開。關于那三年,他有太多很多過往說不出口,他也太害怕重提監獄裏的發情期和那個孩子會刺激到簡成蹊本來就不堪一擊的脆弱神經,他再次選擇了隐瞞,只講了些戰争和血清的事,以及回來後那幾個月的放化治療,簡成蹊想看他後腰上的傷,高新野沒拒絕,把衣服撩上來,那上面的皮膚已經恢複如初。

那根本就不是常人能擁有的恢複速度,這樣一個人如果在境外被他國政府發現行蹤,餘生可預見地會在科研實驗室裏度過,像個樣本一樣被研究。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搞定了護照,不顧自己的安危,想要陪簡成蹊去更外面的看看。

“我……”高新野看着他,眼裏是毫無保留的傾慕,以及無所适從的羞怯。一番對視後,簡成蹊默默地低下頭,緩緩地翻開那兩本護照我,他看着那上面自己和高新野的照片,先是一愣,然後眼眶裏湧上淚地一笑。

“我以為……我的名字會是宋渠。”他摸着自己照片旁的黑字,那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着的是“林源”。

“是你的活水,流進了我這裏。”高新野指着自己心髒安放的地方道。當他信誓旦旦地說,林源能救宋渠一次又一次,他暗示的并不只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在緊急關頭出現,把簡成蹊帶離了絕望和失控。他能那麽篤定,是因為從一開始,簡成蹊就用那些故事讓他更真切地感受到作為人應該擁有的喜怒哀樂,是簡成蹊一次又一次地敘述,讓高新野的胸膛裏有聲音在跳動。

“我、我想說……”高新野又頓住了。他也懊惱,他的感情壓抑了整整五年,這一秒永遠比前一秒更洶湧和急于宣洩,可真到了爆發之際,他五年來的思念、陰差陽錯和求而不得,當所有的情感百轉又千回,終究也克制地只剩下一句——

“我這裏是你。”

他斟酌地說“是”而不是“有”,因為那不是一時興起的慌忙情話,他黯淡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就是遇到了簡成蹊,簡成蹊的心依舊在他自己的胸膛裏,而簡成蹊整個人就是高新野的一顆心。

他們是兩個人,他們共同擁有一顆心。

“……那我們一起走吧。”簡成蹊的額頭抵着高新野的,他呼出的氣會噴到高新野臉上,高新野的呼吸他也真真切切感受得到。他們在這個世界這片宇宙中是那麽渺小,但當他們靠在一起,他們像是不顧一切地去私奔,又像是即将銷聲匿跡的亡命徒。

他們左右不了命運,無法決定出生,更不可能改變過往,他們像是被被頭頂的浩瀚星空和腳底的細碎泥土都抛棄,在那麽大的世界裏一無所有,茕茕獨立沒有栖身之地。

于是他們的十指悄然相扣,這是他們可以抓住的一切,這也是他們想要擁有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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