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狂風刮了一會兒, 漸漸停下來, 風過處, 能看見微弱的火光,沒多久火光由暗及明,像誰灑下的火種, 遍地生根發芽,熊熊火焰, 成燎原之勢。

結界被沖開, 魔兵擋不住如火焰般氣勢高漲的敵人, 死的死,傷的傷, 刀槍劍戟激烈碰撞,怒吼厮殺聲聲入耳,由遠及近。

這一切就發生在轉眼之間。財姥姥揪住匆匆跑來報信的魔侍衛,問道, “怎…怎麽回事兒??結界怎麽會被攻破???!”

“天兵殺進來了!通知大家快跑!!快跑啊!!再不跑就來不及了!”那侍衛受了重傷,拼力大喊,過後鮮血從傷口噴薄而出,倒地不起。

魔域被天界的兵将攻破了。妖民們四處逃散, 來不及跑脫的, 被席卷而來的火舌吞噬,很快化為灰燼。焰火未灼之處, 血流漂杵,浮屍滿地。

財姥姥氣的渾身發顫, 臨了不忘推秋源一把,“結界既然破開,秋源公子快尋機會走吧,尊上放你離開,若有絲毫損傷,老身我擔待不起!”

秋源被財姥姥用力向前推了十幾丈遠,回頭看,那豹子眼的老太太被一個追上來的天将從背後一槍。刺穿腹部,財姥姥發怒,轉過去将天将的腦袋削下來了。

“——公子快走!”姥姥捂着血淋淋的肚子,朝愣在遠處的秋源大喊。

熊熊焰火燎原,四處延伸,将那原本昏暗的上空照個透亮,斷壁殘垣累累成堆,碰觸成灰,空氣中充滿了濃濃的煙火與焦臭味,數不清的天兵圍住了遠處錦斓的地宮,陵光神君穿着亮閃閃的铠甲從半空中飛下來,站在魔域望哨的塔樓上,千裏擴音術覆蓋上空,“妖邪錦斓,還不速來受死!”

秋源擡眼望去,陵光周身都是赤金色的火光,百丈之內無人敢近身,他身後長長的尾羽鋪成一把巨大的扇子,扇子上綴着簇簇火焰,于滔天火海這樣的背景中,越發的絢麗奪目,盛氣淩人。

秋源駭然,“他……他果真……練成了……舞九天!”

熱源逼的秋源無法靠近,他尚在震撼之中,若非親眼所見,實在難以置信。舞九天,其實也叫鳳舞九天,這樣毀天滅地的上古神術,他曾在逍遙谷天書洞中讀到過,當然讀了也白讀,參不透,悟不通。因為像舞九天這樣的無上功法只有古神朱雀的後裔才有機緣修煉,其他的無論多努力,多有靈根天賦,都是練不成的。故而神術舞九天在傳聞中顯得很神秘,當時六界還有一種說法,說舞九天早就失傳了,不然怎麽上萬年都不見有誰使出來呢。

陵光神君現在使出來了。

在這樣嚴峻的事實面前,秋源已經開始擔心,饒是錦斓修為高深,又怎會是陵光的對手?還有,既然錦斓将魔界的入口布置的極為隐蔽,自繼位後一直未有敵軍入侵,現在陵光卻親自帶兵殺到了魔域的核心所在,他又是怎麽找到的?

陵光說要端魔尊老巢,果然不是空話。

秋源火速朝地宮飛過去,輕飄飄落在宮殿瓦檐上,他看見了對面高處哨塔尖上站着被赤焰環繞的陵光神君,他的腳下是無數列陣的天兵,也認得天兵前方站着的其中一員天将,玄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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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在陵光手下效力,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玄淩看見他,向他傳音,口氣很是嚴肅,“……秋源,快過來!!”

陵光神君自然也看見了秋源,用過千裏擴音術的笑聲聽上去很可怕,“秋源仙君辛苦,此次招水為我們引路直搗魔尊老巢立了大功,待本君回去禀告父帝,重重嘉獎!”

“……!”

