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強娶

蕭國126年,初春,西州漠城。

寒冷的冬日終于過去了,萬物複蘇,常年不斷的風沙似乎也小了。

一個四十來歲幹瘦的女人進了村口王家的院子,說是院子,只不過是用不高的籬笆在一個破草屋前圍了個圈子出來。

女人一雙沉沉的眼睛在院裏子掃了一圈,看到正在門邊上蹲着摘野菜的小姑娘便露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來。

“阿寧,你爹呢?”

阿寧聽到聲音擡頭,見了女人叫了一聲:“李嬸,我爹病了,在屋裏躺着呢,你有什麽事?”

“病了啊?”被叫作李嬸的女人往屋裏張望了一眼,破破落落四處見縫的草屋倒是擋了她的視線,只聽到屋裏偶爾傳出來一兩聲咳嗽聲,說明屋裏的人真是病了。她大概目的也不是阿寧的爹,不往屋裏去,反而走到阿寧旁邊幫着一起摘起了野菜。

“別,李嬸,我很快弄好了。”

“沒事,嬸幫你一起,快一點。”李嬸幹活倒是利索,手上不停,隔了那麽一會兒,她大概是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就開了頭,“阿寧你知道你哥那樁婚約吧?”

阿寧聽她這麽說,便“嗯”了一聲,她哥從小有門娃娃親她知道,她爹年輕的時候和隔壁村何家的有那麽些交情,兩家正好又生了一男一女,就口頭訂下了這麽一門親事,眼看着她哥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就托了媒人去何家提了這事,也不知道李嬸過來是要說什麽。

“阿寧你是大姑娘了,嬸就不繞圈子和你直說了,何家托了我來說,對這門婚事沒什麽意見,雖然你娘去的早,家裏這幾年情況也不好,但是你哥人勤快又能幹活,人家也願意。就是你知道的,何家大娘身體不好幹不了什麽活,他家就一個女兒,嫁了人家裏連個燒飯的沒有了,這也不成啊,正好何家大小子還沒有娶妻,還是當兵爺回來的,就想着你要是嫁給他也算是親上加親,你看怎麽樣?”

阿寧沒想到她哥的婚事還能扯到她身上來,何家的大兒子她是知道的,早幾年當兵去了,前陣子回來時瘸了條腿,走路都有問題。

讓她嫁給一個瘸子,阿寧也說不上樂意來。

“我不同意!”

還沒等阿寧搪塞,年輕男人的聲音帶着怒意傳來。阿寧和李嬸擡頭,就見一個異常高大的男人,挑着兩擔足有他半人高的柴禾進門。

“哥你回來了。”阿寧趕緊放下手裏的東西,上前去幫他卸下肩上的擔子。

“哦,虎子回來了。”李嬸也站了起來,搓着手一時顯得有點局促。

王虎顧不上其他,上前就道:“李嬸,你看我妹妹長得跟天仙似的,性子又好又懂事,就是嫁去做官太太也配得起,怎麽能嫁給一個瘸子!”

“話不是這麽說的,虎子,你也要考慮一下你自己,何家可是說了,你要是想要娶她家的女兒,就同樣嫁一個女兒過去,不然他家不同意這門婚事。”李嬸說着避了避阿寧的目光,放輕了聲音,“你們王家養阿寧這麽大,誰都知道你們對她好,她要是有良心就該同意這門婚事。”

王虎平日裏就悶,也不會說話,這會兒明明已經氣得憋紅了臉,想來想去,就一句話:“阿寧就是我親妹妹,我們家不換親!她何家要是不樂意嫁就算了!”

眼看着就要弄僵了,李嬸也覺得沒趣,仿佛她就是那個壞人一般,她連着說了幾遍,“你們再想想,再想想”,就避着走了。

等到院子裏就剩下自家兩人,阿寧輕輕叫了一聲:“哥。”

王虎埋頭将柴禾在屋角落裏堆整齊了,邊道:“你別亂想,如果他們何家一定要換親,這樣的女子我不娶就是了,你又不是個物件,怎麽能拿來交換?”

“可是哥,我們家窮!”

阿寧知道她哥是真心對她好,雖然她不是他的親妹妹,只不過是他家從河裏撈起來的孤女,因此她也心疼她哥,如果對方不是個瘸的,她嫁也就嫁了。

“反正我不同意,一個大男人娶妻還能拿妹子去換?”王虎也是惱,硬生生砸了這麽一句就不開口了。

一時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來,兄妹二人進了屋便一句也不提,他們爹還在病中,提了一生氣不利病情。

中午飯是摘的野菜配粟米飯,少油少鹽,吃幾碗也不頂飽,何況還只夠一人一小碗的。

看着快要揭不開的鍋,阿寧愁啊。

午後歇了一會兒,阿寧盤算着晚上要吃點什麽,就聽到自家院子的籬笆被人重重踹開了,然後便是一連串的糙話。

“奶奶個腿,是這家嗎?我兄弟要娶的人,竟然還有不同意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爺我在軍中的時候就沒少見過這麽給臉不要臉的,就是欠收拾!他奶奶個腿,人呢,都給老子死出來!”

罵罵咧咧的男人在院中啐着口水,擡腳将上午阿寧他們剛堆好的柴禾踢了個亂七八糟。

阿寧忍不住,開了自家的大門,道:“你們是誰!”

