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席天是學醫的。

按照許昭的想法,兩個人分手後,席天大概會繼續在那位鄭教授的手底下讀博,還有可能出國深造。然後年近三十成為主治醫生,再過幾年評一個教授副教授職稱……最後成為醫學界德高望重老前輩……說不定還會因為攻克了什麽疾病名載史冊,彪炳千秋。

而不是在這裏。

一個24小時營業的小藥店。

許昭帶上了口罩,又換上了宋助理的外套。帶上了厚厚的毛氈帽,全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的。從哪兒也看不出當紅明星的影子。

他走到了朝陽診所的門口,然後站在了原地。

大概是剛才被戴琳打擾了,席天并沒有繼續睡覺。而是盯着自己手機屏幕,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麽。

僅僅是一個側臉。

許昭就是知道,那人就是席天。

在很多年前,他還是個一窮二白的搖滾青年的時候,每天早上醒來,看的最多的就是席天的側臉。那張臉他太熟了,每回午夜夢回,看見的總是這麽一張臉。

許昭那瞬間很想不顧一切的沖過去。

問你怎麽了,你怎麽會在這,這麽多年你去哪兒了,你的腿怎麽回事,你還好嗎?

但是他站在大門邊,像是被腳底下綿軟的新雪給黏住了一樣,眼睛睜的老大,又貪婪又懷念,卻一步也挪動不得。

他不敢。

小診所裏的人如有所感,頭微微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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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昭如夢初醒,在席天擡起頭前,一個橫跳躲到了一邊去。

“咚——咚——咚——”

許昭在這裏心跳如雷。

許昭的腦子裏在一瞬間空白以後,冒出許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會出來看看嗎?如果他看到了自己,我他媽是要說聲“好久不見”還是“你好”啊?

然而,他等了一兩分鐘,四周安靜的只有風聲,一切都沒有發生。

等許昭再探頭過去的時候,席天已經趴在櫃臺上合上了眼。他露出來的一只手蒼白的吓人,像是太平間裏泡過福爾馬林的大體老師。

呆呆看了許久以後,許昭做賊心虛一樣回到了車上。

戴琳問他:“你到底怎麽了?是你認識的那個人嗎。”

許昭生硬地點了點頭,然後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火急火燎挖地三尺找到了手機。

他和大學的同學鮮少有聯系了,當年的室友魏征算一個。

淩晨三點,他給魏征發了條微信。

許昭:問你一件事,你有席天的消息嗎?

許昭:他為什麽坐輪椅上了?他這幾年怎麽過的?你知道嗎?不知道幫我問問行嗎?

說完,轉了五百過去。

大半夜的,當然不會有人回應。

車重新啓動。許昭的頭靠在椅背上,皺着眉想着,那小破診所暖氣夠不夠熱乎,席天身上的毯子怎麽這麽薄。

許昭讀高中的時候也總是嘀咕,席天怎麽穿的這麽薄,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席天是他的高中同學。

那時候許昭成天和自己音樂教室裏的一群狐朋狗友倒騰音樂,在旁人眼裏就是不學無術的代名詞。

席天不一樣。

每次許昭在上課鈴響起的瞬間從樓層上挂着的光榮榜路過的時候,都能看到席天的名字高懸榜首。無一例外。

許昭不怎麽來上課,班上人都叫不全名字,但是席天是那個例外。

因為他好看,而許昭思慕少艾。

這小白臉,長了一幅他夢中情人一樣的好相貌,就是跟他說話不到兩三句就能皺一次眉,從開學到現在就沒笑過兩次,實在讓人愛不起來。

許昭十七歲摟着前凸後翹的辣妹的時候,可不曾想,他會和席天一路糾纏到二十四歲。

現在他還差一周就三十了。而還差一周又一天,就是和席天分手六周年。

六年前,他是這麽和席天說的。

——“拜托你別管我了,你以為你是誰?”

——“你很煩啊,你聽不懂人話嗎?”

——“你媽養你這麽大,就是給我作踐的?你賤不賤啊?”

“滾開。”

一個酒瓶子丢了過去,“咚”的好大一聲。

瓶裏剩下的酒澆了席天一頭,順着他消瘦的下巴慢慢滴着。

席天的目光平靜,擦了擦臉上的水,看着他,勾起了一邊嘴角,然後只說了一句話:“廢物東西。”

這就是他留給許昭的最後一句話。

席天沉默的收拾好了他喝了一地的酒瓶子,丢掉了茶幾上的外賣盒,在廚房裏給他煮了一鍋小米粥,把已經過了時辰的生日蛋糕放在了餐桌上。

席天走了,然後再也沒有了消息。

許昭第二天就後悔了。

他的靈魂被撕成了兩半,一半說着讓他走吧,這樣大家都好,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剩下一半冷笑着,說“你個廢物東西。”

可不是個廢物東西。

父親澳城豪賭欠債三點七個億,平日裏稱兄道弟腆着臉要錢的親戚朋友猢狲散,于是走投無路,從承包的工地樓頂一躍而下,死後哪管這洪水滔天,一切天下太平。

他當了二十二年的闊綽少爺,自視甚高,不學無術了二十多年,突然被這生活給了一拳。

從前他覺得錢買不來快樂,後來他發現沒錢的确會有很多不快樂。

自費準備出的專輯出不了了,請他唱歌的酒吧害怕債主,紛紛解約。

同一個樂隊的成員另尋高枝。

許昭都冷眼看着,熱鬧散盡,好在席天還是在的。

那時候,許昭瘋狂的迷戀酒精和sex,不分時間場合拉着席天就想幹,下手也不知輕重,卻不知道自己抓住的到底是流沙還是溺水時候的浮木。

這些席天都忍着。

席天抱着他的肩膀,擦掉他的眼淚,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他,他說:“沒關系,我在呢,以後都會好起來的。沒事的。”

“我陪着你。”

席天不喜歡說情話,性格也冷淡異常。然而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溫和的近乎溫柔。

許昭想,席天肯定也會走的。

後來他真的走了,被自己作的。

現在回過頭一看,一蹶不振的自己是多他媽傻逼。

許昭被司機送回了家,在床上輾轉反側,他胃裏頂的難受,半天也睡不着。

于是索性起了床,從櫃子裏翻出了那把天際藍色的LAVA ME吉他。

吉他是十年前買的了,卻被護理的很好。許昭有過很多吉他,比這把貴的多的,又或者是音色好聽的多的。但是這永遠是他最喜歡的一把吉他。

因為這是席天給他買的。是他二十歲時候的生日禮物。

哪怕他并不缺吉他,席天卻依舊為了這個禮物做了一個月的兼職。

琴弦被微微撥動,熟悉的前奏響了起來。

這裏萬籁俱寂,于是只剩下了許昭的聲音。

溫和的男聲傾瀉而出,像極了漆黑一片的夜裏驟然亮起的星火。

“我看着天真的我自己,出現在沒有我的故事裏。”

“等待着,你的回應。和一個為何至此的原因……”

我明白我給不起。

所以轉身向山海裏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歌詞改編自歌曲《山海》(原唱/作詞:草東沒有派對)

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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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請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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