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寵皇子(8)
一日,吏部右侍郎楊澈下朝歸家,便被老太爺楊敘叫了去。
楊敘精神矍铄,見到長子不緊不慢道:“聽說你讓你媳婦兒去興龍寺禮佛?要我說她要是有心,只管去靈臺觀。”
“父親!”楊澈皺眉道:“尋常我們在宮外鞭長莫及,如今鳳陽公主出了宮,我們再怎麽着也得照拂一二。”
楊敘神色不動:“我何嘗不知。”
可他仍沒有改口,楊澈不禁拔高了音調:“那可是妹妹唯一的血脈,您也知道當初妹妹她——”
“收聲。”楊敘仍不緊不慢的,“我如何不知,當年還是我請的廢後旨意。”還自請從首輔一位上退下來。
原來楊敘正是廢後楊氏的父親,鳳陽公主的外祖父。
楊澈不言。
楊敘沉默片刻後道:“無論你如何想,我都是為咱們楊氏一族着想,我可不能眼睜睜咱們一族步上方氏的後塵。”這方氏說得便是昔日手掌重兵的貴妃娘家,滿門忠烈,卻被景泰帝以他認為合情,實則莫須有的理由抄斬滿門。而廢後的娘家,卻因為楊敘的“識時務”得以保全。
楊澈黯然:“兒子知道了。”
楊澈離了書房,老管家追了過來:“老太爺叮囑您叫大夫人去靈臺觀進香。”卻只字不提去興龍寺照拂鳳陽公主的事。
楊澈閉了閉眼,朝老管家略一颔首後重步離開了。
等老管家回了書房,回報了此事。楊敘臉上的褶子動都不動,只吩咐道:“你去給首輔府下帖子,請他得空來我這兒一趟。”內閣首輔乃是楊詢,和楊敘這一支連枝同脈,楊敘辭官後,又在背後推得他做了首輔,光憑這點便足以窺見楊家和楊敘的能耐。
待老管家領命去了,楊敘緩緩在宣紙上寫了個“楊”,想了想又添了個“珩”字。
司徒珩,二皇子……
工部以水泥為基石拿出的最終治水方案,在實際操作中大獲成功。整個危險河段只有一處出現了決口,好在疏水及時,沒有造成更大的災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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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如此,連日暴雨還是嚴重影響了農時,澇災也讓不少百姓流離失所,就連京城都出現了零零散散的流民。朝廷一邊增派赈銀,一邊又對背井離鄉的流民傷腦筋,好在往京城來的流民還不多,在朝廷出面安置他們前,他們已經流到了靈臺觀。
先前也提過靈臺觀有收容京城內貧兒的病坊,流民來到靈臺觀後就被安置進了病坊。也虧得靈臺觀“家大業大”,近來又因為景泰帝對靈臺觀格外青睐,朝中權貴人家沒少給靈臺觀捐物獻資,才能安置下那麽多貧兒流民。
只是病坊內人手稍有不足,也不知哪日就多了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人,看上去瘦巴巴的,也不愛說話,看起來木讷得很。問他叫什麽名字,好像叫什麽馮陽的,他起初幹活都不麻利,被訓斥過幾回後漸漸才好了。
顧青這邊有得了個差事,那就是來靈臺觀這邊加蓋病坊。工部這邊就水泥研究也透徹了,加以水泥蓋出來的房子是不怎麽美觀,可比尋常草房或是泥房都結實得多,且再是防滲透不過,別提多實在了。
顧青有遠遠瞧見過叫馮陽的小子,也很清楚‘他’其實是鳳陽公主,要知道她這幅模樣來這兒還是自己安排的。鳳陽公主滿腔憤怒和茫然,顧青想培養她,就得先讓她別跟個炸藥桶似的,早晚把自己給炸了。
像現在這樣每天像陀螺樣從早轉到晚,就沒功夫想有的沒的了。
唔。
當然了,顧青還有後續安排。不僅僅是對鳳陽,還有對這病坊中的貧兒流民。
說來原身的外祖父蕭述是國子監祭酒,蕭家在祖籍揚州還開着書院,若是顧青想尋摸适合的先生,來教化他人,那麽沒有比蕭家更适合求援的了。
再者顧青若是還需要适合的人才,那麽蕭家書院或是國子監那邊便是個人才儲備所,更進一步顧青想要進行他自己的知識形态輸出,那麽還沒有入官場的莘莘學子們就是最适合被灌輸的。
俗稱:洗腦。
顧青心中想着不得了的事,面上卻眉目不動。
将靈臺觀的病坊修得工工整整後,便回去複命。
這次景泰帝沒有再把二皇子當廢物點心了,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淡淡應了:“斷不可自滿。”