那男人長得五大三粗,一臉兇相,擡頭就見個俏生生的姑娘站在破落的門邊,那嫩白的臉仿佛跟天上的月亮一般發着光,硬生生将旁邊的破門板都襯出了古樸的意境。他不知道怎麽形容,就覺着他奶奶的好看!

“……就是這姑娘了。”李嬸縮在後邊兒,見狀提了一嘴。

“原來你就是阿寧姑娘,我是何大郎當初同吃一鍋飯的兄弟,今兒就來走這一遭,替我兄弟求個親!”他一改前态,一張兇臉上竟堆起了誇張的笑意,說話也斯文了,只是一雙眼睛直盯着阿寧不放。

阿寧被看得不悅,但又不好就這麽退回去,道:“我哥說了,我們家不換親,你還是回去吧。”

“不換親?”男人咧嘴笑了一聲,變了臉色,“不換就不換,你不嫁何大郎,不如就嫁了我吧?跟着爺也不吃虧!”

說着,他竟然想要上來拉阿寧的手。

那李嬸也沒想到這位兵爺看着不講究,實際更不講究,心裏暗暗後悔不該受了何家的托,貪那幾個銅板,今天阿寧這姑娘要真被非禮了,她這成什麽人了,這臉也沒地方擱啊。

就這麽一瞬間的事兒,阿寧既不像那些柔弱的女子吓得心慌無措只知道哭,也不如那些潑婦張口就罵,她手裏拽了把剛才一直藏着防身用的硬棘木匕首,對着這男人的手就劃了過去。

那男人是沒想到家養的小貓還撓人,幸好在軍中混過幾年,身手還算快,一下子避了開去,只不過那手上已經被劃傷了一道口子。

“她奶奶個腿!小娘皮竟敢傷人!”男人覺得手上那傷大概是更傷着了他的臉面,才裝出來的斯文也不要了,勃然大怒,這次使了十足的勁,抽手沖着阿寧的手腕就抓了過來。

阿寧見狀就要往後退,突然她身後就伸出一只手來,對着男人的手腕就是一拳。

她哥來了。

阿寧松了一口氣,趕緊退到邊上。

王虎比那男人還要高出半個頭,身材魁梧,雖然那男人有底子,但到底沒有讨到便宜,反而被傷了手。

“好!好!你們給我等着!”男人一臉不能善了,陰狠地瞪了王虎與阿寧,一腳踹開腳邊的柴禾轉身就走。

李嬸這會兒終于哆嗦着從角落裏走出來,她急得直跺腳,指着兩人道:“你們!唉,這可怎麽是好!”

她反複着這兩句話,也拿不出個譜來,來回看了好幾眼,最終怕惹了事,就這麽急急回去了。

“阿寧,你沒事吧?”

“哥,你沒事吧?”

兄妹兩人同時開口,見着對方沒事,這才放下心來。

王虎怕她受了驚吓,安慰道:“阿寧你別怕,一切都有哥哥在,哥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

“我沒事,哥。”阿寧看了眼家裏的那道破籬笆,“我就怕那人對哥你不利,他們這些人狐朋狗友的多,又都是橫的,我就怕他們鬧起來沒輕重,到時候傷了你。”

“我不怕,阿寧你這幾天先去姑母家住幾天,避一避。”

阿寧聽他這麽說就不同意,只是這會兒動靜這麽大,在屋裏養病的王有福也聽到了,他披了件衣服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出來。

“爹你怎麽出來了!”阿寧立即不記得要說什麽了,趕緊去扶人。

“我都聽見了……咳咳……阿寧,聽你哥的話,先去你姑母家住幾天,等事情……咳,咳咳……再回來,你年紀也大了,是該找門好親事了,不能就這麽被壞了名聲!”王有福催着她去收拾東西。

阿寧連給她哥使眼色,但是她哥這次是和她爹站一條線上的,也沒理她。最終無法,她只得同意了出去住幾天,王有福才回床上繼續躺着。

家裏窮得很,阿寧也沒幾件衣服可以收拾,只是她不放心家裏兩個老爺們,想着自己幾日不在,便多準備些吃食,又給老爹的藥準備妥當。

這一忙就快到傍晚,王虎催了她幾次,她才出了廚房,又反複将家裏的瑣事交待了好幾遍。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才到院中,那破籬笆的門今日裏便第二次被人踹了。

這一下,呼啦一堆人大概七八個沖了進來,個個滿臉兇相,看着就不好相與,帶頭的就是之前那個兵爺。

早說就不該收拾那些東西,找麻煩的來得還真快!

王虎将阿寧擋在了身後。

來人也不多說,直接就道:“兄弟們,都給砸了!”

這堆人便如狼似虎的沖了進去,連個破瓦罐子都不放過,将個家徒四壁的王家差點砸了個通透。

王虎護着妹妹和老爹避在角落裏不敢反抗。

幸好對方還有分寸,沒有想着傷人,但就是如此,阿寧扶着她爹,從她哥背後往外看,都覺得額頭的筋在抽搐。

她要有反抗之力,定要叫這些人哭着喊着認錯!

那男人見砸得差不多了,便叫了停,他上前兩步,對着王虎和王有福道:“這就叫你們知道,爺能與你們做個親家,是給你們面子,你們給臉不要臉那就怪不得別人!今天我就把人娶過了門,你們都給我識趣着點兒!”

說着,就要讓人按住了王虎與王有福,自己來拉扯阿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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