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喜歡你的味道
直到過了海關,簡成蹊都不太敢相信,他真的要出國了。坐在等候區後他還一直在看戳着出境章的那一頁,那上面的日期是2278年4月10日,側頁簽證上的一寸照也真真切切是自己的。
“我們……”他還是緊張,小聲地問高新野,“上飛機前還要刷一次機票,我們那個時候會不會被攔下來?”
“不會。”高新野揉他的頭發,都數不清自己是第幾遍解釋了,“從現在起你只是護照上這個身份,到了國外,更沒有人知道你是簡成蹊。”
也沒人知道他是高新野。
“那我們自由了?”簡成蹊還是問得很小聲,像是怕被別人聽見,高新野只是一笑,并沒有點頭。
于是簡成蹊就枕着高新野的肩膀,眼鏡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顯示屏,關注即将于一個小時後直達馬德裏的航班的信息。這是他們能買到的最近一班去歐聯盟國家的機票,再經過十一個小時的飛行,他們會于正午抵達亞歐大陸的另一端。
等待的過程裏簡成蹊都沒怎麽說話,這種安靜持續到他登機,高新野以為能順利上飛機後他至少會表現出開心,但等飛機都沖破雲層了,簡成蹊拉下了遮光板,把身子縮進毛毯,呆呆地不知道該幹什麽,直到高新野有些擔心地問他在想什麽。
“你說宋渠母親在飛機上會是什麽感覺?她肯定也和我一樣,是第一次出國。她從老年大學裏學到的英語夠用嗎,能幫她找到去酒店的路和日常交流嗎?她都六十多歲了,她馬上要去異國他鄉,肯定又開心又有點害怕吧。”
簡成蹊沒看高新野,就只是自顧自地說,“我媽媽也想念個老年大學的,她之前和我說,等她和我爸爸把給我留學讀研究生的錢攢夠,她也要去讀書。她、她也很想去歐聯盟的,還說以後就當我的跟屁蟲,我去哪裏她就跟着去哪裏,她就在後面買單。”
簡成蹊揉了揉眼,臉往柔軟地座椅靠背裏用力地蹭了蹭,高新野就撫他的側臉,輕聲說:“別太陷進去,那只是故事。”
“你不是宋渠,”他說着,把簡成蹊的護照打開,指着那個名字,“而且宋渠母親,是和林源一起去旅游的,她可以安心地,做林源的跟屁蟲。
“對哦,”簡成蹊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笑:“我現在是林源。”
“那我是不是應該,別把他寫死?”簡成蹊的眼眸裏還是有水霧,顯得他精神着實有些恍惚,“他們要是三個人一起去,那他們就是一個……完整的家。我不應該寫宋渠自殺成功了,對嗎?他真的死了,那些愛他的人會難過一輩子。”
他是那麽不堅定,好像高新野點個頭,他就會義無反顧讓宋渠活過來,但高新野思忖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選擇去左右劇情,只是說:“筆在你手裏。”
“如果他真的是沒有遺憾的解脫了,那愛他的人會為他高興。”他看着簡成蹊,“你創造了他的一切,你也應該為他高興。”
簡成蹊不再說話,只是很淺地一笑,嘴角有些抖動,然後他把毛毯的另一邊蓋到高新野身上,在毛毯遮住的地方,他們的手又碰到了一起。
“那我們也要開開心心的。”他的雙眼亮晶晶的,“我們都要好好的。”
“那我們明天下飛機後,先去哪兒啊?”簡成蹊問。
“去美術館?”高新野也不确定,“或者如果你覺得累,我們可以直接回——”
高新野沒說完,是這時候才想到,他們還沒訂住的地方。因為出行決定來的突然,別說旅游攻略了,他們連之前托運的行李箱都沒裝滿,這讓他們不像是去旅游,倒更像是匆匆忙忙跑路,什麽都顧不上。簡成蹊也不是沒想到活寶,但他現在的情緒還是不太穩定,除了高新野,他對見活寶都表現出抗拒,高新野就把活寶寄養在安德烈和江小筝那兒,等他們回來再去接。
于是他就把背包裏的平板電腦拿出來,連上機艙內的無線網絡後浏覽酒店信息。簡成蹊腦子還是轉不快,那些圖片上的房間在他眼裏都一個樣,他挑不出好壞,高新野于是就選了個靠近各景點的星級酒店,就要下單了,簡成蹊突然反應過來的把他輸銀行卡號的手指挪開。