“退下吧。”
顧青:“是。”
眼下內閣大臣們都在,內閣首輔楊詢在迎向顧青目光時,含笑颔了颔首,顧青牽了牽嘴角,臉色稍為和緩。
這段時間顧青作為二皇子時,在景泰帝那邊的地位其實是有悄然提高的,而且除了工部官員外,他也多了和其他部門官員交際的機會。這其中顧青盡管不是全然清楚楊家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可他還是很明白楊家有在潛移默化地向他示好。
或者說施恩。
說到底二皇子處于微末中,楊家經過廢後一事卻沒有元氣大傷,對二皇子來說仍舊是個龐然大物。
對此顧青繃住了他弱小,無助又可憐無寵皇子的初始人設,還适當地加入“進取心”和“野心”。他實在是過于擅長扮演各色人物,不然在這個乏善可陳的世界中,他還真不知道一不小心就弄成什麽樣。
眼下還是先這樣默默玩着吧,于是轉身顧青為了昭顯他的進取心,就在修水泥路上在工部“旁敲側擊”。
眼下情況是工部有心修路,可戶部沒銀子。
顧青坐在左下首位,慢條斯理道:“先前河南水患當頭,內官監引了豪商來,用幾紙零散物件配方換得了數十萬銀,充斥了內庫,後被父皇用作了赈銀。”豈止是數十萬銀,嚴格來說并不止出售配方那麽簡單。
工部尚書施九言旋即意會道:“只是從沒有這樣的先例不說,且內官監終究和工部不同,恐怕到時候皇上不會輕易松口。”
內官監本來就常于商賈打交道,否則也沒有了皇商一說,何況那次還挂了個赈災的名號,和眼下工部要将這等朝廷公辦大事,不可相提并論。
再者國庫不豐,豈非明擺着說大周如今國力不濟嗎,而自诩明君的景泰帝可是很愛面子的。
顧青沒說什麽,只是看向洛英洛侍郎,洛侍郎沉吟道:“戶部那邊着實捉襟見肘,戶部尚書魏老大人急得恨不能天上下錢雨。”
也就是說戶部斷然沒有将銀子往外推的理兒,顧青放在膝上的手指無意識敲了兩下,他這邊有得是法子叫景泰帝松口。
于是這場談話後沒兩日,在工部尚書上奏修水泥路,果不其然被景泰帝留中不發後,不等戶部官員站出來推波助瀾,太子就站出來道:
“父皇昨日不正煩心從京城到洛陽的運河受阻一事嗎,今次工部憂父皇之所憂,父皇何不體察工部這一片忠心,成全他們這番拳拳為父皇,為黎民百姓之心。”
太子的娘舅何伯征都沒想到太子會有這麽一出,看起來很有幾分驚訝。
在他反應過來前,戶部右侍郎穆元晦上奏戶部無銀,并不站在太子這一邊。
工部尚書施九言跟着上奏道太子愛民恤國,不愧為國之儲君。
景泰帝想維護他明君體面,卻又不能看着太子愛民恤國的形象受到攻讦。
景泰帝正猶豫着呢,工部和戶部就開始在朝會上扯皮,還扯上了禦史臺。
是這樣的,工部提到剛上奏折所寫的招商修路,這是太子所不知道的。戶部沒說什麽,禦史臺就開始說這沒有先例,不成體統。
戶部則說沒錢就是沒錢,工部就說招商不就有錢了嗎,漸漸地這風向竟是轉向招商修路乃是與商人共利,是景泰帝愛民如子的體現,倒把景泰帝的顧慮都打消了,當下景泰帝便應了工部的上奏。
工部心滿意足。
禦史臺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戶部也不跟着吵吵了。
被洛侍郎說做夢都想撿錢的戶部尚書魏齡元板着個老臉,半分都看不出內心是怎樣的笑開了花。
這一個個的都是老戲骨啊。
待下了朝,太子沒理會他娘舅,迫不及待地來到了被工部官員們隐隐簇擁着的顧青這邊。“二皇兄不必謝孤,孤深知二皇兄在工部辦差不易,便是念着兄弟友愛,孤也是要幫二皇兄一把的。”
如果不是知道太子勸說景泰帝時,還不知道工部有招商這樣的後招,工部幾乎都信了他的邪。
顧青眨了眨眼,餘光掃到來延請太子的正乾宮太監,緊握了下手後方拱手道:“太子殿下的提攜,臣定銘記在心。”
工部尚書施九言也跟着作揖道:“太子殿下厚恩,工部亦不敢忘。”
其他工部官員紛紛随聲附和。
這般的,太子秀了優越感後,心滿意足地跟着正乾宮太監去面聖,卻不知等回頭工部那邊對他就差齊齊翻白眼了,不僅如此,他們還安慰了他們認為對太子忍辱負重的顧青。
顧青:‘唔。’
一手操縱這一切的顧青良心不僅不痛,還美滋滋的。
作者有話要說:顧青:你們問我要做什麽,當然是救國救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