秋源君這才反應過來,他給西湖填水,本是好意,不料卻釀成了大禍。錦斓所在的魔域最核心的地方水源不多,他之前招水,水量有限,于是在不知不覺中将觸角伸到了魔域之外的廣闊水域,水流奔湧,外界戰事正酣,高階修為的天将自然得知,前些日子被魔尊俘虜回去的秋源君還活着呢。

秋源捏緊了拳頭,原來禍根是從他這兒來的!戰火無休止蔓延,遍及手無寸鐵的妖民,這樣的傷亡并非他的本意。是因為剛才招水太過專注了麽,竟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修為已經突破了錦斓設下的結界,無論何時何地的水域,只要願意,皆可為他所用。

仙魔戰争兩方的是是非非,本就沒有明顯的界限,可是妖民何錯之有?還有錦斓,這樣的場景絕不是錦斓想看到的。秋源飛到魔宮之巅,眼睜睜看着天兵砍殺妖民,将他們推進火海之中,情急之下,用所剩不多的力量祭出沉水劍引水滅火,對着陵光神君喊道,“陵光殿下,這裏不是賊穴匪窩,何必傷及無辜平民,收手吧!”

“你說什麽??”

陵光很吃驚,勇将秋源被俘,他還暗自惋惜。看他沒有死,他還挺高興的,結果這厮替魔界說上話了?眼見江河之水氣勢磅礴,從天而降,大有覆滅火海之勢,陵光不由的惱怒,掌中燃起火焰擊向招水之人,“秋源!你知道你在做什麽??下界之水,豈能滅我三昧赤焰!”

任憑水勢如何洶湧,在陵光君的三昧赤焰面前,皆化為水汽消失殆盡。秋源為填湖本就筋疲力竭,當胸挨了陵光君的火蓮掌,沉水劍拿不住,不慎掉在腳下,他也站不穩,滿身煙灰栽倒在屋檐上,喉頭腥甜,噴出一口血來,眼睜睜看着陵光神君怒意更甚,四處播撒火種,那種無能為力着實讓人悲傷。

秋源重傷之餘,不停思索三昧赤焰該用什麽水來滅才好,是天河之水?還是九重天滋養上古神樹的甘露?他伸手,卻使不出一點靈力,三昧赤焰已經燒到了魔宮延綿的宮牆,還有那些亭臺樓閣,再燒,連他也要葬身在此了。

眼前火光重重,煙霧濃濃,成千上萬各種各樣的飛鳥從魔域上空飛過來,揮動羽翼奔襲殘殺魔界族民的天兵天将,前方突然出現數十條火鏈,嘩嘩作響,無一不指向陵光神君,“陵光老賊!你傷我羽族,我和你勢不兩立!”

原來是鳳朝從後面趕來支援,彼時雙瞳印焰,揮擎天鏈試圖困住陵光,卻被陵光輕而易舉折斷,“小子,你忘了嗎,百鳥朝鳳和擎天烈焰斬都是為師教你的。”

鳳朝受挫,化身鳳凰,在高空盤旋,發出幾聲凄厲的鳳鳴,擎天鏈裹着流火再次出擊,“我沒有你這樣的師父,我恨不能将你碎屍萬段!”

陵光看着徒弟,這回說話也沒那麽客氣了,“你欺師滅祖,大逆不道,該死!”

鳳朝雖有一腔恨意與熱血,又怎麽能敵他師尊。陵光有舞九天神功護體,尾羽化劍,威力巨大,一劍刺出去,差點斬斷了鳳朝的半片羽翼,鳳朝從半空中跌下來,現出人身,捂着血流不止的右臂,戚戚哀鳴。陵光又揮出一劍,刺向鳳朝,當的一聲,被穿金甲黑袍的人用一把長刀擋下來。

“錦斓,你終于出現了!”陵光面露勝利者的得意,“本君這招聲東擊西使得如何?可配得上你來回奔波?妖魔野蠻無知,低賤粗鄙,本就不該活在世上分六界之羹,百年戰事,今日了結罷!”

錦斓隐去臉上虎紋面具,長刀直指陵光神君,“呵,魔域之民髒了你的眼,污了你的耳,這就是你要讓整個魔界都消失的理由?仙界是界,魔界也是界。憑什麽就你高貴?你神聖?憑什麽瞧不起草莽生靈?你以為自己有多幹淨?陵光,問問你自己,你修的還是天道麽?!”

“廢話少說,跟你這些肮髒的賤民,還有這個肮髒的地界,一起去死吧!!”

錦斓冷笑,面上毫無懼色,“既然終有一戰,那麽就于今日了結!”