“太貴了,我們住便宜一點的好不好,遠一點也行。”簡成蹊看着那個數字,在心裏默默又做了一遍彙率換算後,頭搖得更堅決。事實上,如果早知道這班飛機的票只剩下頭等艙,他也肯定會選別的航班。
“但我怕住的遠了,你走路累,我也只是想什麽都給你最好的。”高新野低頭,鼻子碰了碰他的鼻子,然後退出付款頁面,繼續找別的性價比的酒店。
“而且這是我工資卡,我三年都沒花過,裏面的錢确實不少。”高新野說着,将一張子卡和幾百歐元的現金塞到簡成蹊錢包裏。
“那、那這筆錢,我們更不能亂花,我們看看民宿吧,這樣我們不知道該去哪兒玩,也可以問房東。”
高新野“嗯”了一聲,但并沒有馬上打開新的頁面,簡成蹊也沒催他,就只是低頭看自己的鞋,腳趾頭在裏面不停地動。頭等艙的私密性很強,一條大大的簾布将他們的位置和走廊隔絕開,除了窗外飛機引擎輕微的轟鳴,他們不會被任何聲音打擾。
這也讓他們不需要像其他經濟艙的乘客一樣在腺體處貼上遮掩片掩蓋氣味,也就是說,接下來的十多個小時裏,他們的信息素在這個小密閉空間裏再怎麽交融,也不會被其他人發現。
“你需要我貼上嗎?”高新野怕他是不好意思,所以沒主動提,他于是就自己拆開了遮掩片的包裝。他都已經撕開就要覆在自己的後頸處,簡成蹊握住了他就要擡起的手。
他也把遮光板打開,讓陽光一覽無遺地洩進來。
“不用遮起來,”他說,“我喜歡你的味道,小野。”
他們一個微微低頭,一個擡眼,都因為那句話沉默,良久,高新野摸了摸簡成蹊後頸那道疤,說:“我也喜歡你的。”
他們就這麽互相看着,沒過幾秒,就都忍不住地笑,高新野親了親簡成蹊額頭,又摸了摸他的頭發,然後左手搭在他肩上,右手操作平板電腦,等高新野訂好了在馬德裏和巴塞羅那的民宿,他想再談論一下之後的路線,他才發現簡成蹊已經眯着眼,枕着自己手臂睡着了。
這一幕如果不是在飛機上,而是在一個客廳裏,他們坐的也不是靠椅而是沙發,那他們就是一對再尋常不過的伴侶,都不用等到着陸,時光就是只停留在這一刻,高新野也心滿意足。
他于是用另一只手把手機舉高,錄了一個簡成蹊在自己懷裏睡着的小視頻,之後簡成蹊迷迷糊糊醒過來一次,也吃了幾口飛機餐,但很快又嗜睡地閉上眼,這讓他的睡眠非常充足,等出關後高新野問他要不要直接去住的地方,他一看當地時間才一兩點,就還是想先去美術館。
他們于是打了輛車,從機場直接到市中心的普拉多國家博物館。簡成蹊坐在後面,原本是一直很好奇地看向窗外,但瞥到出租車的計價器已經跳到了二十多歐,他的目光就再沒能挪開,抵達目的地後,那上面顯示的金額是三十七歐多,高新野理所應當地掏錢,但坐在後面的簡成蹊還是心驚膽戰,就怕他們付錢的這幾秒裏小數點後的數字還會往上跳。之後美術館的門票錢也不便宜,但好在他們并不趕時間,可以想看多久看多久。簡成蹊雖然已經好幾年沒碰專業知識了,但他到底也系統地學過好幾年,所以就躍躍欲試地要給高新野講解,但就是盯着博物館的地圖,他沒走幾個廳就暈頭轉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裏,于是他們就又回到入口處,由方向感好的高新野區引着簡成蹊去各個展廳,簡成蹊還挺怕自己走丢的,但又不好意思在博物館裏做太多親密動作,就只是抓住高新野的背包肩帶。
這讓高新野很警惕地回頭,但見到拽着自己肩帶的是簡成蹊,他便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左手塞到自己的外套口袋裏。
他也沒有抽出自己的右手。
他們正在55B廳裏,面前是兩幅赤/裸的人物相。左邊的男子手裏捏着一根蘋果枝,樹葉剛好擋住私/密處,他歪着腦袋,唇瓣微啓像是要對右側畫作裏的少女說些什麽,那少女也斜着眼往左邊看,神情專注地到連觀看畫作的人都會被那雙眼深深吸引,過了好一陣才會注意到為她銜來蘋果的蛇。
他們明明在兩幅畫裏,中間也隔着二三十厘米的空隙,但他們依舊融為一體渾然難分,是毋庸置疑的天生一對。
他們是丢勒畫的亞當和夏娃。
他們的手就在那兩幅畫前緊握,在那個溫暖的口袋裏久久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