她提着長刀,躍上半空,迎接陵光神君劍雨的沖擊。

火勢蔓延至整個魔域,秋源奄奄一息,陵光麾下的玄淩君避開火光尋機會來到他身邊,将帶着寒氣的靈力輸入秋源體內,試圖治愈火焰掌留下的灼痛感,他還是沒什麽表情,語氣上既有問責,又有關切,“秋源,你到底在做什麽?”

“兄長,”秋源盯着遠處陵光與錦斓極速打鬥到模糊的身影,眼中茫茫一片,抓住玄淩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是我的錯,救他們,……救他們,否則來日再無魔界。”

玄淩:“……”“什麽是魔?什麽是仙?什麽是正?什麽是邪?”秋源悲痛,苦笑道,“從前自以為什麽都知道,如今才明白,我根本分不清。你分得清麽?”

玄淩:“……”

“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秋源言辭懇切,“為無辜妖民也好,為錦斓也罷,我只求來日下地獄,也能無愧于心。”

玄淩不言,說明他的态度或許在動搖了。他往秋源體內輸入更多的真氣。見秋源恢複的差不多,便則飛向戰場,玄冰劍祭出,陸續凍結了零散殘存的魔兵妖民,堆砌出一道厚厚的冰牆,外人看來,依然是他慣用來對付敵人的寒殺術,唯有秋源欣慰,如果不凍着他們,也許連存留的最後一口氣都沒了。赤焰融冰,大約還是需要點時間的。但願,這一切的拖延都有意義。

秋源緩過氣來,雙指并攏輕抹沉水劍身,劍光潔淨無瑕,瑩潤生輝,劍體聚靈,與他意念重新連通。這很好,秋源集中精神,用盡所有力量召喚天河之水。

遠處魔尊與天界三殿下打的昏天黑地,你來我往過了上千殺招,錦斓雖骁勇,終不敵舞九天,漸漸落了下風,被陵光使靈火紅蓮術擊中,甩出去摔到宮殿頂上,毀掉了身後所有的殿宇。宮牆轟塌,錦斓轉眼就被掩埋在塵土裏。

“——錦斓!”

這一擊威力巨大,連帶秋源身下的宮殿都碎成了廢墟,秋源受到嚴重幹擾,中斷術法,不顧一切狂奔過去,刨開零零碎碎的瓦片,見鮮血浸濕了土地,錦斓的一只手從斷瓦中掙紮着露出來,秋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在飛揚嗆鼻的塵土與灼熱窒息的火光中,将錦斓扶起。

錦斓渾身是血,看上去很糟糕,秋源揪着心,眼尾漸漸泛紅,“錦斓!”

錦斓捂着胸口咳兩聲,看着秋源,咬牙切齒的恨道,“等我殺了陵光,再找你算賬,————滾!”

她一掌劈飛秋源的瞬間,陵光神君尾羽化出的九支三昧赤焰利劍穿透了錦斓的身體,就聽砰地一聲,火光四起,一代魔尊,爆在了大火之中。

“——阿姐!”鳳朝撕心裂肺的喊,拖着血淋淋的半臂跳進了那火光裏,三昧赤焰越燒越旺,将魔尊錦斓燒的一幹二淨。

仙魔之戰的終結點,在于魔尊灰飛煙滅,魔界數百萬民衆葬身火海,廣闊的魔域被徹底毀滅,從此荒涼無盡。

那火勢彌天,引多少水流,都澆不滅啊……

“錦斓!”

秋源從夢中驚醒,冷汗直流。床邊明如忙起身扶他,“父君,你終于醒了!”

“這……這是哪裏?”秋源君有些茫然,他的心跳的特別快,依稀自己身處火海,可眨眼間,哪裏還有半分火星,周圍被清澈溫柔的水流包圍着,大小不一的水泡輕悠悠的向上飄,眼中青玉床前绡紗賬,青玉門前明珠亮,場景明明那麽熟悉,就是想不起來。

“這是芈陽湖啊,”明如拍拍秋源的背,“父君,我們回來了。”。……是麽?

秋源左看右看,這的确是他芈陽湖底的府邸。仔細回想,又覺得不對,躺在床上做了很長的夢,那做夢之前呢,他在哪兒?

應該是無煞城的地宮吧,他遇到了錦斓,她還活着,掐着他的脖子要他去死呢,怎麽就到這裏來了。

是錦斓,錦斓還活着,這該不是夢吧……

“父君,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明如搖着他的胳膊,焦急的問,“這裏是芈陽湖,你不記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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